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衛(wèi)善是懂得這些道理的,袁禮賢死時海內(nèi)冤之,衍圣公連皇帝也要降恩,可衛(wèi)家又有什么名聲能讓正元帝如此退讓呢? 葉凝掐掐她的面頰:“這些事你再不必憂心?!笔执钤谘矍埃@一片都是竹林,風(fēng)一過竹梢便似有竹哨輕響,葉凝側(cè)耳傾聽,拍拍她:“去罷,明兒再來,把你叔叔也一道帶來,我領(lǐng)你到稻田里捉泥鰍去?!?/br> 林文鏡從不曾主動提過衛(wèi)敬堯,這幾個月中,小叔依舊還是派人送東西來,自己卻不來,知道是林文鏡請他去,還問了衛(wèi)善一聲:“當真?” 待知道是真,漱洗干凈,換上干凈袍子,倒出窖藏好酒,衛(wèi)善鼻子一動,林先生不吃酒,那這三不五時往龍王山送的酒就都是給葉凝的。 有些事,小輩們心里明白也不說破,譬如衛(wèi)修,拿他爹也沒當?shù)创?,對他還是正元帝更像是父親,姑姑像他的母親。 跟著衛(wèi)善往龍王山跑了幾回,回回都得看一看葉凝,便是心里知道他爹待葉凝很不尋常,云頭綢緞胭脂花粉,送過云一半兒的東西都是為了討葉凝歡心的。 可這兩人十幾年來一室同居,葉凝雖還是姑娘打扮,兩人并未成親,可也朝夕相對,再看兩人平日言談,衛(wèi)善心里嘆息,小叔年輕的時候沒能爭過林先生,如今林先生眇目跛腳,更爭不過了。 衛(wèi)敬堯還當自己這點心思無人知道,卻不知全被幾個小輩看在眼中,只無人戳破他,衛(wèi)善還替他挑了一件青竹布的袍子,一枝竹結(jié)簪子,把頭發(fā)束起來,些許有些文士模樣。 衛(wèi)平一看便對meimei搖頭,衛(wèi)善心里明白,這是讓小叔心里好受些,葉姨看見了同看不見也沒什么差別,心里也未必不知衛(wèi)敬堯待她有些不同,可既有了林先生,那便如同定下契約,再有別人也不能更改了。 衛(wèi)善把這些話寫了信寄給秦昭,假托是她在業(yè)州見著的異事,秦昭一拆開便笑起來,手指尖摩挲著衛(wèi)善的字跡,若是哥哥該當告訴她從心所愿,可若是丈夫便該告訴她磐石無轉(zhuǎn),心里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給她,又看見她送回來的幾壇小菜。 知道她跟葉凝學(xué)起做下酒小菜,卻沒想到她會送來這些糟蟹醉蟹和油浸泥鰍,上回送云的蜜罐子每一個都是他親自畫的畫樣,著瓷匠窯工做成罐子,每樣只有一件,以十二月花卉為題。 既然不當哥哥了,便該送些不一樣的東西,誰知道她還回來的禮會是這個,還特意用桃花雪洞罐頭裝著,打開來一股酒香撲鼻子。 跟著便把早就預(yù)備好的衣料子給她送去,已是深秋,將近冬日里,除了呢子的還有銀鼠狐皮,夏日里送去的銀紅纏枝蓮花紋亮地紗她裁了一條裙子,又說自己高了些,鞋子都窄了,叫她寄了尺寸來,讓南邊的工匠替她打首飾做鞋子,堪堪寄去就已經(jīng)嫌緊了,也不知道小丫頭這四個月里長得多高了。 除了幾壇子小菜,還有一本棋譜,墨色尤新,倒像是新畫出來的,墨點兒涂得也不甚精細,一看就是善兒的手筆,她自小不慣做這些,先還每個點兒都涂黑了,一眼就能看清黑白子,翻過幾頁便馬虎起來,黑子畫得不圓,也沒有全部涂黑。 秦昭卻笑起來,這一本棋譜怕是從林文鏡那里抄來的,叫作《清樂譜》,一共二十局,已經(jīng)甚厚,她連花樣子都不肯描,小時候交繡件的功課都眼淚汪汪的,這會兒倒肯坐下替他畫譜,看樣子還是自己穿針用棉線把書釘起來的。 這么看來細心還不足,手上力道倒足了,一個一個孔拿針穿過,齊齊整整,封底封面都是藍紙,寫著“清樂譜”三個字。 