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節(jié)
他看著花家祖父,震怒半晌,才咬牙道,“四百年前的花家先祖和族長真是糊涂!我花家不參與世事紛爭,不摻和皇權社稷,花靜為了護花家,放太祖爺兵馬通關,做出莫大的犧牲。花家一代又一代人,守護臨安,嘔心瀝血,讓臨安世代安穩(wěn),他怎么能將暗主令給懷玉帝一枚呢?就沒想過四百年后有與蘇子斬一模一樣的人拿著花家的暗主令禍害天下?” 花家祖父白著臉呆坐許久,面對花灼的震怒,他只能嘆息,“四百年前的花家先祖最是疼愛孫女花靜,愧疚將她的性情養(yǎng)成了一根筋飛蛾撲火的性子,帶著這份愧疚,所作所為,的確是有些失智,身為子孫,我也不知當年花家先祖復生懷玉帝又用追魂術送魂術幫他且還給他暗主令是何想法,也許是想讓他拿著暗主令與小丫頭相認,也許是……” “也許是因為愧疚,真想讓他在四百年后復國,重建后梁,畢竟當年花家先祖覺得以臨安一地的安穩(wěn),換了后梁天下的傾覆,是花家對不起他?!被ㄗ平舆^話,更大膽的猜測,“也許是當年那位先祖既能以靈術讓人起死回生,又能以靈術啟動追魂術送魂術,何其厲害,想必也能如祖父一般卜算到了四百年后meimei拒絕嫁給太子殿下,而蘇子斬拿著暗主令,便能與太子對抗,既護了meimei,也能復國,還能全了兩人兩世情義,何樂而不為?” 花家祖父驚得睜大了眼睛。 花灼冷笑,“祖父想想,有沒有這種可能?” 花家祖父一時沒了言語,臉色一變再變。 花灼又道,“當年那位先祖,最是明白花靜待懷玉之心,更也知道懷玉為了后梁江山何等嘔心瀝血,有驚天才華,不能施展,空有一腔抱負,面對支離破碎的山河,卻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無奈。想必對懷玉十分贊賞,否則也不會同意花靜自逐家門嫁給他,愛屋及烏之下,難保不動了傾盡花家全力在四百年后相助他的心思,以花家的暗主令,幫他復國,還他一個江山?!?/br> 花家祖父聞言身子晃了晃,好半晌,才啞聲道,“祖父的確沒想到……” 花灼轉過身,又看向窗外,心中波濤洶涌,幾乎要淹沒他。 屋中一時靜了下來,靜的只能聽到花家祖父的喘氣聲,以及窗外的落雨聲,而花灼,震怒過后,反而是透在外的死寂的平靜。 許久后,花家祖父啞聲開口,頗有些悔恨,“也許是我錯了,若是我早想到,也不至于……” “四百年前,那位先祖,是站在孫女的立場做了自己的考量,如今祖父您也是站在孫女的立場做了自己的考量,無論對錯,都已鑄成。”花灼揉揉眉心,聲音是慣常的冷靜,“正因如此,也許才是天意?!?/br> 花家祖父住了口。 花灼轉過身,“當年,那位先祖可說暗主令如何能收回?” 花家祖父搖頭,“想必當年送了暗主令,便沒想過要收回,不曾留話?!痹捖?,又嘆氣道,“當年那位先祖從京城回來后,因為耗盡心血,不多久就病逝了?!?/br> 花灼點頭,“既然如此,這一代花家的當家人是我,祖父既然將掌家權交給了我,您便不要再管了,安享晚年吧!接下來,花家如何,我說了算。” “你要怎么做?”花家祖父看著花灼,提起了心。 花灼攏了攏衣袖,嗓音淡淡,“我目前還沒想好,關鍵是找到meimei,誠如祖父您所說,我最是疼meimei,一切看她的意思。她想再續(xù)前緣,我花家就幫她覆了天下,她想撇開前緣,那么,花家就幫她撇開?!?/br> 花家祖父沉默。 花灼笑了一聲,語氣莫名,“這天下人都不難,包括我們花家,路也好選,既然早就摻和了,也不怕再多摻和,唯她最難。”說完,他轉身出了房門。 花家祖父看著花灼離開,臨走前還沒忘了拿起他早先扔在門口的油紙傘。他想,他老了,幸虧他身體好了,花家的一切,有人接手,且他這個孫子,能支撐起花家,他瞞了這么多年,是好是壞,是對是錯,到如今,他瞞不住,也不該瞞了。自然都交給他吧。 花灼出了花家祖父的院子,天色已暗,他沒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太祖母的院落。 太祖母已吃過了飯,見到他來了,笑呵呵地擺手,“灼兒,你可吃過飯了?” 花灼搖頭,“沒有?!?/br> 太祖母“哎呦”了一聲,“都過了飯點,你怎么還沒吃飯?是為了找你meimei,忙的忘了?”話落,問他,“那你在我這里吃?太祖母這就讓人給你再做。” 花灼坐下身,搖頭,“不必了,我一會兒回去吃,讓夏緣做?!?