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寶茹心里嘆了口氣,只怕這一回后韓鶯韓鸝本就緊張的姐妹關(guān)系就越發(fā)不成了,韓家的老太爺可真是作孽! 小姊妹聚會自然是盡興,及至傍晚紅霞滿天猶嫌不夠,還一同駕車出門吃飯,等到天邊微微擦黑這才依依作別。 寶茹歡歡喜喜地從馬車中下來,還不待和小吉祥說話,一抬頭就正看到了在門口的鄭卓。高高瘦瘦的少年就站在那里,穿著一身深青色,正襯著天邊黯淡的顏色。寶茹忽然心里一堵,生出一些酸酸的意思。 寶茹忽然覺得這幾日自己躲著鄭卓實在沒意思,呆了呆,回過神后道:“吃過飯了么?” “吃過了?!编嵶坑知q豫了一下,到底下定決心:“咱們?nèi)ド⒉桨伞!?/br> 寶茹偶爾會在晚飯后出門散步,可是今日從外頭回來自然沒這個打算。不過打算是什么,這時候鄭卓邀她去散步正是恢復(fù)關(guān)系的好時機,自然沒理由拒絕。 寶茹轉(zhuǎn)頭對小吉祥道:“你與太太說一聲,只說我和卓哥兒出門散步去了?!?/br> 小吉祥不是傻的,這幾日她也察覺自家姐兒和鄭少爺之間很是冷淡,只怕是吵架了還是如何,這會子要單獨出門自然是要和好,當即點了點頭。 兩人是一前一后走著的,寶茹不說往哪里去,鄭卓也不言語,只是跟著走。走了一路寶茹又煩悶起來,回頭瞪了鄭卓一眼——非要讓她先講和么! 天光已經(jīng)徹底隱去了,街面上的店鋪都點上了燈火,寶茹有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這時正映著火光。鄭卓原本混亂的心緒一下都不存在了,寶茹的眼睛讓他不可自抑地難過了,這難過讓他不能再想別的。 自己為什么非得追根究底,寶姐兒的心事他當然猜到了半分,他又不是木頭做的。但正是覺得不可能——他從來不覺得自己配得上寶茹。所以即使曾有那么一刻,他對寶茹有一分綺念也是立刻就不去想了,寶茹對他怎么可能呢。 當感覺到寶茹的一些心意時,鄭卓此時捫心自問,他當時高興嗎?高興的,高興的快瘋了。正是因為在意,在意的不得了,才會非得追問寶茹啊。他不信自己真會有這樣的好運,只能去問一個確定,確定這不是自己虛妄的想象。 可是此時寶茹的為難與煩惱刺痛了鄭卓——他從來不想讓她這樣的。為了自己煩惱去為難寶茹,寶茹才多大,鄭卓第一回覺得自己這樣可憎。 “咱們?nèi)ツ膬??”鄭卓下定了決心了,他先走出了一步,他與寶茹并肩而立問了這一句。 寶茹察覺到了鄭卓一些微妙的變化,鄭卓的主動讓寶茹總算有了臺階,親熱地挽住了他的手臂道:“往牌樓大街去呀!牌樓大街雖離得近,但我還真沒來過幾回,畢竟逛街市既不是最近也不是最大,只是我以后就在這里念書了想要看看。” 寶茹隨意地找著理由,其實她哪里有想這樣多,剛剛她一腦門子官司,只想著要去一個稍遠些的街市,為了路上能有更長的時間,不會什么都沒說就到鬧市罷了。 鄭卓又哪里聽清了寶茹臨時找的理由呢?單單是寶茹挽住他的手臂就讓他手忙腳亂了,男女之間手挽手在寶茹眼里還比不得牽手親密——你可以見到一對兄妹手挽手,卻很難見到手牽手的。