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榮王再氣，卻也不可能將?？坏锻彼?，那畢竟是梁王妃的娘家兄弟，榮王做得過了，就是在踩梁王的面子。

    他其實(shí)覺得有點(diǎn)不可思議。雖然桓澈并沒往深處說，但他也能大致猜到，應(yīng)當(dāng)是榮王做了甚過分之事，甚至可能是榮王想設(shè)計(jì)以顧云容的清白來攪渾這潭水，這才出了這么一檔子事。

    他還是有幾分了解他七弟的，七弟向來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所以他覺著榮王這綠帽怕是戴得半分不虧。

    岷王見眾人莫名緘口，輕咳一聲，打破沉寂：“其實(shí)這回將諸位兄弟叫來，主要就是想商量此事——我尋了個(gè)專研醫(yī)卜星相的天師，天師說要卜卦，不僅要夜觀星象，還須要親至御前。只是父皇總訓(xùn)我說我不務(wù)正業(yè)，若我到他老人家跟前舉薦，不知會否再惹父皇厭煩，挨訓(xùn)倒不打緊，就怕父皇覺著我不著調(diào)，不肯受?！?/br>
    梁王看他一眼。

    岷王還真是什么話都敢說。按說這種討好賣乖的事，岷王應(yīng)當(dāng)悄悄辦了，眼下竟拿出來跟他們幾人商量。

    岷王問諸王誰有意幫他引薦這位天師，末了笑道：“誰來舉薦都是一樣，但凡能禳災(zāi)便是好的?！?/br>
    岷王等了片刻，見無人接茬兒，摸摸鼻子：“諸位若都不肯接下，那我只好冒險(xiǎn)試試……”

    榮王忽道：“要不我回去問問大哥，大哥原就信星相之流，還能順道看看那天師是否當(dāng)真靠譜?！?/br>
    岷王笑道：“這敢情好?！?/br>
    散席后，榮王與淮王先行離開。

    往大門去的路上，榮王與淮王并行，不斷言語試探。

    他就不信這個(gè)邪了，皇室能有什么貨真價(jià)實(shí)的手足情，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相殘殺的都不在少數(shù)，何況是淮王跟桓澈這樣不打一個(gè)娘胎里面出來的。

    他認(rèn)為淮王與桓澈交好，只有兩個(gè)可能。一是淮王此人城府極深，不過以此為遮掩，令眾人對他放松警惕。二則是，他認(rèn)為最后嗣位的人會是桓澈，所以提前巴結(jié)。

    榮王試探半晌，也沒瞧出究竟是哪種。

    到得門口，淮王顯是不耐，拒了榮王過府一敘之請，徑上馬車，飄然而去。

    榮王對著淮王離去的方向盯了片刻，也上了自家馬車。

    梁王留下來單獨(dú)跟岷王說話。

    他說桓澈前日與他說話時(shí)，言語之間暗示榮王原是想讓桓澈與他們兩個(gè)斗起來的，但最后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岷王翻個(gè)白眼：“二哥若真是打著這個(gè)算盤，那怕是要白忙活了，我自小就怕七弟，小時(shí)候他不知道揍過我多少回，如今巴結(jié)七弟還來不及……”

    梁王不錯(cuò)眼看著他：“你跟我交個(gè)底，你這回弄個(gè)天師出來，是要打什么主意？”

    浴佛節(jié)這日，顧云容與謝怡相約一道去寺里。

    她本想把李琇云一并邀上，但李琇云正逢小日子，身上不爽利，她只好作罷。

    因著她的身份，謝怡自打見到她就萬分拘謹(jǐn)，后頭才慢慢松泛一些。

    法事畢，謝怡以為顧云容會回王府，誰知她提出跟她一道往左近廟會逛逛。

    謝怡觀她言辭片刻，問她可是跟殿下鬧了別扭了。

    顧云容一頓：“表姐怎知？”

    謝怡深覺不可思議：“竟然真是？兜兜為何跟殿下置氣？”

    大約是出身所限，也大約是顧同甫當(dāng)年入獄之事給了她極大觸動(dòng)，在她看來，強(qiáng)權(quán)之下，弱者皆是螻蟻。若是她嫁入皇家，怕是要鎮(zhèn)日提心吊膽，但顧云容竟然敢跟王爺置氣。

    “夫妻哪有不別嘴的，”顧云容輕哼一聲，“他先前跟我說今日要隨我過來，但臨了有事，就非要我等著他，說到黃昏時(shí)候再出門。我嫌晚，不肯依，這便自己提前約了人，他就生了氣。我們兩個(gè)已經(jīng)一天多沒說話了。”

