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除了東靈劍閣這群怪胎,成名修士要尋道侶并不難,萬岳子這種出門逛街都能碰見個姘頭的風(fēng)流種子不說,就連軒齊子這些年也換了三任道侶,顧余生沒想到天方子竟還是孤身一人,不由好奇道:“天方子沒有道侶嗎?” 對于死對頭也和自己一般孤獨一生的事實,沈逢淵的心態(tài)是幸災(zāi)樂禍,考慮到自己好歹養(yǎng)了九十九個徒弟,在后代這個領(lǐng)域比天方子不知高到哪里去了,此時只道:“這人心思太重,肚子里裝的全是算計,就連臥房門窗都布下了重重陣法,哪能和人安心共枕?” 顧余生總覺此事不會如此簡單,然而,比起深究這個問題,他更在意另一個疑點,“師伯,你為什么連天方子臥房布滿陣法都知道?” 對于這個問題,沈逢淵的回答很是正直,“我年輕時脾氣不比現(xiàn)在溫和,每次他坑完我,我就找上門去揍他?!?/br> 釋英本還疑惑大家正在討論殺人動機(jī),話題怎么就轉(zhuǎn)到了天方子道侶身上,聞言卻是本能地做出推測:“師兄,或許他就是為了阻攔你才布了這么多陣法?!?/br> 這話倒是讓沈逢淵愣了愣,他細(xì)細(xì)一想,好像是有幾分道理,這便肯定了師弟的猜測,“你說的有道理,不過,那些陣法還是被我一劍戳破了,在我潛心修行之前,他一次也沒贏過我?!?/br> 劍修在同階修士中幾乎無敵,沈逢淵當(dāng)初更是帶著被算計的憋屈發(fā)奮修行,在武力上碾壓天方子根本不成問題。然而,當(dāng)年的他年輕氣盛,即便單打獨斗從未輸過,每逢勢力博弈卻是被天方子坑得極為難受。 直到學(xué)會對旁人假笑之前,沈逢淵在天方子手上不知吃過多少虧,那時候,他發(fā)泄的方式便是半夜三更闖進(jìn)臥房把這壞人打一頓。后來,他經(jīng)過了御劍山莊一事終于真正沉穩(wěn)了下來,將容顏推遲到了七十老者的模樣,成了整個東靈劍閣最和善的劍修。那之后,他和天方子也能和平相處,這臥房的陣法已百年不曾踹過。只是,或許劍修骨子里都是好戰(zhàn)的,他回想起這百年的平靜時光,心里總有些不得勁。 在劍修眼中,打架從來就是家常便飯,重要的是有沒有打贏。如今釋英聽著老掌門的光輝戰(zhàn)績,倒沒去思考他們之間的貓膩,只點頭道:“師兄果然不愧是閣中最強(qiáng)劍修。” 沈逢淵本還有一點滄桑之意,被師弟一夸倒是全然忘了,只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胡子,略為得意道:“過獎過獎?!?/br> “……” 對此,顧余生看了看自己師父,又望了一眼老掌門,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想要攻克的是何等高山。 作者有話要說: 天方子:曾經(jīng)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劍修隔三差五便要落在我的床上,然后熱情地把我喚醒,用盡陣法都擋不住…… 顧余生:你們發(fā)生了什么? 天方子:呵,我們打了一晚上。 沈逢淵:師弟,看看我的戰(zhàn)績,打了三百年未逢一??! 釋英:師兄666 顧余生:絕望.jpg 第四十五章 尸體既然尋不出線索, 眾人只能從萬岳子的人際關(guān)系著手。萬岳子失蹤已有八十年, 座下的高階修士要么在權(quán)力斗爭中身亡,要么已改投軒齊子與冰蠶子,提供的證詞只一味強(qiáng)調(diào)天方子與萬岳子的矛盾,對于其它事件基本避而不談。 