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聞言天方子又抬了眼,這人失望什么?他如此縝密的人,若真要殺萬岳子,豈會留下如此破綻? 許是剛剛回憶起了少年之事,天方子忽的不愿被沈逢淵小瞧,想了想,還是道出了一個不曾告知任何人的消息,“當(dāng)年萬岳子瞞著我們獨自前往陰寒山,應(yīng)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物想要獨吞。我曾派人一路跟蹤,大概是中元節(jié)前后,這些人突然就沒了消息。如今他們的尸體,也在青蓮妖尸之中?!?/br> 這件事若被軒齊子得知,要將萬岳子之死賴在他頭上便極其容易,天方子當(dāng)年就已殺人滅口,只要自己不提,天下絕不會有第二人知曉。他也不知自己為何一時上頭就對沈逢淵說了,正在皺眉,就見沈逢淵懷疑道:“只是跟蹤這樣簡單?” 不得不承認(rèn),沈逢淵對他的行事手段很是了解。既然已經(jīng)開口,天方子也不再隱瞞,如實道:“當(dāng)然,若有機會送萬岳子歸西,我的人也不介意讓他早些上路?!?/br> 在劍修面前坦言要殺人還能如此理直氣壯的人,歷來就只有一個天方子,沈逢淵也差不多習(xí)慣了,只涼涼道:“你這黑鍋背的真不冤。” 之前你還拿劍指著我脖子,逼我實話實說,現(xiàn)在說實話你又不愛聽,劍修這破脾氣真難伺候。 天方子的城府果真不是浪得虛名,雖然內(nèi)心不斷嘲諷,面上的笑意卻親切自然,還頗為友好地拉過沈逢淵的手,只輕聲安撫道:“還請沈兄好生調(diào)查真相,若能借此事扳倒軒齊子,他日由我掌管天嶺宗,對東靈劍閣只有好處?!?/br> 劍修用劍極看中手感,沈逢淵雖將臉和身軀化為老者,持劍的右手倒和過去一般仍是青年男子的模樣,骨骼分明手指修長,幼時留下的些許薄繭略為粗糙,但就是讓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摸。天方子雖只是借此佯裝示好,每次碰到這人的手卻不經(jīng)暗中腹誹,說什么不愿糾纏情愛紛爭,以老者容顏求個清凈,就你這德性哪會有人動心?劍修的想法當(dāng)真不可理喻。 “少拉拉扯扯的,東靈劍閣只查青蓮妖尸,才不參合你們的破事。” 天方子具體在想什么沈逢淵還無從得知,他也無意為利益扭曲事實,兇手是誰就辦誰,絕不留情。不過,一看天方子面上和善的笑,他就知道這廝心里肯定在罵他。 于是,老掌門毫不猶豫地抽回手,只道出了一個令天方子笑容逐漸消失的問題:“別繞圈子,招了吧,你和萬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天方子:奇怪,我明明上位打臉活得宛如小說男主,為什么沒感到多爽? 顧余生:因為你贏了游戲,輸了性取向。 沈逢淵:什么?他被萬岳子掰彎了? 天方子:……我錯了,我當(dāng)初就不該手賤和他插旗! 釋英:忘情水了解一下。 天方子:請容許我拒絕。 第四十七章 三百年前的天嶺宗只是南方的普通宗門, 宗主收幾個弟子自然不會有人去在意其來歷, 加之他們?nèi)腴T后便舍棄姓名只稱道號,這些天嶺宗長老的來歷外人是根本無法知曉。沈逢淵見文溯長老也查不出什么,雖知天方子未必會說實話,也只能開口詢問。 然而, 天方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這一次居然沒有以談笑糊弄過去, 只淡淡道:“你可還記得,我們師兄弟四人都是世間頂尖的極品體質(zhì)?!?