    謝怡哭笑不得：“這有什么好爭的。不過王爺定要與你同來，莫非是也向佛？”

    “他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他說他欲借著浴佛節(jié)，祈與我結(jié)來世之緣。我說自己在家煮些黃豆互相分著吃了也是一樣，但他定要往廟里。往廟里就往廟里，但他又偏生抽不出工夫，他要是忙到日落西山，我就不能來觀法事了。他去不了，還不讓我去。”

    浴佛節(jié)有舍豆結(jié)緣之俗。此間之豆為黃豆，因黃豆是圓的，圓與“緣”同音，故而以圓結(jié)緣，謂之緣豆。

    佛偈中常論前世今生，佛祖認(rèn)為人與人之間因緣際會前世早定，因此有今生結(jié)來世之緣的說法。

    謝怡覺著啼笑皆非，正勸她別耍小孩兒脾氣，瞥眼間卻是愣了一下。

    顧云容問她怎么了，她往林巒間來回掃了幾眼，迷茫道：“我方才好似瞧見個(gè)熟面孔，誰知轉(zhuǎn)個(gè)頭就不見了。”

    “誰？”

    謝怡想了半日，搖頭道：“想不起，就是覺著有些眼熟?！?/br>
    顧云容順著謝怡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沒瞧見，拍拍謝怡：“約莫是看花眼了，來，我接著跟你說道王爺干的那些不講理的事?！?/br>
    待顧云容與謝怡走遠(yuǎn)了，沈碧音才敢從樹叢里鉆出來。

    她如今十分敏感，方才總感到有人往她這邊掃，一扭頭就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顧云容的側(cè)臉，嚇得她立等躲了起來。

    此間空曠，顧云容與謝怡的對話幾乎一字不落地傳入了她耳中。

    她雙手握起，欲哭無淚，心下壅塞。

    當(dāng)年她都還不把顧云容放在眼里，認(rèn)為顧云容不過是個(gè)卑賤的民庶之女，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不曾想，如今兩人身份竟是對調(diào)。

    顧云容若是看到她如今這副窮酸模樣，還指不定如何羞辱她，她唯恐顧云容折回，快步往家中返。

    仿佛后頭有狼追著一樣，她腳下生風(fēng)，急急回了胡家村。才到了家門口，她就見曾氏疾步過來一把抓住她。

    “你趕緊拾掇拾掇，一會兒就有人過來?！?/br>
    沈碧音一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心中激越全露在了臉上：“咱們往后是不是不必再住在這鬼地方了？”

    曾氏神色復(fù)雜地看了眼女兒。

    說來作孽，女兒要死要活，最終還是沒有嫁給吳秀才。

    女兒現(xiàn)下已是雙十年紀(jì)，正經(jīng)的好婚事大抵是尋不見了，要想不過窮日子，只能走些偏門。

    她見沈碧音簡單收拾了一通就要喜滋滋跟沈興走，突然心下不忍，一把拉住她：“要不姐兒再想想，這村里，并鄰村好幾戶也使媒人來探過我的意思，雖然都是家底稍遜的，但勝在……”

    沈碧音使勁掙曾氏的手，直道不必，她意已決。

    曾氏眼圈紅了：“其實(shí)日子清苦些也不算甚大事，咱們這幾年不也熬過來了，你找個(gè)踏實(shí)肯干的，也不會過一輩子窮日子，可若是給人做小……”

    曾氏哽咽起來，已是說不下去了。

    她自己從前是世家夫人，對于妻妾之爭再了解不過，她不能想象若是她從前使在那些姬妾身上的手段被旁人用在她女兒身上會如何。

    何況，她隱隱覺著她女兒約莫連個(gè)妾都做不了。以她女兒的身份與年紀(jì)來看，說不得只能成為純粹的權(quán)貴玩物。

    曾氏思及此，悲從中來，將女兒抱在懷里，失聲痛哭。

    沈興極是不耐，上前硬生生拉開曾氏：“當(dāng)初她不肯嫁給村人時(shí)，已將利弊都與她說得一清二楚了。路都是她自己選好的，況且她窩在這村里又能有什么出息，縱嫁與秀才，也還要熬著，出去博一博也是使得的?！?/br>
    這幾年的清苦侘傺不僅磨光了沈興所有的傲氣，還幾乎耗盡了他對妻兒的情誼。

