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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嫂嫂萬福(重生)在線閱讀 - 第24節(jié)

第24節(jié)

    范明禮猛一抬眼,想不到王氏竟是個這么耐不住性子的。

    他一時間被繼母戳穿,惱羞成怒也是顏面掃地,忽就豁出去了,也罵回繼母:“王嬸子,我尊你才喊你一聲嬸子,你如今指著鼻子罵我,你敢說你心中就沒有丁點鬼祟?”

    “我有何鬼祟!”

    “嗬喲,你倒還理直氣壯上了?!狈睹鞫Y見王氏叉著腰,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也一指她的臉,道,“你可別在這里裝什么清高了,你心中打的什么算盤當(dāng)我不知?來就先要了百兩紋銀,又要我給你那不成器的兒子在太常寺中覓個肥差。就你那爛泥扶不上墻的兒哦,太常寺里擔(dān)糞都比他強。你不過就是嫁了個克夫命的女兒進端王府罷了,尾巴還翹到天上去了,你不要臉,我還怕她克我……”

    “范明禮!”

    范明禮越說越起勁,突然竟聽見高羨猛一拍桌子一聲怒斥。

    他被這一聲吼給嚇得登時打住了嘴,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竟說了不該說的話。當(dāng)著王妃的面妄議王妃命里克夫……

    范明禮趕忙“咚”地一下將頭磕到地上:“下官失言,下官失言,請娘娘恕罪——”

    高羨扭過頭去看阿慈,只見她氣得面色發(fā)白,雙唇死死咬著,一雙按在扶手上的手,十指指甲全被按出慘白顏色。

    高羨知道她聽了定然是不好受,當(dāng)下對這范明禮,便更是厭惡至極。

    阿慈原本坐在那里聽著他與繼母起內(nèi)訌,還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情的,哪里想范明禮說著說著竟口不擇言,講起她命硬的事情來。

    阿慈對命這個東西,只因自幼便背負罵名,是以較之別的事情更敏感些。

    當(dāng)年母親去時她尚在襁褓之中,并無多的感受,是在父親故去的那一年,才教她認真地思考起了這些問題。過去這些年,她以為自己業(yè)已習(xí)慣了這樣的說辭,甚至在繼母的明嘲暗諷下,也可以強抑著不在意了,卻不想又因端王爺?shù)墓嗜?,生生勾起對宿命這件事的將信將疑來。

    她自認還算是個堅韌的人,遇事雖也會傷心落淚,但哭過以后仍是不甘心、不服輸?shù)模瑓s唯獨在這件事情上,令她生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之感。

    她時常想,莫不是自己當(dāng)真命硬至此?先是克母克父,如今又克夫?

    而眼下范明禮這樣脫口而出的話,一時更將她心中的無力、怨恨、委屈,全部翻了出來。

    阿慈實難再裝作自己毫不在意了。

    她突然起身,推說頭疼,連丟在小桌上的藥也沒有交代一聲便往外走,預(yù)備打道回府了。

    思妤趕忙追上她出去,高羨則也跟著站起來。只是他并沒有同思妤一般快步出門,反而慢慢地走到范明禮的身邊。

    范明禮還跪在地上,已是嚇得面如土色,落在地上的兩道目光看見高羨在他邊上停住了,腳尖朝向自己的方向,不由又顫巍巍地抬起頭來。

    他硬著頭皮,看了高羨一眼。

    這一眼,竟覺自己見到一個冷面閻王一般。

    高羨面上無甚情緒,唯獨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額頭上點了點:“你啊……”

    他說完這兩個字,便再未曾發(fā)一言,徑直往阿慈離開的方向走了。

    那范明禮跪在那里,竟被嚇得突然癱坐在地。

    ……

    回去的路上,阿慈與思妤仍是同乘一車,睿王府的車子便跟在她們后面。

    高羨原本坐在他的位子上,行著行著,卻忽又起身到車門邊,打起簾子,看了行在前頭的馬車一眼。

    眼里說不清的意味深長。

    他忽一扭頭,朝身旁在門邊上坐著的楊霖道:“去查查那位太常寺丞。”

    楊霖自然會意,點點頭應(yīng)聲:“是?!?/br>
    高羨方才放了簾子,重又回到車廂后頭坐去了。

    馬車一路顛簸著,行到端王府西角門前,阿慈依舊一言不發(fā),下了車便往王府里走,思妤又緊趕慢趕地跟上去。

    因下起了雪,下人們大多在屋子里忙碌,一時院子里空蕩蕩的,也不見什么人。

    思妤腳步匆匆地跟著阿慈才過了垂花門,眼看就要追上她了,卻不想忽然間被人拉住了胳膊。伴一聲“思妤姑娘”,思妤一回頭,竟見楊霖在垂花門邊站著。

    他因追著思妤踏入后院,面上還有一絲拘謹,但仍拉著她的臂彎道:“思妤姑娘留步……”

