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富與姚太太這般說。其實他當(dāng)然知道孫媳婦今日要做什么，不然今日怎會把趙小穗也帶來。答應(yīng)這回事其實也是為了趙家相求，畢竟當(dāng)初把這孫媳娶進(jìn)門時沒按說好的聘禮來，也是對不住趙家，所以這回才答應(yīng)得爽快。

    但其實姚家要不要人孫大富就不在意了，說到底趙小穗是趙家的女孩子，好與壞與他家有什么干系。見事情是決計不成了，難不成他還要眼看著孫媳婦平白惹姚太太不高興嗎？且不說姚太太對他家有恩，就是將來說不得還會有求于她，為什么要得罪這樣的親戚。

    寶茹看著因眾人談?wù)擃^越發(fā)低著的趙小穗，心中不忍。聽她身世本就讓人嘆息，如今幾人說話也沒留什么情面，就好似她不再或是聽不懂似的，對于一個十歲的小姑娘這何其難堪！

    可寶茹并沒有因這點(diǎn)同情去求姚太太，姚太太的話說得也很有理。雖說寶茹不在意外人如何看，但家里不只她一人，姚員外要同人做生意打交道，姚太太要與街坊四鄰交際。為了趙小穗與姚員外姚太太為難，那寶茹就不是寶茹了，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了！

    午間又是好飯好菜招待，吃過飯孫大富就要告辭，畢竟家里繁忙。姚太太也不留他，只是收拾了些禮物，都是些實用的，細(xì)棉布兩匹，臘rou兩塊，又有些點(diǎn)心。畢竟其他精致東西就是送了又貴，老家那邊也用不著。至于銀子姚太太并沒有給，她家也不是大富大貴，老親戚走投無路了接濟(jì)接濟(jì)自然應(yīng)當(dāng)，可若是誰來上門一回就要舍銀子，那金山銀山也禁不住使費(fèi)。

    “怎的？真的很喜歡那趙家的孩子？”姚太太見寶茹自孫家?guī)兹俗吆蟊阋恢庇行┎粯罚^她的手問道。

    “也不是，頭一回見能有多喜歡，不過是覺得她好可憐。”寶茹抿抿嘴，如實說道。

    姚太太看著女兒嬌嫩的容顏，一派天真明媚，溫聲道：“你還小，年輕人到底血熱，這是好事！只是這世上有多少人可憐呢？遠(yuǎn)的不說就說去歲臘月咱家往商會捐銀子，緣故不就是許多逃難的難民到了湖州城外。要說他們不是更可憐，衣食無著天寒地凍，雖說湖州官民也是全力安置了，但還是死了好些人。那趙小穗好歹是湖州下轄鄉(xiāng)民，家里怎的也不到揭不開鍋，她家叔伯難道還能眼看著她餓死？你父親當(dāng)年宗族里沒得人收養(yǎng)但還不是東家一碗飯，西家一碗粥地養(yǎng)活了。如今不過是趙家想著占咱家便宜罷了！”

    寶茹想到父親的經(jīng)歷，心下稍安，畢竟時下宗族還是很團(tuán)結(jié)的，不至于看著一個小姑娘去死——窮得養(yǎng)不活自己的除外。至于其他的，譬如好的待遇、父母關(guān)愛等，寶茹想都不會去想，真當(dāng)她是菩薩??！這個時代，簡單來說就是‘死生之外，并無大事’，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是為了活著奔波，在這樣的時代寶茹要是還替人cao心基本生存之外的東西，那該是心有多大？

    “要是小穗不是咱家遠(yuǎn)親就好了！”寶茹還是忍不住嘆道，家里雇傭一個同鄉(xiāng)倒不算什么。

    “小孩子的想頭！”姚太太點(diǎn)了點(diǎn)寶茹的額頭道：“是家里遠(yuǎn)親只不過是個由頭罷了，說到丫頭當(dāng)然是買來的好，打也打得罵也罵得。若是雇傭個同鄉(xiāng)的孩子，到底有舊，竟不能如何管教了，若太嚴(yán)苛豈不是失了人情，將來回鄉(xiāng)如何做人？如此不是雇了個丫頭，竟是養(yǎng)了個祖宗了，何苦來哉！”

