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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為妾在線閱讀 - 第71節(jié)

第71節(jié)

    按理說這兩人不該相識,可?知知此?時早已滿心都是她久別重逢的小婢女了,自?然沒察覺異處。

    阿期是知知的丫鬟,沈家的大部分丫鬟都是知知給起的名字,知知那?時候自?己都是個小娃娃,哪里懂取些風雅吉祥的名字,便索性從一喊到了十,依依、爾爾、阿散……一直到阿期、九九。最末那?幾個,幾乎就是和知知一般年歲,一道長大的了。

    知知正和阿期相擁著,兩個人臂把著臂好一頓歡躍,知知頭頂?shù)睦葻魠s忽而亮了。

    耀眼的光束從頭頂傾瀉而下,把兩個小姑娘臉上的斑駁淚痕一照無遺。

    阿期意識到什么,很快抹了一把淚腮,

    “上元安康,姑娘。”她說完,卻?是拉起了自家的大姑娘的手?要往前去。

    知知新?購下的提燈早已因與阿期重逢,在喜極的一刻掉去地上了,眼下兩人正上方的小燈雖不知何故亮了,可?前頭卻?還?黑著,阿期便摸著黑,牽著知知往前走。

    知知簡直有說不完的話要與阿期說,根本顧不上腳下的路,也就毫無抵抗地任她帶著走,一面絮絮道:“你不知道,有幾次我做夢還夢到你和九九了,平日我都不敢提起你們,怕想?起從前的小丫鬟,就越發(fā)接受不了自己也成了丫鬟這回事了?!?/br>
    她又轉嘆為笑:“不過也虧得做了一回丫鬟,才?知道你們有多辛苦,這次見了我要好好做頓飯給你吃,彌補我的小阿期!”

    可?沒走出去多遠,知知很快便說不出話了。

    因為她看見從前身邊的另一名小丫頭、家里洗衣的婆子、伺候阿娘的老嬸子、甚至是家里的伙夫、馬夫,沈家的舊仆們,一個一個都接連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這根本不是偶遇。

    “你們……”

    眼睛早已被淚水糊得不成樣子。上元的通明燈火、滿街滿市的車塵馬足都沒能花了她的眼,沒想?到卻?在這一滴滴熾熱的喜淚上栽了跟頭。

    而隨著她的一步步往前,前方的燈盞也漸次亮起,知知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廊上懸的那?些燈籠不是沒點燃,而是被厚重的黑布牢牢包裹著,布上大約是縫了根細繩子,只?消繩子一扯,布就掉下來?了。

    每走過一個人,他們便對她道一聲“上元安康”,而后跟在她身側、身后,一齊穿過長長的廊道。

    知知這時候哪還能不知道這是有心人的安排。

    她于是拼命耐著性子,一直往前,直到走盡了整一段江廊。身后就是滿廊瑰麗的燈火,比今次燈會一路所見的任何一處燈色都要奪目。

    而在廊道拐轉,由一疊石階同向粼粼江水的地方。

    知知終于看見了她滿心滿心期想著的人,就在船頭樹著的燈檠下,相攜并立。

    “上元安康,囡囡?!?/br>
    她的阿爹阿娘,就在燈火最好的地方,笑望著對她道。

    第69章 岳丈

    知知跳上?船頭?, 因為她跳的太急,船身還晃蕩了兩下。

    知知卻連穩(wěn)住腳步都顧不上?,一頭?就栽進了爹娘的臂懷間?, 和阿爹阿娘抱在一起,一手摟一個。

    “阿爹阿娘, 你們怎么來了……”

    今夜之前, 她從未奢想過會在吳州見到他們。

    淺抱還不夠,知知轉而埋頭?在阿娘肩膀上?, 又貼又蹭,越說哭腔越重, 到后來把阿娘的肩頭都濡濕了。

    沈夫人一下下拍著她的背:“你走了那么久, 我和你爹夜里睡覺都不安生, 能?不來嗎?”