    思妤雖然對楊霖侍衛(wèi)多有好感,可眼下不知所以地被他拉住,當(dāng)下也有些急,阿慈轉(zhuǎn)眼便要拐入院中去了……她剛要開口喊楊霖事急從權(quán),若有要事也容后再談,只沒成想一個晃眼,竟又看到高羨匆匆從邊上過去。

    思妤才微微張開的嘴巴,忽然便頓住了,連同整個人也定在那里,倏忽一動不動。

    高羨沿著抄手游廊往阿慈的方向匆匆行去,思妤忽地瞧一眼高羨,又看了看楊霖,心下恍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的面上,焦急之色漸漸淡了下去,這才沒有再往前行。

    ……

    阿慈這一日又是憋悶又是氣惱,還夾雜了許多無法言說的挫敗感,下了馬車后顧自一人便朝自己院子走得飛快。

    往常她從外頭回府,總是有小廝先飛奔去院子里通報的,好教那些丫鬟婆子們有個準(zhǔn)備,但今日不同,她甚至連下車時都沒要人攙扶一下,不等門房回過神來,便已經(jīng)一人往里頭走了。步履之匆匆,以致那通報的小廝一時竟沒能攆上。

    于是阿慈入院子進屋時,屋子里反而冷冷清清的,丫鬟婆子們皆在廂房里頭,外頭下著雪,也不曾留意到阿慈回來的響動。

    “也好?!卑⒋刃南耄笥宜肭屐o一下,無人攪擾,更好。

    她想著又要回身將房門帶上。

    然而才一轉(zhuǎn)身,竟見高羨也不知何時跟在她的身后,見她要關(guān)門,一個閃身便進了屋子里來。

    阿慈還未搭到門沿上的手,登時便愣住了。

    她沒有動,反而是高羨回過身子,迅速將門關(guān)上。

    隨那兩扇門被合起的“吱呀”一聲響,阿慈這才轉(zhuǎn)過神來,嚇了一跳。

    外頭不見思妤的人影,分明自己下車入府時,還聽見她跟在身后攆她的腳步聲“嗒嗒嗒”的,是她一門心思不在那里,倒連她什么時候不在自己身后了也沒察覺。

    眼下高羨關(guān)上了門,幾乎是順手又將門閂給插上了。

    阿慈才一怔,轉(zhuǎn)眼已經(jīng)被他堵到了門邊上。

    第39章

    他湊得很近,身子幾乎是壓著她靠在門邊。阿慈不知怎的,在這樣的距離下,心中竟?jié)u漸淡去了一些煩悶難受,徒徒生出慌亂之感來。

    那仿佛是一種很復(fù)雜的慌亂之感,她既因他貼近而感到慌亂無比,卻又因為是他而只覺得安然平靜。

    高羨的身上,還有一路匆匆隨她而來的風(fēng)雪寒氣,但才過片刻,卻又教他呼吸的溫?zé)峤o蓋住了。

    他抬手輕輕撫上阿慈的臉,低下頭來:“還生氣呢?”

    阿慈垂下眼,沒有作聲。

    “我那會兒聽你話里說的,像是前幾日你娘便來找你,提過范明禮的事情?”

    阿慈輕輕“嗯”一聲,點了下頭。

    “為何當(dāng)時沒有同我講?”

    阿慈遂嘆一口氣,這才開口道:“也是機緣巧合罷,那一日正趕上我那弟弟在王府里惹了一點事,我就將范明禮的事情給淡忘了,且當(dāng)時我也已經(jīng)回絕了繼母,一來以為她不會再提這件事了,二來也是怕你擔(dān)心,故而沒有說??烧l知道那個范明禮是個恬不知恥的,甚至于巴巴地貼上臉來,方有了今日這一出?!?/br>
    阿慈說著,仍還有些心存余悸。

    那個家她是再不想回了,范明禮自今日后,定是會徹底斷掉攀附她的念頭的,就是繼母,阿慈一時還吃不準(zhǔn)。上一回她已經(jīng)那樣明確地同繼母說白了,甚至是警告了她,繼母卻還如此當(dāng)耳旁風(fēng),也不知這一回會不會令她收斂一點。

