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白曙聽到了,白啟后和向鳳痛得發(fā)出了尖銳的叫聲,夾雜在痛呼聲中的是劉英心疼的聲音,“啟后,你的腳流血了!醫(yī)生,醫(yī)生!” 白金氏自然也聽到了身后的動靜,她看著乖孫,眼里的暖意能溢出來,“你呀……”也只有乖孫有這樣莫測的手段。 白啟后和向鳳痛得跌在地上,捧著腳尖打滾,他們的雙腳都有一個小窟窿,窟窿里不斷往外冒著血。 “他該!”白曙這話說得沒有任何愧疚感。白啟后敢讓奶奶生氣,爺爺傷心,他只是刺他兩下,讓他大半個月下不了床,還算是便宜他了。至于向鳳,就當是給劉英出口惡氣吧。再怎么說劉英都是生他的人,他做不到全然不管。這兩個人不是號稱是革命友誼嗎?那正好,有難同當! 白金氏滿意地點點頭。乖孫像她!做事情果決,當心冷下來的時候,就能狠得下來。嘖,白啟后這個兒子,算是白養(yǎng)了。只是老頭子可能要難受上一段時間了。哎,老頭子越老,這心就越軟,連帶著把她都弄得軟了些。但其實如果當初白啟后說要搬出去住的時候,就把他們的戶口遷出去,最合適了。這把戶口遷出去了,就不是一家人了。 白三朝的確是難受了一段時間,但很快,孩子們放暑假了。家里天天充滿了孩子的歡笑聲,白三朝也就沒有太多心思去為那被分出去的兒子而感傷了。 看著白三朝每日里跟孩子們笑嘻嘻的,隔三差五還會帶孩子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白家人也松了一口氣。白三朝和白金氏在從軍區(qū)醫(yī)院回來之后,就快速地把白啟后和劉英的戶口遷了出去,并把他們的決定告訴了兒子、兒媳、女兒、女婿。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通知一聲而已。 “爺爺!”白昌、白仁快速地從外面跑到院子里,他們身后還跟著趙擁軍、韋寶,石正、白義和一一。 白三朝被這幾個孩子圍著甜甜地叫“爺爺”,心里別提有多美滋滋的了。 “哎呦,慢慢來,慢慢來,爺爺可經(jīng)不起你們這樣折騰?!边@幾個孫子準是有事求他,要不然嘴巴也不會那么甜,這會兒還抓住他的腿撒嬌。 “爺爺,我要小人書,小人書!” 白昌聲音最大,他自己是不怎么會撒嬌,但是有人會呀,他朝不遠處的白梅使了個眼色。只要這事情辦成,就給她買好吃的! 白梅笑得露出了一排白牙,她擠開白義他們,帶著些女孩特有的嬌氣抓著白三朝的手,搖了搖,“爺爺,哥哥要買小人書,小人書可好看了。” 白三朝哈哈大笑,“咱們小梅兒也喜歡小人書?這會兒知道幫哥哥說話?” 白梅嬌嗔地叫道:“爺爺!” 其實,當下的孩子,就沒有幾個不喜歡小人書的。小人書,也叫連環(huán)畫,《鐵道游擊隊》《童工血淚史》《海獅池畔》《四國演義》……這些都好看極了。特別是前年出的《四國演義》,有六十冊,每一冊都非常精美。不過就是太貴了,白家孩子當初是去書店租著看的,一分錢一本,能看三天。三天后必須得歸還,如果超期了,就要交超期罰款,一分錢一天了。白家孩子多,有時大伙會湊錢一塊兒把書租回來,輪流看,但是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去書店,或站著活坐著,把書看完的。 白昌他們想要的,正是這套《四國演義》。 “爺爺,機會難得,麻子要把他收集的《四國演義》和我們換些糧票和吃的。爺爺,您就幫幫我吧?!卑撞桶兹矢鐜讉€苦苦哀求。能用吃的換到《四國演義》這可是天大的便宜事呀! 白三朝一聽,好家伙,原來是問要糧票和吃食來了。 “問你奶奶去?!?/br> 第100章 · 麻子家在金魚胡同, 他和白昌他們是同班同學(xué), 今年也從高小畢業(yè)了。 “要用糧票或者吃食換小人書?你們怎么不給我上天?想都甭想!”白金氏這段時間脾氣見長。一聽到孫子們說要拿吃食或者糧票去換沒什么用的小人書, 她就火了。 “你們這些只會吃的家伙, 是不是蠢的?現(xiàn)在糧食那么珍貴, 你們想用它換什么沒用的小人書, 怎么不把你們自己給換了呢?我還能省些糧食?!?/br> 白金氏叉著腰,臉一橫,就露出了兇狠相。 