/br> 難得他肯坦白, 沈逢淵雖有些意外, 也順勢回答:“當(dāng)然記得, 當(dāng)初整個修真界都在贊嘆你師父的運氣,只是外出云游居然能撿到四個絕世天才。” 這份氣運至今仍令各派艷羨, 天方子聽了卻是有些譏諷地笑道:“倒也不算巧合, 我是他收萬岳子時附送的贈品?!?/br> 資質(zhì)決定了修士未來所能達到的成就,似江蘺這樣變異的冰靈之體已是世間罕見,然而, 這樣的體質(zhì)于修真界的靈根榜仍在前十之外。靈根榜乃是落霞派根據(jù)從古至今出現(xiàn)的極品體質(zhì)而排出的榜單, 榜首為昔年風(fēng)奕所有的天地劍骨, 其下便是并列第二的日月同輝之體。這日月同輝入榜時并沒有標(biāo)出所有人姓名,如今天方子開口,眾人才知那正是他和萬岳子。 所謂“孤陰不生,獨陽不長?!保幣c陽自古便相伴相生。傳聞, 陰寒山有異果,白日火紅,采烈日之精;夜晚幽藍,集高月之華;將至陽之氣與至陰之氣匯于一體,成天地之造化。這樣的逸聞各地都有,歷來也沒幾個真實可信,陰寒山附近的修真門派將此地上下搜索一遍無果之后,便只當(dāng)其是笑談。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天命如此,某日方家返回陰寒山祭祖,方夫人不慎和家人失散,茫然無助間竟發(fā)現(xiàn)了一枚赤紅的果子。她只是不曾修行的普通婦人,餓極便借此果充饑,當(dāng)時也不覺有什么異常,誰知被丈夫?qū)せ匾辉轮笸蝗痪陀辛松碓小?/br> 經(jīng)過十月懷胎,方夫人誕下一子,其子出生時漫天紅霞籠罩陰寒山,至純陽氣在方家所在小鎮(zhèn)徘徊一日不散。這樣的異象無疑是個好兆頭,整個方家為之歡喜,大擺酒席慶賀公子誕生。 酒席擺到了深夜,就在當(dāng)夜子時,本在房中休息的方夫人驟然腹痛不止。然后,怪事就發(fā)生了,天地間忽的陰風(fēng)陣陣,所有燈火都被吹滅,素日躲在暗處的鬼魂竟齊聚方家之外,對著臥房恭敬拜倒,仿佛迎接帝王誕生。 伴隨方夫人的一聲慘叫,又一名嬰兒出世,陰氣覆蓋了整個城鎮(zhèn)。直到睡醒的大兒子發(fā)出一聲響亮啼哭,鬼魂方才驚懼不已,尖叫著散去。 方夫人生產(chǎn)之后腹部分明沒有異狀,竟在晚上又生了個孩子,這樣的怪事簡直聞所未聞。方家家主只是個連金丹都未結(jié)成的普通修士,就此認(rèn)定這第二個孩子乃是鬼魅所生,所幸有大兒子福蔭庇佑,他們方家才能平安無事。 方夫人突然產(chǎn)子已經(jīng)絕了生機,臨死前只拉著丈夫的手,求他好生照顧兩個孩子,方家家主雖恨不得一把摔死這鬼嬰,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夫人的請求,讓孩子活了下來。 大兒子名為方岳,小兒子名為方天。方家家主不認(rèn)方天是自己兒子,一歲后便將他送給了家中仆役,又因擔(dān)憂惡鬼禍?zhǔn)?,自小便命他隨侍方岳左右,供大兒子驅(qū)使。 他們是同母所生,可從那時起,方岳享受的是錦衣玉食高床軟枕,而方天,自有意識起便是忙于各種雜事。方岳挑剔早餐時,方天在為他鋪床疊被;方岳玩樂時,方天為他搖扇納涼;方岳讀書時,方天替他被先生罰跪打手板。方天在方岳面前,有小廝、書童、花匠、瓦匠等一切可供驅(qū)使的身份,唯獨不是弟弟。 “十三歲那年,只因我和他看上的小姑娘多說了幾句話,便被他打斷了腿在院中吊了三天。若不是我生來就是夜晚恢復(fù)力極強的月皇之體,只怕早已殘廢。 后來,師父來陰寒山游歷,偶然得知當(dāng)年之事,便收了我們做徒弟,我終于和方岳站在了相同的位置。