秦昭把那本《清樂譜》就放在長桌上,手指壓著書脊背,先給王七回信,讓他把找到楊云越侄子的事兒告訴衛(wèi)善。 人是找到了,當年他只有七八歲大,先回鄉(xiāng)間還算能過活,后來戰(zhàn)亂四起便逃難乞討,受了諸多苦楚,人竟活了下來,還記得當年叔叔是怎么逼死了寡母的。 親娘在楊家大門的門梁上上吊自盡,他抬頭只能看見母親的腳一蕩一蕩,家里仆婦捂著他的眼睛不讓他看,又哭說喪盡天良,總有天收了惡人去。 如今也過得潦倒,家鄉(xiāng)是不敢回了,也渾不知道自己的叔叔已經(jīng)封了侯,在鄉(xiāng)野間專替人辦白事唱喪歌,有白事席的時候就吃席,沒有便是去墳頭間偷別人家供奉的祭酒祭食吃,吃得醉了便說一說當年蒙的冤屈。 王七走訪多時,茫茫人海里把他撈了出來,他就是鄉(xiāng)間一個醉漢,因著還會寫幾個字,也替人寫寫信,這字還是父母雙全的時候私塾先生教的,一吃酒便要把原來富過的話說上一回,每每咬牙切齒,想到仇人不知在哪里享福就又跌足痛哭。 秦昭隱隱知道衛(wèi)家總有一日是要對楊家開刀的,手里握著把柄越多越好,楊家侄子尋著了,要是能再把楊云翹的出身摸順著線摸出來就更好。 兩邊消息還未通,正元帝派的傳旨官便已經(jīng)到了業(yè)州,拉著那兩千貫銅錢,兩百匹絹帛,浩浩蕩蕩到了龍王山,手里捧著御詔,叩開林文鏡竹屋小院的門。 作者有話要說: 【秦昭:善兒給的那都是好東西。】 我話太多了 我要當個沉默的小仙女 哼唧。 ☆、第104章 立祠 傳旨太監(jiān)員也未想到林文鏡住的這么偏, 皇帝千里迢迢要賞賜他,只看賞下的東西就知是極受看重的,到了業(yè)州便敲鑼打鼓, 身后拉著一車車的東西, 一路從城里到招搖到了城外。 傳旨太監(jiān)好歹還是坐在馬上的,到了地方卻得爬山, 小道又窄又陡, 他手里捧著御詔走在前頭, 身后跟著大隊民夫兵丁, 一人一邊抬著箱子抬上石階,雖則天氣涼爽, 走了一路也依舊口干舌燥, 那傳旨太監(jiān)員清清喉嚨先叩開了竹屋柴門。 傳旨且得有些閑話,天底下頭一樣會拿腔作勢的不是戲臺上的戲子, 而是深宮里的太監(jiān), 可傳旨太監(jiān)一看這林文鏡身居陋室還讓皇帝牽掛, 賞下這許多東西來, 便立在門外客客氣氣喚他的名字, 請他出來領(lǐng)旨。 等得許久也沒動靜, 這才提高了聲音,屋前屋后統(tǒng)共這么巴掌大點的地方,莫不是不在家,還想就地坐下干脆等人回來,竹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先出來半張竹椅。 林文鏡依舊坐在那張竹制滾椅上,葉凝把他推了出來,傳旨太監(jiān)一怔,一個女人一個跛子,圣諭上卻沒說他是個殘廢,傳旨太監(jiān)員遲疑一聲:“你就是林文鏡?”隔得許久才聽見一管火燒過的暗啞嗓音,答他一句是。 先還想說速速跪下接旨,一看這人斷了腿,可就是斷了腿,也得伏下接旨,跟著就又知道這是個瞎子,全憑耳朵來聽。 葉凝扶起林文鏡,他雖然清瘦,到底是男人,葉凝一個人竟能勉力扶住,傳旨太監(jiān)員一個眼色,跟在身后的人出來幫手,一邊一個扶著他,兩條腿無知無覺彎曲不得,整個人伏在地上。 葉凝緊緊咬牙忍耐,一句話也不說,兩個人聽了圣旨,依舊還扶他坐到椅上,接過御詔,捧在手里,葉凝將將站定,林文鏡喉嚨里傳出嘶啞聲:“請御使稍等?!币獙懸环庑沤唤o正元帝以謝其恩。 千里迢迢來都來了,也不在乎這一時三刻,他一個廢人還能寫些什么,不過就是滿口歌功頌德的話,可傳旨太監(jiān)員心知皇帝對這人倒很看重,未來之前也當他是隱世高人,說不得皇帝賞賜之后就要封官,便是袁相,也沒得過這樣多的賞賜。 