    寶茹一面聽一面點(diǎn)頭——雖然‘打也打得罵也罵得’不好聽，但若是不這樣，驕縱了奴仆，她們可不一定會領(lǐng)情，刁奴欺主的事兒又不是沒得。當(dāng)然，寶茹點(diǎn)頭不是為了這個，還是為了后頭的說法。雖然寶茹至今不會認(rèn)同姚太太一些在她看來無理取鬧的觀念，但她也承認(rèn)對于這時候的人情她還是比寶茹透徹得多的。

    “不過這事倒是提醒了我，該給你添一兩個小丫頭了?！币μ粲兴?。

    寶茹倒是被這一話題跳躍弄得啞然失笑，道：“這又是說什么話？我哪里要添什么丫頭，小吉祥一個就足夠了，我那屋子才多大，哪里要添人手？再說了，家里也不寬敞，小吉祥還和如意住在正屋耳房里，買了人來住在哪兒呢？”

    寶茹自覺人是夠的，但姚太太不這般想，她甚至看到女兒還要親手做些事情。她自己不愛用丫鬟，身邊大多是些婆子，只如意一個平常跟著裝點(diǎn)門面，但卻不想女兒這樣。

    “怎的不要，你也一年大似一年了，家里如意和小吉祥兩個都比你年紀(jì)大，將來你出門子了再買哪里比得上從小調(diào).教的心腹？至于住的地方又有什么難處，或是住在你屋子里守夜，或是收拾半間倒座出來，又或是與如意她們一處，怎樣不能安排？”

    “再說吧?！睂毴闾吡颂吣_尖，她知道姚太太說的句句在理，但對于參與買賣人口什么的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自她來這兒后姚家還沒買過人呢。

    “不用再說了，趕明兒咱們就去一趟白嫂家，免得又忘了！”姚太太揮揮手，她根本沒想到寶茹能有什么抗拒之心，只當(dāng)她又嫌麻煩了，還特意提醒道：“這一回你也一道去，你也大了，挑丫鬟也的門道也該學(xué)著些，回頭讓白嫂教一教你。況且這一回是專為了你挑丫鬟，好歹也得入你的眼?！?/br>
    “知道了。”寶茹最后只能點(diǎn)頭，她也不是矯情，只是心里沒過那道坎罷了。

    到了晚間她還與小吉祥說這回事，只道：“說來如意jiejie和你都是白嫂家來的呢。”

    小吉祥正在替寶茹拆頭上的發(fā)釵，不在意道：“這都是哪一年的事兒了！那時候白嫂家還沒得如今的名聲，也不是如今各家拿帖子去找她家買人，倒是白嫂自己走街串巷尋攬生意?！?/br>
    “那時節(jié)白嫂家可不像如今，只是兩層小小的院落，養(yǎng)著十來個女孩子。我家是遭了災(zāi)了，沒得法子，賣兒賣女不是為了錢，只是為了活孩子們一條命。自到了白嫂家她不像別家牙婆面甜心苦，倒真是好生待我們，每日在她家院子里做些事，等咱們知事些再給尋人家?！?/br>
    寶茹頭回知道小吉祥為什么被賣，以往她怕小吉祥心里難受是從不打聽的，這回聽了也不愿小吉祥一直想著，說道：“娘說要再買兩個小丫鬟，明日去白嫂那兒。”

    小吉祥其實沒寶茹說的那樣自怨自艾，她那時候年紀(jì)不大，這時候早沒太多念想，也就隨著寶茹道：“定是給寶姐兒你買小丫鬟！”

    寶茹奇道：“你怎知？我有你人手就足夠了呀！”

    小吉祥笑道：“哪里足夠！倒不是我抱怨活兒多，只不過姐兒身邊只有我一個也太不像樣子了，周家小姐和龔家小姐她們平日上學(xué)是只跟了一個，但房里至少也有兩三個罷，姐兒又不是不如，添上兩個才是正理呢！”

