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王朝，長得五大三粗，卻是個好脾氣的男人。他已過不惑，對阿宓這比女兒還小的長公主也是十分愛護，因此對沈慎自然沒有好臉色。

    “沈大人?！蓖醭饕?，直接道，“長公主今日一早就出了宮，陛下讓在下前來問沈大人，殿下是否在沈府。”

    “未曾來過?！鄙蛏髀冻鲈尞愔?，“怎么，殿下竟又離宮了？”

    說罷語氣微緩，“殿下畢竟年少，貪玩不足為奇，王大人不如去酒肆茶館找一找。”

    王朝本來篤定了長公主在此，陛下也信誓旦旦，可是……眼下沈慎的神色太真誠了，以致他都覺得，是不是錯怪沈大人了。

    沈大人說得也沒錯，殿下確實是貪玩的年紀(jì)，可能只是因為在邊關(guān)待久了，所以才一回京城就迫不及待地去邀朋喚友了？

    他狐疑道：“沈大人與殿下最為熟稔，怎么，殿下竟沒來尋過你？”

    “在下一直在書房，不曾聽過下人稟報。”沈慎面不改色，“若是王大人不信，我這就去喚管家前來詢問?！?/br>
    “不必了?！蓖醭X得真叫了管家，未免太不給這位面子，他應(yīng)該也沒有必要隱瞞長公主的消息，“看來是我猜錯了，殿下想來去了別處玩耍。”

    他緩聲道：“陛下?lián)鷳n殿下安危，急于尋人，還望沈大人不要責(zé)怪在下冒犯?！?/br>
    “不會，職責(zé)所在，沈某亦能理解?！?/br>
    幾句話忽悠走了王朝，也是沈慎一張沉穩(wěn)的臉和以往冷漠的性情擺在那兒，換成其他人，也沒這么容易被騙。

    沈慎想，陛下輕輕松松給自己下了個登科宴拔得頭籌的旨意，他如此勞累，自然需要阿宓在身邊，偶爾看一看消除疲意，這應(yīng)該并不為過吧？

    當(dāng)然不為過，畢竟人之常情，陛下應(yīng)能理解的。自問自答的沈慎毫無愧疚之心，繼續(xù)入書房去了。

    可憐王朝就這樣去京城十街九巷仔仔細細尋人，阿宓正好在他走后的一刻摸到了書房，探出腦袋，“大人用了早膳嗎？”

    “還未，想吃什么？”

    “管家去讓人買了東街的rou包和豆汁兒，大人要不要嘗？”說著，阿宓背著的手抬起，正是裹著rou包的油袋，眸兒彎彎。

    二人自是一同享用。

    阿宓胃口小，偏偏改不了貪心的毛病，總想每個味道都嘗個遍。為了滿足她，沈慎也只好任勞任怨地把每個被小姑娘咬了兩口的包子一一消滅。

    吮著甜甜的豆汁兒，阿宓坐在高凳，小腳晃悠，“大人接下來兩月是不是都要看書？”

    沈慎不答反問，“有事？”

    “沒事呀。”阿宓道，“我怕大人太辛苦了，想讓大人注意身體。”

    目光分明有些閃爍，沈慎也不拆穿她，“這兩月我沒有什么空暇，若是覺得無趣，可以去尋人玩?！?/br>
    “唔……大人，知道啦？”

    沈慎含笑，“知道什么，阿宓這兩年交了好些閨友的事？”

    瞥見阿宓睜圓的眼，沈慎道：“交友是好事，怎么如此心虛的模樣？”

    “不、不是……”阿宓結(jié)結(jié)巴巴不知如何解釋，在她的認知中，男子應(yīng)該對這種行為是不喜愛的。

    因為前世公子……就不喜歡她認識旁人，他要她眼底心里都只有他一個人。

    阿宓便以為，這是所有男子的獨占欲，沒料到沈慎會如此淡然。

    她突得抱過去，像頭莽撞的小獸沖到沈慎懷中，“大人真好，大人最好了?！?/br>
    沈慎被夸得莫名，想了一圈著實沒想到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讓小姑娘感動的事，只能無言地撫了撫她。

    反正他也習(xí)慣了，小姑娘腦袋里想的總是有些不一樣的奇思妙想，這種時候只需要配合就好。

    阿宓抬眸，突然小聲道：“到了京城，是不是不可以再像邊關(guān)那樣了？”

    “哪樣？”問題剛出口，沈慎就自己知道了答案，低聲道，“平日是不可以，但無旁人時，依然可以。”

    阿宓雙眸水亮，“那、那我應(yīng)該可以趁著沒人，先親一口大人?！?/br>
    怎么這么可愛。沈慎幾乎要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樣逗笑，這次難得沒有動作，而是享受阿宓的主動親昵。

