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宮主看著兩個年輕人,說道:“修道先修心,如果修道只是為了這樣膚淺的目的,那也就是這樣了,幾百年后天道自有定論。” 那幾個家伙,連初心宮癸字班里登天無望的末等生都比不起,城里明顯已有魔門滲透,他們還在為皇帝選妃大張旗鼓,一副拿雞毛當令箭的模樣;不必等大天劫,就是突破境界的普通小雷劫,估計都夠他們喝一壺。 眾人站在房門口,即使不是上房,也只有這相鄰兩間,好在正常標準房間其實都是兩張床,只有那幫“上仙”才會一人要一間。 “你們在說什么?”一聲質問響起。 樓梯口站著那四個人,為首的女修正是街上見過那個,正昂首看著他們,而她旁邊的弟子說道:“大師姐,藥房還缺試藥的人手呢。” “你們用凡人試藥?”玉靖洲驚呼,“你們還算什么道門?” 那個大師姐也不氣,悠閑地說:“鼠目寸光,不過能給仙門試藥,將來丹藥配方做好,你們也算做了貢獻,應該榮幸?!?/br> 符遠知默默嘆了口氣:“那你們現在也應該感覺榮幸?!?/br> 四個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嘴角掛著冷笑,不過還沒等他們動手,符遠知搶了個先,他冷漠地看著那四個人,平靜地說: “跪下,道歉?!?/br> “你說什——” “我說,給你們面前的人,跪下!” 一瞬間,站在那里的秀氣年輕人似乎變了樣子,他的眼睛看過來,變成兩個深邃的黑色漩渦,深不見底,沒有任何光亮,一時不查,竟然無法把視線移開,黑色的深淵之中,隱約有無數猙獰鬼手,皮rou翻卷、骨節(jié)被腐蝕成蓮蓬般的孔洞,扭曲著,紛紛伸出想要將他們一同拉下去。 下意識后退,身后熔巖赤紅,翻滾著無數猙獰笑臉,面前的青年一樣帶著笑,卻似乎已經變成某種洪荒巨獸,都不必張開吞天噬地的巨口,只需要抬起腳尖,就能把他們踩碎成渣。 噗通—— 膝蓋落地的聲音驚醒了他們,四個人滿身大汗,濕淋淋地跪在地上,汗水甚至打濕了木質地面,滿臉驚慌失措,和先前在他們的威壓下顫抖的凡人一般無二。 符遠知傲然說道:“跪在云夢主人面前,也該是你們的榮幸了?!?/br> 宮主摸了摸符遠知的頭,夸獎他:“幻術竟然學得這么好了?!?/br> 符遠知退回來,臉紅紅地看著師尊,露出靦腆的笑容,乖巧地蹭了蹭師尊的掌心,說道:“因為時刻記得師尊的教導,不敢讓您失望,弟子只希望師尊日后天天都能開心。” 玉靖洲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感覺黏在一起的師徒正散發(fā)出奇怪的顏色。 于是和玉京主一人拎起兩個癱在地上的天衍山城弟子,把他們拖進房間。 第55章 吉陽城本是凡人的港口, 但是天衍山城看中了這塊地方, 于是平地起高樓, 這對道者來說并非難事,凌空在上城區(qū)立起宏偉的白城,西唐國國主都親自到場, 恰逢擇花節(jié)來臨, 于是就順理成章一道慶祝, 整個白城外的花開得無比熱鬧。 西唐國主并非唐姓出身,他姓趙, 百年前篡了唐家的位,如今的東唐才是最開始唐國國主的子嗣,趙家野心也很大, 他們希望把當年全部唐國版圖都改姓趙, 奈何上頭有皇帝彈壓,出兵那是萬萬不可能, 民眾也不會支持的。 中洲以人族為主,王朝統(tǒng)一,不像北方朔洲、瀾洲一代, 空氣里彌漫著自由與煙火。 西唐趙國主仍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 風華正茂的年紀, 平日也素有美名,只不過到了上仙面前就自然相形見絀,旁的不說,那天衍山城的掌門人秀發(fā)烏黑, 連個頭皮屑都不長。 “金掌門,您日前送來的幾位仙子,都安排進花娘的名冊了?!?/br> 趙國主恭恭敬敬說著,心理確實有些不屑的,以為仙家子弟有多么翩然出塵,結果不還是和凡間世家一樣,安排自己門下頗有姿色的女弟子去給皇帝吹枕邊風嗎? 