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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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神色平和,專心致志的閉目祈福,她很認真,很堅毅,好像任何事情都不會阻攔她,肖娘子眼中帶著絲羨慕和崇拜,這是真正的天資,多少人想練就都是不成的。 實際上,林皎的心很亂,她不明白自己此時的心態(tài),竟然會為了溫淮波動起伏,且有控制不住的趨勢,這樣是不對的,這樣是不對的,她這樣反復的告訴自己,但,何為對,何為不對,若是師傅在,就好了。 濃黑的烏云卷起,靈巖寺前一陣金戈鐵馬聲,肖娘子覺察不對之時已晚,佛寺前方的石板路上已經(jīng)一層暗紅的血跡,隨著大雨沖刷,順著臺階蜿蜒而下,一片血泊中,幾十個麻布僧人倒地,雙眼瞪大,死不瞑目。 她磕絆的后退一步,整個身子趴到地上,看著一雙官靴迎面走來,越過她,沖著殿前還在祈禱的林皎說,“你在干什么?” 這聲音配著滿身的血跡,愈顯畏人,起碼肖娘子這種處于和平盛世的閨中女子,不曾見過,俯身低嘔起來。 而林皎似已經(jīng)入定,紋絲不動,顯然還在自己的世界中盤旋,不曾打開眼睛和耳朵。 巨大的佛祖雕像都拯救不了自己的門徒,可憐可悲,他的大,顯現(xiàn)出人類的渺小,宋巔抬頭仰望悲天憫人的金身塑像,嗤笑,女人就是可笑,不過是個假東西,以為求了就萬事想成? 不過是自我的心理暗示罷了。 他整夜都在做斗爭,天亮了,控制不住自己前去找林皎的沖動,你不會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氣才絆住自己,他寒心,一路走來,竟然絲毫沒有情意,這是何等的殘酷,你不了解我夜深露重的徘徊,不了解五臟六腑的抵抗,不了解瘋魔不過一瞬,卻能一生相隨。 德通來稟報說,郡主和肖娘子坐馬車出門,去了,靈巖寺。 宋巔覺得自己身體里住進了魔鬼,需食其骨,啖其rou方可化解戾氣,尤其這幫假模假式的和尚,度噩,那就度自己的噩好了。 禁衛(wèi)軍雖有遲疑,但深入骨髓的服從命令是天性,揮刀而下,便就是殺生。 僧人有的懼怕的逃跑,有的義正言辭的站出來阻擾軍隊上山,待看清前方高馬上坐著的煞神時,才懂遇佛殺佛,遇神殺神的涵義。 宋巔一路踏著尸體走到女人面前,灰青色衣袍浸成殷紅,聲涼如冬,俯視她墨黑緞發(fā),喉頭滾動,“你在干什么?” 久久,小女人真是越來越耐看,長長的睫毛顫動,露出一雙漆黑純粹的眼,外面疾風驟雨,金殿上卻無塵無埃,她跪的久,雙腿酸麻,不解的看向他,嗔道,“拉我一把啊。” 這聲音是他的最愛,尤其帶著糯諾的溫語,如道屏障,把漆黑的濃霧撥開,在他耳邊嬌喘。 可惜,沖動不過是借口,真實的內(nèi)心無法平靜,這個世上,沒有給你后悔的權利。 林皎以為,他是見風雨大了,才特意趕來,一時忘了還在冷戰(zhàn),待看清他身上的血跡,才驚慌的回頭去看還在害怕顫抖的肖娘子,她的口齒已經(jīng)不清,手指哆嗦的指著電閃雷鳴的殿前,“殺,殺,殺人了…” 第84章 捌拾肆章 “殺, 殺, 殺人了…” 林皎順著她手指往外瞧,雷聲轟隆,剛才回話的小沙彌安安靜靜的躺在門口,胸前一道長長的血跡, 被沖刷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一直蔓延盈滿她的眼眶。 