白昌和白仁你擠我, 我擠你,都不敢說話, 也不敢離開,只得站在原地,挨著她的罵。 白梅也不敢?guī)妥? 奶奶這段時間逮著誰都會亂噴一通,也就曙兒沒有挨過罵。就連石正和劉清也被她罵了個遍。要知道,奶奶平時除了對曙兒最好之外,就是對石正和劉清另眼相待。她對石正,有話直說,很少罵著說。她對劉清, 會教他縫縫補補, 還有洗衣裳,雖然嚴厲, 但卻也有幾分和氣……但其他孩子可, 沒有這樣的待遇。 白曙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能夠面不改色地把釘子釘?shù)桨讍⒑蠛拖蝤P的腳里,但是他卻看不得爺爺和奶奶不開心。他們畢竟是白啟后的親生父親,和養(yǎng)了那么多年的兒子斷絕關(guān)系,劃清界限,他們心中多少有些疙瘩。爺爺白三朝這邊倒還好解決,白曙特地交代了哥哥還有弟弟們纏著他,倒是很快就把爺爺心里的不痛快給慢慢減少了。但是對于奶奶白金氏,白曙的這一招就不管用了。因為家里的孩子們,沒幾個敢纏著她的。 石正看到白曙站在西廂房門口,就悄悄挪了過去,“讓奶奶多罵一罵,就會好了。”這段時間,隨著爺爺、奶奶心情的不好,白曙也愈發(fā)擔憂。 白曙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他知道,這是奶奶發(fā)泄怒意和心傷的方式,只是還不夠,她需要一個爆發(fā)的契機才能把胸中的郁氣一掃而光。 劉清就在離白曙不遠的地方,他的嘴半張著,想說什么,但看看白曙,再看看石正,他只能把嘴閉上了,垂下眼簾,掩飾眼中的嫉妒。是的,他有些嫉妒石正,能那么自然地和曙兒說話。 白金氏罵了很久,罵得白昌和白仁成了蔫巴巴的垂頭鴨,這才放過他們。 “以后呀,都給我腦子放靈光咯,像這些個蠢事提都甭跟我提!再弄出這么一出,看我怎么收拾你們!”她說完之后,精神抖擻地回正房去了。 白昌和白仁這倆難兄難弟長舒了一口氣,奶奶真是太可怕了! “爺爺~”白昌白仁委屈答答地一人拉住白三朝一邊袖子哭訴,“我們是不是真的蠢死了?”他們已經(jīng)被奶奶罵得開始懷疑人生了。 白三朝氣定神閑地捋了捋他的胡渣,嘆了一口氣,說道:“別擔心,我不會嫌棄你們的。再說了,傻人有傻福?!闭f完之后,他就背著手,出門去了。老婆子心情不好,他還是去找老韓聊天兒吧,免得在家里礙了她的眼,平白被罵。 白三朝剛走了兩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回頭問道:“昌兒,你爸呢?”按理來說,啟煌今個兒應(yīng)該是休息的,可是今天竟然一整天沒見到他。 白昌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說:“我不知道?!?/br> 白三朝了然,大兒子這是又偷偷去看大兒媳了。都已經(jīng)那么多年了,若不是白啟煌不時去看看馮秋蘭,他都要忘記這個女人的存在了,只以為兒子是鰥夫。罷了,只要那女人別出現(xiàn)在他和老妻面前,別再在白家惹出糾紛,那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白昌見爺爺沒生氣,松了一口氣,在他剛上幼兒園的時候,mama就被趕出了白家,現(xiàn)在他都已經(jīng)要上初中了,這么多年,對mama的印象早已經(jīng)漸漸平淡了。以前小時候,他還會找mama,爸爸帶出去見mama,他還會高興,但是隨著每次見到mama,她都是各種抱怨,各種數(shù)落爺爺奶奶之后,他就漸漸不愿意去見她了。而白義更是連mama的記憶都沒有,小時候,白義甚至一度把二伯母當作他mama。當然,到現(xiàn)在,他也還是非常親近二伯母的。倒是秋菊和夏花很愿意跟著爸爸去看mama。 等爺爺走了,白仁拍了拍白昌的肩膀,滿臉苦大仇深,“哎呀!麻子那邊可怎么辦呀?”那《四國演義》是可是他們覬覦很久的珍品呀!麻子常常在他們眼前顯擺,惹得他們無比眼熱,好不容易現(xiàn)在等來了這么個好機會,可不能讓它溜了呀! 白仁的眼睛滴溜溜地直轉(zhuǎn),他掃視了院子一圈,當看到白曙的時候,他的眼睛一亮,但繼而又滅了下去,這主兒,若不起!