    來自阿宓定義中的親，自然是淺淺淡淡、點到即止的。她很容易害羞，僅是自己輕輕咬了口沈慎就已經(jīng)滿臉暈紅了，與初見時的她比起來倒像是退步了。

    不過她那時什么都不懂，真正說來，并不足以進行對比。

    沈慎顯得很冷靜，在阿宓幾乎將眼睛完全閉上時，他甚至在好整以暇地欣賞小姑娘面上神情，一絲一毫的顫動都沒有放過。

    阿宓已經(jīng)有了少女風(fēng)情，雖然那風(fēng)情說來還算稚嫩，但已經(jīng)足夠讓人享受。沈慎已經(jīng)開始期待，這朵花真正綻開時是什么模樣，那一定是一種讓人目眩神迷、無法自拔的美。

    “大人怎么看上去都沒有什么感覺？”阿宓有些氣餒，每次大人主動時都能將她親得無法呼吸，可她的功力明顯不夠。

    沈慎低笑，“那阿宓就再接再厲繼續(xù)學(xué)習(xí)，等哪日能讓我有所動容，便算是小有所成。”

    他的自制力何等出眾，如果他想忍，可以讓任何人都看不出。也就阿宓這小傻子信了他，猶豫地應(yīng)了聲。

    “我要去看書了，阿宓準(zhǔn)備做甚么？”

    阿宓想了想，“今日就陪大人呀，反正外面也沒什么意思。”

    沈慎笑笑不言，還是讓她跟著了。

    知曉大人有命在身，阿宓便乖乖地不曾打攪，只在沈慎準(zhǔn)備寫字時幫他研磨。

    紅袖添香，算是讀書人中極為風(fēng)雅的一件事，放在數(shù)年前，恐怕誰也想不到沈慎能享受這等待遇。

    尋常人有心儀之人在旁邊早就三心二意無法專注了，但沈慎還真就如他打算的那樣，全程連眼神都沒給阿宓一個，面色也是淡淡的。

    只有偶爾在需要哪本書時才會像使喚書童一樣道一聲，阿宓便跑去書架那兒找。

    但這書架有些高，一時找不到，阿宓便去撿了個矮凳墊著，下來時一時不慎身子一歪，咚得腦袋撞在架上，疼得她眼里瞬間泛起淚花兒。

    再看沈慎，依舊沉眉浸在書卷中，對外物全然失去知覺，更沒聽見那咚得一聲響。

    暗處保護阿宓的侍衛(wèi)在樹上看著這副情景，心想這樣殿下總該生氣了吧，姑娘家都是這樣小氣得很，他有次沒聽見媳婦喚他都被擰了耳朵呢，沈大人這可是罪大惡極。

    但可惜并沒有出現(xiàn)他期待的畫面，阿宓揉了揉額頭，依舊去遞書了，期間半個字都沒說。

    侍衛(wèi)心中不平，繼續(xù)以前所未有的專注力盯著。只見沈慎這一看書就看到了日暮，旁邊的小殿下終于支撐不住跑來跑去，累得趴伏在幾案上，沒多久就閉上了眼。

    而屋內(nèi)驟然平靜了那么多，沈慎依舊毫無所覺，甚至根本看不到就在他眼底下入睡的阿宓，連件衣裳也沒想著給人披。

    侍衛(wèi)不由心中*……%%了幾句，為什么！連沈大人這樣的人都能娶到媳婦，還是這么漂亮又溫柔的長公主殿下！

    第79章 秘密

    阿宓一連在沈府待了三日, 親眼看到沈慎如何用功, 堪比前人頭懸梁錐刺股。而他之所以不需要用那種方法, 是因為本身自制力足夠強大，即便沒有外物刺激，他也能做到心無旁騖，一日只睡三個時辰，其余九個時辰不是在練武就是在看書。

    阿宓看著幾度想說些什么，都是作罷。雖然緣由在她, 但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立場能夠阻止大人。

    因為大人向來如此，目標(biāo)既定就從不容自己松懈。

    若非綿綿來尋, 她只怕也要跟著在沈府一直沉悶下去。

    綿綿是跟著啁啁一起出現(xiàn)的, 這兩只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對付。啁啁在她身上聞到了厭惡的味道，柔軟的絨毛乍起, 綿綿也是作出一副要打架的架勢，目光兇狠, 千鈞一發(fā), 只要一個動作就能飛快滾打在一塊兒。

    阿宓看著他們，恍惚有種自己已經(jīng)成了娘親的錯覺, 趕緊插|進中間, 頓時，啁啁毛平順下來, 綿綿也恢復(fù)成天真可愛。

    啁啁委屈地往阿宓懷中拱, 綿綿道：“這是阿宓jiejie養(yǎng)的小寵嗎？它怎么這樣兇悍, 會不會傷人呀？”

    “不會的, 它很乖?！卑㈠挡恢谰d綿那段經(jīng)歷，只當(dāng)她被嚇著了，“啁啁只是生得兇，喜歡頑笑，平日待人很好的。”

    事實上任何人，在不清楚綿綿遭遇的前提下，都不會想到這個才六歲的孩子會多么狠厲。所以阿宓待她的態(tài)度更是不足為奇，綿綿本人亦是十分喜歡漂亮jiejie對自己的寵愛，如今這寵狀似被分走了半份，她自然不高興。

