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嚴格說——不破。宮主仰頭,看了看城中高大的建筑群——以他二十一世紀逛名勝古跡的心得來判斷,凡人能把城鎮(zhèn)造成這樣,已經(jīng)超水平發(fā)揮了。 雕梁畫棟,紅墻綠瓦,時而又有清澈的運河穿行,街道規(guī)劃橫平豎直,房子除了臨街商鋪,一律整整齊齊坐北朝南,房屋越往城中越是高大,一條主干大道直通中央主城。 街邊有熱鬧的吆喝聲,東唐的瘟疫還沒有影響這邊。 糖人、米糕,熱乎出鍋的湯包,吊在爐子里的烤雞烤鴨,賣糖葫蘆和棍棍糖的小販走街串巷,推著小車去開工的攤主不知道賣的什么,但車上的鍋沿下正冒出暖烘烘的白煙,街邊還有笑容滿面的大媽,端著一碗碗桂花酒叫賣。 “客官~要不要算卦!” 一回頭,一個擺攤的姑娘,姑娘指著他們說:“哎呀,幾位來算算姻緣哇,我看幾位紅鸞星動,可是要有好事臨近呢,不過如果不把握時機,也是要白白錯失呢,所以不妨讓奴家給各位算算——” 真正能掐會算的道者們無語地看著路邊這位神婆,一時不知作何反應(yīng)。 “哎!我家以前可一直是前朝星官,雖然我看起來年紀小,但你們可別當我是騙子噢——” 四個道者繼續(xù)沉默……凡人的前朝,幾百年前了吧,所以凡間最流行的詐騙套路不就是“我是前朝公主/太子/丞相……”,然后要復國,找你要錢?凡人都不信了! 凡人前朝是不是一直有個星官家族,哪個道者也懶得管,而且說實話,凡人朝廷里的欽天監(jiān)啊天守閣啊之類的地方,不都是騙皇帝玩的? “或者,我們來測個字?看手相?摸骨?”女孩孜孜不倦地拉攏著客人,普通路人一看算命的是個黃毛丫頭,就完全不信了,一般人覺得算命的都是那種老頭,胡子一把,頭發(fā)沒幾根還要露出油膩頭皮,最好還是個瞎子。 女孩看這四個人沒急著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里的一個星盤,忽然從裝東西的箱子里摸出一個錦盒,然后說:“我前幾天起卦,算出就是這個地點,現(xiàn)在看覺得差不多時間也該到了,應(yīng)該就是這個時候了?!?/br> 她打開小盒子,盒子里有一個小紙卷,她把紙卷拿起來,舉高:“來,這是祖上留的,說在正確的時候交給正確的人,然后我們家的因果就還清了,拿著!” 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宮主伸出手接過了那張紙條。 他慢慢打開,紙條上是一片空白。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那姑娘,姑娘嘴角翹起,而且一邊臉頰上有個淡粉色胎記,像個小月牙,她笑瞇瞇地歪頭說:“這個免費送,不過祖上留話了,正確的人才能看。” “那你就覺得,我是正確的人?” “要相信星星?!?/br> 宮主點點頭,在十洲三島,要相信迷信!他用靈力輕輕點了點那張紙——沒什么反應(yīng)???他皺了皺眉,符遠知湊在他身邊,也試探性用靈力點了點。 金芒一閃而過,很快,一行一行很淺的墨色暈開,露出熟悉的筆跡。 ——他自己的字。 “一分落江流,一點歸碧海;三心入天地,云不蔽星辰?!?/br> 在他看過之后,那行字忽然在他手中燃起青色靈光,整個紙頁呼啦一下卷了進去,變成金色的碎屑,飛到了那個女孩身上。 女孩整個都看傻了:“哎?祖上說承過神行的恩,要還,原來不是瞎編睡前故事?” 符遠知眨眨眼,問道:“你家祖上——” 然而話還沒問完,街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女孩哎呀一聲,完全不再管他們,立刻熟練地抱起東西,二話不說轉(zhuǎn)頭就跑。 那一隊甲兵和門口的不同,這隊甲兵手里的劍上都戴著一朵粉色的杜鵑,看起來怪怪的。 “主人!要不要把那女孩抓回來!” 但宮主阻止了玉京主的動作,不讓他隨隨便便就在凡人堆里動用靈力,所以那隊甲兵呼啦啦從面前跑過,追著女孩逃跑的方向。 符遠知問旁邊攤子上賣米粥的阿婆,那個老人家搖搖頭:“最近到擇花節(jié)了,不是嗎?” 