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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嫂嫂萬福(重生)在線閱讀 - 第23節(jié)

第23節(jié)

    此刻佛堂里無旁人,唯有外頭站著兩個守門的家仆,高羨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壓低了聲音黯黯道:“旁人不知曉也就罷了,你既已知曉我是誰,何苦還念經(jīng)呢。”

    阿慈卻只顧自點了香,一面也輕聲道:“我給你念經(jīng),不為超度,只為祈福,祈愿你一世安好罷了?!?/br>
    她說完話,已然上了香,又跪到蒲團(tuán)上,雙手合十,低下頭閉上眼,念起經(jīng)來。

    高羨望向她的目光,一時間溫柔至極。

    她跪在那里的背影單薄,卻又好似藏了無盡的堅韌與勇氣。

    他亦跟著跪到一旁,與她一道念經(jīng)。

    待他二人從佛堂里再出來時,已是小半個時辰過去。兩人回到偏廳,見楊霖與思妤果然還在廳上,但不知為何,瞧楊霖的臉色卻像是鐵青。

    高羨又與阿慈囑咐了幾句便喚他走了,楊霖走時,不想竟特意向阿慈深深地拜了一拜。

    高羨看在眼里,聯(lián)想到這一日阿慈去佛堂前的話中有話,知道定是她有意為之的了。而她既然沒有刻意與他提,他也識趣沒有多問,只又喊了楊霖一聲,便帶著他出門去了。

    阿慈站在門邊上,望著高羨與楊霖遠(yuǎn)去的背影,輕不見聲地笑了笑。

    回頭見到思妤眼還紅著,可面色顯然是緩了許多了,她也不點破,只道:“好了,你我也回罷,這前院的房子多空曠,怪冷的。”

    思妤望了她片刻,方一頷首:“好。我扶嫂嫂回去。”

    這一日小雪飄飄的,一直未曾下大,不見漫天飛雪蒙住王府中的屋瓦,反倒在零落細(xì)小的落雪間,現(xiàn)出雪下端王府里,松竹雪梅茂綠殷紅的景致來。

    阿慈在暖閣里坐了半日,看了半日的書,又聽見一件頗有趣的事情,覺得這一日過得也還算不賴。

    那件趣事聽聞是送繼母回家的車夫那里傳出來的。

    因黎念昌才挨了板子,繼母又嫌馬車顛簸,便走得極慢,明明兩刻鐘的路,硬是走了大半個時辰,下車時又各樣大呼小叫地嚷了好一陣子??刹幌肜枘畈乓幌萝?,竟不知從哪里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蒙面歹人來,什么也不說,逮住黎念昌便是一頓揍。

    幾個人禮貌地要拉他一拉,卻怎么也拉不住。

    第37章

    阿慈本以為,經(jīng)過這樣一遭折騰,繼母該識趣一些,至少有一陣子不會再來煩她了??刹幌氩胚^了幾日,繼母便又托了個街坊上門來,道是阿慈打了黎念昌的板子,害黎念昌回去以后便生了場大病,如今病得下不來床,務(wù)必要阿慈回去看看。

    阿慈無法,那街坊她認(rèn)得的,素來就是個碎嘴的人,想來被她這樣一傳話,整條街上怕是都已曉得她打了弟弟板子的事了。沒準(zhǔn)還被繼母添油加醋,不知道描成什么樣子。她雖不想搭理,可如此一來,無論如何,去看看總是必要的了。

    阿慈便打發(fā)了人回那街坊,說知道了,明日便回去。

    待街坊走后,她才又教人去取一些跌打損傷的藥來,收進(jìn)一只盒子里,預(yù)備明日帶去給黎念昌。

    這一晚,她正在房中收揀時,恰逢思妤來串門,看見她收東西只覺奇怪,便問了幾句,阿慈自然照實說了??赡南胨兼ヂ牶?,竟提出要隨她同往。

    “你?隨我一道去?”阿慈頗有些詫異,“你且不怕我那混賬弟弟再出言不遜?”