不過那幾個女道者真是好看,扔在花娘隊伍里,別人化妝是扮美,她們得稍微修飾得丑點,別太引人注目,這樣的姑娘想不入選都難。 山城掌門金璟琢,最近五十年內剛剛接任掌門之位,同樣很年輕,但半點不見傲氣。 他很是客氣地對凡人國主行敬禮,并把一張小箋遞給他,說:“多謝國主,這便是在下擬好的藥方,所用藥材均是凡間自有,不必擔憂,等到差不多的時候,國主就可向陛下進獻了?!?/br> 趙國主喜上眉梢,難掩興奮,雙手接過那張灑金的紙,視若珍寶般小心地塞進貼身的口袋里保存好,又寒暄幾句客套話,這才告辭。 “掌門,靠他能成嗎?” 他的親隨弟子皺著眉,評論道:“那就是一個急功近利的小官僚罷了?!?/br> “你倒是別小瞧這種官僚?!苯瓠Z琢和善地勸導弟子,“若他是個鐵骨錚錚一心為民的清官,還沒那么容易答應和我們合作呢?!?/br> “弟子覺得,何必費這么大周折?” “凡間事,凡塵了?!苯瓠Z琢漫不經心地回答,手里把玩著剛剛用過的毛筆,“道者直接動手的痕跡太明顯,就會引起大宗門的注意,抓把柄也容易,而真仙往往不會插手凡塵俗世,但要是伸個手指頭滅個把天衍山城,還是很容易的?!?/br> 那弟子豁然開朗:“是弟子魯莽,現在明白了。” 金璟琢算計得好,卻沒算計到自己家弟子囂張慣了,竟然敢主動招惹他避而不及的真仙。 九重大天劫劈過,褪去最后一絲凡塵濁氣,道心澄澈,平地飛升。這是一道天塹,橫在普通道者與上位真仙之間的鴻溝,大道難求,若是得與不得沒什么差別,那就不是萬千道者追求的大道了。 天外有天,世界之外或許仍有更大的世界,所以滿十洲三島數一數,仍在世上的真仙也沒幾位,于是云夢之主的名字砸下去,四個天衍山城的弟子是懵的。 ——所以云夢之主不在云洲呆著,真的和門派翻臉了……但是,他老人家去哪不行,到天衍山城這邊玩什么? 宮主坐在椅子上,看著玉京主來來回回檢查了一遍四個嚇傻的道者,然后刀靈拎出其中那個女修——看上去這一位地位最高——扔到宮主腳邊,玉刀的煞氣籠罩她全身——這就是玉京城監(jiān)獄長百思不得解的謎題——為什么審問犯人的時候,只要玉京主在旁邊一站,不管多么頑固的囚徒都會乖乖招供。 哆哆嗦嗦的聲音果斷開始敘述:“弟子是天衍山城掌事金月葵,受命負責協(xié)助此次擇花節(jié)……” 宮主不等問,她已經連在門派時偷偷剪新弟子褲帶的罪過都懺悔出來了。 符遠知問道:“派門內女修參加擇花節(jié)?好好的道不修,嫁給凡人皇帝做小妾?” ——而且還是五六十歲的老頭皇帝,凡人女孩都不情不愿呢。 “這……這是掌門的安排啊?!苯鹪驴l(fā)抖,回答,“弟子只是聽令行事,去參加的同門也都是自愿,經過選拔的……” 玉靖洲驚道:“還選拔?” “呃……選差的,根骨好修為高的不讓去……” 符遠知又問:“那你們可知道城內水源中有魔氣?” 金月葵呆呆地搖搖頭,臉上還掛著眼淚,意志力脆弱得非常明顯,一看就可以看透她的思維——這女修已經怕得想不起來說謊了。 于是宮主從符遠知腰上的乾坤袋里摸出宮女的籠子,因為一出門就被塞鳥籠還要呆在小魔頭的乾坤袋里,宮女心情超級不好,不過看見主人,立刻就忘了,興高采烈地大叫—— “嘰嘰嘎?” 宮女被宮主掰開嘴巴,先掏出在天宮時塞進去的琴弦,然后又把…… 宮女呆呆地看著自己的肚子——主人往里面塞了——四個人??? 四個大活人? 天……天?。?/br> 怎么塞進去的??? “我的天……這是個什么鳥!”玉靖洲驚呼。 玉京主難得給小玉京主解釋了一句:“這是孔雀,被主人的靈力孵化、吞食天地異寶、以日月晨精、風澤雨露喂養(yǎng)長大的孔雀……呃,還沒完全長大。” 宮主雖然表面鎮(zhèn)定,但仍然忍不住拎起宮女的羽毛看了看——孔雀?原來宮女是孔雀?我一直以為這是只變異麻雀,被生化危機輻射過那種,這鳥灰撲撲的哪里也不像孔雀??! “而且……主人?!