    寶茹還有些現(xiàn)代人的思維，她把多幾個丫鬟看成很重要的事，但在姚太太或是小吉祥看來，她是做小姐的，家里又不是沒錢，多跟著些丫鬟不是自然的事兒么！

    第55章 買丫鬟事

    “哪里勞煩你來！你自讓個小廝往我家捎個信，我有什么不到的！”白嫂拉著姚太太親近道。

    因為寶茹和白玉奴是同學(xué), 所以姚家和白嫂的關(guān)系自然不是泛泛。

    “哪里用得著你來我家, 我家又不是牌面上的, 他們一采買就是十多個，且還是最出挑的。我家境況你不是不知，就兩個粗粗笨笨的中等丫頭就是了, 只怕一趟的利潤還抵不過你的車馬費(fèi)?！?/br>
    姚太太的話也是實話, 做牙婆到了白嫂的樣子要是每回生意她都親自上門, 那她就是一個分作了十個也不夠用，一般只有權(quán)貴人家的生意她才親自上門。

    兩個母親在前頭說話, 寶茹就由白玉奴帶著在她家逛。說來這還是寶茹第一回來白玉奴家, 她與白玉奴不是周媺玉樓那樣的閨蜜, 沒到拜訪家里的程度。而她家又好多年沒買人了, 自然不知白玉奴家是個什么格局。

    白家的宅子挺大的，雖然也是三進(jìn)的樣式，但是足足比寶茹家大了一倍。這也是有緣故的, 她家院子實在住了好多人。前院倒座里有車馬廚房之類的就罷了, 還住了好些買來的男孩，小的只有六七歲, 大的也不過十三四歲。這是白玉奴告訴寶茹的, 因為寶茹家要買的是丫鬟，所以只是從前院過了一遭罷了，根本沒停留。

    正院住的當(dāng)然是白嫂一家，除了白嫂玉奴外還有白玉奴的哥哥, 這其中也有好多做活的丫頭婆子，除了少量幾個是玉奴家的家仆外，大多是要賣到別人家的。這些人自然不會住在正院這邊，她們晚上還要回后頭罩房休息的。

    看著白家，又有白玉奴在一旁解疑寶茹才知這時候人口買賣和自己想的有好多不同。譬如白家，男孩女孩買家來后卻不會急著轉(zhuǎn)手，會先讓他們在自己做幾個月活計。這些孩子原先在家定都是面黃肌瘦，幾個月下來脫了那樣子，清秀些也能提高價錢。這幾個月之間他們自然在白家?guī)蛡颍皇鞘〉米屗麄兂园罪?，再有在白家學(xué)會了各種活計規(guī)矩，這也是一番調(diào).教。主家當(dāng)然喜歡買這些已經(jīng)上手的丫鬟小廝，而不是什么都不會的。

    至于電視里賣身葬父，之后成了公子的貼身丫鬟的情節(jié)就是說笑了，什么都不懂怎么進(jìn)大戶人家。至于貼身丫鬟，以為這是隨便哪個丫鬟能當(dāng)?shù)膯?？丫鬟要一等一等地升上去?/br>
    “七八歲的全在這里了，你只管看要哪兩個?！卑咨┲钢鹤永镎局膬膳判∨?，這是她吩咐的，讓心腹婆子把所有這個年紀(jì)的小姑娘不論有沒有在做事的都叫來了。

    寶茹都不忍看了，清一色的小學(xué)一年級，就是童工也不能的，偏偏如今世人眼里這個年紀(jì)的小丫鬟已經(jīng)能做事了，早熟些的更是什么都懂了。

    院子正中的小姑娘們知道這是有人來挑人了，一時之間都是屏氣凝神的，可見白嫂教的規(guī)矩已經(jīng)很有樣子了。

    姚太太很是滿意，白嫂看人很準(zhǔn)，她從來不挑那些脾氣太野不老實的——再漂亮也不要，畢竟她又不做行院里的生意。所以站著的這些小姑娘都是特別溫順老實的了，這樣看來竟是哪一個都很好。

    最后姚太太索性不自己決定了，對寶茹道：“寶姐兒你自己來看，以后也是天長日久的，若是你自己不中意又要與我啰嗦?！?/br>
    寶茹只得去看，一看竟看到個認(rèn)得的，這人不是別個正是上月山中避暑時見過的蔡老三賣給白嫂的兩個女兒之一！