但在鄭卓眼里都是足夠讓他發(fā)愣了,這個舉動就是寶茹不說什么他又哪里不知,這時候是沒有女孩子會隨便接觸一個外男的。 在他對寶茹任何話都是點頭的時候兩人總算散步到了牌樓大街,入口處就有一座大大的牌樓,這大概就是街名的來歷。 寶茹這時候已經(jīng)松開鄭卓了,畢竟在這個時代男女還是不好當街挽著手的。正要往里走,卻被一個一個小伙計攔了下來。 “娘子要不要買張‘牌樓票’碰碰運氣,正好今晚拈鬮喱!” 不知內(nèi)情的人只怕都不知這小伙計說的什么,寶茹已經(jīng)在這個時代生活了這么久自然清楚,這說的正是古代的‘彩票’。古代也有彩票嗎?當然有。這個民族一慣對博.彩業(yè)有很大的熱情,基本上后世的玩法在古代都是找得著祖宗的。 這古代的彩票大概可以追溯到南宋時期,那時候南方的寺院為了籌錢修繕廟宇養(yǎng)活僧眾以數(shù)十件很有誘惑力的利物當作大獎,同時向社會廣為發(fā)布用竹子或木頭制作的票樣,也就是簽籌,最后通過公開的抽獎儀式來決定大獎的歸屬。 發(fā)展到如今早不是寺院的專屬了,例如這‘牌樓票’。因為彩票的發(fā)行人要有信譽,畢竟買彩票的人也不是傻子,若是人卷款逃跑了怎么辦?!茦瞧薄鋵嵕褪桥茦谴蠼值乃猩碳叶际遣势钡陌l(fā)行人的意思,湖州有規(guī)模的大街都會發(fā)行彩票——這些商家都是有鋪子有生意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更何況還是一條街的商家。 這樣的街市彩票大都一旬拈鬮一回,今日正好開獎,寶茹正心情好,買一兩張也是好玩兒。 “小哥,要兩張!”寶茹又轉(zhuǎn)頭與鄭卓道:“咱們一人一張,看誰的運道好!” 鄭卓這時候是寶茹說什么都好,當下就要拿錢,數(shù)了二十個銅板要與那販票的伙計,卻被寶茹攔住了。 寶茹也拿出十文錢,道:“這可不能你花錢,不然后頭我中了,算你的算我的?” 看寶茹煞有介事的樣子,鄭卓只是笑了笑,沒爭辯,把錢又裝了一半回去。其實彩票哪里那么好中,寶茹居然這時候就想那么遠了。 拿到兩張‘牌樓票’后兩人才真的往牌樓大街逛,牌樓大街似乎最多的是賣瓷器的,當然買賣別的的自然也有,只是瓷器鋪子實在太多。一面街幾乎都是密密麻麻的瓷器店:曹大方家的茶壺、白瓷許家、張家的白瓷、天水村的青花、哥窯的冰裂紋……這些鋪子的瓷器甚至有獨具特色的商標招牌,這和現(xiàn)代的商品也沒甚分別了。 寶茹雖然覺得這些瓷器甚美,但她本就不是為了買東西出門的,何況瓷器玩意可不方便,多拿幾個就極重了,且不能亂碰。索性寶茹給自己立規(guī)矩:再喜歡也不買。這回就只是‘櫥窗購物’。正當她和鄭卓細看一只青花大瓷盤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喧鬧。 回頭看到一人高舉著根長長的竹竿,竹竿上頭掛著的似乎是些商品,燈火下寶茹只能勉強看到一只拿草繩扎好的花瓶,還有些布料,其余的就看不清了。這人在前頭,他后頭還跟著一串,似乎是起哄的,一伙人打著呼哨,穿過街市。 “真是好運,是關(guān)撲贏了呀!”寶茹被感染了喜氣,與鄭卓笑道:“走!