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敬堯早早寫了信來，卻一個字也沒有提起林文鏡，只說自己罪孽深重，這是他的心病，二十歲未到那年就已經(jīng)埋下，這許多年拔除不去，那兩張紙上墨點濺得到處都是，想必寫的時候也是心中激蕩，一看就是醉后寫的，要是沒醉也不能夠說這些話。

    衛(wèi)敬容使了個眼色，結(jié)香便把信匣取了來，衛(wèi)敬容打開盒蓋，都快裝得滿了：“一多半兒是善兒寫來的，這些是昭兒寫來的，那些個蜜桃茶葉綢子石蜜，都是他送來的?！?/br>
    衛(wèi)敬堯只寫了三封信回來，都是些尋常話，全部拆開也是行的，她挑出來給正元帝看，正元帝一看便知果然醉了，衛(wèi)敬容還想贊一贊弟弟的書法，依舊咽了聲，等他看過才道：“林先生當(dāng)真還在人世？”

    正元帝心知衛(wèi)敬堯是絕不會作偽的，他不提及就真的是自罪自責(zé)，心是隱痛這才不提，嘆了一口氣道：“人是還在，可卻瞎了眼睛，又斷了一條腿?！?/br>
    衛(wèi)敬容手里全來拿著信匣，聽見瞎了眼睛，“啊”得一聲，信匣滾落，掉在榻上，里頭的信件散落一地，待聽見斷了一條腿，眼圈也跟著紅起來。

    正元帝看她這番情態(tài)自然是真，他嘆得一聲：“原來咱們不知，如今知道了總得封賞下去，若是他身子康健，還可重用，可惜……”

    衛(wèi)敬容抽出帕子按一按眼睛，心里卻道，林文鏡那個脾氣，縱是死了也絕不肯當(dāng)貳臣的，這么想著，心里一頓：“我只怕金銀他不肯受，敬堯若是得著他一個好臉，只怕也不會寫這么一封信了?！?/br>
    正元帝卻道：“不論受不受，給總要給的，難道眼看他困頓不成？”傳了口諭下去，讓賜銀三千兩，絹帛二百匹，令業(yè)州太守擇屋室讓其居住。

    衛(wèi)敬容依舊紅著眼：“我也給善兒寫封信去，叫她仔細照顧著，最好能問一問葉jiejie的音訊，男人家總不比女孩兒細心?！?/br>
    說著當(dāng)了他的面把信寫就了，急令宮人傳出去，正元帝都已經(jīng)賜下東西去，她給的便不是金銀，而是些衣裳首飾毛料子，業(yè)州一到冬日冷得刺骨，這些正好御寒。

    正元帝撫一撫她的肩：“這都是天定的，你也不必太傷懷了?！币估锉闼拊诹说P宮里，心里那隔桌對弈的兩個年輕人，一個消散了，一個縱原來盲棋下得不好，此時必也極好了。

    衛(wèi)善接到信時，才打獵回來，穿了一身白色的騎裝，領(lǐng)口袖口綴著一圈兒紫貂毛，纖腰一束，亭亭玉立，一只手拎著馬鞭，獵物就掛在馬背上，山雞野兔已經(jīng)不在話下，錦帽上一顆明珠，側(cè)身下馬，光彩照人。

    她日日都往龍王山去，林文鏡旁人不肯見，衛(wèi)平和衛(wèi)善是肯見的，衛(wèi)平箭術(shù)了得，獐子猞猁打著了便送來，偶爾也跟林文鏡比一比棋力，把在外打的那幾場大仗告訴他聽。

    林文鏡是一個秦字都聽不得的，知道秦昭是養(yǎng)子，話里話外又和衛(wèi)家十分親近，先蹙了眉頭，衛(wèi)善提起他來滿口好話，一口一個二哥，接連幾回葉凝便悄悄問她：“善兒是不是喜歡你二哥？”

    衛(wèi)善解下小帽兒，提了雞等著葉凝褪毛收拾，拿軟泥糊了烤著吃，聽見她這么問，燦然一笑：“是啊，我頂喜歡二哥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度假是美好噠

