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阿棗扶著他步履蹣跚地走出崖底,順著斜坡終于到了方才過來的林中,她騎的那匹馬卻不見了,林中傳來陣陣馬蹄聲,她正要喊叫,薛見沖她輕輕搖頭。 林中竄出兩條黑影沖兩人沖過來,薛見面色沉凝,左手里的樹枝輕描淡寫地一輝,正抽到其中一人的腰眼,把他打飛出去,不過樹枝到底不襯手,把人抽飛了之后,自己也斷了一截。 另一人眼看著立刻就要上來幫忙,這時馬蹄聲越來越近,終于從林子里沖出幾十騎,為首的五殿下厲聲道:“住手!”他又驚疑不定地看了薛見好一會,才不確定地道:“四哥?” 薛見一身狼狽被這么多人看見了,也有些尷尬,點了點頭就不想說話了。方才對薛見動手那兩人慌張跪下:“天色太黑,卑職沒認出殿下,還請殿下責(zé)罰。” 兩人對視一眼,這般臟亂被當(dāng)成歹人也不稀奇,薛見不想糾纏此事:“你們自下去領(lǐng)罰?!眱扇藨?zhàn)戰(zhàn)兢兢地下去了,五皇子讓人牽了兩匹馬出來,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冷:“四哥快回去讓太醫(yī)瞧瞧吧,再跟父皇解釋解釋,別讓父皇擔(dān)心?!?/br> 薛見和阿棗翻身上馬,阿棗的馬技比起他們來簡直是慘不忍睹,沒一會兒就被落在后方,薛見正欲說話,五皇子就先開口了:“身體放松,隨著馬背顛簸,別把馬腹夾的太緊?!?/br> 阿棗訝異地看過去,他隨意點了點頭:“是你告訴我怎么把腿上水蛭弄掉。” 薛見瞇了瞇眼,轉(zhuǎn)過頭看著前方,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到營地,此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薛見下馬去跟皇上解釋,阿棗已經(jīng)累極,還不得不陪著她,沒想到他轉(zhuǎn)過頭道:“你先去歇著吧,過會兒我去看你?!?/br> 阿棗確實累的眼皮子都抬不起來,聞言連客套都顧不上,直接回到自己的帳篷洗了個澡才睡了。 五皇子看了兩人幾眼,似乎覺著兩人的相處模式有趣,向薛見告了個罪才回自己的營帳。雖然薛見遭了難,但是皇上問完之后還是忍不住斥責(zé)了幾句,看見他手臂骨折才沒說什么重話,讓御醫(yī)過來給他診治,又上夾板又固定的。 如此忙到天色大亮他才回到自己的帳篷,他幾個兄弟又來探望,少不得應(yīng)付一番,他主動起身道:“我得去探望昨天救我的屬臣,見諒了。“ 眾人只道他是要拉攏人心,就識趣地走了,薛見偏頭笑道:“怎么說昨晚也見過,五弟要不要隨我一道去?”他瞧上的人,就算他不想跟楚家人斷干凈,他也有法子讓兩人不得不徹底斷了。 五皇子自然跟知道沈長史和自己母妃的關(guān)系,他和這位長史有幾面之緣,未免避嫌太過:“好?!?/br> 阿棗昨天身上也不少磕磕碰碰的,但他沒帶侍婢過來,只得派了護衛(wèi)來照料,護衛(wèi)和阿棗不知怎么吵了起來,護衛(wèi)似乎在嘲笑什么:“...小的跟沒有似的。” 阿棗為了沈入扣的尊嚴,怒而拍桌:“我?。?!掏出來有八兩重你信不信!不信咱們來比劃比劃!” 薛見:“...” 五皇子薛望:“...” 心疼四哥。 第15章 兩人默默地退了出去,薛望第一次見著陣仗,難免驚愕,轉(zhuǎn)頭問薛見:“四哥,沈長史一直...這般不羈?” 薛見不答,平川沉重地點了點頭,并在心里給阿棗送了個掏鳥客的外號。 阿棗在兩人進來的時候就驚了一下,見到兩人飛快退出又驚了下,也顧不得跟人較勁了,忙整理好衣裳走出去,平川忍不住問了句:“你真有八兩?” 這問題問的...阿棗老臉一紅,沒好意思回答,低頭欠身行禮,薛見低頭看了她一眼:“你腰帶系反了?!彼莻€潔癖加強迫癥,忍不住伸出右手,不過手抬起來才就收了回去:“回去系好再出來。