我們也看看,看今日有些什么關(guān)撲利物,既然已經(jīng)買了‘牌樓票’,索性也關(guān)撲一回吧!” 所謂關(guān)撲,和‘彩票’一樣,是一種賭博——由此可見博.彩業(yè)的火熱。大街上走一趟就能遇到好些。關(guān)撲和‘彩票’一樣起源于宋朝,不過一開始關(guān)撲是作為一種購物方式而流行的。 比如想買只玉鐲,店主把玉鐲作為賭注,顧客花錢作為賭注,錢數(shù)是遠低于玉鐲的實價。然后開賭,店主拿出八卦盤和飛鏢。八卦盤就是在一個大圓盤上畫六十四卦,每一卦上貼只小動物圖像。隔著一定距離,您手拿飛鏢,瞄準,向高速旋轉(zhuǎn)的八卦盤投擲。假如足夠幸運,一下子就扎中了事先約定好的動物。那么就算你撲贏了,這只玉鐲就屬于你了。 當然,假如沒扎中某動物,你的賭注自然就歸了店主。所以即使聽上去很賺,這個游戲最后得利的肯定是店主,畢竟贏率不高,在轉(zhuǎn)動的輪.盤上要扎中一個細細的小格子,這純是運氣了。 鄭卓自然不說什么,只拿眼睛看街面上有哪些店家今日開了關(guān)撲。不多不少,一條街逛下來竟也有四五家,只是利物寶茹都不甚中意。直到最后一家,頭等獎是一塊玉佩,這個寶茹反倒沒看上——就是看上了只怕也得不到。倒是另一件做利物的木槿花紋樣黃色玻璃盤十分中她意,如今玻璃器是不稀罕了,但燒制的這樣精美的確依舊罕見,寶茹一見就愛上了。 寶茹接過店家遞來的一把小飛鏢,她也不會想能一次就中,但又不想過分沉溺,就定下規(guī)矩,只玩兒十次,就是十次不中也是不玩兒了。 運氣不在是沒得法子的,寶茹連著玩到了第七回,卻只拿到了一只最低的利物,就是一只小泥人。 “你來!”寶茹把剩下的三只小飛鏢遞給鄭卓,認命道:“我今日運勢是不成的,你來試一回罷!” 鄭卓接過飛鏢,又看了看寶茹,寶茹做出無所謂的樣子,似乎是不在意了??墒青嵶繒缘眠@女孩子只不過是故作姿態(tài)罷了,她明明還是很想要,很希望他能撲中的。 鄭卓眼里含著笑意,并沒有揭穿寶茹,只是心里祈禱——希望他的運勢能好些。能教寶茹不失望。 一回,兩回,連最低等的利物也沒得,寶茹已經(jīng)徹底放棄了,只是鄭卓還專注地注視著輪.盤,投出最后一只飛鏢。 那飛鏢扎在一只小老鼠身上——這正是可以得到那只玻璃盤的三種小動物之一! “呀!鄭卓!”寶茹一下激動地抱住了鄭卓——這其實很出格了,好在關(guān)撲處最容易熱血上頭,倒不算引人注目了。 “合你的心意了嗎?”鄭卓雖然也被寶茹的擁抱弄的一時發(fā)暈,但今晚不是沒受過沖擊,很快回過神來,注視著寶茹道。 第53章 表嫂表妹 “沒法子,就是運氣好?!睂毴阏c姚太太說昨日‘牌樓票’的事, 雖說當時是沒什么期望的, 但開獎的時候?qū)毴愫袜嵶窟€是去看了——萬一, 萬一中了呢? 事情就是這般巧合,越是沒什么期待反而能有驚喜。寶茹中獎了——直到領(lǐng)了那二百兩銀子時寶茹還是覺得不真實。倒不是銀子的數(shù)目,實在比這多得多的銀子她也料理過, 只不過她什么時候有這般運道了! 唯一可惜的是鄭卓不同意她‘見面分一半’的提議, 只說那是她的, 還拿寶茹之前說的話反對她。寶茹知道這個男孩是不會接受這樣‘好處’的,只得放棄。 