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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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垂下眼,輕聲說:“奴才怎么會怨您呢?!?/br> “若是入了宮,那便是正經(jīng)主子,哪用在像咱們這樣兒,逢人便行禮,也更不必說若受了寵,母家的地位只怕亦不可同日而語?!眹?yán)鶴臣捏了捏眉心,輕輕舒了一口氣。 二人正說話的檔口,卻見流丹從屋里頭走出來,她看不慣明珠,只微微抬著下頜:“長公主說了,明珠你送一送嚴(yán)大人。” 明珠不明覺厲,只溫吞著道好,而嚴(yán)鶴臣的眼睛卻又幽深了幾分,司禮監(jiān)到昭和宮,前前后后八百七十四步,他在宮里頭的日子長了,須知道在宮里頭的步子,都是有要求的,該走十步的路,定然不會用十一步走,哪怕位高權(quán)重如他,也都是習(xí)慣了的。 這條路,他不曉得來來回回走了多少遍,如今長公主讓明珠相送,只怕并不只是這么簡單。嚴(yán)鶴臣向來不喜歡任由擺布,若在以往,他早便一口回絕了,可瞧著明珠,他卻轉(zhuǎn)了主意。 “那走吧。”他說著,接過了明珠手里頭的六合宮燈,這樣一瞧,反倒讓人瞧不出到底是誰送誰了。 除了昭和宮的門,嚴(yán)鶴臣被長街清清冷冷的風(fēng)一吹,反倒清醒了幾分,明珠跟在他身后,不聲不響,若不是淺淺的腳步聲響起,嚴(yán)鶴臣只怕會忘記,身后還跟著一個人。 這條空空蕩蕩的長街,他白日走,夜里也走,閉著眼睛都知道哪里的青磚有個凹凼,哪里的宮墻缺了個口子,他的心是空的,從前走在這里,只覺得天地浩大,如今,身后還跟著明珠。 嚴(yán)鶴臣突然覺得,這條路沒那么長了。 “你為什么入宮?” 明珠正低頭看著自己在月亮下面的影子,聽見嚴(yán)鶴臣這么問,她下意識抬起頭,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嚴(yán)鶴臣靜靜地看著她,那目光寧靜得像水一樣,而后又補了一句,“我要聽真話?!?/br> 滿嘴的仁義道德被咽了下去,明珠盈盈地抬起眼,反問:“大人覺得,我是因為什么入宮?” 這個柔順的女郎,竟然沒有直面回答他的提問,就好似初見那日,她咄咄道:“你莫要牽扯不相干的人!”這哪里是溫順的白兔,分明是個藏著爪子的貓。 “張季堯看似是因為長子亡故,告老還鄉(xiāng),實則不過是因為鳥盡弓藏,想借機明哲保身,他如今身在河間,心卻從沒有一日離開過禁庭,他在等著時機,重新回到這皇城,而你,就是他的一步棋。”嚴(yán)鶴臣退后兩步,夜風(fēng)吹起他鬢邊的頭發(fā)。 明珠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緊,她垂下眼:“父親已年邁,大人這是在同奴才說笑么?” 嚴(yán)鶴臣看著明珠月下的側(cè)顏,過了年才十六歲的她,已經(jīng)能夠隱約可見驚人的美色,張季堯的嫡妻,也就是明珠的母親早年間已亡故,若是選宮女,大可隨便選個庶女入宮,何必讓嫡女在宮里受這許多波折。 “我再問你一次,你可怪我?”嚴(yán)鶴臣目光炯炯地走上前,突然抬起明珠的下頜,讓她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 嚴(yán)鶴臣的權(quán)力早已遍布整個京畿,他與上層高士,明閥望族皆過從甚密,手里握著無數(shù)的密辛,壓著不知多少彈劾世家大族的折子,他既能一石激起千層浪,也能把一件事無聲無息地壓下去。 外頭已經(jīng)把他塑造成一個茹毛飲血,殺人如麻的活閻王,甚至他的名字可以讓京城的小兒止啼。 他冷厲的眼睛照進(jìn)明珠的眼中,就這般四目相對,可明珠心里,卻沒有半分恐懼。 