    收獲了新腦洞

    高鐵碼字，碼著碼著字前面突然響起了佛經(jīng)還一路外放，非常催眠了，但我忍了下來

    到家只想和被子大魔王相愛相殺天荒地老

    欠加更1

    嘿這個月的營養(yǎng)液我都已經(jīng)還完了，了不起！

    今天依舊前一百哦

    謝謝地雷票小天使~

    ☆、第102章 衛(wèi)王

    衛(wèi)善聲音不輕, 在小院子里脆生生的響，似金玉相碰，葉凝看看她, 抿嘴兒一笑, 這些日子哪一天不從她嘴里聽見這個“二哥”兩三回，日日念夜夜念, 唱成曲兒那便是“由不得哥哥耳廓不熱”。

    葉凝是閩地人, 閩地多山歌, 她小時候也不知聽了多少句山歌, 這么心心念念掛在心尖兒上的，不是情郎又是什么, 誰知道還真不是情郎。

    葉凝一笑, 衛(wèi)善便想到她跟秦昭也能算得上是“私定終身”了，忍不住俏臉一紅, 拿著馬鞭在騎裝上刮來刮去。

    葉凝才還當(dāng)她對秦昭并無纏綿心意, 就見她露出小女兒態(tài)來, 想想自己的年紀能當(dāng)她的娘, 便不再開口打趣她, 推一推她：“趕緊洗手去, 替你林叔泡一杯茶?！?/br>
    泡茶的水是從龍王山山頂?shù)娜劾飺?dān)下來的，葉凝每天上山，一桶水她提不下來，就用粗竹筒，兩竹筒水足夠林文鏡吃一天的茶。

    家里過得清貧, 平素也沒有好茶，而林文鏡的舌頭又不肯沾粗茶梗子，都是初春竹葉才生時候收下一波來，鋪開曬干，拿這個當(dāng)茶葉，用山泉水泡出來，兼有一股清甜氣。

    自衛(wèi)善知道林文鏡愛吃茶，尤愛雨前龍井，便寫信給秦昭，問他能不能買一些來，吳江是出好茶的地方，只這些茶葉都極金貴，采得新茶葉也片片貴似金葉。

    不意秦昭真能辦來，千里迢迢寄了兩斤茶葉，俱是吳江百年茶樹上摘下來的，若是要舊藏的還多些，可舊藏的怎么能送給善兒喝。

    秦昭早知道衛(wèi)善討茶不是她自己喝的，小小丫頭吃蜜鹵調(diào)水也還罷了，哪里懂得吃茶，她又最是熱性，大夏天恨不得一口熱水都不要碰的，叫她吃茶，等茶盞放涼，也就小貓?zhí)蛩凑瓷囝^，怎的突然就想起要吃茶了。

    張口要難得的好茶，必是送人的，吳三又送了信報給他，知道衛(wèi)家回到業(yè)州，找到了當(dāng)年的舊人，秦昭對這位林先生早有耳聞，他才當(dāng)小校的時候就聽這些舊事，這才看起了衛(wèi)敬禹寫的兵書，兩本書里都有提到林文鏡，說是幕僚，倒更像是知交。

    這樣的人物竟目盲腳跛，實讓人痛惜，搜羅了好茶，又運了五桶好水，連著各色花蜜龍眼桃花荔枝，十七八只蜜糖罐子，一道送來給衛(wèi)善。

    一只只青瓷罐頭上都帶著花樣，桃花蜜便燒幾枝桃花上去，荔枝蜜便燒上一碟子青青紅紅的荔枝，上頭還仔細貼了簽子，哪樣性熱不可多食，哪樣性溫可日日調(diào)水吃上一盞。

    這回的信無花無葉，全燒在了罐子上，衛(wèi)善收下東西，把這十來只罐子都記下，告訴沉香仔細不能摔了，等蜜吃完了，還拿這些裝小菜，送給秦昭，湖里收上來的好銀魚，先曬后浸做成銀魚鲊，給他配粥吃。

    林文鏡不曾問這茶是哪里來的，衛(wèi)善便也沒說，她三兩日就知道林文鏡聽不得秦字，對正元帝成見極深，談起他來總是不屑，不敢說茶葉是秦昭送來的，只說是特意尋得好茶孝敬先生的。

