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鮮(科舉) 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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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通過一個人的衣裳配飾,甚至一塊不?小不?起眼的小墜子,推斷出此人的來?歷、家境和?喜好,然后以此為切入點?打開話題,或者?展開攻擊。 偶爾得閑,汪扶風(fēng)和?姜夫人還會?隨機一人指點?秦放鶴的琴藝、書法、圍棋。 得知他?不?會?作畫后,姜夫人搖搖頭,聲音溫柔卻?不?容拒絕道:“書畫書畫,二者?不?分家,總要學(xué)?一點?的?!?/br> 文人雅士也好,衣冠禽獸也罷,湊在一處謀事總要有個幌子,若來?日人家相約去賞畫,你卻?不?會?,那怎么成? 哪怕天分有限,學(xué)?不?好,多少要會?一點?。 秦放鶴應(yīng)了。 他?素來?對知識有著近乎本能的渴求,上輩子沒有這樣的條件,如今有人愿意主動指點?,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學(xué)?! 只要學(xué)?不?死,就往死里學(xué)?! 多學(xué)?點?東西,沒壞處! 秦放鶴知道自己起點?太低,要想短時間內(nèi)與世家出身的對手們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沒有任何捷徑,唯有苦學(xué)?。 他?的積極性和?身體?活性空前調(diào)動,整個人都像一臺加滿了油的機器,瘋狂運轉(zhuǎn)。 他?以驚人的速度瘦下去,然后又在汪府廚子的瘋狂投喂下,迅速補回來?…… 相處的時間越久,汪扶風(fēng)和?姜夫人對這個小弟子越就滿意。 太聰明了,也能吃苦,在這個年紀就很難得。 世人總說?一點?即透,但他?好多時候更像不?點?就透。 他?好像有種與生俱來?的對政治的敏感度,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少年常見的沖動、稚氣和?天真,根本不?用人費心督促。 私底下夫妻二人說?起來?時,偶爾也會?覺得這是?頭小怪物,冷靜克制,同時還擁有許多成年人都望塵莫及的城府和?自制力。 潛力巨大?,讓人忍不?住想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多遠、爬到多高。 汪扶風(fēng)不?禁有些驚喜,又慶幸得虧自己下手快,挖到了這株好苗子,不?然若埋沒了,或是?落到旁人手里,必成生平大?憾。 秦放鶴住在汪府,單獨辟了一座小院兒,作為心腹的秦山和?秦猛自然也跟著。 自從跟了秦放鶴之后,曾經(jīng)平靜而寡淡的生活便一去不?復(fù)返,每當(dāng)他?們覺得眼前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足夠令人驚喜時,馬上就會?有更大?的驚喜出現(xiàn)。 從最初的震驚,到如今的麻木……習(xí)慣,真是?可怕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能入住京城四品大?員的府邸,仍帶給他?們短時間內(nèi)難以承受的巨大?沖擊。 俺們上輩子祖墳上是?冒了什么青煙,竟也有這般造化?! 這會?兒要是?跟村里的人說?,那都沒人敢信! 好幾次早上醒來?,秦猛都狠掐自己大?腿,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 我?現(xiàn)在是?在哪兒? 哦,京城四品官的家里。 不?是?,我?在做夢吧?! 然后秦山就挺鄙夷地看他?,“瞧你那點?出息!” 我?就敢想! 都說?青出于藍,十一郎的老師是?四品大?員,那么十一郎日后起碼,起碼能到三品吧?! 不?過住進來?之后,他?