    沈照辛在一旁看著抱作一團的妻女, 眼眶也有些濕潤:“尤其是你娘,一天就要念叨你十?幾回,你爹我耳朵都生繭子了?!?/br>
    知知聽了忍不住笑開了顏,抬起頭?時雖仍啪嗒啪嗒掉著淚, 歡欣之色卻是誰都可以一眼看出來的。

    她用手狠狠揉了一把眼睛,嬌聲道?:“感覺做夢一樣。知知還想著,明年上?元說什么也不要一個人過了呢……”

    知知回頭看了眼廊階上站著的那些沈家?舊仆,沈家?不算鋪奢, 算上?所?有的仆婢也就二十口人, 一大半都在這里了。

    去歲未能?共度的元夕,竟然在今年得以補上了。

    而這一切是誰的手筆,也顯而易見?。

    知知剛想說上兩句應景的煽情話, 卻是低頭?一眼掠過了掌心?。

    原本?白皙粉凈的掌心不知何故暗糊糊的一片。

    想起遇上刺客那日她臉上哭花的重彩,知知立刻湊到江邊彎腰趴下去一照。

    船下江流無聲, 被遠近的燈船和岸上的燈彩所映,一塊明一塊暗,煌煌爍爍,而她的臉盤,就在又黑又亮的瀲滟水光中,搖動著滑稽的異彩。

    怪不得殿下來之前讓她把臉上的東西洗了……

    沈夫人見她突然蹲在船邊,不由問?了聲:“怎么了,囡囡?”

    知知腦子發(fā)?蒙,慢吞吞站起來,頭卻和個黃熟了的稻穗似的,抬不起來,她苦著聲問?:“阿娘,我現(xiàn)在的樣子,是不是丑死了?”

    穿著男子裝束,抹黑了臉,本?來就夠丑了。更別提她還哭了這一路。

    久別再?見?,她就這樣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

    她當年可是最漂亮的沈家小千金……現(xiàn)在什么形象,什么英名,全毀了。

    沈夫人起先還不知她發(fā)生了什么事,很有些擔驚,這一聽當即松釋地一笑,掏出了帕子,遞給?委屈的花臉貓。

    “怎么會呢,我家囡囡是天底下最好看的?!?/br>
    “真的?”知知稍微好過了一點,乖乖靜靜地擦著臉。

    偏偏岸上最邊上的那伙夫最是個憨頭?憨腦的,聽此也當即高聲安慰道?:“姑娘最好看了,就算這么滑稽的扮相也好看!”

    滑稽?

    知知猛然看向他,半晌,很沒出息地,又哭了。

    而此刻,蕭弗站在仆婢之間?,也不知是他踩在了最后一級石階上?,還是他形廓太過高拔,實在無須有什么多余的動作,已是卓爾不群。

    知知很難不注意到他。

    蕭弗發(fā)現(xiàn)了那道飄忽的目光,知道?她看到了自己,此時才溫溫笑道?:“知知,上?元安康?!?/br>
    知知卻是一跺腳:“我才不會領情呢,你都不提前告訴我,害的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哪里還安康的起來!”

    眾人都有些驚訝,仆婢們雖早知是攝政王為了給小姐一份驚喜,才把他們這些人從?沆瀣里撈出來,天南地北地聚到了一起??烧娴囊姷阶约?小姐,面對這位手捏權柄的天潢貴胄,竟用上了這樣嬌蠻的責怪口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況說的人,和被斥責的人都沒覺得什么不對。

    沈照辛也是眉頭一皺,跨了一大步,攬著妻女下船:“走,難得大家?都在這里,不吃頓好的怎么行?”

    都說知女莫若父,自家?女兒雖然天真爛漫,可不是不知禮數(shù),若不是對極為親近依賴之人,哪里會這樣耍小性發(fā)?作。

    一想到這位曾經(jīng)逼他女兒做妾的攝政王,以后很可能?會是他的女婿,沈照辛氣的幾乎吹胡子瞪眼,往廊上?走的時候,不動神色把人擠到了一邊,不讓蕭弗靠近知知。

    蕭弗立在原處,抬眼看著說說笑笑遠去的這一大家?子人,忽而竟覺自己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局外人。

    嚴凌山走在最后面,追上?眾人時經(jīng)過蕭弗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道阻且長啊,殿下。”

    …

    沈家?的這些舊人都是這兩日前前后后到杭宜縣的,都被安置在了附近的邸店。

    一頓酒食過后,噓過寒問?過暖,交換過這一年來的風波經(jīng)歷,也就紛紛回去休息了。

    這些人當中,有的是被官府征用的,如今都是自由身了有在別家做工的,有些已辭去了身上?的差事,就等著重回沈家。但也有幾個,要么走不開身沒來,要么就是不便再?另謀去處,雖來了杭宜縣,可之后還得趕回主家。