四個道者一愣,符遠知問:“擇花節(jié)是什么?” 老婆婆奇怪地看著他們:“擇花節(jié)呀,五年一次給皇帝娶親呢,不到十八的未嫁女孩都要去做花娘,你們怎么會不知道?” 其余三人露出“怎么還能這么霸道”的表情,而宮主則不是很驚訝——這不就是古代皇帝選秀女嗎,宮斗劇最愛拍這個。 讓宮主驚訝的地方是—— 云不蔽星辰 前世留下的這個謎語,怎么他走到哪都能追到哪兒? 第54章 這行字也讓符遠知心頭微跳, 但他面露疑惑, 對宮主說:“師尊, 這是什么意思?” 宮主面沉如水,沒有回答。 最后那五個字,符遠知在荒村里見過, 那里不僅僅有師尊留下的、一個已經(jīng)失效所以不太清楚本來用途的法陣, 還有一片玉京主……還被他給吃了, 不過那片力量殘留即使不被他吃,日后也會慢慢散去, 所以刀靈也沒有發(fā)現(xiàn)這件事。 他看了一眼玉京主,發(fā)現(xiàn)玉京主盯著那行字的表情非常陰沉,眉宇間隱約透著煞氣。 “一分落江流” ——仔細念了一下, 符遠知的心漏跳了兩下——那個荒村里殘留的法陣, 那個幾乎已經(jīng)和云澤川水系融合的法陣,帶著師尊強大的靈力, 就靜靜地沉在河底! 所以,莫非這標示的是幾個方位?難道,還有幾個這樣的法陣存在?師尊從前到底做了什么? 一瞬間又有惆悵與憤懣——如果我能早生一千年! 從玉京主的神情判斷, 他應(yīng)該知道點什么, 而且, 肯定不是什么美好回憶,符遠知悄悄握了握拳頭——以后不會了,以后,絕對不會再讓師尊又偷偷做什么損傷自己的事情。 宮主忽然被小徒弟過于執(zhí)著的眼神盯得有點不自在。 身邊那位老婆婆還在絮絮叨叨地說:“我朝皇帝都五六十歲了, 年輕丫頭們不愿意參加擇花,也是人之常情……榮華富貴是好,但是從此在深宮面對一個祖父年紀的丈夫……唉……” 中洲這個統(tǒng)一的王朝被稱為靖朝,提起來的時候玉靖洲似乎很不滿意凡人王朝和自己名字撞字,但靖這個字有著安定、評定之意,王朝以這個字為號也很恰當,而玉京主當年給養(yǎng)子取這樣一個名字,本意就是想肅清云洲境內(nèi)一切膽敢傷害云夢之主的人…… ——得知這一點,玉靖洲身上的陰云似乎更重了點。 “唉,聽說東唐那邊鬧瘟疫呢,本來今年擇花節(jié)都準備推遲了,誰知道還是……”老婆婆說著,似乎聊得開心,就隨手端起一碗米粥送給了宮主喝,“不少長相漂亮的姑娘,甚至說不如躲到瘟疫區(qū),因為東唐那邊可以不選,怕把疫病帶進宮……喝吧,喝吧,自己家熬的米粥呢,看你們幾個孩子都像青年俊杰,怕是要去趕考吧……” 宮主笑笑,心說我們年紀是你的幾百倍,可不是孩子了,不過還是從善如流,喝了一口米粥。 “師尊……”符遠知悄悄拉了一下宮主的衣角。 端著碗是手輕輕動了一下,不過接著又喝掉了剩余的部分,宮主把碗還給了老婆婆,笑著說:“很好喝,謝謝您?!?/br> 碗上留了點靈力,凡人看不到,但會在無形中滲入老人體內(nèi),來自真仙的靈氣會讓普通凡人益壽延年。 老婆婆笑瞇瞇地又倒了幾碗。 “唉……我老婆子這就收攤走啦,剛剛忽然覺得不太舒服,如果你覺得好喝,就多幫我喝點……” ——真仙的靈力,也會將滲入人體的污穢逼出,外在表現(xiàn)就像傷風。 宮主向其余人傳音:“粥里有魔氣?!?/br> 玉京主轉(zhuǎn)身離去,幾秒鐘后迅速回來,說道:“旁邊米酒攤子上也有?!?/br> “魔徒果然已經(jīng)開始大規(guī)模行動了?” “也不一定。”宮主說,“或許這些事早就開始了。” “師尊,剛剛那行字……” 符遠知猶豫地看著那個姑娘逃掉的方向,忍不住跟著凡人一起抱怨好色的皇帝,要不然,可以好好問一下這姑娘,那行字被留下時到底是什么情況。 師尊的狀況并不好——符遠知感受得到,如果是因為那幾個法陣仍然存在的緣故…… 不過宮主擺擺手,示意他們那件事不急,先管一管城里的事。 于是玉靖洲和符遠知在周圍看了看賣其他物件的攤位,除了湯羹一類,固體食物中的魔氣就很淡,而空氣中更是沒有什么痕跡。 “那么,是水源有問題?” 