正在寶茹和姚太太說些閑話時, 外頭有些響動, 坐在廊下的如意進來低聲道:“太太, 去歲臘月來過一回的叔老爺來了!” 聞言姚太太很是奇怪, 這不年不節(jié)的,又真不是骨rou至親,有甚可上門的。 “那就請叔老爺進來罷, 你再去廚房讓花婆子午飯多添幾個菜就是了?!?/br> 雖然驚訝, 姚太太還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立刻就吩咐了下來——畢竟這都是親戚, 好生招呼是必要的。 只是孫大富進來時又讓人驚訝了一下, 他身后跟著三人,分別是兩女一男。其中一個女孩子還是才十來歲,另外兩個倒像一對夫妻。 寶茹此時早已經(jīng)站起身,畢竟是姚太太的長輩, 自己這個小小輩還是恭敬一些吧。果然,孫大富一進客廳連姚太太都站起身,雖然是人進來了后才有這表現(xiàn)。 “堂叔今日怎么得閑來了?”姚太太又請他上座,給他倒茶,并讓另外三人坐。另外三人其實姚太太都不認得,只能看出其中一個依稀長得像孫大富,看年紀不是自己的堂弟,就是侄子。只是姚太太也許多年沒回老家了,怎樣也認不出,只得作罷。 寶茹在一旁也不是干站著,按著規(guī)矩與孫大富行禮,只是到了另外三人面前不免猶豫。正如之前她不知孫梅花是什么輩分的親戚,這會子也不知這三人如何稱呼見禮了。 那年長些的婦人卻很有眼色,笑著道:“這便是阿爺說的表妹了罷!怎的這般水靈?倒像是畫上的仙女活了似的,到底是姑媽的女兒?!?/br> “表兄表嫂好!”寶茹順勢也就向這對夫妻問好,說著又拿眼去看一旁的小姑娘。 那姑娘有些靦腆的樣子,始終不肯抬頭。只是到底忍不住偷看周遭時抬了一回眼睛,卻正好被寶茹看見,寶茹沖她友善地笑了笑。 孫家表嫂又熱情道:“這是我娘家堂妹,名叫趙小穗,小穗,認人啊,這是姚姑媽家的表姐!” 趙小穗抬頭飛快地看了寶茹一眼,小聲道:“表姐!” 雖然這已經(jīng)是一表三千里了,寶茹自知自己與這找小穗其實沒得半點關(guān)系,就是按這時候的看法,兩人也算不得正經(jīng)親戚。但寶茹對這個羞澀的‘表妹’感覺很好,覺得挺可愛的。照著規(guī)矩應(yīng)了后就把她帶到自己旁邊坐下了,寶茹沒發(fā)覺因為自己的舉動孫家表嫂眼里閃過一抹喜色。 “雖則忙,但是不至于到親戚家走動的時候也空不出來?!睂O大富,指著搬進來的東西道:“第一茬的新米已經(jīng)出來了,家里也有些瓜果蔬菜今歲生得格外好,雖知道你們在城里不缺這些,但到底沒得咱們自家耕種的新鮮,也算是我們的一份窮心罷!” 孫大富可不是空手來的,今年‘雙搶’過后家里估計一番,是個好年景,又兼最是農(nóng)忙的時候也過去了,就想著帶些東西來謝謝寶茹一家去歲臘月時的援手。 “堂叔可別這樣說?!币μχ溃骸斑至?!這來的可及時了,夏日里頭最想吃些新鮮的蔬果,可多謝堂叔費心了。” 說著姚太太又讓婆子把一些蔬果送到廚房,讓中午拿這個做菜。一時之間客廳里的氣氛是極融洽的,姚太太與孫大富一直說些老家的事,感慨連連。而孫家表兄只吃著如意奉上來的點心,至于趙小穗還是那樣,低著頭不說話,至多寶茹問一句她答一句罷了。 孫家表嫂見狀就急了——難不成今日只自己記得還有個事兒要辦了!