修士的證言可信度極低, 釋英又試著去查曾與萬岳子相好之人, 誰知最終得到的竟是厚厚一疊名單。不止是天嶺宗門下弟子, 這人竟是連勾欄男館之流都沒放過,僅在無烽城就有不下二十處院落金屋藏嬌, 更別提外界。 據(jù)天方子所言, 萬岳子生性風(fēng)流又貪新鮮, 每次尋到個相好不到一月便膩了,給對方一些靈石便斷了聯(lián)系。此人只喜被人伺候, 對于討好旁人是半點興趣也無, 但凡拜入他門下的弟子,若不是生得極好又愿意和他一夜風(fēng)流,便永無出頭之日。所以, 要想被他提拔, 修為資質(zhì)都不重要, 只需床上功夫了得就夠了。 也正因如此,自萬岳子死后,門下弟子立刻改換門庭,那些因不肯獻(xiàn)身而始終不曾得到門派資源的弟子更是以和他扯上關(guān)系為恥,紛紛隱姓埋名, 再不提過去之事。 正道功法大多要求清心寡欲,能活成萬岳子這樣的當(dāng)真是異數(shù),釋英默默估算了一番正常成年男子在晚上的發(fā)情次數(shù),再對比萬岳子的外出頻率,只冷漠地質(zhì)疑道:“他的死因真的不是花柳或者馬上風(fēng)嗎?” 顧余生三輩子都沒想到能從釋英嘴里聽見這些詞,他的仙草比雪頂蓮花還高潔,哪能被這種事臟了耳朵?于是,本就對死者觀感極差的顧圣人,此時只忿忿道出了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這樣的人真是死有余辜!” 萬岳子有多遭人嫌棄看他死后境遇已是分明,沈逢淵也沒覺此人死得可惜,只是斜了眼天方子,語風(fēng)涼涼道:“看見沒有,活時做人不積德,死后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br> 如今萬岳子尸身已被檢驗完畢,可他尚且健在的幾名弟子只執(zhí)著于拿到這具尸體向軒齊子換取好處,莫說將他入殮下葬,甚至連一絲傷感情緒也無。此事天方子自然不會答應(yīng),這具尸身若是被軒齊子得到,只需偽造幾處證據(jù)他便百口莫辯,那時必定引來無數(shù)麻煩。 于是,曾經(jīng)的天嶺宗長老,直到現(xiàn)在仍停放在空房之中,既無人吊唁,也不見親朋拜祭,仿佛他從未活過一般。 天方子過去常見萬岳子溫香軟玉抱滿懷,如今看見這凄涼場景,內(nèi)心也有幾分唏噓,暗道也不知自己死時又是何種景象。然而被沈逢淵這一瞧,他又升起了不愿服輸?shù)哪铑^,拂塵一甩就道:“沈兄看我作甚?我可是交友滿天下,死在任何地方都能被風(fēng)光大葬?!?/br> 天方子處世圓滑,收服他人時歷來甜棗大棒一個不少,不論前往任何門派都是被夾道歡迎的人物。只不過,沈逢淵歷來就是個例外,此時也只淡淡道:“但愿那些人想的是調(diào)查你的死因,而不是怎么瓜分你的遺產(chǎn)。” 天方子最擅外交,可他只信一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要他能為旁人帶來利益,這些人自然便會為他所用,對他忠心不二。縱使身死,為了繼承他的勢力收攏人心,座下的弟子想必也不介意為他傷悲一場。 只不過,他也在想,若自己也如萬岳子這般完全失去利用價值,會不顧代價為他與其它勢力為敵之人,或許只有一個沈逢淵。 沈逢淵,他從少年時就不曾看明白的劍修,直到現(xiàn)在,雖已能預(yù)測此人行動,他卻始終無法理解背后的原因。做這些完全沒有好處的事,到底有什么意義? 在天方子的生命里,沈逢淵是一個特殊的敵人。他想要戰(zhàn)勝這個總是對自己嗤之以鼻的劍修,若能看見此人低頭求饒的模樣,那簡直是堪比飛升成仙的痛快。