“ 阿棗只得回去把腰帶系正,五皇子的心里承受能力還是不行,跟她說了幾句就敗退了,薛見垂眸看她一眼,尤其在某處多停留了會兒:“下回別說讓人一下就能拆穿的大話?!?/br> 阿棗:“...是?!彼÷暦瘩g道:“也未必是大話,您又沒見過...”她低聲喃喃道:“八兩得有山藥那么長紅薯那么粗吧?” 薛見:“...閉嘴”阿棗見他眼神不善,忙轉(zhuǎn)移話題,低頭看了眼他打著夾板的手臂:“殿下傷勢如何了?” 薛見道:“大夫說無大礙,但是要靜養(yǎng)幾個月?!彼D(zhuǎn)身道:“過來,我有事要囑咐你。” 阿棗不明就里地跟著他,他帶著她到了林子后面的一處寬敞空地,空地后面放了大大小小的籠子,兩人走到流丹的籠子跟前,流丹正懶洋洋地趴著,見到薛見來了才甩了幾下尾巴,它旁邊爬了一只黃底黑斑的豹子,見著阿棗齜牙咧嘴。 薛見指了指兩只豹子:“我的手不方便,這幾日就由你來負責(zé)喂食?!?/br> 阿棗慌忙搖頭:“您還是交給平川吧,卑職可是文臣!” 薛見丹鳳眼微挑,站在猛獸面前毫無色變:“平川是殺過人的,這些猛禽看了他會更覺不安。” 這是理由嗎!阿棗苦著臉道:“那也有別人在啊,卑職實在是害怕...”薛見道:“我會在旁邊一直看著你的,我是它們的主人,有我在它們不會傷你的?!?/br> 阿棗聽了這話,臉色也沒好看到那里去...她道:“可是...”薛見悠然道:“要么當(dāng)喂食的人,要么當(dāng)被喂的食,你自己選吧。” 阿棗:“...卑職選前者?!?/br> 薛見滿意點頭,抬手招了招,讓底下人拎了兩大桶血淋淋的rou過來,阿棗帶上皮革制成的手套抓起rou塊往食槽里放,一張臉皺的好比包子皮,心里把薛見這個心理變態(tài)罵了個死去活來。 好在這份差事沒有她想的那般恐怖,流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和人待著,見到她平和地好比一只大貓,另一個就有點躁動了,不過有鐵籠擋著,它再躁動也沒用,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喂完終于放下心來,也沒細想薛見到底是何意,反正男主的心思你別猜就是了。 薛見手臂受傷,自然不可能跟著去打獵,他看了眼滿身血腥味的阿棗:“你若是無事情,等會過來陪我下棋?”阿棗點頭應(yīng)了,兩人又回了營帳里,有人過來幫她把外衣褪下來拿去熏香。 薛見問道:“會下什么棋?” 阿棗道:“圍棋吧?!?/br> 營帳里燃著幽幽蘭香,薛見漫不經(jīng)心夾著棋子,趁著她落子的時候問道:“昨日你救護有功,想要什么獎勵?” 阿棗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卑職說出來您不會責(zé)罰嗎?” 薛見給她灼熱的目光看的頗不自在,莫名想到昨晚她壓在自己身上的情景,臉色淡了下來:“只要不是太過分的?!?/br> “那卑職想請您...”阿棗神神秘秘地道:“能不能把當(dāng)初扣卑職的薪俸給卑職?”都快吃土了都! 雖然答案不是他料想的那樣,放心之余又有點微妙的屈辱感,難道他還比不上區(qū)區(qū)幾兩銀子嗎?他臉色更淡:“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阿棗:“...”要不要這么摳。 她無語地搖了搖頭,退下了。不過自從同患難之后,兩人的關(guān)系似乎近了些,閑來無事就把阿棗叫到自己的帳篷里來喝茶賞月,下棋談天,除了每天都要投喂兩只豹子,可以說是十分和諧了。 薛見每天來陪著阿棗投喂的時候,她就安慰自己把兩只豹子當(dāng)成大點的貓吸一吸...哎算了,吸不動。 好容易熬了兩天,終于到了整場游獵的最后環(huán)節(jié)——斗獸,所有人都在暗暗期待。 