從那時起我就發(fā)誓,我會贏過他,然后叫他死在我手里?!?/br> 少年時恨極的事,如今天方子再提起已是平淡語氣,就像只是在談?wù)撛缟蟿偤攘艘槐璋?。他看向因這些隱秘之事而沉默的沈逢淵,輕撫橫在臂間的拂塵,只輕笑道:“沈兄,我生來是陰邪之物,不去禍害眾生就已經(jīng)是奇跡了,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你這樣的人?!?/br> 這些事自萬岳子死后,世間已無人知曉,沈逢淵也是第一次聽聞,他想起與方天第一次見面時,那白衣少年對他友好一笑,一言一行都極為得體,就像是大世家教導(dǎo)出的名門子弟,全然看不出曾經(jīng)歷這樣的遭遇。這背后,也不知隱藏著多少努力。 他與天方子針鋒相對慣了,互相諷刺是有數(shù)不盡的言語,可若要安慰,反倒不知該說什么,最后只安撫地拍了拍白衣道人的肩,“其實你也算不上jian邪之徒,不然早就死在我手里了?!?/br> 他這話倒不是托大,劍修本就強橫,沈逢淵又是被當(dāng)做未來掌門培養(yǎng),在過去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里,單論武力,天方子在他面前簡直毫無還手之力。所以,第一次被沈逢淵闖入臥房時,天方子心里其實是有些害怕的,他以為這個劍修真的會一劍送自己歸西,若是這樣死了,什么復(fù)仇和霸業(yè)都要成空,他不甘心。 然而,幾番過招之后,沈逢淵始終沒有拔劍,只是坐在了他身上,冷笑道:“方天,你陰我,我要揍你?!?/br> 那時的沈逢淵不過二十多歲,雖因出身不凡生來帶著幾分大家族的端莊倨傲,眼角眉梢卻嫩得很,明明在揍人,只看神情倒像是正舞文弄墨,好生風(fēng)雅。當(dāng)然,他的拳頭一點也不斯文,天方子至今已是對敵無數(shù),也就妖族的巨象能和沈逢淵相提并論,簡直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就在天方子默默腹誹老掌門和外表完全不符的武力時,釋英也對此事有了見解,“這是陰陽雙生果,它應(yīng)是歷經(jīng)千載形成了靈智,想要借助方夫人的肚子轉(zhuǎn)世成人。不料人體承受不住它的陰陽之氣,只能一分為二,分作兩次誕生?!?/br> 同是天地靈物,釋英的判斷無疑不會有錯,沈逢淵又斜了眼天方子,雖未說話,眼神中的意味卻很明顯——感情你還是顆果子? 天方子是頭一次聽見這種說法,不過普通修士同時生出具備日帝之體和月皇之體的孩子,這樣的事本就異常。他想了想,總覺和萬岳子牽扯在一起頗為惡心,最后還是沒認(rèn)領(lǐng)陰陽雙生果的身份,只道:“不過傳說而已,我可是個正常人,無意與青囊長老做同類?!?/br> 釋英連花都沒開,對果子自然毫無興趣,只繼續(xù)道出自己所知情報:“陰陽雙生果既是至陽也是至陰,陽面百邪不侵,是修煉剛猛功法的最佳體質(zhì);陰面可御妖邪,乃天生的通靈大師,天方子的御鬼之術(shù)應(yīng)當(dāng)是當(dāng)世一絕吧。” 天方子擅長什么沈逢淵是一清二楚,他素日雖只以五行術(shù)法御敵,那一手御鬼降妖之術(shù)卻是遠勝道印門。如今也不等天方子回應(yīng),沈逢淵已搶先道:“要不怎么說萬岳子不學(xué)無術(shù)呢,這樣好的體質(zhì),旁人求都求不到,他倒好,拿來夜御十女。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沈逢淵對萬岳子歷來都看不上,或者說,天嶺宗這群長老,當(dāng)年他就只把天方子一個放在眼里,如今也沒絲毫改變。