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第56章 夜晚的吉陽城燈紅酒綠, 比道者的城市還要熱鬧, 因為道者們或修煉或外出歷練, 時間觀念淡薄,并不會按照日月更迭來安排行程;但對凡人來說,晨鐘暮鼓, 日出日落決定著一天的生活, 結(jié)束白天的辛苦, 夜里若能有集市逛逛,絕對是非常不錯的休閑。 因為擇花節(jié)的來臨, 街上一片喜氣洋洋,卻不禁讓宮主微微有些感慨——一些渴望自由與愛情的女孩不惜逃去瘟疫之地來躲避選妃,而大多數(shù)尋常人家, 甚至女孩自己的家人, 卻享受著皇帝選妃如同盛大節(jié)日般的喜悅。 甚至有家人勸導(dǎo)女孩:“進(jìn)了宮,吃香的喝辣的, 穿金戴銀一輩子榮華富貴啊,有什么不好!” “沒什么不好,只是, 我不喜歡?!?/br> 于是家里人罵罵咧咧拖著女孩回去繼續(xù)做準(zhǔn)備。 ……有點懷念和諧社會。 “師尊!看, 花燈!” 符遠(yuǎn)知一到街上, 整個人眉飛色舞起來,有點像那種整天被關(guān)在家里做卷子,忽然期末考完撒出去逛游樂場的瘋小孩,沒一會兒一溜煙跑出去, 興高采烈地拎回來兩盞蓮花燈,看得宮主忍俊不禁,頻頻搖頭。 “這在人間是祈福的意思呢?!狈h(yuǎn)知興沖沖地塞過來一盞,開始談人間風(fēng)物。 ——如果真的是被關(guān)在山頂一千年的孤寡老仙,應(yīng)該會被徒弟感動得稀里嘩啦吧…… 說實話,二十一世紀(jì)的夜市比這里的花樣多多了,十洲三島的凡人城市也沒和古代普通凡人的生產(chǎn)力水平差太多,街邊的小吃、燃放的煙花和孔明燈,對宮主來說并不算新奇,根本比不了天宮的長角街帶給他的震撼。 不過聽著符遠(yuǎn)知從街頭第一家店鋪開始講解人間風(fēng)物,中洲的節(jié)日習(xí)俗、民間傳說等等被他如數(shù)家珍一一道來,宮主含笑聽著,忽然意識到—— 對于仙宮長大的符遠(yuǎn)知來說,凡間種種他也是第一次見,為了領(lǐng)自己出個門,這孩子背地里是做了不少功課吧。 于是眼神不自覺更多了一絲柔和,映著漫天絢麗的禮花,看得符遠(yuǎn)知差點咬了自己舌頭。 河水里倒映著萬家燈火,飄過一盞盞精致的小船燈。 “聽說,把思念寫在船上,這小船會一路順?biāo)h到忘川冥河里,找到被想念的人?!狈h(yuǎn)知剛說完,賣船燈的店家就不樂意了: “小子張嘴胡說,晦氣!你家船才往陰間飄!好端端的吉利都讓你敗壞了!” 符遠(yuǎn)知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宮主正笑得彎了雙眼,自己也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 “咱們吉陽的吉運船哦,祈福可是最靈光啦,別聽那黃毛小子胡說八道。”賣船的店家舉起兩個折疊精致的小紙船,紙船是用灑金的粉色紙張疊的,被河燈照得金燦燦,“看,這可是獨一份,別無分號,我老婆子早年在云洲出生,見過仙城里會飛的仙船呢,會飛咱做不到,照著剪一個外形還是可以的?!?/br> 宮主看了看,竟然真的很像穿梭在云海中,溝通玉京、山都和云夢天宮的輕云舟。 “看,這里有個機(jī)關(guān),也是我家老婆子做的……看您像是見過大世面的,這手藝您評價評價,半點不比皇城里的偃師做得差!” 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開關(guān),打開之后,那艘小船的側(cè)舷會伸出兩個翅膀一樣的風(fēng)帆,來來回回扇動。 “這種船要怎么用呢?” 店家熱情地說:“您把名字寫在上頭,放到水里去,打開這個機(jī)關(guān),可以順?biāo)酶h(yuǎn),只要天氣別刮大風(fēng),能一直漂進(jìn)西海呢!來一艘吧,很靈的,仙家保佑您心想事成呢!” 用法倒是沒什么區(qū)別……不過還是很有趣,因為大多數(shù)現(xiàn)代的河邊不讓隨便放小船,污染水系,而且怕游客掉下去。 