他繼續(xù)再掃視,眼睛再次發(fā)亮。 “嘻嘻。”白仁發(fā)出瘆人的笑聲,“白梅,好meimei,你不是喜歡我和昌哥的表演嗎?我倆今天心情好,決定給您呀,唱一段好戲?!?/br> 白梅警惕地看著他,“你,你有什么陰謀?”白仁這壞家伙,做壞事的時候,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笑得瘆人。 白仁和白昌不愧是那么多年來一起混大的,那感情瓷,白仁一句話,白昌就明白他打的主意了。 “你可別小看人咯,我們能有什么陰謀,充其量也只是技癢罷了?!?/br> 白梅有些猶豫,白仁和白昌的戲的確是唱得有些意思,可是她總覺得脊背發(fā)涼。 “好了,開始吧!”白昌跑回后罩房,扯了兩張床單,自己一張,白仁一張。 只見白仁把床單披在身上,一甩,往前一走,嘴里吟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白昌弄來一些紅色墨水,把自己抹了個紅色臉蛋,他馬步一扎,手中床單揮動,模擬被封吹的模樣,振振有詞地學(xué)著張飛,“大丈夫不為國家出力,反在此長嘆,何為大丈夫?” …… 這兩人就這樣咿咿呀呀地把桃園三結(jié)義顛三倒四地給表演了出來。還真別說,演得像模像樣,看著有幾分意思。只可惜兩個人演三個人結(jié)義,多少有幾分缺憾。不過白梅卻看得津津有味,兩只小手都拍紅了。 “好,太好看了。昌哥,仁哥,我還要看?!?/br> 白梅這會兒嘴甜。其實,只要把她哄開心了,她都嘴甜。 白仁和白昌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一起朝白梅拱手,學(xué)著劉備說道:“現(xiàn)下正值亂世,亂世出英雄,白梅同志,像你這樣的英雄,正是用武之地,何不拿出些許錢財來,慷慨解個囊?” 白梅眨巴眼睛,這,這是什么意思? 白梅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白義就嚷嚷了,“白梅姐,昌哥和仁哥表演得那么精彩,您嘞,得給些賞錢?!?/br> 家里孩子都知道,他們中最有錢的,一個是白曙,他有爺爺奶奶的偏疼,還有其他叔叔、爺爺什么的喜愛,每年拿到的壓歲錢不少,但他慷慨,也都愿意給大伙兒分。另一個就是白梅,和白曙這散財童子相反,白梅是抓錢抓得死緊,除非萬不得已,不然是一定不會花錢的。 “沒錢!我沒錢賞!”白梅緊緊捂住自己的口袋,像看階級敵人一樣看著白仁和白昌。 白昌這會兒可沒有剛才的好說話了,他一腳搭在白梅坐的凳子上,盯著白梅,“您給我去打聽打聽,這天底下有沒有白看的戲?” 白梅一把把白昌的腿推開,嘴巴像機關(guān)槍“嘚嘚嘚”地說道:“這可不是我要看的,是你們自個兒表演給我瞧的,我瞧得高興是給你們面子,還想要賞錢,想得美!” 白昌和白仁相互點了個頭,白仁一把把白梅的嘴巴捂住,白昌迅速地搜身,找到了白梅藏在里衣內(nèi)袋里裝錢的小香囊。 “喲,錢還不少,還有四張糧票呢!”白昌數(shù)了數(shù)白梅的資產(chǎn),他從里面拿出了三張糧票,還有一張一毛錢,再把剩余的錢,塞回到白梅的兜里。 “諾,這就當看戲的賞錢?!卑撞龘]著手里的票和錢,笑得開心! “你們給我住手!”一個冷冷的,甚至有些陰森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 白昌得意的表情僵在臉上,他像機械似,一點點轉(zhuǎn)頭。 白曙,好可怕! 白仁也被嚇到了,他抓住白梅的手松了,白梅趁機掙脫,還搶回了白昌拿著的錢和票。 白曙上前,朝白仁和白昌各踢了一腳??粗⒉恢?,但是白仁和白昌卻被踢飛了。 在場的孩子都目瞪口白,白義一副下巴都要掉下來的模樣,結(jié)結(jié)巴巴地指著他,“曙,你,你好厲害!”真的是一腳就踢飛了。昌哥和仁哥都被踢了一米遠了! 白梅也非常驚訝,不過更多的是得意,她趁機往白昌和白仁身上踢了兩腳,解氣地說:“看你們欺負我!哼!”她踢完之后,就躲到了白曙身后。眼里閃動著崇拜的光芒,曙兒真是厲害!