然而,釋英并沒有被掌門糊弄過去,仍是平靜道:“月皇之體若要cao控青蓮妖尸,不是難事。” 此話一出,眾人忽然安靜,天方子無奈嘆息:“沒錯,只要我想,完全可以為這具尸體再灌入一個陰魂,令他受我cao控?!?/br> 天方子和萬岳子自小結(jié)怨,在萬岳子死前也曾派人跟蹤,如今又是能夠驅(qū)使青蓮妖尸的體質(zhì),當(dāng)真是最適合行兇的人選。沈逢淵雖相信此人不會笨到和魔靈合作,此時也只能嘆道:“我怎么感覺查得越多這口鍋在你背上粘的越牢???” 對這樣的情況天方子也覺奇怪,老宗主已經(jīng)隕落,他和萬岳子的身份來歷應(yīng)該不會有人知曉??纱耸略趺聪袷怯腥酸槍λ贾盟频?,所有疑點都指向了他。如此,若是有人揭出了當(dāng)年之事,他還真是百口莫辯,平白就要擔(dān)上謀害同門的罪名。 可是,青蓮妖尸是釋英在太子決明腹中尋到,按理說不該是刻意而為。除非,在殺死萬岳子時,那人便起了嫁禍于他的念頭,想要借此一箭雙雕,一舉除去兩個絆腳石。許是遇上了意外,計劃無法實施,這才拖延至今日。 關(guān)于萬岳子失蹤前的具體行蹤,天方子遠比旁人清楚,此時細細回憶派去人手失去聯(lián)系的時間,他疑惑道:“豐水六年,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豐水已是前朝年號,釋英默默估算距今時間,忽的眼前一亮:“大約一百年前,洛兮封印幽冥間隙?” 此話一出,顧余生瞬間明白了釋英的意思,猜測道:“對方不是有意隱藏萬岳子尸體,而是其制成青蓮妖尸后便遭到封印,根本無法進行后續(xù)計劃?!?/br> 從萬岳子身死到夢中天方子突然失勢,原本散亂的事件終于有了一個脈絡(luò),顧余生的思維越發(fā)清晰,最后肯定地看向眾人,“或許,萬岳子的死只是一個開始,他們真正的目標(biāo)是天方子前輩,或者說,掌控天嶺宗。” 作者有話要說: 天方子:人頭沒拿到,鍋還背上了,郁悶。 沈逢淵:你敢不敢做個好人? 天方子(果斷):不敢。 沈逢淵:你過來,我保證不揍你。 天方子:你走,我不和沒外觀的人插旗。 第四十八章 既已確定此事在百年前便是針對天方子而來, 主謀必定是知道他身世之人, 沈逢淵忙問:“你和萬岳子的關(guān)系還有何人知曉?” “我與萬岳子是師父最先收下的徒弟?;爻搪飞?,我們在齊家村歇腳,偶然發(fā)現(xiàn)那里有以男童祭祀蛇姑的習(xí)俗,師父不忍無辜幼童喪命, 出手將祭壇上的男童救下。因那小孩一直跟著我們, 還在門前長跪不起, 師父便將他收作了第三個弟子,也就是軒齊子。” 天方子是心細之人, 對于其他長老的來歷自然有過一番了解, 回想著過去之事, 又道:“軒齊子入門時,我和萬岳子已不再提俗家關(guān)系, 且他長相一般, 歷來不被萬岳子喜歡,按理說應(yīng)是不知道的?!?/br> 這番經(jīng)歷原很正常,釋英卻是眼眸一動, 蛇姑?顧余生口中將幼時的他帶去北方的鬼怪?天方子入門已是大約三百年前的事, 若那蛇姑作祟了這么久, 他們東靈劍閣怎會從未收到除妖委托? 釋英早就感覺顧余生身世有問題,奈何這徒弟瞞得滴水不漏,始終查不出什么,此時得到線索便問:“那齊家村是在什么方位?” 天方子雖不知他為何突然在意此事,試著回想當(dāng)時情況, 也是答道:“應(yīng)是尸神宗附近,我記得當(dāng)時師父害怕邪修偷襲,曾與一名劍修結(jié)伴同行?!?