待看見出來一個斷腿盲眼的,還不信他就是林文鏡,把他從上到下看了又看,確是個瞎子跛子,自己這馬屁是拍不上了,便露出嬌矜之意來。 葉凝取了竹葉泡茶,請他在院中石凳稍坐,自己進去磨墨寫信,屋里寂無人聲,二十來只箱子這院子里連放都放不下,這兩人住在深山,日子清貧,乍然間得了這么一大筆的財富,也不知有沒有福消受。 兩千貫錢兩百匹絹,一路吹打過來也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這一個瞎子一個女子,又住在山間,守著這些只怕明天就被人害了性命。 傳旨太監(jiān)員掀著袍袖給自己扇風(fēng),竹林里坐得久了,果然涼爽,倒去了些浮躁意,吃了兩三杯淡茶,看看這家里確是窮得很,想著回去要怎么稟報。 隔得許久,才取出一封信來,葉凝交托上去:“請御使代為傳達,多賴賞賜,心中感念?!闭f著打開箱子,從里頭取出五十貫錢來,奉給傳旨太監(jiān)員。 跑了這么一趟,路上如此奔波,只得五十貫錢,傳旨太監(jiān)把手一揮,自有人接住,這些東西暫時放在院中,告辭下山去。 衛(wèi)善來時,就見院子里頭堆滿了箱子,一只疊著一只,她一看便知是內(nèi)庫賞下來的東西,姑姑雖寫了信來說有諸多賞賜,可沒想到會有這么多,掀開箱子上的鎖扣,里邊絹帛光華燦爛,葉凝看見她便笑:“還得尋幾個人拖下山去,換成錢來?!?/br> 正元帝賜下這些,本就是給他當錢用的,可已經(jīng)有二千貫錢了,還特意去換作甚,九月里皮子才賣得出價,絹帛價賤,這時候換錢也太虧本了。 “葉姨要換就等明春絲物還未織出來的時候換,那會兒價錢最貴?!毙l(wèi)善撓撓臉兒,也不知她要干什么,林先生也不會想要拿這些錢在鄉(xiāng)間當個田舍翁的。 葉凝手上切著魚rou,笑了一聲:“果然是當家了,還知道初春絲貴?!毙ν陠査?,“你日日從城中來,可去書場聽過書?” 衛(wèi)善還沒往書場去過,衛(wèi)敬堯把衛(wèi)家業(yè)州一大片土地全給了衛(wèi)善,從此就算是公主的田莊,正元帝還沒給的,小叔叔全給她補上。 就在秋收之后,衛(wèi)善派衛(wèi)管事到田莊中去,一把火燒了衛(wèi)管事辛苦換算的田地租子,報的就是虛數(shù),統(tǒng)共五萬多兩銀子,折成谷子,得有幾萬擔(dān)糧食。 永安公主免去佃戶十三年的田租,而田莊里這些佃戶,便都是公主的佃戶了,還有富人帶田來投,肯當公主家奴,只為求一個出身。 燒田租債券那一天衛(wèi)善換了衣裳立在人群里看,衛(wèi)管事命人敲了鑼在田莊里來回奔上一圈,把人都叫到曬谷場來,當著所有佃戶的面,宣揚了公主恩德,跟著一把火把這十三年的陳年舊債全都燒盡了。 衛(wèi)管事挨家挨戶的算帳,田莊上人都知道,這個老先生也不是不好說話,可十三年的田租也確是要交,到哪兒都沒有白種了田地白吃了糧食,卻分文不交的道理。 何況一十三年時移世易,還有積蓄成富戶的人家,原來的舊債也是到了該還的時候,衛(wèi)管事人雖和氣,身后卻跟著兵丁,一看這兩個當兵的,那是怎么也不敢硬頂。 有幾家困難的便饒去三五擔(dān),若有那挑事的刺頭,領(lǐng)著人找著鋤頭就要來“講道理”,衛(wèi)管事便笑一笑:“公主來時,護駕的便有千人,要我說,你們倒不如去城中哀求,公主心善,這一片田地又是她的,十月里是衛(wèi)王誕辰,你們多去衛(wèi)王祠里獻些香花鮮果,公主知道了,許就免去這一片田租了?!?/br> 這些人也是無法可想了,果然陸陸續(xù)續(xù)往衛(wèi)王墳去,這墳里埋得許多人,建了一個大墳包,說里面就埋著衛(wèi)王和他的將士,多是業(yè)州人,每歲清明飄錢中元供飯下元點燈,四時都不曾少。 