們的清閑日子也到頭了。 秦放鶴要進修,秦山和?秦猛作為他?的親信,素質(zhì)也要跟上。京城不?比地方,貴人多,規(guī)矩多,若不?好好學(xué)?學(xué)?眉眼高低,舉止進退,來?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以后他?們做的事,都會?記到秦放鶴頭上,間接也記在汪扶風(fēng)頭上。 汪扶風(fēng)不?會?容忍任何隱患。 總體?來?說?,汪扶風(fēng)和?姜夫人雖嚴格,普通人可能受不?了,但畢竟秦放鶴太省心了,省心得叫人發(fā)毛。 他?們現(xiàn)在不?擔(dān)心孩子不?用心學(xué)?,而是?擔(dān)心太用心,把自己累出毛病來?,每隔幾日,便催他?出去玩一玩。 凡事過猶不?及,松弛有度嘛。 忽然從繁重的課業(yè)重抽出來?,秦放鶴竟還有些不?適應(yīng),站在大?街上,稍顯茫然地望著前方往來?人群。 此時已是?臘月二十二,年味甚濃,街邊店鋪門臉俱都重新刷過,簇新一片,大?門兩側(cè)也大?多貼了新對聯(lián)。 啊,快過年了,大?約過了幾秒鐘,秦放鶴才?得出這么個結(jié)論。 秦山和?秦猛對視一眼,這不?行?啊,十一郎眼見著學(xué)?傻了! 秦山就道:“老爺,也有日子沒出來?玩了,若不?想吃茶看戲,不?如咱們?nèi)フ引R相公和?孔相公他?們吧?!?/br> 因他?們和?秦放鶴關(guān)系親近,以前時不?時喊“鶴哥兒”“十一郎”,可培訓(xùn)之后,便都改了。 如今十一郎是?正經(jīng)舉人,甭管私下里還是?對著人,都該好生叫一句“老爺”,這才?是?有規(guī)矩的樣子。 現(xiàn)在秦放鶴多少有點?走火入魔的意思,出門看到人的第?一反應(yīng),腦子里就自動蹦出一串?dāng)?shù)據(jù):某某衣料某年產(chǎn)自何地,有什么優(yōu)點?,曾被何人推崇,如今價值幾何。 聽了這話,忙用力搖搖頭,捏了捏眉心,“也好?!?/br> 先去兩邊遞帖子,得知孔姿清被母親帶去城外上香了,要在廟里住一宿,最起碼明日方回。 倒是?齊振業(yè)在家,得知秦放鶴被“放出來?”,直接找了過來?。 前后也不?過分別幾天,可再見面,竟恍惚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齊振業(yè)細細打量著秦放鶴,嘖嘖有聲,總覺得對方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可若真要他?說?究竟哪里不?同,一時間,卻?又說?不?上來?。 秦放鶴卻?還在習(xí)慣性看他?的打扮,口中喃喃有聲,“蘇州江南煙雨提花閃緞……內(nèi)搭婺州的珊瑚暗花羅,踏雪尋梅紋樣,本年新款,每匹市價在三十到四十兩之間……” 料子是?好料子,就是?有點?花哨,若讓他?來?搭配,內(nèi)外只一樣提花即可,多了看得眼睛疼。 齊振業(yè)湊近了去聽他?的碎碎念,頓時樂了,“好小子,士別三日,當(dāng)真刮目相看!” 大?家相識多年,秦放鶴哪方面行?,哪方面不?行?,齊振業(yè)非常清楚,這小子對茶葉、酒水意外精通,但料子方面就很陌生,大?略能分辨綾羅綢緞的水準而已。 至于具體?什么品類,產(chǎn)自何地,造價幾何……那可真是?難為他?了。 見集訓(xùn)有成效,秦放鶴也很歡喜。 兩人隨便挑了街邊的酒樓坐了,說?起近況。 秦放鶴入汪府后,齊振業(yè)也沒閑著,幾乎日日都出門文會?,有時與孔姿清和?趙沛一道,有時也遇上康宏和?杜文彬,額外還認識了幾個人,日子過得很充實。 ‘ 看著外面街上明顯比前幾日更多的讀書人,齊振業(yè)忍不?住感慨,“不?瞞你說?,這一趟啊,真是?來?著了?!?/br> 不?同于小縣城的封閉,望燕臺這座都城是?活的。 它的空氣中每時每刻都流動著嶄新的信息和?資訊,哪怕你每天從早上起來?點?一壺清茶,隨便往街邊哪一家茶館、食肆里一坐,也不?用主動開口,就這么閉目養(yǎng)神,留一雙耳朵在外頭。待到傍晚回家時,腦子里就灌滿了各色新鮮花樣。 