/br> 太祖母瞪著他,“緣丫頭有了身孕,你怎么還讓他下廚?不興你這樣的欺負人的。有了身孕,要仔細注意,不能出差錯?!?/br> 花灼笑了笑,“她躺不住,與meimei一般好動,孕吐的反應不重,若是讓她閑著,她怕是會胡思亂想,不如給她找點兒事情做。太祖母您知道,她最是樂意幫我做事情,若是我什么都不用她,她才是待的難受。放心,我怎么能累著她?我有分寸?!?/br> 太祖母聞言呵呵地笑,“好好好,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你說怎樣好就是怎樣好,有分寸就好?!?/br> 花灼被逗笑。 太祖母瞧著他,問,“這么晚過來,找我有什么事兒?顏丫頭有消息了?” “沒有?!被ㄗ茡u頭,“是來問問太祖母,您覺得meimei與前世的花靜,可有不同?” 太祖母一愣,瞧著他神色,“你這小子,怎么突然來找太祖母問這個?是不是你meimei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兒?” 花灼依舊搖頭,“沒有,只是暫時沒有消息罷了,孫兒就是問問,太祖母是咱們家的老壽星,活到您這個份上,比我們所有人都通透。” 太祖母聞言又樂呵呵地笑,“和著聽你這話,是來找太祖母取經來了?” 花灼含笑點頭,“算是?!?/br> 太祖母笑著道,“人啊,骨子里的脾性,哪怕轉了幾輩子,也是改不了的,依我看啊,這小丫頭,與上輩子,骨子里來說,沒什么不同?!?/br> 花灼收了笑,“是嗎?” “是啊?!碧婺更c頭。 花灼沉默片刻,“可我覺得,還是不同,上輩子她不信命,拼了命的抗爭到底,這輩子,是信命的。她將四百年前她祖父交給她的卜算之術,學的爐火純青,這輩子,我的卜算之術還是她教的,她給自己卜算,也是相信天意的,沒死命去掙開,否則,也就不是答應嫁給云遲了?!?/br> 太祖母笑呵呵地搖頭,“上輩子她是花靜,自然做花靜該做的事兒,這輩子是花顏,自然也就做花顏該做的事兒。這小丫頭一直以來不糊涂,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怕有些迷失的地方,也會撥開云霧,從不讓自己后悔,看起來是不同,但所作所為,遵從本心,算起來也沒什么不同。” 花灼又沉默片刻,轉了話題,問,“太祖母是喜歡太子殿下,還是蘇子斬?” 太祖母樂呵呵地說,“都是兩個好孩子,太祖母都喜歡。” “那要說個最字呢?”花灼執(zhí)著地問。 太祖母伸手拍拍他腦袋,笑呵呵地說,“灼兒尚年輕,才會這么問,當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不會這么問了。這天下,本就沒有那個最字,只有在你心里劈開的兩道分水嶺,你劈開時,不管是因為心里偏心,還是因為手抖,或者什么原因,一邊多劈開了些,一邊少劈開了些,便是結果?!痹捖洌葠鄣卣f,“太祖母最喜歡你,因為你是我的重孫子?!?/br> 花灼無奈地笑了,站起身,“孫兒不打擾太祖母了,您歇著吧!孫兒回去用晚飯,確實有些餓了?!?/br> 太祖母笑呵呵地擺手,“去吧去吧?!?/br> 花灼撐著傘出了太祖母的院落。 ------題外話------ 明天再二更 第八十二章 (一更) 花灼從太祖母院落出來,回到花灼軒時,天色已徹底黑了。 花灼軒的正屋里亮著燈,夏緣坐在桌前,雙手托腮等著,桌子上擺著幾個碟子碗筷,碟子上扣著碟子,顯然是怕飯菜涼了。 聽到外面的腳步動靜,夏緣立即站起身,喊了一聲,“花灼?” “嗯?!被ㄗ茟艘宦?,放下傘,抬步進了屋。 夏緣迎上前。 花灼抬手示意她停下,在距離她幾步遠時,他伸手拂了拂身上的寒氣,對她微笑,“我身上涼。”話落,看了一眼桌子上擺著的碗碟,問,“怎么沒自己先吃?” 夏緣嘟起嘴,“我沒什么胃口,你雖去了太祖母那里,但到了晚飯時,卻沒打發(fā)人來告訴我在太祖母那里用飯,所以,我想你一定回來吃,便等著你一起?!?/br> 花灼等著身上的涼氣散了,踱步走上前,伸手抱了抱她,握著她的手拉到桌前坐下,“嗯,我沒在太祖母那里吃?!痹捖洌焓窒崎_扣著的碗碟,微笑,“還冒著熱氣呢,看來剛做好沒多久?!?/br> 夏緣點頭,“天快黑時做的。” 花灼拿了筷子遞給她,見她不接,他問,“我喂你?” 夏緣搖頭,端起面前的粥碗,用勺子攪拌,“我喝一碗粥就行。” 花灼見她似乎真沒什么胃口的樣子,點點頭,將她那雙筷子放下,見她吞下了一口粥,夾了菜喂到她嘴邊。 