/br> 當(dāng)初天方子也才十四歲,一個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落如今是全然記不住了,好在那時是他第一次碰上劍修,對此事倒還殘留了一些印象。釋英相信但凡和尸神宗扯上關(guān)系的事都不會簡單,聞言便對沈逢淵嚴(yán)肅道:“師兄,查一查那個村子?!?/br> 在釋英記憶中,沈逢淵死后便是軒齊子掌管天嶺宗大權(quán),此人在北方進攻東靈劍閣時撤離了天嶺宗所有駐邊弟子,將靈山徑直暴露在了敵人眼前,以致劍修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能匆忙迎戰(zhàn)。軒齊子不顧南方防線被擊破也要滅去東靈劍閣,如此行事,他不信這個人沒有問題。 然而,天方子見他似有將軒齊子視作主犯的趨勢,只平靜道:“當(dāng)年軒齊子只有十歲,雖是最適宜修習(xí)火行功法的焱炎之體,卻因時常發(fā)熱而被父母當(dāng)作體弱多病,我不認(rèn)為他有實力做些什么。” 天方子在發(fā)現(xiàn)萬岳子尸體后便在調(diào)查此事,如今也有一些自己猜想,掃了一眼眾人,壓低聲音道出了另一個秘密, “我更懷疑冰蠶子。他是萬岳子帶回來的人,拜師前二人曾廝混了一段時間。萬岳子膩了他之后,便送他一處宅院想要結(jié)束此等關(guān)系。此人倒是夠狠,竟是尋到了我們師父,還憑借罕見的天寒之體成功拜師,就這樣做了我們的師弟。萬岳子此人風(fēng)流成性,不知為何卻一直躲著他,我想這兩人之間很有問題。” 五火齊明、霜雪天寒,這二者皆是靈根榜前十的稀世資質(zhì),沈逢淵雖知天嶺宗長老皆是天才,卻不想他們的體質(zhì)竟如此強悍,此時聽聞也不由驚道:“別的門派年年選拔都淘不出一個極品天才,你師父居然撿一送三,他上輩子是佛祖嗎?” 游歷途中撿到一對日月同輝,回程路上又被五火齊明搶著拜師,最后大徒弟找個相好居然還是霜雪天寒,這樣的運氣簡直堪稱妖孽。這樣的好事老宗主自己都不敢相信,生怕這些徒弟被大門派搶走,吩咐他們一定不能向外透漏自己體質(zhì)。 如今天方子想起師父驚喜的面容,仍是無奈嘆道:“所以,我?guī)煾刚J(rèn)為萬岳子是他的福星,即便他不成器,依舊將天嶺宗大權(quán)交給了他?!?/br> 天方子入門后便勤加修行,為天嶺宗周旋于各大門派,然而,不論他的眼界手腕強過萬岳子多少,最后成為大長老的依舊不是他。修士始終認(rèn)為陽氣才是好的,與陰氣有關(guān)之人再優(yōu)秀也是不祥,他們是同根的雙生果,誕生時沒有任何區(qū)別,改變他們的是養(yǎng)育之人。 陽果被一味寵愛著長大,只知沉迷享樂不求上進,終是辜負(fù)了曾經(jīng)努力吸收日月精華的歲月;而陰果在懼怕和歧視中成長,也學(xué)會了人的爾虞我詐,雖成功掌管權(quán)位,到底不會是它最初投胎人世時想成為的模樣。 蒙天地造化而誕生的陰陽雙生果,終是被人養(yǎng)廢了。 釋英看著同類的境遇,忽的有些慶幸當(dāng)初得到他的人是風(fēng)奕。越是稀有的天材地寶越難化形,所以陰陽雙生果才會選擇舍棄木身重生為人,釋英雖不知自己是什么品種,卻可以肯定,若不是劍神以尸身為他提供養(yǎng)料,恐怕他直到現(xiàn)在仍是一株長在懸崖的仙草。 天道輪回自有因果,這護養(yǎng)之恩,想來只有被顧余生服用那日才能了結(jié)。 此時,天方子因過往沉默;釋英暗自思考如何讓徒弟吞下自己無心其他;顧余生忽的背后一涼,正在警覺有何事發(fā)生。