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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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慈料想他是在裝傻,也不戳穿,只笑道:“那我可實要謝謝那位檢舉之人了,既替我出了一口惡氣,經(jīng)此一遭,想必我娘也該識趣一陣子的。” 高羨方揚起嘴角,亦笑了笑:“你能高興些便好?!?/br> 于是范明禮的事情,至此方算告了一個段落。高羨說話間,轉(zhuǎn)眼又問起阿慈今年年節(jié)預(yù)備如何去過。 年關(guān)將至,王府上下已添了許多年節(jié)的布置,襯得人也是喜氣洋洋的。 阿慈聞言一笑:“自然是在府中過了,怎的,你可是有何安排?” 高羨便道:“往年過年,宮中皆是要設(shè)家宴的,只是因為今年遇上端王府的喪事,太后與陛下至今也未提起家宴的事情,想來今年是要作罷了。這倒也好,你不必往宮中去小心應(yīng)付,我也得了自由身,除夕夜,不若你我一并過罷?!?/br> 他說這話時,正在正廳上,雖然阿慈已將左右下人皆打發(fā)得遠遠的了,就連林嬤嬤也只是在她兩丈開外的地方候著,她卻仍舊不由自主,慌張地四顧了一顧。 直至確認近旁確實無人,她才又低下頭來,壓低聲音問高羨:“可你如今這個身份,怕是不好與我明目張膽地一并過罷。” 高羨微微一笑道:“自是?!?/br> “那……” “你只管照常過你的除夕,只是年夜飯后,悄悄地去王府后門。我會在端王府后門處等你,接你去一個地方?!?/br> 阿慈一時心中好奇:“什么樣的地方?” “莫問了,”他仍舊溫和笑道,“屆時你便知曉了?!?/br> 阿慈雖然疑惑不解又止不住地浮想,但終究仍是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下去。 年三十那一日,她一整日都過得有些心不在焉,晨起才挨個打了賞,過申時后,她又放了一眾下人們都過節(jié)去,不必再在她跟前伺候。于是除了幾個年長的嬤嬤未走,那些個小丫鬟們皆是千恩萬謝地與她磕了頭,說些吉祥如意的話,就歡天喜地地回房去了。 待到人走以后,她才又與小姑兩個關(guān)上門來。幾個嬤嬤早已將菜布好了一桌子,阿慈見門關(guān)著,遂也喊幾個嬤嬤一并坐下來用。 林嬤嬤等起先還推辭一番,直至聽她再三相邀,這才笑著福身謝過,坐了下來。 屋子里生著暖暖的爐火,她們幾個主仆一桌,便熱熱鬧鬧地吃酒用菜。 阿慈心中,自然是歡喜的。 雖然對今晚與高羨的約會感到忐忑,卻也是歡喜之中夾雜的忐忑,又見這一桌子的其樂融融,便愈發(fā)覺得滿心知足。是以面上不知不覺間,也顯出歡笑溫柔的神色來。 這大約是阿慈從嫁入端王府后,頭一回在她們跟前露出這樣開懷的顏色。 一時眾人心中皆有諸多感慨,又更添了許多喜不自勝。 幾人圍坐著,吃吃喝喝的過了一個多時辰。只是入了戌時后不多久,阿慈卻漸漸又有了些醉態(tài)。 她兩頰微紅,扶著腦袋一點一點,搖搖晃晃的。思妤見了,直笑她不勝酒力。阿慈倒也未反駁,干脆又順?biāo)浦圩屗齻儙讉€也散了,稱自己要回去歇一會兒。 “那我留下,伺候嫂嫂一會兒?” “不必不必,”阿慈撐著腦袋擺擺手,“我又沒醉成那個樣子,你且玩兒去罷。白日里我見前頭有幾個家丁抱了些煙花爆竹的,想必過會子就要放了,你莫在我這里耽擱,我自己洗漱一番,曉得睡的。” 她說著,又起身堪堪行了兩步,要證與她看自己沒事。 思妤方才上前來抱了她一抱:“那,謝嫂嫂!” “傻姑娘,這又有何好謝的?!?/br> 于是思妤拜過以后便歡歡喜喜地出門去了,阿慈見了,這才也笑笑回房。 她在房里坐了好一會兒,聽見外屋收拾殘局的幾個嬤嬤手腳麻利地將碗盤揀好,不多會兒帶上了門出去,她才又起身去尋了一身新衣服更上。 待她更好衣時,前院的焰火已然放起了。 阿慈吹熄房中燭火,趁夜色無人,悄悄地折去了王府后門。 端王府的后門外,果見一人一馬業(yè)已守在了那里。