    正好沈照辛如今不做官了,少?了一份微薄的俸祿,也供不起那么一大家?子人。

    算下來還有五六個仆婢想回沈家?的,倒是剛巧不多不少?。

    趁著小宴上就剩下了自家夫人、女兒,還有個礙眼的尊貴王爺,沈照辛舉杯道?:“沈某敬王爺,多謝王爺為沈家?費心?籌謀,若有用的上沈某的地方,沈某義不容辭?!?/br>
    蕭弗搖頭一笑:“客氣?!?/br>
    下一刻,沈照辛卻是從袖兜里掏出一大包銀子,重重往桌上?一拍,砰的一聲,把一旁的沈夫人和知知都嚇了一跳。

    沈照辛接著道?:“這些是安頓沈家舊仆的花銷。王爺不必與沈某迂回客套,若當真沒有要沈某辦的事,那你我就此兩清?!?/br>
    攝政王的人剛剛找上沈家夫婦的時候,沈照辛是要把人趕出去的,可聽說了是帶他們去見?他們的乖女,才不得不黑著臉聽完了攝政王的安排。

    也是直至那時候他才知道?,什么狩獵遇刺都是幌子,攝政王早就找他們的女兒去了!

    為了早點與女兒相見?,也為了女兒開心?,沈照辛可以配合他的布劃,但這不代表他就接受了蕭弗。

    沈夫人一看就知道自家夫君脾氣又上?來了,暗地里一直給?夫君使眼色??缮蛘招吝@回偏偏梗著脖子,裝作沒看見?,只擺出一副沒有回旋商榷的余地的樣子。

    桌上?一片杯盤狼藉,蕭弗半點不驚,徐徐從狼藉間擎托起一只小杯,淺抿了口酒,方道?:“兩清?似乎有些難度?!?/br>
    沈照辛聽得火冒三丈,一下子站了起來,為自己撐了撐勢,聲氣堅決地道:“殿下若希望沈某賣女求榮,請恕沈某辦不到!沈家于殿下的虧欠,皆系沈某一人之身,要還也只能?沈某來還,與我女兒無關?!?/br>
    這下沈夫人也來氣了,一把拉他坐下:“你少說兩句,說這么難聽,你讓囡囡怎么想!”

    知知倒是沒覺得聽著難受,阿爹這么寶貝她,她高興還來不及,從?前她不想讓阿爹和殿下碰面,那是怕阿爹頂撞了殿下,殿下一言不合就治了阿爹的罪。現(xiàn)在卻定然不會了。

    應當……是不會的吧?

    知知不動聲色地抬頭?,瞄了坐得離她極遠的殿下一眼。

    這如隔山海一般的座位,自然也是她阿爹的意思。

    每每殿下靠近她一丈以內,阿爹就會立馬出手干預,想到殿下吃癟離開的模樣,知知情不自禁流露出了些許笑意。

    幸災樂禍的笑意。

    誰教他往常待她那般強橫?

    蕭弗卻也在看她。

    兩人目光交會,知知總算收斂了一些,但蕭弗還是看出來了她心情很好。

    再?一細想,也不難知道她是因何而喜笑。

    他神色極淡,唇角卻有不易察覺的弧度??v忍克自持,也端倪畢露。

    蕭弗稍定了定被她拂亂的心?思,不疾不徐拿著杯子起身走到了沈照辛面前,就在沈照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的時候,出聲道:“只恐此事,不能?與令愛無關?!?/br>
    沈照辛一點都不想看這個對女兒圖謀不軌的人:“怎么,我女兒欠了你什么?”

    蕭弗躬身下去,敬去手中酒,行的是敬飲尊長之禮:“是蕭某于令愛有欠,一應所?為,皆是情甘。”

    沈照辛沒想到他會來這么一下,有些不知如何?應對。堂堂攝政王,雖說姿容里年深歲久蘊藉著的那份倨傲是怎么也不會消失的,但他放低態(tài)度,主動求和,也是不爭的事實。

    沈夫人也覺得意外,不過這也說明,她之前幫著斡旋,沒有幫錯人。她抓住夫君眉眼軟和了一些的機會,對兩個小輩道:“好了好了,你們倆先出去,我來勸勸他。”

    沈照辛都沒來得及發(fā)?話阻止,就見?女兒和蕭弗都已經(jīng)走出了酒樓的雅間。

    沈照辛:“夫人……!你怎能讓女兒和這廝一起出去,他狼子野心?,揭之于表啊。此人覬覦你閨女呢,你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