    她道：“我還是有些怕，可不可以讓它離遠些？”

    的確也有人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啁啁在旁，畢竟它在阿宓面前看著再溫馴，那也是猛禽，誰都不知會不會突然暴起傷人。阿宓理解她，把啁啁帶到旁邊，給它喂了幾塊rou，安撫道：“待我一人時，啁啁再下來吧?！?/br>
    “啁——”這只鷹更委屈。

    阿宓不得不抱著它的腦袋親了又親，連連安慰許多句才把這“脆弱的”鷹給撫慰好，目送它展翅上空。

    “綿綿怎么就一個人來啦？”阿宓注意到綿綿身邊沒有跟任何人。

    綿綿理所當(dāng)然道：“我問過別人知道阿宓jiejie在哪兒，又問了路怎么走，就來啦?！?/br>
    阿宓眨眼，有些無法想象六歲的小姑娘怎么能在從未待過的京城走得這么順暢，蹲下|身道：“沒有和任何人說嗎？”

    “需要和誰說嗎？”反倒是綿綿很疑惑。

    因她這坦然的神態(tài)頓了下，阿宓道：“當(dāng)然，綿綿現(xiàn)在住在侯爺家。要出門了，和主人家說一聲是應(yīng)該的，不然發(fā)現(xiàn)你突然不見了，他們該多著急啊?！?/br>
    那個人才不會著急。綿綿撇嘴內(nèi)心道，面上作出疑惑狀，嫩生生道：“是這樣嗎？對不起阿宓jiejie，我忘記了?！?/br>
    阿宓自然不可能和她生氣，在她心中綿綿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兒。畢竟阿宓當(dāng)初直到十三懂得的常識也少得可憐，自然無法猜到這個年僅六歲的孩子心智其實已經(jīng)不下于她。

    “沒事，記著不可再這樣啦，這次我讓人去告訴侯爺就好?！?/br>
    “謝謝阿宓jiejie?！?/br>
    綿綿本就生得可愛，被阿宓從農(nóng)戶那兒接來后更是養(yǎng)得白白嫩嫩，撲閃著大眼瞧人時萌動無比。阿宓抵擋不住這可愛攻勢，抱著人親了又親，綿綿都乖乖的不曾抵抗。

    她道：“阿宓jiejie要一直待在這里嗎？聽說沈叔叔要忙著看書?！?/br>
    “是啊。”阿宓眉間略帶苦惱，“大人都不怎么休息?！?/br>
    “沈叔叔年紀(jì)那么大了，他知道要做什么的?！本d綿安慰她，“阿宓jiejie在旁邊說不定反而會打攪他呢，我們出去玩兒吧?！?/br>
    渴盼祈求的目光，阿宓想，到京城后確實沒帶她去玩兒過。邊關(guān)和京城大為不同，她也不能就把人丟在侯爺府中就不管了。

    思慮之下，阿宓也沒打攪沈慎，帶著綿綿去了京城有名的十街。

    京城出名的有十街九巷，但并非真的有十條街、九道巷，而是因“食”通“十”，“酒”通“九”，這才有了這個稱號。

    十街幾乎從出了宮門就開始，一直綿延到西城門口。長長的直道旁大到酒樓點心鋪，小到攤販地鋪，美食應(yīng)有盡有。從踏上這條街起，鼻尖就縈繞著各種食物香味，饞得綿綿左顧右盼，簡直不知看哪處才好。

    “綿綿喜歡什么口味？”

    “都喜歡?！本d綿從這攤跑到那鋪，十足的小孩兒貪心模樣。阿宓拿不下，干脆叫了一個侍衛(wèi)現(xiàn)身，專職擔(dān)任二人的儲物架。

    這侍衛(wèi)本來還頗受艷羨，畢竟能光明正大跟在長公主身后，即便當(dāng)個跟班感覺也不錯。待看到之后他身上掛滿的東西，同僚便默了，果然，無論大小，姑娘家在街市逛起來是最可怕的。

    讓侍衛(wèi)跟著還有威懾之用，畢竟阿宓和綿綿都是小姑娘，相貌又出眾，難免引人注目，孔武有力的侍衛(wèi)很好地擋去了部分窺探的目光。

    有個男子見綿綿長得可愛，許是想親近一下，給她遞過燒餅后就順手捏了把臉，“小姑娘還想吃別的口味嗎？哥哥送給你?！?/br>
    綿綿愣了愣，介于阿宓在場，很好地掩飾了眼底的抵觸，抬眸甜甜道：“不用，夠吃了，謝謝哥哥?！?/br>
    說罷轉(zhuǎn)身離開，也就在她離開沒多久，那捏了她臉蛋一把的青年突然一聲驚呼，原來他走神之下竟用力不穩(wěn)把手貼在了燒鍋上，燙得紅腫。

    已經(jīng)離開這邊的阿宓自然注意不到，暗中注意的侍衛(wèi)皺眉，他好像看見綿綿小姑娘在離開時丟了個什么東西在那人身上？

    不過速度太快，他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岔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