見到她出來,高羨溫柔含笑喚了她一聲:“阿慈?!?/br> 阿慈從未騎過馬,他便扶著她的手,待她坐上馬背后,自己也一踩腳蹬,跨了上去。 這一夜的順天府,冷清又熱鬧極了。家家戶戶皆是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填滿了整座城池,而街面上卻又空蕩蕩的。 高羨與她策馬而行,行過清冷的街,一路便直往城外頭去。 城外的風(fēng)有些冷,路有些黑,但高羨似乎是走慣了,他將她裹在懷里,緊緊地擁著往他要去的地方走。到了地方,阿慈下馬,一抬頭卻見到門楣上的一塊匾,上書“白雀庵”三個字。 庵堂? 高羨說除夕夜要帶她去的地方,竟是一座庵堂? 阿慈倏然回眸,眼里不解,卻見高羨拴好了馬,與她微微一笑。 他行了兩步上前,也不多說話,拉過她的手便往庵中去了。 第40章 阿慈被他牽著手,眼看就要邁上庵門前的石階了,趕緊拉他停下,問:“你大年夜的帶我來這里,是做什么。更新最快你不說,我可不要隨你進去?!?/br> 高羨這才無奈微笑著,輕輕道了聲:“這是四弟生母的庵堂。” 阿慈聞言,一時怔住了。 她原只曉得真正的四王爺,生母是出了家的,卻不想他此夜竟會帶自己來這里——以四王爺?shù)纳矸?,帶她來見他的母親。 阿慈當(dāng)下只覺不知所措。 高羨或許是察覺到了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忽又輕聲道:“我知道四弟雖然寄養(yǎng)在我母后名下,但過去他出宮建府后的每年除夕,結(jié)束了宮中家宴便都會來此。如今四弟雖已不在了,但我占著他的身子,也該當(dāng)來替他盡孝。今夜原本是要我一人來的,只是我與你在一起,本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既然總有一天要公之于眾,不若今晚帶你一并來,先見一見四弟的母親。” 他說著,又低下頭望向阿慈的雙眼。 阿慈心中恍然觸動了一下,為那一句“總有一天要公之于眾”。她黯黯問:“你我當(dāng)真會有一天公之于眾嗎?” 高羨拉著她的手,驀然緊了緊,道:“會的。” 兩人站在庵門前,一時皆默默的沒了話。還是高羨先嘆了一聲,又道:“今夜除夕,不說這個了,走罷,我領(lǐng)你進去?!?/br> 阿慈方也淡淡彎起一個笑容,應(yīng)了聲:“好?!?/br> 高羨進庵門時,早已有一位守門的尼姑候在那里。她顯然是認得高羨,也知曉他今夜會來,與他二人見了一個禮,便往里頭引了引,道:“二位施主,請隨貧尼往這邊走?!?/br> 高羨與阿慈亦還了禮,隨她向庵堂的后頭去。 那位尼姑走在前面,高羨一路只低聲與阿慈說了幾句有關(guān)四王爺生母的話。 他道:“……這位師太如今法號‘明塵’,住在這白雀庵里已有廿余年了,你一會子見了她,只用喚她‘師太’便是。她過去雖是先帝封的容妃,但到底已經(jīng)摒棄紅塵,并無娘娘的架子,你大可以安心同她說話,只當(dāng)是家中長輩一般。” 阿慈頷首應(yīng)是。 他與她小聲說了幾句后,眼看行到一處禪房前,那位引路的尼姑又行了個禮便退下了,高羨遂才又緊了緊阿慈的手,與她道:“走罷?!?/br> 阿慈點頭。 只是快到門前時,高羨卻忽又停了下,低低念了一句:“明塵師太她……并不清楚你是誰?!?/br> 只這一句,阿慈登時又明白過來。 她忽而低首,伸手取下頭上的一支玉簪。盤起的發(fā)髻落下來,她稍稍理了一下,又重新挽起,挽作一只少女常梳的髻。 再將玉簪簪上時,她方才抬眼望著高羨,眼里明媚可愛的:“這樣可好?” 高羨沒有多說旁的什么,只回望她的目光一時間慰藉溫柔,道:“好。你怎樣都好?!?/br> 他說完,阿慈才又拉起他的手,輕輕淺淺地笑一聲:“那走罷?!?/br> 高羨點點頭,上前幾步,叩了叩禪房的門。 靜夜里的兩聲“空——空——”。 阿慈聽見屋里有了些許響動,不多時,便見一道人影行至門邊。隨那房門打開的光亮,她方見到那是一位眉目祥和的師太站在門前。 燭火映出她身上穿的青色法衣,她的手中還有一串佛珠正握在虎口間。 