阿棗這兩天跟兩只豹子混熟了,親自看著兩只被押到斗獸的地方,為了保護諸位貴人的安全,這里有一個特地建立的兩丈高的高臺,在古代算是頗高的建筑了,高臺周遭擺了好些太師椅和案幾,好方便諸位貴人觀賞,底下是一片四四方方的場地,也是獸獸搏斗的地方。 聽說前朝還有讓人與獸搏斗的,不過如今已經(jīng)全面禁了。阿棗把兩只豹子送到底下,然后才上了高臺,站在薛見身邊。 第一對上場的是猞猁和一匹灰狼,兩只幾乎一上場就開始掐了,打的是血rou橫飛,陣陣血腥味飄上來,薛見神情淡然地喝著茶,阿棗忍不住掩住鼻子,幾欲作嘔。 平川滿臉不屑地瞧著她:“你這樣的,也配稱男人?” 難得有個主動送上門求調(diào)戲的,阿棗樂了,翹著蘭花指尖聲尖氣地道:“討厭啦,男人也是人,男人就不能害怕嗎?!人家小心肝嚇得‘噗噗噗’跳的嘞!” 平川默默地退了,薛見失笑。 阿棗又把目光放到當(dāng)中的場地上,這時候那條灰狼已經(jīng)贏了,灰狼的主人齊國公笑著拱手道謝,接下來被退上場的就是那條黃底黑斑的豹子,還有只瞎了一只眼睛的黑熊。 薛見靜靜凝視著場中,眾人突然驚呼起來,那條豹子一被放出來竟沒管對面的對手,而是左右嗅聞著什么,突然猛地朝著高臺上撲過去。 它好比打了興奮.劑,兩丈的高臺連續(xù)蹬了幾下就撲上來了,眾人大驚,高喊著護駕!那豹子也不看別人,竟然直奔著五皇子撲了過去。 薛見滿面驚愕地起身,眼底卻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他不惜以身設(shè)局,為的就是徹底離間楚家人和沈入扣,若是這回能讓沈入扣醒悟,他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沒有... 他慢慢地皺起了眉。 五皇子身手不差,在豹子撲過來的那一刻就翻身躲開了,此事事出突然,一種護衛(wèi)都沒反應(yīng)過來。薛見設(shè)局并不是為了傷他,再說他傷了沈入扣也吃不了兜著走,帶著平川走過去正準備幫忙,忽然眼眸一沉。 他看見阿棗突然沖了過去就沖了過去,其實阿棗心里也苦啊,她倒不是圣母心突然犯了,畢竟最近著豹子都是她一手照料的,要是出了事兒,首先倒霉的就是她! 她自然不知道薛見已經(jīng)做了周全的準備,不會牽連到她身上,于是跑過去準備救人,她到底不敢直接上前救人,只得在一邊弄出些聲響來分散豹子的注意力! 沒想到豹子吃秤砣鐵了心認準五殿下,任憑別人怎么呼喝也只一心撲著五殿下,阿棗頭皮都要炸了。 五殿下是帶了急支糖漿嗎?。。?/br> 第16章 薛望其實一直不是很贊成母妃在各府安插探子的事,他覺著這是婦人之見,那些拿著各府俸祿卻兩面三刀之輩人,他們今日可以賣他們主上,明日也可以賣他和母妃,所以他一直對這些人十分輕蔑,所以看到沈長史來救他的時候,他是十分詫異的,這種心情跟當(dāng)時薛見看到阿棗特地來救他的時候差不多。 阿棗現(xiàn)在也功夫照顧他的心情,正在琢磨法子,薛見已經(jīng)帶著那只護衛(wèi)趕到了,面色冷凝地看了她一眼,最后終于待人擒住了這只豹子,就聽‘撲撲’兩聲,豹子被捅了個透心涼。 阿棗到底照顧了豹子兩天,見它這么死了,心里還有點不是滋味,不過她也沒時間難過了,楚貴妃坐在皇后下首,眼里滿是焦急,見五皇子被救下才放了心,又生生掩下了滿臉厲色,轉(zhuǎn)向皇上道:“皇上!” 皇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先環(huán)視了一圈周遭的高門世家,宗室可丟不起這個人,眾人收到他眼色,十分識趣地告退了。 他臉色冷了下來,沉聲問道:“這豹子是誰養(yǎng)的?” 薛見越眾而出:“是兒臣?!?/br> 皇上看他一眼,又問道:“是誰負責(zé)喂的?” 這回回答的是五殿下身邊的護衛(wèi),他上前一步,跪下答道:“回皇上的話,是四殿下和他身邊的沈長史。” 