時間是最奇妙的東西, 每一幀都難能可貴, 慢放的俯視下,女子堅毅站直,瞳孔泛紅,以一種極其平靜的語調(diào),問滿是血腥氣的宋巔。 “為什么要殺害無辜?” 他們沒做傷天害理之事, 憑什么你就一刀給抹了脖子, 這是在造孽啊,若有那天,你拿什么去償還? “因為你。” 其聲隱忍哀鳴,如被地獄捆綁,遭受蝕骨其痛。 “我?” 林皎反問句, 嬌笑出聲,如鶯如翠,詰問道,“宋巔, 你的罪,何苦要拉上我?” 這一刻,她說出了他的名字,宋巔,好個宋巔,這證明,他不再是旁的什么人,而就是,宋巔。 “我的嬌嬌,就是因為你啊,你來這寺廟是為了找,溫淮,是吧?!?/br> 林皎有一瞬的慌亂,片刻就鎮(zhèn)靜下來,稍微一想他這兩天的異常,便是明白,他定然是一早就知道的全乎,故意釣著她胃口呢,虛情假意好幾日,真是累壞了這位大侯爺。 “你早就心知肚明,何需再問?!?/br> 她并不狡辯,反正初衷就是如此,她也沒想過干別的。 宋巔看著小女人一臉的問心無愧,莞爾而笑,心情頗為愉悅,他們倆像是走進了怪圈,不知道是誰繞著誰,誰追著誰,“我是你的丈夫,為何不能問?” “呵,我是不會和你這個,毀去佛門清凈地,滿手是血的人成親的?!?/br> 她憤怒,男人就像是個罪惡的深淵,她絕不會傻呵呵的跟著一起掉下去,林皎心地是最善良的,連對她施惡的人都能放過,何況是宋巔這種無理由,隨意殺戮的行為。 面對著她的怒不可遏,宋巔眼瞼微咸,可憐,她無法細心的了解,無法體會他心里的苦澀,無所謂的笑笑,“這,你可說了不算?!?/br> 林皎一句話都不想再跟他說,越過男人,直接拉起肖娘子要走,但,宋巔怎么可能讓小鳥自己飛出籠子呢。 “皎皎,你走一步,我,便殺一人。” 悲天憫人的佛像前,男人負手而站,如刀裁的五官陰翳,如黑云欲壓城之勢,叫人膽戰(zhàn)心驚。 “走兩步,就殺兩人?!彼螏p下顎輕提,讓她看殿外,黑壓壓的雷云滾動,禁衛(wèi)軍銅色鎧甲冰涼刺骨,一排沙彌皆閉眼念阿彌陀佛,住持閉關修道,由其大弟子執(zhí)事,剛才他帶頭反抗,已被誅殺。 “你卑鄙無恥?!绷逐ㄊ种妇o緊攥著肖娘子纖細的胳膊,企圖從她身上汲取力量,好去面對抵抗眼前囂張跋扈的地獄惡魔。 男人不怒反笑,“呵,皎皎不知道吧,我最愛的,就是你這聲兒,磁嗜的很,無論是平日里嬉笑怒罵,還是帳中的風情哀泣,都讓我著迷?!?/br> 他一步一步走近,靴子摩擦帶來的細微聲音,林皎皆聽的清楚,她興許是認錯了人,眼前這個滿身骯臟的男人,真的是那個陽光滿室,摟著她講故事的,可以依偎的宋巔嗎? 他抬起血紅的手掌,摸向她光滑的臉頰,林皎怕的退后一步,聽得他瘋笑須瞬,如惡鬼戾音。 “怕了,真是個膽小鬼,皎皎可后退了一步啊?!?/br> 突然,殿外一聲尖細的嚎叫聲,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噗嗤,戛然而止。 斷斷續(xù)續(xù)的阿彌陀佛源源涌入林皎的腦海,她低頭看著自己露著一點紅的繡鞋尖,再也控制不住的哭噎起來,她沒想過,會這樣。 男人的眼神始終沒給一側(cè)嚇得呆滯的肖娘子一分,直接抱起林皎,步入雨后沖刷如初的石階之上。 距離佛家護法韋馱尊天菩薩圣誕還有兩日,大晉朝的第一國寺遭受血洗,眾百姓上訴平原侯宋巔,慘無人道,罪孽深重。 