    貧賤夫妻百事哀，在一次又一次因?yàn)閹讉€(gè)銅板吵得不可開交后，他就轉(zhuǎn)而開始專心籌謀出路。

    拋開旁的，他如今也覺著女兒若能跟了貴人也是好事。

    寧做將軍妾，不做庸人妻。

    曾氏望見丈夫面上的冷漠，幾乎哭斷了氣。

    她怎就這般命苦！

    入了永定門，沈碧音坐在逼仄的黑油皂幔馬車?yán)?，將?cè)邊簾子掩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唯恐路上忽然碰見什么昔日熟人。

    馬車一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知拐了多少道彎后，終于在一座宏闊府邸的后門外停下。

    因著一路上簾幕緊掩，沈碧音也不知眼前這是誰家府上還是不過一處別院而已。

    她被人領(lǐng)進(jìn)了門，低垂著頭，到了一處敞廳外。

    緊閉的槅扇開啟一扇，引路的丫鬟跟里頭的人回了話，示意她入內(nèi)，隨即躬身退下。

    沈碧音怯怯抬眼，發(fā)現(xiàn)敞廳上并未掛匾額。不過她從前是世家小姐，知道父親素日若是要見哪家來傳話的小廝，都是在敞廳這種不正式的地方。

    她現(xiàn)在怕是連個(gè)小廝都不及。

    她跨入門檻后，聽見一道沉冷男聲命她將門掩上。

    她緊張至極，依言照做。

    “你祖父，原汝南侯沈章，已瘐斃獄中?！?/br>
    沈碧音才回頭，正欲施禮，迎頭就被男人這話砸懵了。

    她瞠目結(jié)舌，僵立原地。

    祖父竟已過世了！

    祖父是沈家的主心骨，她原還想著，等撐過這段苦難，就能把祖父從牢里撈出來，屆時(shí)沈家還能東山再起，慢慢回到從前。

    男人看沈碧音愣在原地，冷聲道：“到跟前來?！?/br>
    沈碧音忙趨步上前。

    男人捏住她的下巴，漫不經(jīng)心道：“想不想再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沈碧音連連點(diǎn)頭。

    男人修長手指在她下巴上與嘴唇上摩挲幾下，又垂眸細(xì)細(xì)在她臉上端詳一番，忽地一把抽開手，皺眉道：“你先前當(dāng)真是京城排得上名號的美人？”

    沈碧音雖不知他為何正事不論，先提這一茬，但仍是不住點(diǎn)頭：“千真萬確。莫說世家女里面，縱然放眼京師，也難尋容貌勝我的……”

    她唯恐對方嫌棄她，激動(dòng)起來，自稱都忘了改。

    男人譏笑：“是么？那你可知燕京嬙施？”

    沈碧音一口氣堵在胸口。她對施敏倒沒甚敵意，但為何總是逃不開顧云容這個(gè)話頭。

    “果真美人都是嬌養(yǎng)出來的，想來窮地方待多了，再水靈的花兒也得干萎，”男人慢慢碾了碾摩挲過她肌膚的手指，“你這皮膚都糙了。跟那位比，瞧著可是差遠(yuǎn)了。”

    沈碧音深深埋頭，委屈得鼻腔泛酸，根本沒留意后面那兩句話。

    對于姑娘來說，這等話實(shí)是傷人。

    “不過也勉強(qiáng)能入眼，小嘴兒瞧著倒合我意?！蹦腥瞬恢氲搅耸裁?，出了會兒神，滿面憾色，長嘆一聲，大手倏地一伸，壓住眼前姑娘瘦弱的肩，一徑將人按跪在地上。

    沈碧音跪在冰冷的花磚地面上，卻半分感覺不到冷。

    她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男人，雙頰已經(jīng)漲紅如滴血，灼若火炙。

    敞廳四面槅扇全部攏嚴(yán)，此處又背陽，沈碧音矮身跪在男人高大身影所投下的陰影里，仿佛被晦暗整個(gè)籠罩。

    她眼睜睜看著他不緊不慢地解開下裳。精細(xì)絲緞輕輕摩擦，一片闃寂中響起窸窸窣窣的細(xì)碎聲響，奢綺靡靡。

    男人一掌按在她頭頂，迫她仰面朝他：“先來些開胃小菜，再說正事。放心，有你伺候我的機(jī)會。”

    沈碧音又羞又怕，微微張開嘴想說什么，卻即刻被男人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