衛(wèi)家回來了,就在衛(wèi)王墳前蓋廟立碑,這事兒城中人人盡知,山后還要立衛(wèi)王夫人墓,建得樓閣寶塔,農(nóng)閑時還有人去賺一天百文的工錢。 衛(wèi)王祠還未修成便香火鼎盛,市井商戶小販看見,都在寺前擺攤,這是民間廟宇,有衛(wèi)敬堯在,官府也不能過問,何況建成之時落葬,永安公主還要親自致祭。 拜得人多了,便有傳言說永安公主感念民人不忘其父,想降惠于民,免去田租,傳言越來越多越來越盛,這些佃戶早就等著,心里惴惴,心中不信這幾萬擔(dān)的糧石還能一筆勾銷? 不意真有此事,個個欣喜,家家拿了鍋勺出來敲擊,比十月里的秋收節(jié)還更歡欣,本來當今年收的糧食總有一大半兒要交出去,分明是豐年只怕連rou都難吃上一口,沒料著不僅免去了前十三年的,連今歲要交的糧食也能稍減兩成。 這一筆結(jié)結(jié)實實記在衛(wèi)善身上,她站在人群里,看這些人先驚后喜,有喜極相擁的母親女兒,也有老淚縱橫的年老翁嫗,家里的勞力漢子身上背的重擔(dān)一下子輕了許多。 原來那些個挑唆鄉(xiāng)人鬧事的莊頭,都被衛(wèi)管事提了出來,他既是公主的管事,身后自然跟得有兵,永安公主可是例同親王的,往后建公主府,該有二千兵丁把守。 那幾個莊頭不過暗地里游說,也不敢辦出什么事來,原來就有鄉(xiāng)民念念不忘衛(wèi)王恩德,此時大喜之下念了永安公主又念衛(wèi)王一兩個跪下沖著城中磕頭,跟著就拜下一大片。 衛(wèi)善退后幾步,退到曬谷場邊上那棵大槐樹下,看著那個佃戶非得把衛(wèi)管事留下來,原來看他好像看仇人,此時看他便是救命的仙人,又要殺豬又要宰雞,請他留下來過秋收節(jié)。 從此沒建成的衛(wèi)王祠前更是香火不斷,還有農(nóng)人進謝衛(wèi)王,傳得越來越神,有說是永安公主夜夢父母,說在地下受了香火,已成地仙,要降福祉于民。 免去的田租數(shù)額也越吹越大,本來那五萬兩便是往少了算的,合一合業(yè)州的糧價,哪里止這點銀子,從五萬兩吹到十萬兩,越吹越多,卻無人戳破,反而交口稱贊,來投的佃農(nóng)富戶更多,短短一月,田地就多了將近千畝。 衛(wèi)善鬧出來的動靜不小,林先生自然知道,前一半事是衛(wèi)善自己辦下的,連衛(wèi)平也沒想到小妹能辦下這樣的事來。 后頭一半也有林先生的手筆,他從葉凝口中聽見此事,良久都不則聲,隔得會兒才輕笑起來:“泉下若真有知,該當高興了罷?!备闾嶙h要在衛(wèi)王墳前立英烈碑,兩邊偏殿要立參將像,把心里日夜記掛的那些兄弟姓名都刻在墻上,供人瞻拜。 這些功德記在女孩兒身上,秦正業(yè)再是個心胸狹窄的小人,也無話可說,民間人望無有功績再不易得,兩事合為一事,隔得十三年又把衛(wèi)敬禹當年事績捧到人眼前,說書場里便有人寫了傳頌《衛(wèi)王傳》。 秦昭接到王七信時,才剛給衛(wèi)善挑完了胭脂,想到她年紀漸長,花粉珠釵都能用起來,又讓人去尋好珠,不拘什么挑好的送上來,大的要如龍眼,小的要似黃豆,給她綴裙角也好,綴在鞋子上也好。 手里握著鎏金牡丹紋胭脂盒子,這里頭的紅就似她上回契約上按手印的紅,想來是喜歡這個顏色的,一拆書信,頓得一頓。 王七寫得明明白白,這事是從遇見林先生之前就已經(jīng)在布局的,以他所知必不是小舅的主意,不料善兒還能有這樣的謀劃,手指頭在牡丹紋樣上輕撫一回,把這胭脂盒子放到箱中,派人去尋弓箭箭囊來,把香云皮揉成紅色,上頭描金畫一幅秋獵圖送給衛(wèi)善。 