    葉凝一說，衛(wèi)善便“哎”了一聲，她在這小院里來往慣了，也不必指點，自走到院墻邊，拔開竹筒的木頭軟塞，把水倒進小爐里，先煮水燙杯，跟著才是泡茶。

    林文鏡吃茶與旁人都不相同，別個愛吃煎茶，加上果仁一道泡著喝，他愛吃清茶，杯里除了好水好茶葉，旁的一概不要。

    衛(wèi)善正蹲著給爐子生火，魏人杰一把接了過來，嘴里嘖嘖出聲：“再燎著頭發(fā)你就禿了?！眱芍皇种篙p輕一敲，打火石一碰就擦出火星來，茅草著了，往小石灶里一塞。

    衛(wèi)善是會生爐子的，在小瀛臺里雖有沉香初晴作伴，各人也都有事，摘果的摘果，撈魚的撈魚，餓雖餓不死，吃也難吃飽，生爐子燒水煮魚，這些她都干過。

    就是一時手生，年紀越長，辮子越長，發(fā)梢叫竄上來的火星子燎了一下，燒了發(fā)尾，就是魏人杰撲上來一把拽住，拿兩只手掌給撲滅了。

    rou手碰著火花，燙掉一層皮，可本來旁邊就是水，被他這么一扯一撲還更疼些，提起來衛(wèi)善便沒好氣：“你那柴火劈好了沒有？”

    魏人杰想跟林文鏡學(xué)下棋，要拜就要拜個高明的師傅，他的棋原是衛(wèi)修教的，衛(wèi)修在林文鏡手底下勉力走了一百二十步，剛進中盤便支撐不住，干脆棄子認輸，還謝林文鏡手下容情。

    魏人杰看得兩眼放光，衛(wèi)修下棋自然是拿著棋盤來的，林文鏡說一步，他便在棋盤上落一子，再把自己下在哪兒說給林文鏡聽。

    既要拜師就得有個徒弟的樣子來，魏人杰左右無事，過來挑擔(dān)砍柴捕魚獵豬，百二十斤的野豬打下來，在土灶上燉的稀爛，他一個人吃了半鍋。

    衛(wèi)善有意支開他，魏人杰卻不知道，拿著柴刀自去劈柴，衛(wèi)善這才抽出信來，拆開火漆，看看姑姑同她說些什么。

    衛(wèi)敬容的信里是再沒有多余的話的，來信也從來都寫得四平八穩(wěn)，宮里大小事在她筆下總是尋常，衛(wèi)善寫回去的信也是一樣，姑侄兩個心照不宣，看一回便知道對方要說的是什么。

    譬如上回信來，衛(wèi)敬容寫的就是徐昭儀升成了徐淑妃，改了四妃制，這件事當(dāng)年正元帝是想做的，只是沒做成，他把精力放在削弱衛(wèi)家上，楊家又處處都合他意，可依舊還是動過這個念頭，只是秦顯死了，便不能這么辦了。

    這回拆開一看竟是正元帝知道了林文鏡還在世，衛(wèi)敬容只說要賜下金銀來，信都到了，東西只怕也快到了，依著正元帝的性子，必要鬧得人盡皆知，博個好名聲才好，可林先生卻絕不肯咽下這一口氣。

    衛(wèi)善急急叩門，林文鏡請她進去，聽她腳步匆忙，聲音焦急，笑了一笑：“怎么了？”

    衛(wèi)善長眉緊皺：“先生要不要去旁的地方躲上一陣？”她咬咬嘴唇：“我姑姑來信說，先生還些隱居的消息被姑父知道了，要派人賜下金銀來?！?/br>
    她只當(dāng)林文鏡是必在發(fā)怒的，誰知他竟沒有發(fā)怒，沖著她站的地方點一點頭：“差不多也該來了，比我想的還更慢些?！?/br>
    衛(wèi)善瞪圓了眼兒：“難道這個先生也料著了？”

    林文鏡行是拿衛(wèi)善當(dāng)小姑娘看待，十三歲的年紀該愛花粉，便是衛(wèi)敬容那個年紀也只知道讀書寫字，有事只問衛(wèi)平，朝中如何，各位大臣如何，衛(wèi)家可還有舊人在朝。

