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側(cè)妃只怔了片刻，旋即露出笑容，耳邊的珍珠墜子微微一晃：“都督說的是?！彼行﹤麘训匦α诵Γ骸拔襾淼臅r候在京里轉(zhuǎn)了一圈，只覺著物是人非，好些景致都不是當(dāng)年模樣了?！?/br>
    陸縝顯然沒有跟她敘舊的意思，只是道：“畢竟側(cè)妃多年為歸京，不大熟稔也屬常事?！?/br>
    她說完之后，見陸縝一副準(zhǔn)備告辭的架勢，于是找準(zhǔn)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把目光投向四寶：“不知這位大人是…”

    陸縝顯然沒有跟她過多介紹的意思，只是道：“這是我的監(jiān)官，我還有些事要處理，若側(cè)妃沒有什么事，我就先去行一步了。”

    顏側(cè)妃點了點頭，陸縝就帶著四寶退下了。

    四寶又忍不住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她仍是搖著那把檀香小扇，正往湖里投喂魚食。

    她總覺著這裝扮好像在哪兒聽過見過，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憋著一肚子問題卻不好問陸縝，回屋捧起一壺茶正要喝的時候，突然‘啊’地叫了聲。

    陸縝手掌托住快要落地的茶壺：“一驚一乍的做什么？”

    四寶抓著他的袖子道：“我想起來了！”

    陸縝臉色徹底變成了雷暴：“又是謝喬川？”

    這特么哪兒跟哪兒??！四寶囧了下才道：“不是，你有沒有點默契了，我想起來了，當(dāng)初倚綠為了逃避枕琴的虐待想要給皇上為妃，在辦成這事兒之前，她就托我買了一把檀香小扇和一對兒珍珠耳墜?！?/br>
    陸縝漫應(yīng)了聲：“不光如此，她也梳成了墜馬髻?！?/br>
    四寶懵逼了會兒才得出結(jié)論，雖然不知道倚綠是哪里知道的，但她肯定知道這么打扮能引起皇上的注意，但是為什么這么打扮能引起皇上注意呢？原因肯定就在這位顏側(cè)妃身上了。所以…她是皇上的舊情人？

    她這邊正在琢磨，陸縝已經(jīng)直接給了答案：“皇上多年之前見過顏側(cè)妃幾面，當(dāng)時便生了情愫，只是他當(dāng)時年紀(jì)不輕，而且正妃側(cè)妃的位置都被人占著，顏側(cè)妃后來被許給了代王，隨代王去藩地就任，兩人多年未見，前幾個月代王去世，她守寡不足一月，皇上便趁機把她又接回京里。”

    反正是元德帝的風(fēng)流韻事，他說起來無壓力得很。

    四寶哎呦了聲：“宮廷侯爵版的祝英臺啊，有情人分隔兩地，想必這些年顏側(cè)妃一定過的苦的很了？”元德帝就算了吧，她還沒見過左一個右一個收美人的梁山伯。

    陸縝反倒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覺著她的樣子像是過的不好嗎？”

    四寶一想確實也不大像，他啜了口茶淡然道：“她雖是代王側(cè)妃，可這些年一直寵愛不衰，雖然沒有子嗣，但代王依舊驕縱，她的排場架勢比代王正妃還大，后來代王去世情勢這才掉了個個兒，幸好皇上對她也一直舊情不忘，趁著代王妃對她痛下殺手之前，不顧宗法禮數(shù)硬把她接進了京里?！?/br>
    代王的藩地遠在千里之外，皇上是怎么知道代王一死她就被正妃虐待的事兒呢？這事想想就值得玩味啊。四寶空自腦補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問道：“皇上為啥不把人直接接進宮里？反正他后宮佳麗三千，多這一個也不多。放到你這里是什么用意，難道把你這兒當(dāng)了藏嬌的金屋？”

    陸縝斜睨她一眼才道：“她到底是皇上兄弟的遺孀，直接接進宮中大臣不得鬧翻了天？先暫時住在我這兒借我遮掩，到時候再安排一個合理的法子讓她進宮，不過具體如何就與我無關(guān)了。”

    在元德帝心里他是個太監(jiān)，而且是個喜歡龍陽口味詭異的太監(jiān)，他只用擔(dān)心他會不會對自己有啥非分之想，而不用擔(dān)心他對自己的女人有什么想法。

    說來元德帝才即位那幾年還有些勵精圖治的架勢，如今隨著年紀(jì)漸長，身體大不如前的同時，人也有些懶散昏庸了，竟為了一個女人拿國家大事跟他做交易，不過這樣也好，元德帝越懶政，就得越依仗他。

    四寶想到顏側(cè)妃的打扮，忍不住嘖了聲：“十多年前還是少女的時候喜歡用的配飾發(fā)髻，現(xiàn)在還能喜歡？”看來這位顏側(cè)妃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陸縝瞧她這有點譏誚的樣子居然也十分可愛，伸手在她臉頰邊捏了捏：“你最近倒是機靈了不少?！彼爸S地笑了笑：“皇上喜歡罷了?！?/br>
    四寶其實更好奇為何他和顏側(cè)妃似乎相識的一般，而且看兩人總覺著哪里有點不對，但仔細說她也說不上來，她張口想問，見陸縝低頭看起了折子，并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的意思，她也只得把話咽了回去。