她有心提一提,只不過她不過是個晚輩,孫大富與姚太太說話她是不能插嘴的。眼珠一轉(zhuǎn)把主意打到了在一旁對趙小穗比較關(guān)心的寶茹身上。 “姚表妹倒是與小穗很合得來,到底是你們一般大的能說得上話。”說到一半孫家表嫂想起兩人其實沒說什么話,主要是小穗實在話忒少了,寶茹問一口袋話兒她也只憋出一個‘嗯’‘哦’之類,說她們說得上話實在違心。 只不過孫家表嫂竟顧不得這些了,本來今日她就是為了這回事才跟著來的,笑著對寶茹道:“我瞧著姚表妹家也很有氣象了,比咱們那兒鄭舉人家還闊。只一樣,鄭家的姐兒我也見過,哪里比得表妹的人品,可出門入戶的也常帶三四個丫鬟,我上回卻聽梅花說你身邊只有一個。眼見得表妹你一年大似一年,難不成姑媽沒想過再與你添一兩個丫頭?” 寶茹聽她拉拉雜雜說了一氣,卻始終沒說到點子上,只得依舊耐心聽她往下說。 “外頭來的哪里知道根底,到底還是自家人最好。我家這堂妹也是命苦,家里父母俱無,實在沒得過活了。不若表妹家留下她,做個粗使丫頭與表妹使喚,表妹又與她投契,既是活了她的命,也是全了今日的緣分?!?/br> 寶茹此時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其實心里已經(jīng)是目瞪口呆——這位表嫂的意思是要把她堂妹與她家做丫鬟不成。別說如今做丫鬟就要賣身,從此性命不由己,就是現(xiàn)代哪個講究人家會用親戚做保姆——即使是這樣拐著彎的親戚。 只是不等寶茹考慮如何拒絕,姚太太已經(jīng)注意到這邊,道:“你們年輕人在說些什么私密話?” 孫家表嫂總算等到了與當家主婦說話的機會,趕緊把讓趙小穗來寶茹家做丫頭的事說了一遍。最后又道:“難得呢!與表妹還那樣投契,將來可是一對好姊妹,也是表妹的臂膀?!?/br> 寶茹心中有些皺眉,她是對這個羞澀的小meimei的挺有好感的,但要說喜歡的不行那就是說笑了。今日她才與趙小穗第一回見面,哪里來的那許多說道——她是被這位表嫂做槍使了,能高興才奇怪。 “不妥!”孫家表嫂本以為這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哪里知道姚太太竟回絕地這樣干脆。 “侄媳婦想的忒不周全,哪里有讓親家家人來賣身自家做丫頭的,說出去難道不被戳脊梁骨么?” 姚太太這話說的很在理,這時候賣身奴婢可是‘賤籍’,買個丫頭還好,但這丫頭竟是自家親戚,傳出去能有什么好名聲。 可是孫家表嫂依舊不甘心,今日這事可是她娘家交待她的——趙小穗的父親,就是孫家表嫂的叔叔早年間替官府挖河道傷了腰,一輩子就算廢了,下半生就只得躺在榻上。開頭還好,后頭她娘實在受不得守活寡且又越來越貧苦的日子,和人私奔跑了??蓱z小穗從小到大一點也沒享過福,她爹過日子不方便都是她來伺候,就這樣去歲冬日她爹也去了。 留下這樣半大的女孩誰來照顧,就是她能自個兒照看自個兒,吃飯怎么辦?鄉(xiāng)下農(nóng)戶誰家寬裕,要是供了小穗,自家孩子就要餓肚子。這半年多來小穗一直都是在幾個叔伯家輪流吃飯,幾個嬸嬸早就一肚子怨氣了,聯(lián)合起來竟想了這個主意,直接把人塞給了她。 