這只捏住她下頜的手,冰冰冷冷的,不帶活人氣兒,在這除夕夜的子夜,在這下弦月皎潔的光下,明珠倏而一笑,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對嚴(yán)鶴臣展顏一笑:“奴才確實怨您。人人都樂意攀高枝,奴才也愿意,奴才也想親眼瞧一瞧什么是明珠照地三千乘,什么是千斛明珠未覺多?!?/br> 明珠平日里是溫吞的樣子,想是沒有棱角的玉石,和她的名字正相配,可現(xiàn)下這般語氣鋒利,竟也不讓人覺得討厭,那雙眼睛明亮而清澈,里面藏不住半點污垢和隱瞞。 就這般坦坦蕩蕩地擺在面前。 嚴(yán)鶴臣得到這個答案似乎并不意外似的,又像是許久以來懸在心上的答案再次被印證了一般。嚴(yán)鶴臣只覺得頭痛欲裂,他本就擅長飲酒,浸yin在掖庭里,早已經(jīng)沒什么是他不擅長的了。 可他今日卻覺得自個兒看不透這個小丫頭的心了,她娉婷地站在月色里,通身的氣派。嚴(yán)鶴臣松開了桎梏她的手,似乎牽動了嘴角笑了笑:“別怪我壞你好事,你若真想入宮,我也能幫你,只是現(xiàn)在不是時候?;噬仙磉厓盒聦櫫肃嵸F人,還是那新鮮勁兒,等再過倆仨月也就差不離了?!?/br> 明珠沉默著,沒應(yīng)聲。 二人正站在長街和永巷的交叉口,前頭是個朱紅的門,上頭有篆書的匾額,上頭正用燙金的字兒寫了:螽斯門。黃琉璃瓦歇山頂,配上綠色琉璃,開門兩扇。這門螽斯門以北是后宮,與百子門遙遙相對,以東是前朝,通向?qū)毨さ?,以西是永巷,去往司禮監(jiān)和六部的地方。 嚴(yán)鶴臣站定了身子,瞧著明珠,暖聲和氣道:“不必再往前走了。人有野心是好事兒,只是也要自個兒有本事,姑娘若是有福氣的,日后還請姑娘提攜一二。” 說罷,他接過宮燈,徑自往西去了。明珠依舊站在站在螽斯門底下,過了一會兒,她抬起眼看著門上的匾額。 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 螽斯生百子,這門的寓意是好的,多子多孫,帝祚永延,明珠看著嚴(yán)鶴臣的背影被燈光拉長,他的身子瘦削而頎長,不像一般的黃門有低眉順目的奴才相,明珠轉(zhuǎn)念一想,這也難怪,司禮監(jiān)不光管控這十二監(jiān),東西二廠雖獨立于大內(nèi),可若真攀附起關(guān)系,與司禮監(jiān)亦是逃不開的干系。如今的嚴(yán)鶴臣,當(dāng)真是手握住了整個皇城的命脈,可偏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沒以前那么怕他了。 她慢慢吞吞地往回走,螽斯門已經(jīng)被她拋在了身后,走了兩步,她抬眼看著月亮,輕聲說:“母親,阿兄,我進(jìn)宮了?!?/br> 幽幽的長街只有她一個人形影相吊,兩行淚倏而從她的臉上滾落下來。 轉(zhuǎn)日就是初一,桃符送舊的日子。宮女們一大早便都聚在昭和宮的榮禧堂里給長公主行禮,長公主穿著淺紅色的宮裝,眉眼秾麗,明眸善睞。 流丹和白術(shù)站在最前,帶著全宮的宮人們跪地道:“恭祝公主殿下華茂春松,芳齡永繼?!毕迤介L公主施施然一笑,到底是喜慶日子,這笑容也如春風(fēng)一般和緩,她賞了些銀兩,又說了幾句話。 而后依著慣例,該給主子娘娘和各宮小主送些禮物。宮里頭只有長春宮的正宮皇后,才能叫主子娘娘,其他各宮,不管是貴妃還是貴人,都該叫一句小主。 往日里給長春宮備的禮物都該是最豐厚的,由明珠和白術(shù)二人親自去送,只是過了上元節(jié)便要放白術(shù)出宮,長公主點了明珠的名兒:“今日流丹和明珠去長春宮吧?!?/br> 聽長公主這般說也不覺得意外,明珠行了禮,便乖順地跟在流丹身后,向長春宮去了。 今日明珠依舊穿得明麗,流丹瞧她不順眼久了,目光又落在她的衣服上,更是在心里暗罵道:末流的奴才,就敢穿這樣的衣服,怕是比幾位小主的衣服還好些,只怕到了長春宮,就要被皇后娘娘發(fā)落了。 就這般想著,便到了長春宮的門口。長春宮是西六宮之一,黃色琉璃瓦歇山頂映襯著太陽的光,錦支窗開了半扇,左配殿名叫綏壽殿,右配殿名叫承禧殿,后頭的抱廈里是皇上給皇后搭得戲臺子。 今日皇后便是在明間的寶座上接受各宮的致禮。 