這弟弟可比白仁這哥哥靠譜多了! “你們就算想要從白梅這拿糧票和錢買《四國演義》,也不能這種手段!這和強盜沒什么區(qū)別!” 白昌和白仁還有些愧疚之心,剛才因為被曙兒打還氣乎乎的,這會兒就被白曙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更重要的是,他們看到奶奶從正房窗口往外瞧!于是更不敢說話了。 白曙從口袋里掏出兩張糧票,“這兩張糧票,你們拿去,再從奶奶那預(yù)支你們一周的口糧分量,那肯定夠你們換小人書了?!逼鋵嵾@兩張糧票是他從空間里拿出來的。 白昌和白仁對視了一眼,再咬著耳朵嘀咕了一會兒,結(jié)果糧票,點點頭,“嗯嗯?!卑资锾峁┑倪@個辦法可行,而且就算不夠,也可以把白義他們幾個的也預(yù)支了,到時候拿小人書的閱覽權(quán)和他們換就好了。 事情解決了,不過,白曙卻沒有離開,他轉(zhuǎn)身盯了白梅一眼,“他們會這樣,是因為你平時索取得多,付出得少?!?/br> 白梅眼眶充血,她被氣到了,這分明說她小氣!“誰,誰小氣了?本來就是他們的錯!他們搶……”她以前買糖吃,還會給jiejie她們買呢!但是,她的聲音弱下去了,她有些底氣不足。平時她仗著是女孩,還是個小的,從哥哥jiejie那里討了不少好處,但是卻沒想著要還給他們什么…… 第101章 麻子失蹤了。 白昌和白仁還沒來得及跟他換那一套心心念念的《四國演義》, 麻子就不見了。 原來, 前些天, 麻子跟白昌和白仁說了要拿小人書和他們換糧食、糧票后,他們?nèi)揖偷洁l(xiāng)下姥姥家去了,他姥姥生病了。麻子的姥姥家, 離大都城有一段距離,先是坐火車,再來就是坐公共汽車, 最后坐牛車,轉(zhuǎn)個三趟才能到。可是等下了火車,坐公共汽車的時候,那燒煤爐的公共汽車卻在半路熄了火。弄了很久,沒弄好。麻子在車上呆不住, 他從車上下來,要透透氣。 等車子重新打起火的時候,麻子的爸媽再去找他時,人卻已經(jīng)找不著了。 白昌和白仁傻了, 他們花了足足三天時間,才磨得白金氏同意給他們預(yù)支他們自己一周的糧食, 而這一周的口糧,則慢慢從他們以后的口糧中扣除。就這,白昌他們還擔心不夠, 努力說服了白義他們幾個弟弟、meimei獻出三天口糧, 就連石正和劉清也都支援了不少。 等白昌和白仁湊齊了糧票和口糧, 就等著麻子回來了。沒想到他們望穿秋水等了一周,卻等來了麻子失蹤的消息。 白昌和白仁從外面回來,他們都張著大嘴說不出話來,臉上的表情非常盲目。 白義跟在他們身后,有些不明白,他傻愣愣地問道:“失蹤了?就是回不來了嗎?怎么就回不來了呢?是被拍花子拍走了嗎?不能找回來嗎?” 白義的一直追問,惹得白昌氣急,他煩躁地吼了一句:“不見了,就是不見了。能不能別說話?”他罵完之后,幽幽地說了句:“麻子回不來了……”在高小的時候,學(xué)校附近一個孩子也是不見了,至今沒有找回來。 這是白昌他們第一次感受失去伙伴的心傷。 從麻子父母絕望的表情,白昌他們知道,麻子是真的回不來了。即使他們根本沒有放棄去尋找麻子,可是卻也還是沒有找到。 好幾次,白曙和白昌他們都能看到麻子的母親呆呆地走在胡同里,逢人就問:“您見到我家麻子了嗎?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您若是碰到他,麻煩您跟他說,他mama在等他,讓他快點兒回來……”她那無神的眼睛,無神無光,黑得令人害怕。 白曙曾經(jīng)被她攔下來說過,只是當麻子的母親碰觸到他的手臂時,他腦中閃過了一個昏暗的畫面。 那是一堆被割得沒有一丁點兒rou的白骨……這堆白骨里,有個小小的骷髏頭,眼睛處那兩個黑黑的洞,仿佛充滿了怨恨! 白曙知道,那就是麻子,失蹤的麻子。麻子母親強烈的想要見到麻子的愿望,透過和他肢體的接觸,傳達到了他的腦中,讓他看到了麻子。 “對不起。”白曙輕聲地對著這個可憐的女人說道。麻子是這個女人唯一的孩子。這個女人是個和氣的,不管是見了誰,都是滿臉笑容。只可惜,麻子回不來了,從骨頭上的刀痕,他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