可是,有些時候,他又希望沈逢淵永遠(yuǎn)別低頭,這樣,至少顯得世間還沒那么糟糕。 這樣復(fù)雜的情感困擾了天方子許多年,不過比起長老間的生死之爭,這都只是小事,所以他只輕笑著回:“別人我不知道,但沈兄如此正直,不論兇手是誰,定然會讓我沉冤得雪。” 這明顯不是沈逢淵想得到的回答,他瞪了一眼這個就是不肯好好做個正道修士的人,對著釋英便道:“師弟,記住這個人,等他死了就送給你解剖。” 名利場上從無永久贏家,天方子也不覺自己能夠善終,聞言只微笑著迎合,“還請青囊長老手下留情,驗完記得把我縫好。在下好歹也是個天嶺宗長老,死時總得體面些。” 他們活了三百年,昔日同門大半都已不在,彼此對生死皆已看淡,如今聊起身后事也宛若笑談。然而,落在顧余生耳里,卻是觸動了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回憶,本該在入睡后緩緩憶起的夢境,竟是忽的浮現(xiàn)在眼前。 在屬于顧余生的夢境之中,他沒有遇見釋英,成了沈逢淵的第一百個弟子。老掌門不論夢境現(xiàn)實都不曾改變,許是憐他孤苦,自入門后便對他處處關(guān)心,飲食起居都照料得極為周到。在釋英始終不理他的那些日子,他只能從父親般的師父那里尋到一絲溫暖。 后來,元如師兄死了,他在御劍山莊尋到了拾花劍,風(fēng)奕的靈魂覺醒,除去云中行替同門報了仇。沈逢淵夸他做得好,神情卻隱隱可見疲憊,看向拾花劍的眼神滿是解脫。 那時,顧余生便察覺出了不對勁,他已接受了釋英或許永遠(yuǎn)不會注意自己的事實,也下定決心成為一名出色的劍修,默默守著仙草生長??伤麖奈聪脒^,若有一天沈逢淵不在了,自己該怎么辦? 只可惜,不論他有沒有做好準(zhǔn)備,那一天還是來了。顧余生二十三歲那一年,天嶺宗發(fā)生動亂,其最具權(quán)勢的大長老天方子突然閉關(guān),宗主宣告退隱,只由軒齊子主持宗門事務(wù)。 天嶺宗的權(quán)勢斗爭世人皆知,顧余生本不覺有什么,可消息傳來的那一天,沈逢淵竟是親自去了無烽城。 沒人知道那幾日發(fā)生了什么,當(dāng)沈逢淵返回時,已褪去素日駐顏的老年面目,恢復(fù)了曾經(jīng)的青年容顏。最初被那人呼喚時,顧余生還不敢相信這宛如青玉的謙謙君子就是自己師父,直到看見其不知被多少鮮血浸染過的佩劍,方才驚訝地上前相迎,連忙問:“師父,天嶺宗發(fā)生了什么?” 劍修在同階修士中以一當(dāng)十,又因入門便經(jīng)受殘酷磨礪,長久作戰(zhàn)能力遠(yuǎn)勝普通修士。然而,那時的沈逢淵作為最強(qiáng)劍修,竟是已經(jīng)脫力,只能依靠佩劍勉強(qiáng)站穩(wěn),不得不喚來徒弟攙扶自己。修士不會輕易改換駐顏,沈逢淵恢復(fù)青年面貌,只是因為他遇上的對手太強(qiáng),老者身軀已不能應(yīng)對,他必須以巔峰狀態(tài)前去迎戰(zhàn)。 顧余生不明白,世上到底有何人能將東靈劍閣掌門逼到如此地步?然而,被他攙扶的沈逢淵已失去所有力氣,在滄浪峰打坐三日方才恢復(fù)一些修為。 那時,沈逢淵睜眼后的第一句話是,“我的一個故人死了?!?/br> 只是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便又沒了聲息。他拿著一對雙魚玉佩,對著靈山的萬千山峰陷入沉默,似在回憶,又像在發(fā)呆,良久,方才喃喃嘆著,“不是關(guān)系多好的人,我們認(rèn)識了三百年都沒坐下好生聊過幾句??墒遣恢罏槭裁矗凰?,突然感覺這個世界很空,居然有些寂寞。” 