    不意告訴他的卻是衛(wèi)善，她奉了茶來，見二人對談，擱下茶盞，頭一杯先給他，跟著才給衛(wèi)平，手里攏著托盤：“這個我倒知道，年年都有人給父親寄祭表來，十幾年下來，寄來的祭文是越來越少了?！?/br>
    林先生面色微動，聽衛(wèi)善細說，她便把這些人在何地任什么官職，通通說了一回，她是頭一回出門，走的又是運河，記性雖好，卻也不至連這些人在何處作官，隸屬關(guān)內(nèi)道還是河?xùn)|道都說得清清楚楚。

    既不把她當(dāng)小姑娘看了，這些事也可以說一說：“是我傳出去的信，年深日久名頭不顯，這許久才傳上出去，他既知道了，該派傳旨官來才是?！?/br>
    傳旨官便是太監(jiān)，衛(wèi)善再沒想到賞賜林先生會這么勞師動眾，可她依舊不明白為甚林文鏡要把這消息傳出去，引得正元帝來見他。

    他默默無聞十三載，衛(wèi)善再不會想到有一天他還會自己揚名，林文鏡依舊對她點頭：“不要慌，我自有用意，待人來了，你便知曉?！?/br>
    衛(wèi)善只覺得心里慌張：“那要是他與你為難，又當(dāng)如何？”

    林文鏡不再說這些，反而指一指門外：“水燒開了，再煮一歇就過了火侯，不能泡茶了?！闭f話間葉凝已經(jīng)提了壺進來，消息是她散布出去的，眼看衛(wèi)善驚慌，沖她笑一笑。

    業(yè)州舊事難了，本已跳出這個是非圈，她勸也曾勸過，如今比不得過去，再不是激昂少年，可林文鏡卻不肯放手，既以國士相待，也以國士報之。

    她沖衛(wèi)善打了一個手勢，不一刻魏人杰便進來了，大大咧咧的拎著兩擔(dān)柴，聞見香味兒就道：“葉姨，燒雞好了沒有？”

    他跟著衛(wèi)善一樣叫，葉凝的年紀當(dāng)這兩人的長輩都足夠了，她倒很喜歡這個少年，把壺擱到茶桌上，走了出去：“還得再烘上一會兒?！?/br>
    衛(wèi)善看這兩個都不急，自己卻恨不得撓心肝，哪里還吃得下燒雞，看魏人杰大快朵頤氣都不打一處來，瞪了他好幾回，魏人杰拿紫蘇葉子擦擦手，撕下一條雞腿來：“給你?！彼€當(dāng)衛(wèi)善饞吃雞，女兒家面薄又不好意思說，把小半只撕給了她。

    衛(wèi)善更吃不下，米粒兒一顆顆的挑進嘴里，一頓飯光顧著為林葉二人擔(dān)心了，等到回去的時候，葉凝依舊在石階上拉了衛(wèi)善的手，替她把碎發(fā)理到耳后去：“好孩子，你別憂心，他想為舊友辦一點事?！?/br>
    衛(wèi)善迷惑不解，林先生的舊友就是父親，可父親都已經(jīng)過世了，死都死了十來年，還有什么事未辦呢？

    葉凝拍一拍她：“為他著書作傳，為他建廟揚名。”這是林文鏡想要辦的事，與旁人無干，也并非瞧在誰的面子上，他也只看他自己的面子。

    衛(wèi)王的封號是衛(wèi)敬禹該得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依舊有二更

    還差一名就能爬上季榜第一頁了

    太不容易了

    捂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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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情意

    衛(wèi)善一時屏息, 衛(wèi)家此時藏拙都不及，怎么還敢揚名，林先生怕是在此隱居久了, 不知正元帝的心意, 要是當(dāng)真為父親著書作傳，傳揚威名, 頭一道過不去的坎就是正元帝。

    葉凝看著她笑起來, 眼兒一瞪圓了, 便似只不解事的貓兒, 伸手就揉揉她的面頰：“你一路來，也掙了些虛名聲, 難道還沒覺出些好處來？”

    衛(wèi)善眨巴眼兒, 好處自然有，煩惱處也很不少, 她自己都沒想到, 衛(wèi)家門前會有這許多人, 有來求她降恩的, 有獻女兒給她當(dāng)侍女的, 還有奉上各樣名貴物品給她的。