當然她們也不是要賣了小穗的意思,不然在家就賣了,哪里要這樣麻煩。賣了人一是名聲難聽,不是自家孩子,父母一去叔伯嬸娘就這樣糟蹋,左鄰右舍能有什么好話兒。二是他們也不是什么大jian大惡之人,小穗也是他們看著長大的,總不至于推她進火坑。 她們就是想著姚家是親戚,也不用賣身了,只當是在她家做幾年幫傭,等到了發(fā)嫁的年紀再把小穗接回家就是了。反正小穗也不要工錢,只要姚家管些吃喝就是了,在她們看來姚家能不花錢使喚人,有什么可不樂意的。她們也能少個負擔(dān),甚至于她們還會想想運道好小穗索性能嫁在湖州,就像當年的姚太太一樣,從此他們家也多了一門好親,就像孫家一樣,能滿門沾光。 孫家表嫂雖覺得嬸嬸們是想得太美,但她又覺得事情也不是沒得可能——至少要把小穗送進姚家,不然以如今嬸嬸們的樣子,弄不好小穗就要賴在她家了,她是絕對不愿意的。她一個新媳婦哪里能把表妹帶到婆家,難不成給小叔子們做童養(yǎng)媳?想也知道婆母嬸娘們會生撕了她的,擺明了小穗是沒得一針一線的嫁妝的,婆家怎會喜歡這樣的媳婦。 只是她沒想到姚太太竟一口回絕,而且直說了‘賣身自家做丫頭’,人家就沒想過丫頭不賣身,而且就算是賣身人家也不要。 第54章 兩個丫鬟 “這是怎的說,姑媽瞧一瞧這孩子, 她是十分乖巧的, 從小就照顧她爹。若不是如今家計艱難, 我那幾個嬸嬸也是愿意她在家?guī)椭展艿?。也不消姑媽如何使費,不須賣身,只當是家里找個幫傭, 平常也不要花錢, 只管著吃飯穿衣就是。姑媽便宜, 對小穗也是活命之恩!” 寶茹幾乎以為姚太太會答應(yīng)了,畢竟姚太太的耳根子軟、信積福之說、憐貧惜弱之類她都是最清楚的, 這位遠房表妹的處境教她心軟也不是沒可能。卻沒曾想, 姚太太又一次干脆利落地回絕了。 “這不成!侄媳婦說的是什么話!依你這般, 我家竟是要拿親家小姐做奴仆了, 說出去忒難聽!且給家里添丫頭竟要這般,傳出去我家成什么人了,買丫頭的銀子都沒了嗎?下人月錢也要克扣?” 孫家表嫂立刻臉色漲的通紅, 她沒想到這位慈眉善目的姑媽竟會這樣不留情面。只是這時候她也冷靜下來了, 琢磨清楚了一件事。鄉(xiāng)下地方親族里要是有沒得依靠的孩子,接到家來, 那在家中照管各色事體, 與奴仆沒甚分別這是常理??稍诤莩抢镲@然是不行的,城里人覺得不體面...... 可孫家表嫂還不想放棄,只能哀求道:“侄媳婦知道這是為難,姑媽就當是可憐可憐這孩子, 這孩子失了父母,沒得一個依靠——” “侄媳婦休要說了!這孩子哪里沒得依靠?她難道沒得叔伯爺奶,沒得宗族鄰里。竟不知只能我家照看了,再如何也沒得越過嫡親長輩讓外姓照看的道理!也不知這是誰家規(guī)矩!” 姚太太最后一句話不可謂不重,孫家表嫂還待說什么,一直沉默的孫大富確開口了,對著孫家表嫂嚴厲道:“別再現(xiàn)眼了!這事本就沒規(guī)矩,偏還來讓你姑媽為難!” 話雖短卻立刻讓孫家表嫂噤聲,孫家尚未分家,這位老太爺可是大家長。若是讓老太爺厭棄,自己的日子哪里還能過下去。 “讓侄女看笑話了,鄉(xiāng)下人沒什么見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