顧余生不知道他所說的故人是誰,沈逢淵也沒再提,只是待他修為恢復(fù),便發(fā)出了一道改變東靈劍閣未來的命令:“所有東靈劍閣弟子齊聚滄浪峰,整軍備戰(zhàn),我們……全力進(jìn)攻雪衣天城?!?/br> 那時,雪衣天城沒有掀起任何風(fēng)波,顧余生雖為釋英幾番前往調(diào)查,卻也沒有尋出大的錯漏。以一己之力對抗北方五派,此戰(zhàn)不可能贏,然而,沈逢淵的決定卻沒有絲毫動搖。臨行前,他欣慰地看了一眼顧余生,告別時的語氣仍和入門那日般溫和,說出的話卻令人心驚,“余生,你留在滄浪峰,若我戰(zhàn)死,由你繼承掌門之位。” 最初,顧余生還不明白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很久以后,才知,那是慶幸。東靈劍閣不能沒有掌門,所以沈逢淵從不憑借自己感情出劍,如今,祖師爺回歸,門派有了依靠,他終于可以做一個真正的劍修,選擇為故人復(fù)仇而戰(zhàn)死。 一生能夠如此落幕,他,很高興。 沒了夢境的鋪墊,腦海中的景象變換極快,最后,清晰映在顧余生眼里的只有掌門踏雪而去的背影。印在雪地上的腳印只有一列,在茫茫山川中顯得格外孤獨,看著沈逢淵最后的腳印被雪花覆蓋,北方的敵人殺入山門,顧余生知道,師父不會回來了。 他想讓自己的仙草自由生長,可他沒辦法再安靜地待在遠(yuǎn)處,李長命死后他不再交友,如今連師父也沒了,他又變回了曾經(jīng)的風(fēng)奕,除了自己的仙草什么都沒有。 敵人的目的很明確,一入山門便直奔穿林峰而去。顧余生穿上了曾經(jīng)的掌門服飾,斬殺了所有想要奪取仙草之人,然后,在釋英面前拭去劍上血跡。他終于在這雙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本該感到高興,最后出口的話卻沒有一絲溫度,仿佛已不知該如何溫和待人。而他只能努力不讓自己的話語顯得冰冷,“在下新任掌門顧余生,今后便由我守護(hù)釋英長老和東靈劍閣?!?/br> 在釋英抬眼的那一刻,回憶突然斷裂,顧余生恍惚地按住額頭,努力記住那些敵人的服飾,不自覺便道出了其來歷,“雪衣天城……” 作者有話要說: 顧余生·掌門:仙草不理我,好友列表空無一人,連老父親都掛了,難受,想刪號。 釋英:新掌門這么高冷肯定不喜歡閑聊,我就不找他修剪枝葉了。 沈逢淵:我的錯,居然忘了教徒弟用表情包。 天方子:拜托你快些想起來,教會你用表情包的人是我。 顧余生:元如師兄,感謝你帶壞了我! 元如:咦?誰給我送的紅領(lǐng)巾?我最近有做好事嗎? 第四十六章 三名劍修本是在天方子的帶領(lǐng)下游覽洗墨淵, 路上再聊幾句案情, 誰知顧余生突然就停下腳步,神情還似夢魘一般難受。釋英發(fā)現(xiàn)此狀,連忙替他把脈,只見徒弟體內(nèi)真氣正瘋狂涌動, 其聲勢竟絲毫不遜色于頂尖修士。 隨著顧余生修為的提升, 這樣神異的情況越發(fā)頻繁, 釋英在穿林峰便見過多次,每一次醒來, 顧余生體內(nèi)便會多出一道真氣, 修為隨之大增。 讓他奇怪的是, 修士身軀所能容納的天地靈氣有限,如今顧余生尚未結(jié)成元嬰淬煉身體, 為何其筋脈竟能運行如此龐大的真氣而不受損? 而且, 風(fēng)奕和顧余生一樣修行的是水行功法,可他如今體內(nèi)真氣卻是五行俱全,似乎不全是前世恩澤……或者說, 明明都換了具身軀, 前世修為卻能傳承, 這本就是一件怪事。 風(fēng)奕性情不比常人,若是采用了某些不合天道的手段,只怕今世的顧余生很難渡過飛升之劫。 顧余生的情況釋英研究多年,始終無法參透其原理,如今見他神情漸漸平緩, 知是夢境已過,立刻問道:“你怎么了?” 