符遠(yuǎn)知挑了個大的,可能是剛才說錯了人家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店家一分價錢都不給便宜。 好在貨物倒真是很不錯,一盞精致的船燈,船身是灑金的紙做成,船底部用了薄厚適中的木頭,可以防止漂到一半被水打濕而進(jìn)水翻船,還提供了寫名字用的一小盒金色墨汁。 不過沒有筆,符遠(yuǎn)知左右看看有沒有賣筆的,宮主已經(jīng)拿著墨盒,沾在手指上,在船身空白處工工整整地寫了符遠(yuǎn)知的名字。 ……心虛,字寫得好像還是一般…… 符遠(yuǎn)知卻喜不自勝,開心地捧著船左右欣賞,末了,忽然想起來:“師尊,我可以把您的名諱也寫上去嗎?” 這副小模樣,根本就是向家長討糖吃的乖孩子,所以宮主理所當(dāng)然地點點頭。 手指沾上金墨,符遠(yuǎn)知在船身上選來選去,決定就寫在自己名字旁邊,只是臨下筆前停住了……萬年以來,云夢之主的名諱無人敢直呼,久而久之,好像云夢之主就成了他的名字…… 呃……眼巴巴地抬起頭來,問:“師尊……弟子冒昧,請問師尊尊名……” 師徒倆相對沉默。 半晌后,宮主說:“你寫宮主就行了?!?/br> “哦……” 手指小心翼翼地寫了“宮主”兩個字,描畫仔細(xì),生怕哪一筆寫壞了不好看;不過徒弟放船的時候,明顯肩膀塌下去了,眼神變暗了,連剛才似乎在搖晃的那根看不見的尾巴都蔫巴巴地垂下去了。 ……哪里不對? 宮主迷茫地看著一秒鐘低落到地心的徒弟,忽然意識到—— 噢,宮靈以前說過,這個世界沒有人姓“宮”,而且非常不巧,前世留下的某產(chǎn)業(yè)園區(qū),也叫xxx宮,所以…… 扶額。 看著黯然傷神的徒弟,宮主幾次忍不住要抱抱他了。 但是宮主面無表情:這事真的不能怪他?。?/br> 前世到處留那個神神道道的破謎語,怎么就不知道署名?署名多重要,多重要??!不然為什么那么多人愛到處亂寫xxx到此一游呢?現(xiàn)在總不能和徒弟說,對不起,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我真的自己也不知道啊! 再次扶額。 ——回家問刀靈,刀靈會不會覺得自家主人傻了?他也有可能直接去找秋閑打一架,質(zhì)問他是不是從異世界勾錯了魂兒。 失誤了,怎么走的時候沒問問那個比晉江還坑的宮靈,自己到底叫什么呢? 心虛地看著徒弟失落的臉……一口氣憋在了胸口。 好孩子,信我,我比你更想知道我前世叫什么! 一路熱熱鬧鬧的花燈,都沒法照亮陰云籠罩的小徒弟,偏偏宮主又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直說自己轉(zhuǎn)世了不記得前世叫什么? ……怎么感覺這么說就更像找借口不愿意告訴他了,云夢之主啊,能浮一座天宮于云端,震懾魔徒萬年之久,甚至生死輪回的隔閡都被破解了,區(qū)區(qū)自己叫啥,不知道? 沒臉說,說了也沒人信。 路邊有個小孩子正在哇哇大哭,好心的路人抱著孩子哄她: “不哭啊不哭啊,寶寶你知不知道爹娘叫什么呀,小姨幫你找找好不好?” “哇哇哇……我爹叫牛二狗……” 看著小孩被好心人抱起,沿街大喊“牛二狗你家孩子在這兒——”,符遠(yuǎn)知失落地垂下眼神……是因為師尊覺得,我離和他并肩前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吧。 于是符遠(yuǎn)知的表情更陰郁了,好像下一秒就會像那個小孩一樣哇哇大哭。 唉……背后的宮主嘆氣……我真的就叫宮主啊…… 抬手想去安慰徒弟,手伸到一半,兩個人一起愣了一下——街角一個賣花燈的鋪子邊上,站著兩個年輕男子,正在認(rèn)真挑選花燈,只是—— 兩個男子雙腳點地,腳尖懸空,長衣服遮擋了腳部,但在道者眼里就非常明顯,兩個鬼魂正提起凡人的軀殼,像cao縱木偶一樣,緊貼在凡人背上。 于是伸出去的手落在弟子肩上,變成了靜觀其變。 “師尊,鬼修?!?/br> 符遠(yuǎn)知看了看,瞇起眼睛:“瀾洲的鬼修?!?