流丹同明珠進(jìn)門的時候,皇上新封的鄭貴人也在,她抬起眼便正好瞧見了明珠,昨夜宴飲時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宮里面向來沒有什么新鮮事兒,倒夜香、炒冷飯的事兒數(shù)見不鮮,更何況昨日的事情還熱乎著。 鄭貴人掩著嘴笑起來,抬起眼看著皇后道:“瞧瞧,這通曉詩書的來了?!?/br> 一縷風(fēng)順著錦支窗吹進(jìn)來,吹起明珠發(fā)頂?shù)膶m花,她平靜地抬起眼睛,看向鄭貴人。 “奴才見過皇后娘娘,見過鄭小主,”她一板一眼地斂衽為禮,模樣十足十的謙順恭卑,“這是長公主獻(xiàn)給娘娘的薄禮,恭祝娘娘福壽綿長,芳華永駐?!?/br> 皇后身邊的小夏子躬著身子接過了托盤,皇后娘娘笑笑:“你們主子有心了,年年都來得最早,起來吧。”明珠這才垂著眼起來,一舉一動,挑不出半分錯來。 可鄭貴人卻不愿意這么輕易作罷,她那一日看得分明,皇上的眼中充滿著好奇和探究神色,這樣的目光讓她覺得分外不安,早便知曉,宮里的女人便像是禁庭里頭的花,開過了一茬還有新的一茬跟著,可她依舊想讓自己開的時間再久些,而后,她看向明珠的目光就冷起來。 “臣妾倒是沒讀過什么詩書,還在閨中的時候,聽先生教過女則,早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臣妾也不樂意做睜眼瞎,不如娘娘給我個恩典,把這小宮女賜給我,如何?” 第16章 室內(nèi)的空氣靜靜的,皇后喜歡用香,角落里的博山爐中,檀香的味道裊裊不散。她舒展眉眼,盈盈笑著看向鄭貴人道:“博山爐中沉香火,雙煙一氣凌紫霞。我這香爐里的香是今年西域都護(hù)府那邊新貢的,我覺得不錯,我記得你也愛香,一會子叫人拿些給你?!倍?,她頓了頓,才把話頭扯到明珠身上,“你也瞧見了,她是襄平身邊兒的人,前幾日襄平才來找我討恩典,要把白術(shù)放出宮,你又要把明珠討去,她身邊兒豈不是沒人了。” 她們說話的時候,明珠垂著眼睛,靜靜的聽皇后說話:“你若是喜歡詩書,就來我這,我這里有書拿給你看,若有不懂的,大可來問我,你是主子,哪有向奴才討學(xué)問的道理?!?/br> 到底是皇后,說起話來滴水不漏,于情,不該討長公主身邊的奴才,于理,奴才就是奴才,和主子有著天差地別。鄭貴人聽了確實歡喜了幾分,她笑著對皇后行禮:“那臣妾便聽娘娘的教誨了。時候不早了,臣妾就不打擾娘娘休息了?!闭f著行了禮,踅身走了出去。 皇后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回過眼看著明珠,語氣靜靜地:“你抬起頭來?!?/br> 明珠依言抬頭,皇后姚氏今年已經(jīng)三十歲了,可保養(yǎng)得宜,依然容貌昳麗,自有一番平穩(wěn)從容的儀態(tài),她為皇上生了兩個兒子。她是今上的嫡妃,風(fēng)風(fēng)雨雨許多年,當(dāng)年禁庭宮變,姚氏坐鎮(zhèn)皇子府,府邸上下有條不紊,若真是把眼前這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皇后娘娘當(dāng)作嬌花一朵,那當(dāng)真是荒唐。 “本宮記得你,”皇后端起茶盞并不喝,用手捏著茶杯蓋子一下一下撇著浮沫,“太初三十五年,你出生的時候,本宮親自去看過。你五歲時,你母親還帶你入宮來見過我,一晃十多年了,你都這樣大了?!?/br> 流丹默默聽著,心中愈發(fā)妒忌,她對明珠的身份所知不多,只隱約知道她父親原本是御前的人,如今又聽聞皇后這樣說,心中也升起了幾分不忿。 錦支窗邊上放著黃花梨面五足高花幾,耀州窯的瓷瓶里面放著一束重瓣芍藥,花剛開了三兩朵,上頭含著露水,旁邊還有幾個一指節(jié)大的花苞。 “娘娘竟然還記得奴才,”明珠斂衽為禮,亦抬起眼,“娘娘風(fēng)采更勝往昔?!?/br> 皇后笑笑,把茶盞放回桌上,話鋒一轉(zhuǎn):“后宮里頭規(guī)矩森嚴(yán),你是聰明人,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你要等,要會忍,知道嗎?” 