楚貴妃作為一個母親,已經(jīng)被方才那揪心的一幕激的失了理智,轉(zhuǎn)向皇上道:“皇上,既然是五殿下和沈長史喂養(yǎng)的,此時必然跟他們脫不了干系,還請皇上徹查,尤其是沈長史,不知受了誰的吩咐,又安了什么心思!” 她原本就惱怒沈入扣不若以往配合,此時更料定了她已經(jīng)轉(zhuǎn)投了別的主子。 皇上聽畢不覺皺眉,他雖不喜薛見,但是也知道他不會愚笨到害人還得自己親自動手,再說薛見也沒必要啊,傷了老五他就能登基了?這時候只得先推個炮灰出來了,他把目光轉(zhuǎn)向那位沈長史。 阿棗心說天要亡我,楚貴妃只這么一個兒子,自然如命根子一般,薛見看見楚貴妃滿臉恚怒,就知道目的已經(jīng)打成,正要開口,薛望先一步開口,很罕見地說了一長串:“父皇,此事應(yīng)當(dāng)是意外,野獸傷人之事也不是從未發(fā)生過,若四哥和沈長史真存了歹心,何必又要來救我呢?還白擔(dān)一個惡名,還請父皇明察此事。”他并不喜欠別人人情。 楚貴妃聽自己兒子跟自己唱反調(diào),恨的牙齒癢癢,但不好張口打自家兒子的臉?;噬暇従彽溃骸耙矮F傷人之事并非沒有,但為何那豹子只追著你一個人咬?” 五殿下不覺怔了怔,薛見拱了拱手:“此事既然疑點重重,不如讓御獸園的人過來查驗吧?” 莊朝人好養(yǎng)飛禽走獸,皇室還專門建了御獸園專以用來飼養(yǎng)猛獸,御獸園的人很快趕到,先查驗了一番豹子的尸首,查了一個時辰也沒查出什么詳細來,又小心道了聲得罪了,開始查驗薛望的衣物佩飾。 薛見全程勞神在在氣定神閑,半點沒有緊張之態(tài),阿棗就站在他身后,心里有些古怪,她正在琢磨,就聽御獸園那邊的人大聲道:“找到了!” 他問薛望身邊的隨從:“能否把殿下平時用的香借我一看?” 隨從遞了個精致的白玉小瓶,御獸園的人聞了聞,又倒出來一點仔細辨認,和旁人商量一二,神情有幾分哭笑不得,向皇上拱手道:“皇上,殿下用的香料里有一位叫羅漢草的香料,此物對貓虎豹這些動物有莫大的吸引力,殿下的香料應(yīng)當(dāng)是蒸濾出來的,極為淳厚,尋常人可能聞不著,但卻逃不過動物的鼻子,所以這畜生才會撲咬殿下?!?/br> 阿棗聽完怔了下,難道羅漢草是貓薄荷? 五殿下聽完,一向冷淡的面容上頭回露出幾分尷尬:“兒臣知道香料中有羅漢草,只是不知道它居然能招惹猛獸?!?/br> 鬧了這么半天,竟然是因為一位香料,皇上也有些哭笑不得,又冷著臉斥道:“荒唐!就因為你的一時疏忽,這斗獸禮才沒有行完!”把五殿下和楚貴妃斥責(zé)了一番,扣了兩人一年的薪俸,這才起身去了。 楚貴妃也顧不得薪俸了,回到營帳里拉著五皇子細細查看:“望兒,你有沒有驚著嚇著?身上傷著了沒?算了,我叫太醫(yī)來給你看看?!?/br> 五殿下拉住她,精煉道:“母妃,我無礙。”楚貴妃確定他真的沒事,這才舒了口氣,又冷聲道:“若是你有什么差池,我這就扒了沈入扣那個朝三暮四的混賬的皮!” 五殿下淡淡道:“御獸園的人已經(jīng)查清,況且沈長史還救了我?!背F妃道:“沒準就是兩人聯(lián)手做的戲。”她見五殿下神情冷淡,抬了抬手:“罷了,看著你的份上,我再給沈入扣一次機會,下月就是太后壽宴,她若是再敷衍了事,那就沒法子了?!?/br> 她抬手拍拍五殿下的手:“我知道你重情義,她知道我的一些事,若是這人真的倒戈相向,定是不能留她了?!?/br> ...... 如果現(xiàn)在用一句歇后語來形容阿棗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她方才也不是沒想過今天這是薛見設(shè)下的局為了要她的命,可是想想也沒道理啊,薛見要坑她自己參合進來干什么? 她自己思索了片刻,忍不住出聲問道:“殿下,今天這事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