見到高羨,她素來應(yīng)是寧靜平和的面容笑了笑,側(cè)身道:“來了。進來罷?!?/br> 高羨喊她一聲“母親”,便也順著她側(cè)身的方向進了屋。 屋子里早已生好了炭火,倒比外頭暖和了不知多少。阿慈今夜出門時穿的那身斗篷有些厚了,只是她才見明塵師太,難免拘謹,沒敢將外衣脫下。 倒是明塵,她帶上房門回過身來,見到阿慈仍站在那里一動未動的,笑道:“姑娘且坐,不必拘禮?!?/br> 阿慈方才順著她的話行了個禮,道聲“見過師太”,才解了斗篷隨高羨一并坐下了。 禪房不大,不過一炕一桌,又于東面和南面沿墻置了幾把座椅,阿慈與高羨坐在南邊,見到明塵折回來坐到另一側(cè)的椅子上。 坐下來后,高羨方取出先時拿在手上的一只小包裹,遞與明塵,道:“這是兒子手抄的幾卷佛經(jīng)。近來因端王兄故去,陛下多加了一些公務(wù)給兒子,以致日益繁忙,無暇習(xí)字,手有些生了。這幾卷佛經(jīng),抄得不好之處,還望母親勿怪。” 阿慈聽了,一時默默的沒有作聲。 她知曉他是因為與四王爺?shù)淖舟E不同,害怕知子莫若母,教明塵師太看出端倪來,故才拿公務(wù)繁忙做借口。 只見明塵接過那只包裹,也未打開,只道:“你有這份心便是好的,佛祖亦不會怪你這些。佛經(jīng)我收下了,來日供于案前念誦,也歸是替你念一念經(jīng)了?!?/br> 高羨道:“兒子怎好要母親來替我念經(jīng),抄這幾卷佛經(jīng),不過是盡兒子一點微不足道的孝心罷了,別無他念的。” 明塵點頭笑道:“我自然曉得?!?/br> 她收了佛經(jīng),轉(zhuǎn)而才側(cè)首望向阿慈,又怪高羨:“你也是的,進來就先說了一通佛經(jīng)的事,倒把人姑娘冷落在一旁,我還不知要如何稱呼?!?/br> 高羨這才忙介紹了阿慈,只說她姓甚名誰,家中經(jīng)營酒肆,旁的便一概不提了。 他話畢,又與阿慈簡單道了聲明塵的法號。阿慈雖然在進門前先已問過了,但眼下高羨又提起來,她便也順著他的話往下接,只道:“小女黎氏,見過明塵師太,師太||安好?!?/br> 明塵望著她的眉目含笑:“黎姑娘?!?/br> “今夜四爺只說帶我去一處地方,小女不知是來白雀庵,更不知是來見師太,衣冠不整的,教師太見笑了?!卑⒋日f著低下頭去,又抬手取下右手腕上一串念珠,“小女因出來得匆忙,來見師太也未備什么禮,只有這隨身一串念珠,是我自幼便一直戴的,還望師太不棄?!?/br> 她這一晚出門前才換了衣裳,眼下退去斗篷,只見是一身桃紅色繡雁銜蘆花樣的襖裙,長發(fā)挽著,倒不覺有什么衣容不整的,甚至舉手投足,也很是落落大方。 她說時又要將那念珠奉上,明塵趕忙按住了她的手。 先時阿慈坐下時便在角落里,眼下與明塵兩個一南一東,正是挨著的。 明塵的手按在她的手上,將她雙手合起,連那念珠一道合好,道:“我既已出家,這些禮數(shù)早已經(jīng)是不講求的了。這念珠是你貼身之物,與你沾著靈性,我用之不妥,還是該你收著。姑娘不必自責(zé),本也是我這兒子荒誕不經(jīng),突發(fā)奇想帶你來此,莫說你從進門起便一直十分周到了,就是真有什么不合禮,又有何打緊的。姑娘的心意,貧尼心領(lǐng),過會子姑娘回時,再帶一卷貧尼手抄的佛經(jīng)回罷?!?/br> 阿慈聽了,忙要起身拜謝,又教明塵給勸住了。 她還拉著阿慈的手,又道:“今夜除夕,雖知你們定已用過了飯,但難能也是團圓夜,我備了一些小湯團,又與山下農(nóng)家討了一壺米酒來煮,不知你二人可還用得下?” 阿慈自然是連聲應(yīng)好的。 于是明塵又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那便好,我這會子去廚房中下鍋煮它,你二人在此稍坐,我去去便來?!?/br> 明塵要往庵堂后廚去煮湯團,阿慈初來乍到的,不好說去幫她,高羨一個男子,出入庵堂廚房又不妥,便也沒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