明珠垂眸:“奴才恪守本分,不敢有旁的心思?!?/br> 出了長春宮,明珠只覺得后背生了許多冷汗,被這料峭的風(fēng)一吹,只覺得像是把人都凍透了似的。到底是皇后,說話間依舊是春風(fēng)拂面,不曾頤氣指使,也讓人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待明珠出去,姚皇后身邊叫驚蟄的宮女,把開著的錦支窗關(guān)上,走到皇后身邊:“娘娘方才這話,是什么意思?”驚蟄是跟了皇后許多年的人,皇后對她也極為放心:“這明珠的來歷,你知道得有幾分?” 驚蟄拿捏著語氣低聲道:“若說知道,還是當(dāng)初她入宮時聽說的,只道是個有來頭的女郎,父親原本是御前的人?!?/br> 皇后笑笑:“我若說,皇上的半壁江山都是她父親換來的,你可相信?” 驚蟄一驚,又見皇后淡淡說:“你以為她入宮,當(dāng)真是要當(dāng)個宮女么,你且走著看吧,就算她沒這個打算,她父親也不會讓她如愿的?!彼粗斑叺纳炙幓?,長長地嘆了聲,“這女人的命運,有幾個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初一這一整日都不曾見過嚴(yán)鶴臣,明珠中規(guī)中矩地跟在白術(shù)身后,白術(shù)手把手地叫她規(guī)矩。且不說旁的,就在昭和宮中侍候,大事小情都有一定之規(guī)。 白術(shù)性情敦厚平和,可在講規(guī)矩的時候亦冷肅著面孔:“就拿這火石說吧,你掉一點火星子到地上,便是要掉腦袋?!泵髦橐话逡谎鄣馗鴮W(xué),卻見嚴(yán)恪拿著拂塵呵著腰走進(jìn)來,后面跟了兩個小黃門,手上托著禮物,約么是皇上的賞賜。同長公主敘了一會子話而后才從偏門出了。 笑盈盈地同他們打招呼,白術(shù)隨口問:“怎么今日不見嚴(yán)大人?” “多謝姑娘關(guān)心,干爹昨兒個撞了風(fēng),害了風(fēng)寒,哪里敢到貴人眼前晃。司禮監(jiān)還有事,我就不多待了?!弊吡藘刹?,他像是想起來什么一般,又轉(zhuǎn)過身對明珠道,“干爹吩咐著,明珠姑娘若是飯后得了空,往司禮監(jiān)一趟,干爹有事交待。” 嚴(yán)鶴臣沒吃晚飯,獨自在胡床上躺著,一旁的紅木雕翹頭案上要批紅的折子堆了一摞,司禮監(jiān)的活千頭萬緒,若是不要緊的折子,大都也不會送到他面前,這幾本該是十萬火急的事。 可他偏不想看,昨日夜里就頭疼的厲害,到現(xiàn)在依舊是愈演愈烈,也不知怎的又想起明珠來,她入宮果真是別有居心的,這倒是件好事,一個人有了欲望也就多了拿捏的把柄,以她的身份,送到御前再合適不過。 嚴(yán)恪進(jìn)門的時候,看著桌上一動沒動的飯菜,忍不住勸道:“干爹今日水米未進(jìn),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多少吃些吧?!?/br> 嚴(yán)鶴臣用袖子遮住臉,懶懶散散地躺著,過了很久才說:“該送的都送去呢?” “正是呢,長公主還問了問干爹的身子,奴才沒敢多說?!眹?yán)恪把桌子上的折子擺好,又聽嚴(yán)鶴臣接著問,“明珠……”他頓了頓,“罷了,沒什么?!?/br> 嚴(yán)恪憂心忡忡地站在門外,天色慢慢暗下來,宮里又掛上了燈籠,夜風(fēng)吹得人臉皮疼,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明珠自永巷那邊走來,嚴(yán)恪像看見救星了似的上前:“我的好姑娘,你可算是來了。” 明珠走得急,臉上被風(fēng)吹得紅撲撲的,只是目光依舊明亮:“這是怎么了?” “干爹今日一口飯都沒吃,這都這個時辰了,我們輪番兒地勸,他也不理,姑娘面子大,替我們勸上一勸,他肯吃兩口飯,也算是姑娘的功德了。不然明日不曉得該怎么往主子爺那邊跑?!