夏緣頓了頓,臉紅,“不是要讓你喂,我是真的……” “張嘴。”花灼看著她。 夏緣話說了一半,看著他的神色,還是乖乖地張開了嘴,吞下他夾的菜。 于是,這一頓飯便在花灼吃一口,見夏緣喝一口粥,喂她一口菜中結束。本來沒什么胃口的夏緣,生生讓花灼逼著吃了個飽。 用過飯后,婆婆進來收拾了碗筷,花灼沏了一壺茶,給夏緣倒了一杯溫開水。 夏緣瞅著花灼,對他問,“是不是花顏出事兒了?” 花灼神色如常,偏頭瞅她,彈指彈了夏緣腦門一下,輕輕訓斥,“胡思亂想什么?她好好的呢?!?/br> 夏緣“咝”了一聲,對花灼瞪眼,“我覺得就是花顏出事兒了,你在騙我?!?/br> 花灼笑了一聲,“她若是出事兒,我還在家里坐得???” 夏緣認真地打量花灼,從他面上分毫看不出來了,她本來猜測覺得是花顏出事兒了,雖然臨安花家一眾人等面上都沒心急異常,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此時聽聞花灼這樣說,她又收起了幾分懷疑,“難道真不是?” “不是,是花家暗線的事兒?!被ㄗ剖樟诵?,臉色帶了三分冷意,只要不是事關花顏,花家暗線的事兒不怕告訴她。 夏緣一怔,驚訝,“花家暗線出了什么事兒?是被背后之人給挑了?”她知道背后之人有多厲害,在北地時,跟著花顏領教過,但花家也是累世積累了前年,怎么就被人挑了?又問,“背后之人對付花家了?” 花灼點頭,模棱兩可地說,“算是吧!” 夏緣見他不具體說,也清楚他即便跟她說了,她也幫不上什么忙,便伸手抱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懷里,問,“是嚴重到危及臨安了嗎?” “那到沒有?!被ㄗ茡u頭,“無論出了什么事情,我是不會讓人危及到臨安的?!痹捖洌嗣哪X袋,“別多想,有我在,安心養(yǎng)胎?!?/br> 夏緣知道不是花顏出事兒,心下到底沒那么緊張,點點頭,“嗯”了一聲。 孕婦本就嗜睡,夏緣沒多時便困了,花灼將她抱上床,見她很快就睡去,他卻沒什么困意,給她蓋好被子,出了房門,去了書房。 外面的雨依舊下著,夜晚比白日里更是透人心的涼。 見花灼的書房亮起了燈,花離跟去了書房,見花灼拿出這一年來花家各地的線報,堆了滿滿一桌案,花離唬了一跳,問,“公子,您這是……” 花灼頭也不抬地說,“你來的正好,跟我一起看線報?!?/br> 花離看著這些線報,怕是三天也看不完,他不解地問,“公子,這些線報都是過去的線報,如今看來,有什么用?” 花灼拿起一分線報,“自然有用,我看看,這一年里,我到底疏漏了什么?!?/br> 花離不解,看著厚厚的一摞線報,“那我如何幫公子看這些線報?” 花灼抬眼瞥了他一眼,“我若外出,將臨安交給你,你自然得快些上手,這些線報,你隨便看,也不需要特別幫我,只要看到京城的線報和北地的線報以及西南境地的線報,摘出來給我就行?!?/br> 花離點頭,打起精神,應了一聲,“好?!?/br> 花家安穩(wěn)了太多太多年,十一歲時花顏從花家祖父和父親手里接手了花家,便擔起了花家的擔子。過了兩年,花灼由天不絕治病日漸好轉,舍不得meimei辛苦,便也跟著接手擔了些。 三年前,花灼病徹底好時,花顏終于心安理得地將身上的擔子全推給了花灼,花灼不想她太逍遙,一跑就沒影,自己先一步外出去游歷了,反而將花顏困在了花家。 所以,三年來,兄妹二人還是共同擔著花家,但都是懶散的性子,沒想過花家會出什么事兒,所以,天下線報,有很多都是安字輩的公子先過目,不重要的,干脆不上報了,只收錄起來,重要的,再報給花灼和花顏知道,讓二人做主。 在過去一年來,發(fā)生了太多事情,因花顏的全副心力都用于悔婚,后來幫著云遲收復西南境地,肅清北地,籌備大婚,所以,花灼結束了游歷,回到了臨安坐鎮(zhèn),將花家的擔子大部分都接手擔在了自己肩上。 誰能想到會有一枚暗主令在暗中調派花家暗線?一年的時間,利用花家暗線,能做很多事情。 書房的燈亮了大半夜,花離看的眼睛都花了時,花灼將手中的線報一扔,站起身,“回去睡吧,明日再過來。” 花離點點頭,站起身,見花灼臉色不好,試探地問,“公子,您查到疏漏了嗎?” 花灼“嗯”了一聲,“有一處?!?/br> 花離想追問,但看花灼沒有想跟他說的打算,便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