庇窬┲鳛殡y地說,“這是只……公孔雀?!?/br> 宮女:“!?!” 宮主:“……” 被當成儲物鳥不說,還被弄錯了性別——天知道公孔雀小時候怎么也長得這么丑。 宮主把宮女塞回籠子,假裝無事發(fā)生。 抽出那七根琴弦,琴靈的意識因為本體的不完整而若隱若現,所以宮主暫時沒有叫他出來——不過他皺起眉,琴身去哪了?前世究竟又搞了什么,好好的琴怎么都拆了? 罷了,現在先解決眼前的事。于是宮主將琴弦拴在自己手腕上,七根弦絕非凡間材質,它們自動擰成一股,纏繞著宮主的手腕,晶瑩透亮勝過美玉。 玉京主說道:“道門沒有理由讓門下弟子以這種方式籠絡凡間皇帝才是?!?/br> 所以事出反常必有異常,哪怕當初想要巴結玉京主的那些家族,偶爾心思不純送兩個美人,也只是送來些妖女、山精花魅或者鮫女,斷斷沒有送自家嫡系弟子的道理。 提起往事,玉京主在玉靖洲的怒視之下尷尬地澄清:“我沒有收過?!?/br> 玉靖洲哼了一聲:“那我們先去查查花娘們?” “查花娘沒什么用?!狈h知搖頭,“因為花娘最終要去給凡人皇帝選,而不是在吉陽城里做文章。” “那你說怎么辦?”玉靖洲反問。 “弟子以為……”符遠知說著,看了看宮主,得到許可,放心大膽地說,“弟子以為,現在也沒有十足證據去盤問天衍山城弟子,我們需要跟著花娘的隊伍去往凡人皇城,見了皇帝,才能真正知道天衍山城的目的是什么?!?/br> 宮主點點頭:“有理,那么我們跟隨送親花車一道便是?!?/br> 符遠知又搖頭說道:“那不行,眼見甚至不一定為真,只旁觀而不親歷,或許很難知道全貌?!?/br> 宮主挑了桃眉,說:“所以你是想——” 符遠知咧嘴一笑,對玉靖洲拱手:“這件事事關重大,非得小玉京主親自出馬才行了。” “我?”抬頭見符遠知和宮主全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于是立刻明白了符遠知打的算盤,玉靖洲差點跳起來:“喂,你是叫我扮成花娘去選妃?” 宮主笑瞇瞇點頭:“可行?!?/br> 回憶起剛見面認不出兒子的尷尬,玉京主附議:“主人說得對?!?/br> “我……”玉靖洲看了一眼宮主,把到嘴邊的臟話咽下去,狠狠地拿手指著符遠知:“你這絕對是公報私仇吧你!” ——符遠知攤手,做無辜狀——誰讓當初你琢磨讓我穿女裝了? “畢竟玉師兄你最有經驗啊。”符遠知說。 不僅有經驗,而且扮成女的還能經營女裝店,長角街最受初心宮弟子歡迎的女裝店啊,道者都喜歡,迷惑個把凡間皇帝還不是小菜一碟。 “此事并非小事?!庇窬┲髡f道,“凡間皇帝雖然也只是凡人,但天道之下,自有龍脈庇護凡塵皇帝,使得一般魔修都不能輕易對皇帝動手,所以一旦涉及皇帝,必將關乎天下安定、龍脈周全,牽扯凡塵無數生靈?!?/br> ——這也是道者不會輕易干涉凡塵的理由,天下的因果,沒有任何一個道者背負得起。一旦道者勢力卷進凡塵權力更迭,弄不好生靈涂炭,整個十洲三島的道統(tǒng)都會因此動搖。 玉靖洲憤憤不平,咬著牙來回轉了兩圈,一狠心說道:“可以,但你們說得這么夸張,萬一局面失控我可不敢自己做主,我得讓他跟著——” 說完,斬釘截鐵,直指玉京主。 宮主看了一眼又被兒子拉下水的刀靈,心情很不錯,點頭:“可以?!?/br> 玉京主:“主人?” “給你爹打扮漂亮點。”宮主說,“別落選了,落選了多丟臉。” “讓他們父子倆先打扮。”符遠知說,“師尊,要不要逛一逛城里?好像還有很多熱鬧可以看呢,而且來的路上我聽說了,每晚吉陽城主干街道那邊都有夜市,還有專門為擇花節(jié)舉辦的燈會呢?!?/br> 宮主從善如流:“也好,正好我們還可以借機探查一番,看看城里是否有魔徒做的手腳?!?/br> ……又不是完全放松玩……符遠知心里嘆息,表情乖巧得很,點點頭說:“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