眹?yán)恪說得可憐,把手里的食盒塞進(jìn)明珠手里,“飯菜熱了三回了,姑娘想想法子吧。” 明珠有些懵,攥著食盒的把手愣了一下才說:“你們勸都沒用,更別說是我了?!?/br> 嚴(yán)恪推了她一下:“總歸要試試?!闭f罷親自替明珠挑了簾子。 屋里頭光線暗得很,現(xiàn)下天黑的早,若不是窗戶外頭有依稀的燭光透進(jìn)來,屋子里頭只怕是要伸手不見五指了。明珠瞇著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yīng)了屋里的光線,正看見嚴(yán)鶴臣仰面躺在胡床上。 他今日不出門,身上穿的還是燕居時的閑散直裰,明珠頭一次到他的住處來,也不敢左顧右盼。只把食盒放在條案上,繞過黃花梨多寶閣,走到他面前對他福了福身子:“見過嚴(yán)大人。” 嚴(yán)鶴臣的聲音悶悶地從袖子底下傳來:“嗯?!?/br> 又是許久無聲,明珠擔(dān)心食盒里頭的菜冷了,輕聲說:“嚴(yán)恪給大人備了晚飯,奴才拿進(jìn)來了,大人可要吃兩口?!?/br> “擱著吧,我不餓?!眹?yán)鶴臣的胸口上下起伏著,呼吸悠長平緩,過了一會才道,“掌燈吧。” 明珠繞回條案前頭,四處找火石,嚴(yán)鶴臣的聲音又響起:“在多寶閣第二個格子里?!?/br> 明珠拉開抽屜,果真放著火石,她把燈罩取下來,點燃了烏木八方燈。明珠這才有機會打量一下嚴(yán)鶴臣的住處。 他的屋子和他這個人很像,里頭沒有擺件陳設(shè),除了桌案之外,沒有旁的家具,只是這桌椅板凳都是上好的沉香木,單單瞧著就有一股子不容忽視的靜穆沉古之氣。只是這屋里頭清清冷冷的,沒個活人氣兒。 嚴(yán)鶴臣把遮住臉的袖子放下,微微瞇著眼睛適應(yīng)房間里驟然的明亮,在眼前還迷蒙著的時候,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明珠身上,她纖細(xì)的影子投在墻壁上,身子帶著朦朧的光影,她垂著眼,身上灑滿了淺金色的光。 他這屋里冷透了,攏了多少個火盆都架不住寒氣往骨頭里鉆,嚴(yán)鶴臣不喜歡這間屋子,就好像他不喜歡這個禁庭一樣,他正想著,明珠又看向他,嚴(yán)鶴臣臉色白得很,一雙眼睛黑漆漆的,正一眨不眨地瞧著她。 “大人吃飯嗎?”她本是沒報太大希望的,不想嚴(yán)鶴臣終于起身了,他走到他身邊,凝眸問:“今日吃什么?” “金鈴炙、光明蝦炙、鱖魚絲……”明珠念了幾個菜名,嚴(yán)鶴臣拉開椅子坐下,明珠把琺瑯彩的盤子端出來,又拿了一雙筷子。 嚴(yán)鶴臣用眼神示意對面的凳子:“你也坐吧?!?/br> 空氣中有燭火燃燒的淡淡的味道,更多的還是木制桌椅散發(fā)出的久遠(yuǎn)而清幽的氣味,與飯菜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嚴(yán)鶴臣十分平靜的吃飯,不發(fā)出半點聲音,微微垂著眼,睫毛在眼下攏出淡淡的陰影。 嚴(yán)鶴臣向來是自己獨自吃飯的,有人在跟前還是第一回 ,他不大習(xí)慣,可偏又覺得這餐飯熨帖得緊,比以往不同,具體有什么不同,也不大說得出來。 他停了筷子,叫了聲嚴(yán)恪,嚴(yán)恪忙小跑著走進(jìn)來,見他吃了飯,一時間喜上眉梢,手腳麻利地把桌子收拾干凈,給明珠遞了一個千恩萬謝的眼神。而后屋子里又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原本是我會錯了意,以為你是不愿意入宮的,”過了一會兒,嚴(yán)鶴臣才開口,“如今你有這個打算,我也樂意幫襯你一把,只是若想人前顯貴,人后受累是逃不掉的,憑姑娘的身份,開臉入宮容易,若想一直站穩(wěn)了腳跟,還得學(xué)旁的本事,這一步一步下來,半分差錯也不成,你樂意學(xué)么?” 嚴(yán)鶴臣叫她來的意思,她多少也猜得到,到了這一刻,臨門一腳的功夫,哪能有旁的答案:“我自然是聽大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