    有些還根本就不是業(yè)州人氏, 不知從哪兒聽說了她的名頭，千里迢迢跑來獻物的有，千里迢迢趕來想要投到公主門下的也有，哪怕給公主當(dāng)家奴，也比當(dāng)個商家富戶要強。

    大夏取官先問姓氏, 后期雖有有識之士創(chuàng)立科舉，可這科舉也不過是擺擺花架子，朝中用人多數(shù)還是舉薦，因其孝順或因其有德行，這兩條之前還得先看其姓氏。

    年深日久，科舉取士制也緩緩?fù)菩?，士族以門蔭入官，反而涌入一批寒門子弟，可這些士家大族也不蠢，眼看好東西越來越少，來占位的越來越多，原來七家大族分掉朝中官位，后來零零落落也有寒門小姓躋身上游，這些人獨木難支，便互為依靠，竟也連成一片，互為婚姻，行的便是士族大家的通婚手段。

    眼看地位不保，便也以科舉入官，百年望族底蘊深厚，門下子弟應(yīng)考，一時又占去大半江山，寒門子弟一百人里能取中一半已經(jīng)難得。

    升任官場頭一個問的便是姓氏，若是大姓，見面便先禮讓三分，縱非嫡系而是旁枝，只要沾上姓氏都能得青眼，有些人就干脆投到大姓名下，正統(tǒng)是不必肖想，還有旁枝別脈，大凡姓氏相同的，都能攀一攀親戚。

    衛(wèi)家就是小姓，往上數(shù)三代是販木材香料起的家，走南闖北很有些見識，又積蓄了一筆財富，家中日子過得好也無用，并無大姓肯結(jié)為婚姻。

    科舉是不必想了，干脆就捐官當(dāng)個武官，手上有錢，上頭就能有人，一步一步升到參將，知道自家商戶小姓，捐官是頭一步，可到此也算走完了，再要往上便得替兒子討一個大姓旁枝的女兒。

    兒子的兒子再讀書科舉，連著幾代鉆營好容易把商戶出身洗個干凈，可在大姓人眼里，依舊還是寒門小戶，到了衛(wèi)敬禹這一輩，天生便過目不忘，只要眼睛掃過，就牢牢記在腦中，懷抱在手上才剛能說話就能背詩，家中父輩對他寄予厚望。

    誰知衛(wèi)敬禹年紀越大越不愿意科舉，眼看大夏要亡，家中人也不逼迫他，任由他四方結(jié)交，養(yǎng)人養(yǎng)馬，世道一亂還有什么大姓門戶，衛(wèi)敬禹的妻子，便是是清河曲氏，一無功名二無出身，也一樣娶到了曲家嫡出的女兒。

    今歲秋天是大業(yè)立國以來頭一回科舉，這些人只當(dāng)還循舊例，可連頂上的皇帝都換了人當(dāng)，七姓有的也早都死了大半，此時來投，要么就是自知前程不會如意的，要么就是來借公主勢的。

    “可我有什么勢力？”衛(wèi)善依舊不明白，越是出名，越是讓正元帝忌憚。

    “有名望便是有勢力?！逼呒彝?，難道個個手里有兵不成？可哪一個造反也沒殺這些人，反而還要諸多優(yōu)容，降恩下去，衍圣公便是一例，多少年江山改換，他也紋絲不動，葉凝微微一笑，語含譏諷：“衍圣公一族都經(jīng)歷了四朝，若說為王室盡忠，怎么頭一代不去跳長江，還傳承幾百年呢？”

    衛(wèi)善嚅嚅道：“怪不得胡成玉想給小兒子娶衍圣公族中女，姑父發(fā)了那么大的脾氣?！泵髅靼l(fā)了這么大的脾氣，可八月二十七的至圣先師誕也依舊辦得熱熱鬧鬧的。

    禁止屠宰，祭文廟，太學(xué)國子監(jiān)院中設(shè)祭祀，開瑯?gòu)謺鴰旃┻@些師生瞻拜，這一代的衍圣公七老八十還從山東去到京城，為諸位在朝的皇子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