沈逢淵知道釋英醫(yī)術(shù)有多強(qiáng),見他都是面露憂色,這便上前關(guān)懷道:“師侄可是身體不適?這里交給我們就好,你先去房中休息吧?!?/br> 當(dāng)顧余生醒來時,首先見到的是前世今生兩位師父關(guān)切的眼神,夢中的嚴(yán)寒終于散去,他環(huán)視一眼目前尚且安好的眾人,這才悄然舒了口氣,只對二人安撫地回:“讓師父師伯擔(dān)心了,可能是近來用了幾次拾花劍,走著走著就出了神。” 顧余生尚且不知自己另一個夢境是怎么回事,可他已確定,這夢境中的一切都與現(xiàn)實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釋英。夢里的釋英華發(fā)未白,是隱居穿林峰的青囊長老,直到沈逢淵死前從未出過東靈劍閣,這和現(xiàn)在的釋英差異極大。顧余生想,或許,自己已經(jīng)接近了師父的秘密。 不論如何,如今收他為徒一直照顧他的人是現(xiàn)在的釋英,顧余生也不愿太過糾纏夢中之事,遇上這樣的情況只一味推給風(fēng)奕。釋英雖然頗為神秘,對于輪回之事到底無法斷言,此時雖有些不信,也沒再追問。 就在釋英疑惑時,顧余生的視線卻落在了天方子腰間懸著的雙魚玉佩。此玉通體潔白凝如羊脂,其上隱隱可見青木之輝。兩只鯉魚呈弓形一左一右,天方子一走動,它們便隨之磕在一起,宛如戀人間的纏綿親吻,叮當(dāng)脆鳴隱約可聞,果真是沈逢淵手中那塊。 顧余生對身邊一草一木都極為警惕,他記得天方子為妖族拜訪東靈劍閣時便身攜此玉,應(yīng)是從不離身之物。若是如此,夢中沈逢淵死去的故人,就是天方子? 夢中的他已是二十三歲,如今他還未過二十一壽辰,距離此事尚且兩年有余,過去夢境中的時間都與現(xiàn)實一致,這次怎會提前了這么多? 雖然想不明白緣由,顧余生卻覺這是來自夢境的警示,如今不敢大意,連忙指著玉佩對天方子問:“前輩似乎一直佩戴這塊玉,不知是何來歷?” 天方子本還疑惑這些劍修在搞些什么,一個修士走在園子里居然還能夢游,若說沒有古怪,他是不信。誰知還沒猜上幾分,顧余生倒是突然問了此話,他聞言下意識看向腰間玉佩,眼眸也有一絲恍然,似乎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已習(xí)慣佩戴此物。 他不說話,沈逢淵卻已想起此玉來歷,頗為懷念道:“這不是你在拍賣會和我搶的陰陽雙魚佩么?都快三百年了,你居然還留著?!?/br> 天方子沒料到沈逢淵竟還記得,聞言只輕笑著回:“從第一劍修手里搶得的東西,自然要留作紀(jì)念。” 這塊玉的來歷說來也簡單,自試煉大會結(jié)束,天方子有一年不曾見過沈逢淵。那時天嶺宗尚未崛起,沈逢淵又是東靈劍閣未來的繼承人,他們的身份地位差距極大,無法相遇也是理所當(dāng)然。 可是,那時的天方子很不甘心,他還想好生教訓(xùn)這個目中無人的劍修。他并不愿就這樣泯然眾人,成為未來第一劍修生命里的過客,修真界這樣大,天方子堅信自己定能出人頭地,讓沈逢淵知道錯的是誰。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出生入死幾經(jīng)試煉,在修真界打出了聲名,成為了當(dāng)時風(fēng)頭最盛的后起之秀。后來,天方子應(yīng)邀參加道印門的拍賣會,終是再次見到了沈逢淵。那時,沈逢淵被道印門長老親自接待,坐的是二樓最好的廂房,而天方子只與其它少年修士在大廳同坐,沈逢淵自門外御劍而來時,都沒看過他一眼。 