圣上這幾日可算寬心點,碩親王才情皆備,太傅贊不絕口,最主要的是,鄭國公不似之前的決絕,竟然每日閑空舒雋的陪他,偶爾說起禪位之事,也不曾反應劇烈,其實二人的關系還是別扭的,圣上倒時時時刻刻一副殷勤的模樣,而鄭國公卻,靠近了想退后,退后了又想靠近,矛盾非常,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索性,兩人沒有再吵架。 圣上正和鄭國公消遣下棋,聽聞靈巖寺出這等兇殘之事,小成林說完明細,明顯感覺氣氛凝重,一身明黃常服的帝王俊臉沉下,手中捏著的棋子負氣扔回瓷罐里。 “你教出來的逆子。” 鄭國公紋絲未動,自顧自的把棋子擺到棋盤之中,氣定神閑。 “圣上想下一盤棋,可惜啊,棋子不聽話?!?/br> 確實,什么都逃不過他的眼,他確實在下棋,但禪位是真的,碩親王的性格容易被權利左右,那就扶植出來一個能與之抗衡的能臣,這樣在位期間,定然相安無事,卻沒想到,宋巔如此不識抬舉,自毀前程。 “去,把京城禁衛(wèi)軍的軍牌收回來,讓他好好在家面壁思過?!?/br> 小成林一攬佛塵,退后出宮。 宋巔換完干凈直綴夏袍,德通小跑著進來說成林公公到,他聽后恩了聲,抬步出去。 “圣上口諭,擇平原侯宋巔即日起在府中面壁思過,收回禁衛(wèi)軍令牌,欽此。” 下首男子嘴唇一勾,撣撣袍子站起,渾然無事的模樣氣的小成林直翻白眼,你嘚瑟吧,早晚有一天讓老天爺收了你,圣上這次輕拿輕放,并不代表碩親王會,且看日后如何清算。 宋巔自有他的一套道理,他可不想日日安睡時,有把無形的刀在頭頂懸著,只不過,要苦了皎皎,待回去永昌,一切恢復再續(xù)。 林皎每日按時吃飯睡覺,白天小耗子會來陪她,化解孤單和寂寞,晚間就是一個人獨處,有時候整夜看話本子,有時候整夜背誦詩詞,有時候整夜哭泣哽咽,有時候整夜抱著成卷的棉被取暖,日日夜夜,她都沒看到過宋巔,已經(jīng)記不清在這里被關了多久,她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做個乏味的,噩夢。 終于,有一日,窗戶透進光亮,男人從暗處走來,手中拿著個精致的小木馬,還有個白玉的簪子,他說,“再等等,皎皎,我們就快回永昌了,再等等我,好嗎?” “宋巔,我想出去?!绷逐ň局滦?,她不想被關著,她想出去透透氣,見見外面的日頭。 “寶貝兒,我愛你,我怕你出去就飛走了,就在籠子里呆著,不好嗎,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男女為圓,愛為軸,誰先動心,就是誰輸。 宋巔看著她空洞的雙眼,心如刀絞,他也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如此強勢介入她的一切,可,他是個人,不是神,學不來平心靜氣那一套,尤其溫淮,對于林皎來說,是最特別的存在,他絕不允許她脫離自己的控制。 最悲哀的事,就是我愛你,卻不得要領,無法讓你付出相同的愛意。 肖娘子那日被嚇的魂不附體,回去就嚇得病了,可還記得去救郡主,道觀里的小姐妹們都說不上什么話,只能去找豫恩伯彭乾,讓他進宮去找鄭國公,好多天都沒信,她就拖著病體去他府邸門口等著,太陽毒辣,到底沒堅持住,暈倒在朱門前。 醒來時,就見身旁躺著個男人,睡的正沉,虎起臉起來推他,嗓子啞的很,“彭乾,你起來,我托你去找鄭國公,你見著人了嗎?” 