    阿慈正在出神地想,感到高羨又捧著她的臉,將她臉抬起來。

    “好了不想了,我知道今日你受了委屈,是我不好,讓你如今還要擔(dān)這些心。你擔(dān)驚受怕,我亦是氣壞了。”

    阿慈這才正兒八經(jīng)看了他一眼,從她今日見到范明禮后,倒是一直未仔細瞧過高羨的臉色,眼下看到他的神情,確實是很氣惱。

    她忽又好奇問他:“你這樣生氣做什么?!?/br>
    “有人覬覦你,我可不得生氣。”

    “可你不是已經(jīng)將他一頓斥罵,扼斷了他的念頭的?你堂堂王爺,還怕他一個太常寺丞不成?!卑⒋扔行┎唤?。

    然而高羨捧著她的臉,驀地一皺眉:“我不管,反正就是氣壞了?!?/br>
    阿慈一愣,旋即突然“噗哧”一下,陰沉了大半日的一張臉,終于才笑了起來。

    她抬手朝他眉心彈了一下,又撫平他眉間皺起的紋路,與他道:“明明還叫我莫生氣的,自己倒氣成這個樣子?!?/br>
    她說著,又放下手來,輕輕環(huán)住他的腰身,將臉埋到他的胸口,輕聲道:“我原以為,老天爺待我實在是很薄,教我自小失了雙親,才有如今這樣不堪的事情,但一見到你,又想他待我也還算不錯,至少教你又回來了?!?/br>
    她微微翹起嘴角,埋在他身前的臉又蹭了蹭:“我不氣了,犯不著為那樣的人置氣,你也不氣了,好不好?”

    然而話音落,半晌卻不見有人回應(yīng)。

    阿慈正覺疑惑,剛要抬起頭來看一看他,不想忽又被他輕輕推開。

    她以為是自己這樣的舉動與言辭惹了他不痛快了,正有些尷尬的當(dāng)口,轉(zhuǎn)眼卻感到下巴倏然被抬起了,她還未曾回過神來,高羨已低頭吻了上來。

    風(fēng)雪的寒氣沒有散盡,他的唇上還是有些冰涼涼的,但呼吸里的溫?zé)嶂鈪s已纏住了她,阿慈突然陷進一片柔軟當(dāng)中,身子不由自主地顫了一顫。

    她從未與人這樣近地相處過。

    這樣近,近到不能言語,近到彼此的雙唇印在一起,彼此的呼吸都繞在一處。近到她因驚愣住而不曾合上的眼,還能看見高羨垂下的眸子里,有熠熠的光。

    他的眼睛微微閉著,一只手托著阿慈的后頸,一只手便撫在她的耳畔。

    他低著頭,認真而溫柔。

    阿慈在一片靜謐里,幾乎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狂亂的心跳。

    她的雙手落在他的腰側(cè),十指冰涼,微微發(fā)著抖,終究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亦鼓起全身的勇氣,重新環(huán)上他的腰際。

    男人的親吻,一時更又深了幾分。

    這一日外頭的雪越下越大,靄靄的一片,輕柔地覆住大地。

    便好似那一場雪的溫柔,阿慈亦軟軟地閉著眼,任由他的溫柔傾覆。

    ……

    年節(jié)將至?xí)r,阿慈卻聽說了一件事,那位太常寺丞范明禮因年初曾犯的一個錯事,被貶謫出京了。

    那件錯事聽聞不大不小,只是當(dāng)時太常寺中有人替他壓下了,才沒有鬧大,可前些日子卻不知怎的,忽又被人特意拎了出來大做文章。這一回,那個當(dāng)初保他的人沒有再出面,范明禮則被連降三級,從一個正六品太常寺丞,被下放到地方上做了個從七品州判,說是年前便走。

    而阿慈之所以會聽到這些,全因一個婆子與她閑話時無意提起了。

    那婆子好巧不巧,偏生認得那范明禮的夫人,只說范明禮得了這樣的重罰,竟連個屁也不敢放。夫人怪了幾句,讓他去求求人,哪怕官降二級,或是不出京也好,可范明禮反倒兇她婦道人家懂得什么,竟連人也不愿意去求了。

    那婆子說時只一個勁地咂嘴,又嘆那位夫人遇人不淑,嫁了個窩囊廢,而在阿慈聽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她趕在高羨以送節(jié)禮的名義來端王府時,逮住他悄悄盤問了一番,問他可是他在背后做的這件事。

    高羨一臉人畜無害地搖搖頭,可那眼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