這不是天方子想要的再會,剛巧第一件拍賣品便是陰陽雙魚佩,此乃調(diào)節(jié)陰陽之氣的雙修圣物,一般都是男修送給女修用作定情,不知道為何沈逢淵竟出了價。天方子沒想到這劍修竟也會對人動心,他有意讓此人在心上人面前栽個大跟頭,便緊跟著加價,二人爭搶數(shù)次,最后竟讓這普通法寶拍出了個天價。 這一時沖動耗光了天方子積攢的所有靈石,然而看著沈逢淵在二樓瞪著自己的模樣,他心里就是痛快。他一個人將雙修之玉掛在腰間,心想,反正大家做不成朋友,那就讓沈逢淵知道和他為敵是什么后果。不止這塊玉佩,他還會從沈逢淵手里搶走更多東西,早晚有一天,他要這個劍修哭給自己看! 天方子一輩子也就沖動過那么幾回,后來久經(jīng)磨礪,當(dāng)初的少年意氣早就散了,他開始注重實際好處,所求的只是權(quán)位,再不會因個人情感做出如此不合算的行為。然后,就和沈逢淵這樣似敵似友地磨到了現(xiàn)在。 其實觀現(xiàn)在形勢,莫說一個長老,縱是道印門門主見到天方子也是盛情相迎,反倒沈逢淵是人人避讓,這權(quán)位之爭,終究是他贏了??擅糠旰蜕蚍隃Y相見,看著這韶華不再的蒼老容顏,他總是隱隱感覺,自己似乎輸了什么。 天方子年輕時每日將陰陽雙魚佩帶在身邊,每逢遇難,只要看見它就會想起當(dāng)初沈逢淵怒視自己的模樣,他告訴自己,他不要再做被俯視的人,他要贏,要位于沈逢淵之上。只要這樣想,便又有了奮戰(zhàn)的心力,再次投入于漫長的斗爭之中。或許是養(yǎng)成了習(xí)慣,即便他已成功從名利場廝殺而出,成為了東靈劍閣也不能拒之門外的頂尖修士,這塊玉卻始終不曾摘下。 只是不知為何,這些年他有許多機(jī)會給東靈劍閣找麻煩,最后都沒有動手,或許是現(xiàn)在眼界大了,考慮的是整個南方的利益,做事比以前有分寸。又或是,他對沈逢淵的心思有了改變…… 就在天方子摸著雙魚佩沉思時,沈逢淵也想起了當(dāng)年之事。他當(dāng)初其實是想給釋英拍幾塊陰陽青玉石做鋪面,誰知一時走神竟拍錯了。正在后悔之時,天方子這廝居然挑釁他,他不肯輸給此人,便將錯就錯一路競價,好在最后想起自己可是個永遠(yuǎn)沒道侶的劍修,拿塊雙修的玉佩有什么用?這便及時收手,只可惜讓這個老對頭嘚瑟了一回,倒是頗為不甘。 他本以為天方子已把玉佩送給哪個相好了,誰知此人竟是一人帶兩個,這是什么意思?自己和自己雙修?只是為了膈應(yīng)他一回,至于這么狠的嗎? 沈逢淵自認(rèn)對天方子的心態(tài)猜的八九不離十,此時更在意的卻是顧余生為何提起此玉,按照正常思維一想,立刻問:“師侄,你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線索?死者身上有和這玉佩有關(guān)的紋路?” 誠然這推論比顧余生突然做了個預(yù)知夢靠譜,天方子聞言仍是不由斜了他一眼。雖然沈逢淵在老人中也是屬于清秀的那一款,但俏老頭那也是爺爺輩的人物,只憑這張臉就足以讓一切正常人瞬間心如止水。于是,天方子剛升起的懷疑立刻消散,只默默腹誹:他應(yīng)該是想多了,自己對這個人除了敬老還能生出什么心思? 顧余生本是探尋夢中所見,不料引來這一問,立刻解釋道:“我以為這是天嶺宗長老的信物,疑惑萬岳子為何沒有,這才隨口一問。” 沈逢淵還道他發(fā)現(xiàn)了線索,原來只是猜想,有些失望道:“這就是你多慮了。萬岳子那家伙常年外宿不歸,每次風(fēng)流完便就地?fù)Q一身衣裳,什么香囊玉墜都落在了相好手里,天嶺宗就算有重要信物,也不敢叫他隨身攜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