    “怕自然還是怕,”思妤道,“但前幾日嫂嫂不是才給我做了榜樣,他若再說話放肆,我便也拿些缽盆碗盞的,給他呼到臉上去?!?/br>
    阿慈登時又笑:“說了是我一時情急之舉,你倒還真放到心上了。也罷,他如今聽聞是傷得下不來床了,想來也沒有精神對你如何,你若要去,自然也不會到他房中,就隨我在外頭坐一坐便是?!?/br>
    “嗯?!彼兼シ揭残Φ?,“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一來嫂嫂娘家的那位夫人我上回見識了,是個說話不講理的,我擔(dān)心嫂嫂一人回去吃虧,我雖嘴拙,但多少也能給嫂嫂撐撐場面罷;二來重要的是難得嫂嫂要回娘家,我倒是很好奇,嫂嫂舊日住的地方是什么樣的?!?/br>
    阿慈手中忙著,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眼中滿是期待,一時又自嘲般一笑,道:“那恐怕要教你失望了。我與他們母子二人不住在一處,過去我還在時尚且蓬牖茅椽,如今我又嫁出了門,只怕更是屋漏也無人補(bǔ)的?!?/br>
    思妤聽罷顯然訝異了一瞬,但想起阿慈舊日的處境,又意識到她所言非虛。一時心中并不覺得嫌惡,反而生出萬分可憐來。

    她旋即笑笑,只寬慰道:“嫂嫂過去是住金屋銀屋也好,住的蓬戶桑樞也罷,我只因嫂嫂住過才想去看一看,不在乎它破敗與否。”

    阿慈聽聞,又微微笑著一頷首,這才沒有再多說什么。

    翌日一早,她方起床,果見思妤業(yè)已到她屋子里來候著了。她二人一道用過了早飯,阿慈揀好了要帶去的物什,聽聞外面已經(jīng)套好了車,便攜了思妤一并出門。

    只是才邁出西角門,堪堪卻見高羨的馬車停到王府門前。

    高羨與楊霖下車,瞧見正要登車的阿慈與思妤,雙雙皆是愣了一愣。高羨問過了原委,便說也要一并跟去。

    阿慈自然是拗不過。

    于是睿王府的馬車不過駛到端王府門前又掉了個頭,轉(zhuǎn)眼便跟著端王府的車子,兩輛馬車一前一后,徑直向城那頭去了。

    到了阿慈家,入眼只見是一座小院子,小院子的前頭便是酒坊,當(dāng)中原本是有一扇門連著的,如今門鎖了,想來酒坊確如繼母頭回來時說的那樣,關(guān)門已久。

    阿慈想到,不由又?jǐn)R心底里嘆一聲。

    他們的馬車早已在后門的巷子口停下了,因巷子狹小,車過不去,便由阿慈與小姑先往里走。及至眼下阿慈進(jìn)了屋,剛要喊繼母,可不想半個“娘”字還沒脫口而出,倒見到屋子里還有一個人坐著。

    那人見到阿慈進(jìn)來,便像是識得她一般,忙堆著笑站起身來。一旁繼母則歡天喜地喊了句:“呀!阿慈回來了!”

    說著又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娘,這位是……”

    阿慈心中有種不好的預(yù)感,眼前這個男人,瞧著約摸近三十的年紀(jì),頭發(fā)束起,梳得是一絲不茍,臉上也不知抹了些什么,有些油光水滑的,看樣子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才來。又見他方才的舉動,似乎是特意在這里等她,阿慈當(dāng)下便有些警惕。

    聽見繼母笑道:“你這孩子,如今忘性怎越發(fā)的大了,這位便是我前幾日才同你說過的,太常寺的范明禮范大人呀!”