/br> 被附身的凡人看上去長著非常標(biāo)準(zhǔn)的腎虛臉,仔細(xì)看來,會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上魂光暗淡,五氣逸散,那兩個鬼修控制他們的軀殼幾乎不用費力,甚至都不需要附身進(jìn)入靈臺識海,直接在體外就能驅(qū)使,更是省去了完全附體造成了鬼力損耗。 符遠(yuǎn)知悄無聲息地走進(jìn),聽到那兩個鬼修正在閑聊。 “交代的東西都放好了,城里的道者根本沒攔,他們忙著什么擇花節(jié)?!?/br> “……有幾個看著確實不錯,帶回去獻(xiàn)給老祖,應(yīng)該能額外得些獎賞吧嘿嘿?!?/br> “唔,沒靈根的我們不如自己留用,老祖又看不上……” “慢慢找,還有好幾天,而且中洲地方大著呢,吉陽城不少靈根不俗卻沒修仙的凡人呢。” “嘖嘖,放著也是浪費?!?/br> “是啊,有幾個看著真來氣,我要是有那么好的靈根,哪至于突破的時候沒過去,還得轉(zhuǎn)修鬼道……” 幽洲一代魔門勢力較強(qiáng),鬼修雖然也不太光明,但仍然不屬于魔門,屬于第三勢力,只是絕大多數(shù)道門也不待見他們,所以鬼修更偏向于集中在瀾洲與幽洲邊界。 符遠(yuǎn)知所知道的,能被鬼修們稱為老祖的,只有幽明臺的歸元老祖,是個幾千年道行的鬼修大能,開創(chuàng)過鬼修修行的專用功法,所以被敬為老祖,但那個老鬼一般都藏在自己門派里不出來,也沒干過什么太出格的事兒,鬼道的鬼修也很少會參與魔道相爭。 “老祖已經(jīng)計劃周密,等到中洲全面爆發(fā)瘟疫,死的人全歸咱們呢?!?/br> “別想美事,品質(zhì)好的魂兒,能輪到你我享用?” 兩個鬼有說有笑,用凡人軀殼帶著的錢買了一大堆東西,吃吃喝喝地走開了。 “師尊?!狈h(yuǎn)知退回,將探聽到的消息如數(shù)匯報,然后問道,“我們似乎猜錯了,恐怕東唐的瘟疫是鬼修所為,師尊,要不要抓來審一審?” 宮主也皺起眉,越來越多的門派卷在一團(tuán)亂麻之中,十洲三島整個的局勢,或許并非只有云洲一洲之亂;他想了想說:“若是現(xiàn)在抓來,怕要打草驚蛇。” “也對,那兩個家伙看上去只是跑腿兒的小兵?!狈h(yuǎn)知說。 他們正準(zhǔn)備悄悄跟上去。探一探那所謂的老祖究竟參與了多少,誰知那兩個鬼修四下溜達(dá)一圈,轉(zhuǎn)身又轉(zhuǎn)回來了,并且徑直走了過來。 在宮主驚訝的目光里,那兩個軀殼長得還不錯的鬼修弟子以一種自詡風(fēng)流雅士的姿態(tài)走過來,搖著扇子,口中吟道: “天街盛世繁華處,露似真珠人似玉??!” 宮主不動聲色地拽了一把符遠(yuǎn)知的腰帶……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這小徒弟要吃人。 但是……自己卻沒忍住笑了一聲—— 那是什么鬼詩,不用這么尬吧?壓個韻會死嗎,噢不對他們兩個死過了。 偏偏那個鬼修弟子毫無所覺,依舊自以為非常風(fēng)雅地?fù)u著折扇,感慨道:“總說中洲繁華盛世,人杰地靈,先前在下目光短淺,竟然還不太相信,如今一見,真是不敢不信啊?!?/br> 另一個鬼修也湊過來:“這位兄臺儀表堂堂、氣度不凡、芝蘭玉樹,令我二人一見心驚,冒昧請問尊姓大名?” ……我也心驚!宮主覺得,忍笑可能也是修行的一種? “師尊,這兩個鬼修會攝魂術(shù)?!狈h(yuǎn)知悄悄傳音,“修為不怎么樣,但攝魂術(shù)學(xué)得不錯。” 嗯? “普通凡人,甚至修為低一些的道者,哪怕是初心宮的部分弟子,怕是跟他們說一句話就被迷惑了。” 宮主眨眨眼……沒感覺到?。苦蓿浟?,自己修為太高……所以說,如果感受到了攝魂術(shù),剛才那段話是不是就沒那么尬了?好吧,誤會他們倆了呢。 符遠(yuǎn)知抬起頭,露出燦爛笑臉說道:“抬舉抬舉,我們原本是要去趕考的呢,結(jié)果東唐那邊過不去,可惜,白白耽誤大好時光呢……” 說著,還惆悵地嘆氣:“報國無路,枉費多年苦讀……” “哎呀可惜可惜……”兩個鬼修順勢客套起來。 “在下符遠(yuǎn)知,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