    白嫂見寶茹盯著那姑娘還以為她是瞧中了，立刻瞪了心腹婆子一眼——怎的把她也帶來了！轉(zhuǎn)頭與寶茹道：“寶姐兒換個人吧，她是不成的，她與她jiejie一同來的，只肯姐妹兩個一處呢！”

    寶茹并不是看中了，聽了白嫂的話自然沒覺得遺憾，只道：“我看哪一個都好！還是伯母替我挑吧，您是看老了人的，再看出一朵花兒來，我小孩子一個又哪里能越得過您。”

    寶茹對這樣挑丫鬟什么的卻是沒興致，干脆讓白嫂代勞——反正她又不會給寶茹家挑些不能用的。

    白嫂聽了寶茹的奉承自然受用，當(dāng)即指了隊末的兩個小姑娘道：“這兩個吧，性子最是老實溫馴，雖然年紀(jì)小，但也在我家調(diào).教半年了，什么活計都能上手?！?/br>
    那蔡老三的小女兒名叫冬兒，此時正懊悔地咬著嘴唇。她后悔剛剛沒求一求寶茹，她一眼看出寶茹是個心軟的，反正她家買丫鬟也是兩個，自己的jiejie年紀(jì)也不是特別大，人家也不一定非要兩個七八歲的啊。只不過她還是猶豫了，她怕自己自作主張惹惱了白嫂，而寶茹家又不肯要七八歲以外的丫鬟，那她和jiejie以后如何在白嫂手下討生活。

    可是她還是后悔了，她本來就知寶茹家是好人家，剛剛就聽那婆子說了這是一戶積善之家，家境殷實，家風(fēng)淳樸，她早就打聽清楚了她們這些小丫鬟最好就是去這樣的人家。

    高門大戶規(guī)矩森嚴(yán)，她們這樣外頭買的多是做粗活灑掃，一輩子不僅是奴婢，還要被其他奴仆欺侮?？扇羰悄堑茸钅┑鹊娜思?，家里只一二個仆人，主婦都是格外精明的，買個小丫鬟來，使勁使喚，日子辛苦是小事，等到長大出落就再被賣一次。十七八的黃花閨女自然比七八歲的小姑娘值錢，不僅能把當(dāng)初的花費(fèi)賺來，這些年吃飯穿衣的花用只怕也能得到，可不是白賺了使喚這些年。

    只是買這些黃花閨女做什么，要么是行院里，要么是誰家要童養(yǎng)媳，要么是哪個能做女孩子爺爺?shù)囊I個妾來，都不是什么好去處。

    而剛剛白嫂給寶茹指的兩個女孩子卻是白嫂平日最喜歡的兩個，早說會給她倆找個好去處，還讓別個和她們學(xué)，聽話做事她也會給別人找一樣的好去處。這一回卻讓她們?nèi)毴慵?，可見寶茹家真是難得的好人家了。

    不提蔡冬兒如何后悔，姚太太和寶茹都對白嫂挑的人沒什么意見，直接就點(diǎn)了頭。只是不能這就領(lǐng)著人就走，雖然在時人眼里丫鬟和物件沒什么兩樣，但其實還是有很多差別的。

    白嫂除了把兩個女孩子的賣身契轉(zhuǎn)給姚太太外，還拿出了另外一份契約，大意是說她將這兩個女孩子轉(zhuǎn)給姚家的意思，不只是她與姚太太要簽字，那兩個女孩子也要按指印。

    寶茹在她們擬定契約的時候順手拿了那兩張賣身契來看，她從沒見過這個，家里眾人的賣身契姚太太又不會拿出來讓她隨意擺弄。上頭格式很嚴(yán)格的，不只有女孩子的父母的姓名指印，還有見證人之類的。

    寶茹又想起賣身葬父的橋段，忍不住問白嫂：“這樣的賣身契一定要父母簽字畫押么？我倒是見有些人在市場上自賣自身呢，這能成么？”