沈逢淵見他們都不說話,拍了拍天方子就嘆道:“你一直跟我說留在天嶺宗只為這里的權(quán)勢富貴,其實是因為當(dāng)年老宗主收你為徒,你很感激他吧?!?/br> 當(dāng)年若不是進入天嶺宗,方天便永遠只能做方岳的奴仆,是老宗主改變了他的命運,所以,即便沈逢淵和道印門都曾開口相邀,他也無意離開當(dāng)時尚且弱小的天嶺宗。不過,這樣的心思被直言說出,天方子總覺怪怪的,似乎和自己素日形象出入極大,此時只笑道:“沈兄,做了這么多年掌門,你考慮事情怎還如此天真?” 在名利場談感情的確天真,沈逢淵也覺這樣的想法太過簡單,只是他與天方子從未如此坦誠相待,聞言仍是道出了自己這些年一直隱藏的心聲,“或許我還是希望自己當(dāng)年沒看走眼,你雖看重權(quán)勢,到底不曾放棄人心?!?/br> 你可知,就憑這句話,我要利用你簡直易如反掌。 此話一落,天方子默默握緊拂塵玉柄,心中下意識便分析可從此事中得到多少好處,最終又默默壓了下去。他其實也有些察覺沈逢淵的心態(tài),自小周圍人便認(rèn)定他是天生的邪物,唯有沈逢淵始終相信他還有變好的可能,只是他不肯回頭而已。所以這個劍修一直和他作對,每逢他做了壞事便來揍人,希望他早日返回正道。 最初,正因身邊時刻有個沈逢淵提劍看著自己,他想,不能做的太出格,不然這個劍修下次就要捅人了,行事時方才百般顧忌有所收斂。天方子本是沒有底線的人,他的底線是沈逢淵一點點拉扯上來的,誰能料到,如此糾纏了多年,不知不覺間,本為邪物的他竟成了天嶺宗作風(fēng)最佳的長老。 天方子是長袖善舞之人,此時對著沈逢淵竟答不上話來,就在氣氛僵持之際,江蘺清冷的聲音便傳了來:“師父,宗主請你去議事大廳?!?/br> 江蘺在天嶺宗資歷雖淺,卻因身世干凈頗受天方子信任,見他親自報信,天方子便知對方來者不善。他將一切復(fù)雜思緒都壓下,泰然自若道:“看來軒齊子又有了新的手段,待我去會會他。” 這種時候召集長老開會,無疑是為萬岳子之事,他們查了這么多,最后疑點卻紛紛指向天方子,沈逢淵有些不放心,這便道:“我與你同去?!?/br> 到了他們這個身份,事情對錯其實不重要,萬岳子旗下早已沒有勢力,就算真是天方子動手,至多輿論上有些問題,無法對他造成實際威脅。真正讓他頗為苦惱的是,此次軒齊子似乎與冰蠶子達成了一致,二者共同借萬岳子之死削他的權(quán),宗主那方的態(tài)度又是一味和稀泥,不支持也不反對,若是被他們成了,己方勢力必定傷筋動骨。 這種時候,天方子能夠依靠的便只有外界同盟,他昨夜還在考慮該以何等好處說動道印門和落霞派,誰知如今沈逢淵竟站在了他這方。 東靈劍閣,南方最強的修真門派,也是唯一不與任何勢力有所糾纏的門派。他昔日百般示好,沈逢淵只回以冷眼,以理勸說這人還一臉嫌棄地拂袖而去,也不知今天是吃錯了什么藥,竟肯參與天嶺宗的內(nèi)部斗爭。 不論如何,沈逢淵肯出面對天方子都是好事,他自然不會拒絕,考慮到劍修性情,只提前囑咐道:“你可別拔劍斬了我們宗主?!?/br> 對此,沈逢淵只是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對誰都像對你這樣嗎?門面上的功夫自然會做好。” 天方子與他相識多年,很清楚沈逢淵外交手腕并不差,只是和他對話時才如此耿直,如此一想,忽的笑道:“沈兄于我也是與眾不同之人?!?/br> 此話一出,沈逢淵下意識就摸了摸自己面皮,確定皺紋還在,這才放心地跟了上去,心中暗道:還是這副模樣最安心,聽見什么話都不用多想,反正沒人會去調(diào)戲一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