作者有話要說: 【嚇掉了二哥手里的胭脂】 粽子節(jié)快樂 前一百發(fā)小紅包 我最喜歡咸蛋黃大rou粽 出門過節(jié)不一定能有加更哈~ 謝謝地雷票小天使,愛你們謝謝~ ☆、第105章 雙生 正元帝是個好武的皇帝, 年輕的時候就愛上山打獵下河摸魚,沒有一樣不精通的,憑著這個手藝, 和寡母兩個也常能吃上rou, 獵來的毛皮便換酒吃。 后來年紀漸長勢力漸大,打獵摸魚便不為著飽肚了, 林文鏡的信千里迢迢送回來的時候, 正元帝正領(lǐng)著一從武將圍獵。 草場上設(shè)下大帳, 正元帝居黃帳之中, 余下小帳星羅密布,今日圍獵, 秦顯大顯身手, 頭一箭正元帝射中了鹿眼,第二箭是秦顯射中了鹿心。 這一片草場原是大夏建國時開國皇帝圈下的, 年年都要秋圍, 只到后來一個個皇帝都只重文不重武, 連圍獵都不再去, 這片草場上養(yǎng)的軍馬還有被盜賣的, 周圍田地更是被貪官侵占成了私田。 正元帝半場便收獲頗豐, 早有人騎著馬出去把獵物往他的圍獵圈中撲趕,黃羊獐子麋鹿猞猁滿載而歸,挑好的皮子先送回宮去,讓皇后分發(fā)。 衛(wèi)敬容身子沉重不便跟來,派了喬昭儀和符美人兩個伴駕, 隨駕的宮嬪都住在小帳之中,以喬昭儀為尊,可她并不會騎馬,符美人倒是會,她今兒也獵著兩只兔子,是宮奴用網(wǎng)兜給套住了,倒也不算空手而回。 幾家封了侯爵將軍的人家都隨駕在側(cè),世家子弟也有從小就習(xí)六藝的,箭術(shù)不比這些武將們,卻也都有所收獲,人人馬背邊總是有牽著些大小獵物,大營中間架起果木架,當場剝鹿皮放鹿血,烤rou做菜分送到各個營帳之中。 里頭獵到獵物最多的是秦顯,他挑了幾塊皮子,有送給衛(wèi)敬容的,也有送給碧微的,身邊的小太監(jiān)一看皮毛艷麗的便知是送給姜家姑娘,捧著皮子急忙忙去。 姜碧微也跟了來,男男女女分屬營帳,姑娘家里是得東西最多的卻不是箭術(shù)最好的魏人秀,她看什么都不忍下手,一見灰毛兔子就想射中耳朵回去好養(yǎng)起來,最后才獵了一頭獐子。 她跟碧微一個營帳,自衛(wèi)善走后,兩人在宮宴上見過幾次,倒也熟識起來,若有宮宴便坐在一處,這回圍獵楊家女兒也一樣跟著,魏人秀同她們說不來,而姜碧微對楊家也有所忌憚,干脆二人同住。 碧微只會騎馬,不會打獵,也穿了一身騎裝跟在魏人秀身后跑馬,秦顯上半場遠遠近近的跟著,倒沒獵到多少東西,只隨手兩箭,箭箭都有收獲。 他這么跟法,哪個人瞧不見,有幾家女兒當面不說,背后咬唇笑話,到下午半場,她便紅了面頰,自己拉著繩子反身奔向秦顯:“你自去罷。” 秦顯笑起來:“打這個沒意思,年年都獵?!笨蓞s是頭一回看她穿騎裝,月華廣袖穿在她身上已是風(fēng)致楚楚,不意換了騎裝別還有一番意態(tài),纖腰削背,坐在馬上那一回眸,還要什么獐子黃羊。 碧微咬一咬唇,當著這許多人,面上暈紅一片,頸項低垂,伸手輕輕拍著白馬,撫了兩下道:“可我……想要一雙鹿皮靴子?!?/br> 秦顯朗聲一笑:“這有何難?!笔稚享\繩還未扯緊,左腿輕踢馬腹,大黑馬轉(zhuǎn)了一個彎,急奔出去,碧微看他跑遠了,這才松一口氣。 秦顯是太子,身邊有隨侍,有拉網(wǎng)的有助力的,他身邊跟著十好幾個人,不遠不近的跟在她馬背后面,都覺得四面八方全是窺探的目光。 太子傾心長寧公主的事,早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的事了,中秋大宴衛(wèi)敬容便讓她坐在身側(cè),人人都是盛妝,只有她因要守孝,并不穿金紅色,可依舊極美,桌前物品不沾半點葷腥,連筷子都是竹制的。人人都在看她,都知道她必為太子妃嬪,可縱拿挑剔眼光看她,也依舊挑不出差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