    白嫂正把契書上的墨吹干，聽了寶茹的話笑著答道：“寶姐兒可真機(jī)靈，今日第一回見著賣身契就能問這話，比好多人都強(qiáng)呢！良民買賣自然不是那般容易，若是家里一應(yīng)嫡親長輩俱無了的倒是能自賣自身，但若是父母爺奶在的卻是不成，所謂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自身可是歸父母所有，何談自賣自身，且沒那資格！”

    ‘這才對啊！’寶茹忍不住心中點(diǎn)頭。這是她一直疑惑過的一件事，她一直覺得這里有很不合理的地方，有人能自賣自身，也有人能被父母賣了。那這兩者起沖突的時候怎么辦，譬如有的繼母要賣了丈夫女兒，這女兒若是想著你反正容不下我，我自賣自身還能攢些私房，然后自賣自身了——這可以嗎？這不是有矛盾了么。

    說是買丫鬟比買物件要麻煩，其實也沒麻煩到哪里去，等到姚太太給白嫂稱出十兩銀子，兩個女孩子就給姚太太和寶茹磕了兩個頭，這就算是成了。

    這兩個女孩子的身價是一個五兩，很正常的身價銀子。七八歲的女孩子沒什么身價，一般就是三四兩，能賣五兩還是白嫂挑的人好，又調(diào).教過的緣故。等女孩子長到十五六才真是能賣錢的時候，買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子一般不是為了使喚，都是為了買個通房妾室之類的。價格差距很大，少的二三十兩，多的話譬如那揚(yáng)州專門調(diào).教出來做妾室的瘦馬，少則一百兩上下，多則上千兩也不是沒有。

    這樣的差距就罷了，畢竟揚(yáng)州瘦馬十分講究，往往那些人販子挑選就十分嚴(yán)格了，揀擇出來的是面目清秀以上。然后還要依據(jù)先天條件分為三六九等。一等資質(zhì)的女孩，將被教授彈琴吹簫，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yin巧，以及精細(xì)的化妝技巧和形體訓(xùn)練。二等資質(zhì)的女孩，也能識些字、彈點(diǎn)曲，但主要則是被培養(yǎng)成財會人才，懂得記賬管事，以便輔助商人，成為一個好助理。三等資質(zhì)的女孩最早則不讓識字——如今也要習(xí)字。只是習(xí)些女紅、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爐食、擺果品、各有手藝，被培養(yǎng)成合格的主婦。

    最讓寶茹覺得畸形的是良家婦女竟然遠(yuǎn)不如風(fēng)塵女子身價，雖然寶茹覺得買賣人口都是不好的，她只是覺得這其中隱含的社會現(xiàn)狀很敗壞罷了。若是一個黃花閨女三十多兩可以買來，她若在妓院呆些時日，有人贖身，那么立刻身價高出十倍不止。

    只是不管寶茹此時如何思緒紛紛都與現(xiàn)實沒得關(guān)系，姚太太付過銀子便帶著這兩個小女孩回了紙札巷子。

    第56章 計劃跑商

    兩個小女孩到寶茹家時還帶了個小包袱——這也是白嫂厚道了，不然這種小丫鬟買賣出去哪里還會有行李。不過包袱里頭也沒什么值錢物什, 只一套換洗的粗布衣裳, 幾根頭繩和木梳之類的。白嫂到底不是做慈善的, 雖然會讓那些孩子吃的好些，但這是為了讓價錢高些罷了，至于衣服卻沒必要特意打理了, 只不過是干凈就可以了。

    姚太太看兩個女孩子也沒一身好衣服, 身上穿的還好些, 應(yīng)是白嫂置辦的，只不過料子差些。包袱里的那件卻實在不能了, 補(bǔ)丁撂著補(bǔ)丁, 若真讓這兩個穿成這般也忒不體面。