齊振業(yè)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眼光、見識和?心境都有了驚人的變化,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某天回家的路上,他?忽然就明白了,為什么哪怕明知都城大?、不?宜居,可能撞得頭破血流,也有這許多人非要來?試一試。 機遇真得太多了。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對人說?,但齊振業(yè)心中確實充滿了對秦放鶴的感激。 若無對方的邀請,單憑他?一人,恐怕這輩子都鼓不?起勇氣進京。 然而齊振業(yè)又不?由自主地敬佩起父母來?。 當(dāng)年的他?們,年紀也不?比自己大?,究竟是?以怎樣的勇氣和?覺悟,孤身闖關(guān)? 兩人正對坐感慨,門簾子一掀,伴著風(fēng)雪和?冷氣,又卷進來?一對主仆。 秦放鶴下意識抬頭看了眼,意外發(fā)現(xiàn)竟然還是?熟人! 那伙計還有些為難,“客官,原本臨近年關(guān),各處人就多,偏今兒外頭下冰粒子,竟沒有單獨的桌子和?包間了。您若不?介意,小的去問問可能拼桌?” 那主人才?要答話,卻?見從東面跑過來?一個青年,“不?必忙活,此乃我?家主人舊相識?!?/br> 說?完,青年便朝來?人行?了一禮,“周大?人?!?/br> 來?得正是?前任章縣縣令周幼青。 周幼青盯著對方看了會?兒,略覺眼熟,只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那人并?不?以為意,爽朗一笑,“您貴人事忙,不?記得小人乃是?常理,小人是?白云村人,當(dāng)初得小秦相公舉薦,在您麾下做了小小一吏。” 這下周幼青就想起來?了,“哦,瞧我?這記性,你叫秦猛,對不?對?”又往他?來?的方向看了眼,果然見那邊秦放鶴和?齊振業(yè)已經(jīng)起身,遙遙作揖。 周幼青又驚又喜,忙過去扶住,“不?必多禮,說?來?慚愧,如今我?尚在候官,已算不?得什么大?人了?!?/br> 大?祿朝幅員遼闊,地方官員數(shù)以萬計,每年進京述職者?不?計其數(shù)。十月初,周幼青奉旨入京,一路官道快馬加鞭,十月二十就到了,先去戶部點?卯,然后就在驛官等候召見。 直到十一月下旬,周幼青才?得了面圣的機會?,交割完畢后,就沒了下文。 類似情況并?不?罕見,有人可能當(dāng)場就領(lǐng)了新的任命,也有人轉(zhuǎn)過年來?,或是?等一年,兩年,便可走馬上任。 但也不?乏等三年五年,乃至十年八年的。 等了這幾個月,周幼青對自己的前程一片茫然。 述職結(jié)束后,他?就不?能繼續(xù)公款住驛館了,便與幾個臨時認識的難兄難弟湊錢,在外城租了一座小院兒,每日進內(nèi)城來?打探消息,卻?不?想遇上了秦放鶴他?們。 秦放鶴和?齊振業(yè)聽了,也有些同情周幼青的遭遇。 尤其秦放鶴,當(dāng)年在章縣時,對方對自己也算照顧有加。 奈何眼下的情形,他?有心無力,只好不?痛不?癢地安慰幾句,又問起方云笙的境況,岔開話題。 周幼青也不?想叫兩個晚輩同情自己,那樣著實太過凄慘了些,便刻意做出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說?笑起來?。 “方大?人么,有師門庇護,終究比我?強……” 前頭幾屆考試下來?,方云笙的政績也算不?錯了,沒道理待了幾年之后還不?動彈。 周幼青進京之前,還特意去向方云笙辭行?,對方隱約透露了一點?消息,說?可能直接在任上調(diào)走,不?必回京。 這就是?有靠山的好處了,把個周幼青羨慕得不?行?。 不?過多少有點?安慰,因為方云笙既然肯將此事告知,就證明起碼把他?當(dāng)半個自己人了吧…… 此情此景相遇,周幼青欣喜之余,心里終究有些尷尬,略吃了一壺?zé)岵枧恚憬杩凇凹摇敝羞€有友人等候,不?便久留,起身告辭。 秦放鶴和?齊振業(yè)都送了一回,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