男人懵了一瞬,見是夢里的小jiejie,立刻喜笑顏開,熊抱住她,在她肩窩摩挲著,依賴說道,“小jiejie,你又來我的夢里了,我還想摸摸?!?/br> 什么啊,這個鬼男人不會是夢游吧,正想推開他,結(jié)果胸前就被他掌心覆蓋住,輕輕揉捏著,邊還感慨,“小jiejie,你這兒好像長大了,不像那個時候,跟個小包子,現(xiàn)在都快成了饅頭大小…” 啪的清脆一聲,彭乾清醒過來,睡迷糊了,大手還按在女人那處,驚恐的收回來,看著她氣憤的面孔,頓時像霜打了的茄子,“我錯了,我做夢,你…” 肖娘子不會罵人,張開半天嘴,說出來的話,卻是,“你以前什么時候摸過我?” 完了,完了,他這張臭嘴,瞎說什么,磕巴了半天,沒說出來話,畢竟是他先干的混賬事。 她問完就后悔了,跟個孩子說什么,“算了,你看到國公爺了嗎?” “沒有,國公爺跟圣上秤不離砣的,沒機會拜見?!迸砬瑹o精打采的回答。 事實也確實如此,圣上有了碩親王執(zhí)政,省下許多時間,幾乎都很國公爺呆在一塊兒。 肖娘子聽完起身整理衣服要離開,被彭乾心急火燎的攔住,“姐,你都病了,就留下來,好不好,我陪你?!?/br> “不了?!毙つ镒踊亟^,“你能幫我這個忙,不怕得罪侯爺,jiejie就很感謝你?!?/br> 我要的不是你的感謝,而是全部。 “姐,你是不是特討厭我?” 彭乾知道她最心軟,耍??蓱z,保證行。 果然,肖娘子松下鄭重的表情,拍拍他垂在一側(cè)的胳膊,“怎么可能討厭呢,你凈胡思亂想?!?/br> 他家境復雜,自小就跟著他jiejie生活,可惜有個那樣的爹。 “你是不是還怕我爹?。俊迸砬L大了,才知道當年自己錯的多離譜,他親jiejie要出嫁,喜歡的小jiejie也要走,他不舍得,就以死逼迫父親把她軟禁府中。 肖娘子神色有一瞬的難堪,貴族世家是有這種事情發(fā)生的,隨意染指教導女兒的娘子,他的父親可是個中禽獸,竟然軟禁她數(shù)月,雖說沒干什么,但外人不知,她經(jīng)營了多少年才換來的口碑,就這么被毀之一旦。 彭乾縮著肩膀,他父親都故去了,總不能一直背著黑鍋,遂有些為難的吞吐,“小jiejie,實際上,那時要軟禁你的人,是我,我,我,我是舍不得你走,沒有別的齷蹉心思,你相信我?!?/br> 肖娘子覺得自己可能病的糊涂了,這說的是什么?他,他當年還是個十歲的孩子,怎么可能,真是個孝順孩子,知道為父母洗刷罪名,罷了,反正當時他父親沒做什么,別讓他一輩子帶著愧疚生活,“啊,沒事,反正都過去了,你不用放在心上?!?/br> 這是什么節(jié)奏,明明是她受了委屈,為啥反過來安慰他,小jiejie是心地最好的人。 “姐,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說罷,不待她答,捆住她雙手,壓到墻壁上,對著夢寐以求的粉色嘴唇吻了下去,他還很生澀,只會唇挨著唇貼來貼去,肖娘子渾身一麻,貝齒打開,男人慣有自學成才的本性,舌尖微頂,交纏起舞。 第85章 捌拾伍章 鄭國公自打回來就沒見過林皎, 宋巔又鬧出這么碼子事, 一個兩個都不省心,聽完近日京城發(fā)生的這些事,換身蟹殼青色圓領長衫,準備去趟大長公主府, 會會,這位,大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