    “如意, 小吉祥, 你們兩個找兩身舊衣裳給她們！”寶茹的舊衣裳更多，只是大多都給人了，七八歲時的衣服哪里還有, 只能讓兩個丫頭找一找了。又吩咐廖婆子道：“你去裝布料的箱子里拿幾塊尺頭出來, 給這兩個丫頭再各做一套新的，其余的就只能等家里做衣服的時候再說了?！?/br>
    寶茹本在一旁看著, 看著兩個小女孩給姚太太磕頭——連帶著自己也受了。又看姚太太給她們安排住處, 本來姚太太想讓她們住在寶茹房里給寶茹守夜，但寶茹是抵死不從的。姚太太只得放棄，再看看兩個小的才七八歲，只怕也做不得守夜的事, 最后還是讓她們歇息在如意和小吉祥的耳房里，她們兩個小人兒能占什么地方，至于等她們長的大些，只怕如意和小吉祥就已經(jīng)配人了，更是不消擔(dān)心。

    看完一套寶茹以為便能散了，沒成想姚太太最后道：“你們兩個從今以后專門服侍小姐，以往的名字是不能用了，讓小姐再給你們?nèi)∫粋€罷！”

    寶茹看著兩個七八歲的女孩子在她身前低眉斂目的，心里忽然有些難受——她是真的感受到這些女孩子被當(dāng)作了物件一般。連名字也不能用了，而是主家隨意說一個，這和小貓小狗有甚分別。

    寶茹對此提不起興趣，只是在姚太太的目光下不得不道：“你們兩個原來一個叫荷花，一個叫桂兒，有本而來，以后就一個是菡萏，一個是木樨罷！”

    菡萏是荷花的別稱，木樨是桂花的別稱，只是兩個小女孩還不認(rèn)字，并不知是什么意思，只知主家小姐給取了新名字，以后就喚作菡萏和木樨了。

    倒是姚太太滿意道：“這個好！既文雅又不刁鉆，前兒個不知是哪家丫鬟，說是名字都從書里來的，只是念不通，也不知如今孩子哪里有的這樣多刁鉆心思！”

    雖說菡萏和木樨以后就要服侍寶茹了，但也不是立刻就跟著寶茹，還要廖婆子帶著知曉些姚家的規(guī)矩，又要小吉祥教導(dǎo)些寶茹的脾氣。另外還有學(xué)著寫字，這些年江南文教越發(fā)興盛，一般人家都要識字，大戶人家的丫鬟也是。按理寶茹這樣的人家還不到大戶人家，但是這是寶茹的要求，又不是什么壞事，所以姚家的下人也是要識字的。

    因為家里買丫鬟的事是昨日就說過的，所以晚間姚員外和鄭卓兩個在飯桌旁見了兩個七八歲的小丫頭站著也不覺得意外，只是聽兩個小丫頭沒處住，住在如意和小吉祥的耳房里，這才皺眉。

    “早說過家里房子窄了些，尋訪一處大些的，偏你不肯。這才是如今呢，以后若是家里生意大些，伙計更多了，可如何住人呢？”

    其實姚家房子不小了，這樣的三口中等之家，主家并下人能有多少，這處小三進(jìn)是夠住的。只不過姚家做著生意，后面一層罩房全住著伙計，西廂房卻不能用——這是主人家住的。最多就是做客房，就是空著也沒得讓下人住的道理。

    “鄰里這樣好，卻是難得的，換個宅子只怕多好些麻煩?！币μ粦T聽丈夫做主，此時就是不樂意也只說了個極軟和的緣由。

    這時候買房換房并不比后世簡便多少，甚至在一些方面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眼下天下太平人民安居樂業(yè)，一般人家能在湖州比較好的地面有座大宅子，就能說這定是個有產(chǎn)業(yè)的人家了，等閑怎會賣房子——這時候又沒得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專做這個生意。別說是賣了，就是租也不多。就算是好運(yùn)遇到那等極等著開銷的，人家也定是先問問親朋好友街坊鄰里，這般一看，要有合適的房子的確是很難的。

    姚員外其實也知剛才自己說的過于輕巧了，只是讓他低頭認(rèn)錯卻是不能的，只能故作無事咳了咳，說起生意上的事。

    “去歲外出跑商了一回，我倒是覺得湖州到泉州這一路很有的賺，泉州這才開海多少年就有這樣的氣象了，只是咱們湖州這邊身居腹心之地沒得蘇州揚(yáng)州那邊消息靈通，所以大都不知罷了，我倒是覺得以后可每年往那邊兩趟?！?/br>
    聽得姚員外這樣說姚太太最先不愿意，急道：“老爺怎的這般說，家里又不是吃不上飯，何苦做這樣的生意！如今老爺哪里還是年青人，上一回就是在路上病了。老爺想想我和寶姐兒罷！上回就有人上門欺侮，說的不好聽，若真有個萬一，我和寶姐兒將來靠誰？”