下毒就往水里下,古今中外各種陰謀詭計里最好用的套路之一,招不在新管用就行,在這一點,魔門也不免俗,對付一個需要吃喝拉撒的凡人城市,最好也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對水源做文章。 街道喧嘩熱鬧,忽然間從街尾開始安靜下來,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然后他們默默退到一邊,似乎又不敢不笑,于是只好紛紛轉(zhuǎn)身避讓。 小販們低頭整理錢袋或者碗筷,認真極了,一個賣首飾的好心大叔還拉了宮主他們一把,把他們從街上拽回攤位后面。 大叔低聲從牙縫里說:“天衍山城的上仙?!?/br> ——門派名字好像很霸氣,但是……沒聽說過??? 四個道者回頭,正好看到一隊人馬大張旗鼓地從街邊走來,他們身上明晃晃地散發(fā)著道者威壓,一路的凡人受到壓制,紛紛低著頭縮著身體,如果意志力不太堅定,腿軟下跪也不是不可能。 有一些碗碟跌碎在地上的聲音,領(lǐng)隊的一個女道者回頭看了一眼,渾不在意,隨手拿走路邊攤位上的一只小陶笛把玩。 宮主皺起眉,他們看到那隊道者統(tǒng)一穿著金色的袍服,非常高調(diào),手里的靈劍還壓著人—— 幾個凡人女孩。 剛才逃跑那位小神婆赫然在列,狠狠地咬著牙,衣服因為掙扎而出現(xiàn)一些破洞,不過她似乎很不服氣,仍在努力;她旁邊幾個女孩沒她這么兇,只顧低頭哭。 玉靖洲忍不住問:“不是上仙嗎,又不是魔徒,抓凡人女孩干什么?” 賣首飾的大叔急忙捂著他的嘴,玉靖洲瞪大眼睛,幸好大叔松開的也快,等那隊伍從眼前走過,他們走過的地方一點點開始恢復熱鬧的人氣,但從人們的表情來看,這個熱鬧里多少帶點強顏歡笑的意味。 玉靖洲一臉陰沉地撈起玉京主的袖子擦嘴。 大叔回頭急道:“小公子,你們是外國人嗎?下次可不敢在上仙面前胡說八道!” 符遠知客氣地說:“我們是剛從云洲那邊來的,不知道中洲國情,云洲那地方最近道門內(nèi)亂,我們就是為了躲這些上仙啊……上仙打起架來,咱們凡人在邊上,那不就白白遭殃!” 大叔果然心有同感地點頭:“這樣啊,那幾位下次可要記住,不能亂說話??!” 大叔又好心地提醒說:“天衍山城是咱們西唐境內(nèi)的仙門,最近接受了西唐國主的冊封,而且聽說,皇帝陛下也有意直接封他們呢,可不能得罪,要進大牢的!” 之后他們還得知,最近正是擇花節(jié),不少姑娘不愿意參加,因為現(xiàn)任皇帝確實年紀大了些,于是天衍山城就幫著維持秩序,抓這些逃婚的女孩回去。 “唉……你說她們跑什么啊,去參加又不是一定入選,落選還能得點錢回來,現(xiàn)在可好,被上仙抓回去的,都要登記,沒入選的也不能放回來了,直接去仙門做仆人伺候上仙……雖說也不是壞差事,但以后都不能回家了啊?!?/br> 這聽得符遠知等頻頻皺眉,小玉京主差點沉不住氣直接去掀了這所謂的仙門。 “欺男霸女,這不是土匪行徑?” 大叔苦笑:“可人家有這個本事,不是嗎?” …… 自從玉京主的身份多了一個刀靈之后,宮主就開始了在二十一世紀都沒享受過的奢華生活,比如住客棧一定要選城里最好那家,還得要最好的房。 正說著,四個金袍的天衍山城道者推門而入,敲敲柜臺:“四間上房?!?/br> 掌柜立刻丟下了他們幾個,忙不迭地點頭哈腰和天衍山城的道者問好,還招呼小二送美酒美食,宮主到是好脾氣地等在一邊,但符遠知與玉京主盯著那四個人的表情,大約他們倆能一人吃兩個,不沾醬直接啃。 “如此行徑,難怪只是小門派,修為止步不前。”玉靖洲啐了一口,嚇得掌柜哇哇大叫。 “爺爺們行行好,別亂說話!你們再這樣,小店可招待不起幾位!”掌柜苦著臉,并且告訴他們,上房都沒有了,只能住中等的客房了。 凡人對道者一律視為上仙,只是各大道門附近生活的凡人,反而不會如此忌憚上仙——玉京城里偶爾還有來觀光的凡人,玉京主的親兵會保證每一個凡人的安全;穹山劍宗的品劍大會,時不時也會有凡人武林高手來湊個熱鬧,談?wù)搫Φ乐畷r,凡間的劍術(shù)高手一樣可以成為穹山劍主的座上賓;反而越是小門小派,越容易仗勢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