    阿慈當(dāng)下便沉下了臉,果真是他。

    她立時扭過頭去看繼母,黑著臉問:“念昌呢?我今日回來是來看他的,他在哪里?!?/br>
    繼母也不顧她的臉色難看至極,拉著她的手就要引她到范明禮身旁去坐下,一面道:“你弟弟昨日是還喊痛的,誰知道我請人送過信后,哎這一夜過去竟好多了。他現(xiàn)下在房里臥著歇息,屁股上上著藥呢,你就不必去看了。倒是今日范大人剛巧也來探望他,你兩個既如此有緣,倒不如與范大人坐一……”

    然而繼母的話還未說完,阿慈卻突然甩開她的手。

    她面上強(qiáng)壓著怒火,兩道目光低沉沉的,就盯著范明禮看。

    范明禮仍是掛笑,若非他的一對眼珠子一直上下不停打量著阿慈,阿慈倒真要以為他是瞎了一般。

    眼下繼母被甩開了手,臉上雖然一時訕訕的,但也勉強(qiáng)堆著笑。

    她見阿慈有些說不動,又轉(zhuǎn)過身去打范明禮的主意。她趕忙到范明禮旁邊,扯一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也上前。

    那范明禮就似塊木頭似的,非得等繼母這樣明示了才會意,上前兩步向阿慈一拜道:“見過,見過念慈姑娘。”

    “念慈姑娘?”阿慈忽地皺了下眉,目光倒不顯得低沉了,她只抬起頭來,像是睥睨一般,冷聲道,“范大人,你可知道我如今是個什么身份?品階如何,又可有敕封?”

    “是,范某人當(dāng)然是清楚的?!?/br>
    他仍笑答。

    “那我且問你……”阿慈站在桌子旁,拖長的尾音卻突然猛一拍桌子,“是誰給的你這么大臉!下作東西,也敢直呼我的名諱!”

    那范明禮登時被她嚇了一跳,甚至是連臉上的笑都給嚇得僵了一下,方才瞬間收起來。

    這屋子里一時間,除了思妤面上大喜,余下阿慈怒目圓睜,王氏和范明禮皆是滿臉驚愕。

    那范明禮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剛要開口再與阿慈說話,不想竟見從門外頭又現(xiàn)出兩道人影來。

    那兩道人影皆高高大大的,一位才到屋門口便不動了,就站去門邊上把著門,另一位則徑直進(jìn)了屋子,瞧見范明禮,眉心立時皺了起來。

    “嫂嫂,這是何人?”

    范明禮聽見他喊阿慈“嫂嫂”,心頭不由就“咯噔”了一下,再看他身上穿著鶴氅,腰間束鑲金玉帶,舉手投足間,尊貴之意不言而喻,心里便越發(fā)忐忑起來。

    偏偏正在他左右不安時,聽見身旁又一個似乎也是有些懼怕的聲音喊了句:“四,四王爺?”

    王氏已然是傻了眼了,她分明只喊了阿慈回來,誰想得到她會把四王爺也一并帶了來。

    她與這個四王爺雖然只見過一回面,但就是不知為什么,見他便覺見了閻王一般,總是怕得不行。于是當(dāng)下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喊了一聲“四王爺”。

    這一聲喊,方把范明禮也給喊得懵了。

    他一時愣在那里,甚至連禮也忘了見。

    這范明禮原也不過區(qū)區(qū)六品太常寺丞,官小,并不認(rèn)得四王爺,只是聽說過他的名,又知道如今二王爺走了,全京師除了陛下太后,便數(shù)這位王爺最大。若在平時,他見了高羨也就見了,想來至多就是畏手畏腳一些而已,可眼下實在不巧,他才不知自己因哪里說錯的話惹惱了端王妃,轉(zhuǎn)眼給端王妃撐腰的人便來了。

    且瞧王氏那副心驚膽戰(zhàn)的模樣,這個撐腰的人臉又黑極,只怕是不好惹……

    范明禮的心中,登時便涼了一大截。

    阿慈這廂見到高羨進(jìn)來,方才重重呼出一口氣,側(cè)過身子,用一副熟稔至極的語氣問他:“車子已停好了?”

    “是,已停好了,這里路面窄了一些,往前又走了一小段才尋到的一處拐角停放,故而費了一番工夫?!备吡w答著,又抬眼瞟了王氏與范明禮一眼,“嫂嫂這里又是在做什么?”