    寶茹也不愿意，她倒不是憂心自己將來靠誰之類的，只不過姚員外年紀(jì)確實不小了，五十多歲的人了，的確容易有什么意外。

    只是不等寶茹再說什么姚員外自己就搖頭道：“我哪里不知自己是什么境況，可不敢把命搭在外頭，跑商托付給伙計也是一樣的，只消讓來興跟出去看著一些，再有就是給外出的伙計多些分成就是了?！?/br>
    說完這話姚員外又嘆息道：“本來這些事也是有些人家在做的，自家有產(chǎn)業(yè)鋪子的，也會讓自家子侄外出跑商，既是賺錢也能歷練，只是咱家卻連一個這樣的親戚也沒得！”

    的確，為什么要讓小廝來興一起去，就是為了監(jiān)督。若說卷款逃走這些伙計倒不會做，畢竟他們身家都在湖州，來做伙計也是有保人之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除非他們打算亡命天涯。只是一路上的賬目可就難說的多了，畢竟做生意，沒得個一定的。而來興是自家下人，身契捏在姚家，姚員外又是看著他長大的，人品靠得住，忠誠度就高得多了。有他同去還能放心——只是到底不如親緣血脈。

    這話一說姚家飯桌立刻靜默，姚太太一下子就眼睛通紅——她沒給姚家生下個男丁一直是心里一道坎。不是沒想過給姚員外納妾開枝散葉，只不過每每話到了嘴邊就再也說不出來。姚員外倒是沒提過納妾，后頭年紀(jì)大了就更不會再說什么。

    姚員外剛剛不過是隨口感慨，說完見姚太太的樣子才想起來說到姚太太的心病了，只得道：“這又是怎么了，我不過隨口說說，咱們都這個年紀(jì)了，怎的還為這個掉眼淚？家里有寶茹一個比那些不孝子不是強(qiáng)得多？至于子侄我不過是說卓哥兒年紀(jì)還太小罷了，若是再大一兩歲我哪里還用來興出門?！?/br>
    “這么說你以后會幫爹爹出去跑商？”

    說這句話時寶茹已經(jīng)吃完晚飯和鄭卓在外頭消食散步了，對飯桌上姚員外說的事很是好奇，她可不信姚員外是說著玩的。她多少了解自己父親，知道他只怕計劃好久了，萬事都考慮過這才拿出來說，只是不知他有沒有提前與鄭卓說過。

    鄭卓對寶茹低聲道：“伯父問過我愿不愿出去跑商?！?/br>
    鄭卓想起姚伯父問他的時候自己沒得半點(diǎn)猶豫立刻答應(yīng)的情景，倒是把姚伯父嚇了一跳，反而要他再仔細(xì)考慮，可不要一時熱血?？墒且Σ覆恢?，他并不是一時熱血，他是想起了寶茹。

    寶茹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女孩子，他將來會嫁什么樣的人家，應(yīng)該是門當(dāng)戶對的，一樣家境殷實，而且男方一定是個文雅優(yōu)秀的青年，總之不會是自己這樣靠著姚家生活的小伙計?？墒且Σ傅膯栐掽c(diǎn)亮了他的眼睛，他知道這樣外出跑商的伙計固然風(fēng)險更大，但同時紅利也多得多。

    若是他能外出跑商攢下些銀錢，將來就能自己做些生意。這樣的話，將來他就能有底氣向伯父求娶寶姐兒了，就能離寶姐兒近一些了吧，那一切的妄想也就不是妄想了。

    寶茹不知鄭卓心里有這許多心思，聽了鄭卓的回答只是略微有些擔(dān)心：“那可要小心，雖是如今世道太平了，但聽說跑商還是有很多要防范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