    阿慈聽見,卻不答,只兩眼一斜瞪了下范明禮,而后便徑直行到屋子靠墻的正中,方才繼母坐的主位上坐下來。

    高羨見她的這副模樣,心中隱隱約約已是想出這里究竟是怎樣的境況了,當(dāng)下臉色更又沉了一些。他也跟著阿慈,往主位上坐去。

    那個范明禮終于到這會子才緩過了神來,他趕忙轉(zhuǎn)身朝高羨跪下,磕頭呼了一聲“四王爺”,又趕緊的自報家門,把自己姓甚名誰,哪里人氏,現(xiàn)如今官居何職迅速說了一遍。

    態(tài)度倒是好極了。

    然而高羨沒有搭理他,聽他報過家門后,也不喊他起身,就仍由他跪在那里,自己則抬眼問王氏:“我素來聽聞嫂嫂娘家家境平平,過去也確實不曾聽王嫂提起家中還認(rèn)得什么做官的,嬸子如今倒是飛黃騰達(dá)了,連太常寺丞大人也有來有往的了。就是不知究竟是刮的什么風(fēng),才將范大人給吹了來,我心中倒好奇得緊,嬸子不若與我說來聽聽?若真是一段奇緣佳話,來日我往太后娘娘跟前請安時,也有得說的?!?/br>
    他說完,又用手撐了腦袋,斜斜地看著繼母。

    繼母王氏一時語塞,突然間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屋子里當(dāng)下靜默難堪,還是站在阿慈身旁的思妤開口了,她直言不諱點破道:“嬸子難不成是牽了這位范大人的線,要給嫂嫂說親來了?”

    話音落,小屋子里的尷尬之意瞬而便漫到了頂點。

    屋外漸漸下起了雪,楊霖還在門口守著,門里,只見繼母站著,范明禮跪著,高羨一行三人就居于主位上,默不作聲地盯著他們倆看。

    第38章

    范明禮一時間下不來臺,他連忙道:“這位姑娘誤會了,范某不是來說親的,只是機(jī)緣巧合下認(rèn)得黎家兄弟,前兩天聽說黎家兄弟傷了,這才來探望一番。剛與嬸子說了幾句話,就見到端王妃與姑娘進(jìn)來了,范某也是意料之外……”

    阿慈心中登時一聲哂笑,想他倒是會將自己往外摘,莫說今日原本便是繼母安排了,就是光瞧她進(jìn)屋時,范明禮那副賊眉鼠眼眸里泛光的樣子,也教她斷不肯信范明禮這一番鬼話。

    想著,阿慈又悠悠開口,笑了一聲,道:“哦?大人這樣說,看來是不記得前幾日托我娘上端王府說媒的事情了?當(dāng)日大人托我娘轉(zhuǎn)述的那一番,要休了發(fā)妻,再娶我一門寡婦的話,我因?qū)嵲诼勊绰?,覺著新奇至極,是故記得一清二楚呢?!?/br>
    她說完話,登時只見范明禮的臉“唰”地就白了下去。

    他跪在那里,身子仿佛震了一震,當(dāng)下埋了臉不敢再抬頭。

    而他的臉是煞白了,高羨的臉色卻愈加青黑。

    他冷眼盯著范明禮,慢悠悠開口道:“本王倒不成想,范大人竟還有這等雄心壯志。如今我王兄喪期尚且未過,你便要娶他遺孀。天家子媳,你可曾問過陛下太后的允哪?”

    那范明禮當(dāng)場冷汗直冒,跪在地上是手也軟,腳也軟,他忙顫著嗓子道:“四王爺明鑒,四王爺明鑒,這當(dāng)中怕是有什么誤會,下官敬重端王爺,又怎會生出這種念頭來。這一定是哪些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人挑撥其中,才會出了岔子。下官豈是不識時務(wù)的糊涂人,王爺王妃萬萬不可聽信這些碎嘴胡言,可實在冤枉下官了……”

    他大約是臉皮實在厚極,說這些謊話全不用打腹稿一般。

    然而他大約也實在是蠢極,他這樣說了,非但阿慈與高羨不會為他所打動,反還惹惱了原與他是同一條繩上的王氏。

    王氏當(dāng)即氣不過,跳了腳指著他罵道:“范明禮,當(dāng)初可是你自己找上門來,求我上端王府去給阿慈說親,我見你心誠才答應(yīng)的。你如今倒好,在王爺跟前,翻臉就不認(rèn)人了。把這黑鍋全推到我的頭上,妄圖教我來背?!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