    演戲演全套，洪秀這個‘新寵’自然也跟著住進了陸縝的宅子，由于有他這個大電燈泡在隔壁，兩人晚上過的十分和諧，和諧到洪秀第二天都忍不住問四寶：“你和督主昨晚上沒干那事兒啊？”

    他還十分貼心地建議道：“要不你倆想…咳咳咳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先出去避一避，等你們完了我再回來，不要為了我耽擱你和督主的好事嗎。”

    四寶：“…”她塞了一個饅頭到他嘴里：“你吃你的飯吧，cao的心還不少?！?/br>
    洪秀吧唧吧唧把一個饅頭吃完，又用涂了蔻丹的指甲撓了撓桌面，鬼鬼祟祟地道：“哎，督主一般喜歡用什么器具??？時間長不長？你覺著舒坦嗎？”

    四寶終于在洪秀的追問下落荒而逃。

    陸縝早上要去和元德帝匯報情況，不好帶上她，見她一臉生無可戀地跑出來，挑眉笑問他：“這么急著送我出門？”

    兩人邊說邊走到后院，四寶幫他理了理腰間的玉佩：“您今天是在東廠住還是回來住啊？”

    陸縝在她額上輕彈了一下，輕笑：“說你黏人還真是黏，這就開始想我了？”

    四寶鼓了鼓臉頰，陸縝笑了笑：“你在哪里，我就住哪里?！?/br>
    四寶臉上微微發(fā)紅，不過卻頭次沒有躲避，鼓足勇氣迎上他溫柔的目光，不需多言，也沒有任何曖昧動作，此刻便已十分美好了。

    顏側(cè)妃恰從一邊款款走來，正好瞧見兩人對視這一幕，不覺怔了怔，想到些隱約的傳聞，她是經(jīng)過人事的女人，自然知道男人對一個人用了心之后是何等模樣，但只憑一個眼神也難以斷定…她美目從四寶臉上匆匆掠過，心里泛起些波瀾。

    送走陸縝，四寶正要往回走，就看見顏側(cè)妃迎面行來，她正要側(cè)身避開，顏側(cè)妃忽對她笑了笑：“我對整個提督府也不大熟悉，大人可否陪我四下轉(zhuǎn)轉(zhuǎn)？”

    宮里的公公其實很多不愛被人叫公公，四寶雖然無所謂，但也不得不感嘆一句細節(jié)處見情商。她自然不愿，但也不想把人得罪了，只得找了個借口推脫道：“回側(cè)妃的話，督主不常來宅子住，所以這地奴才也不熟，只恐攪了您的游興?！?/br>
    顏側(cè)妃也不惱，不再提這一茬，轉(zhuǎn)而道：“那就罷了，可獨行實在無聊，大人能不能陪我走回去？”

    這要求不好拒絕，四寶比了個請的手勢：“您先請?！?/br>
    顏側(cè)妃跟她閑談了幾句關(guān)于京城變化的，忽又把話題轉(zhuǎn)到陸縝身上：“大人在都督身邊當(dāng)差可還習(xí)慣？”

    四寶說著套話：“督主才智卓絕，能跟著他是我們東廠上下的榮幸，再說跟著他能學(xué)到不少東西。”

    是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啊，新姿勢都解鎖了好幾個了。四寶十分感慨。

    顏側(cè)妃顯然沒想的那么深入，珍珠耳墜晃得十分炫目，豐唇微動，掩唇一笑：“我嫁去代王藩地之前，從未見陸都督和哪個下屬這樣親近，大人怕是頭一份?！?/br>
    這話幾乎挑明了她曾經(jīng)和陸縝認識，四寶有一剎那想問的沖動，隨即就覺察到不對，十分敷衍道：“您這就是抬舉奴才了，十多年前如何奴才不知道，但在奴才心里，督主一向平易近人，不光是我，身邊幾個親信都十分親近?！?/br>
    顏側(cè)妃笑了笑，手里的檀香小扇一合：“是嗎？”

    四寶忍不住側(cè)眼看她，其實她的年紀(jì)不太適合這樣少女感十足的配飾，不過她實在是妖嬈天成，一般人第一眼肯定不會注意到她的配飾。

    只是還是覺著哪里奇怪，到底是哪里呢？

    顏側(cè)妃不再說話了，四寶也沉默下來，這就好比想一件事情的時候，它明明就在眼前，但你就是死活想不起來，著實惱人得緊。

    兩人住在不同院子，四寶正要告退，顏側(cè)妃忽然叫住了她，在她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幫她輕輕捏住了一只停在她肩頭的小蟲，又扔在地上用腳踩爛：“大人小心些，夏日蚊蟲多，保不齊有什么帶了毒性的?！?/br>
    四寶怔了下才回過神來：“多謝側(cè)妃?！?/br>
    她回去之后還是有點鉆死胡同口，幸好有洪秀這個活寶在，見到陸縝的宅院里有池子，差點把她拉去游泳，四寶連連擺手；“你可別出幺蛾子了，宅子里現(xiàn)在還住著別人呢，要是被人看見了多不好。”

    她說完就想到自己的身份被陸縝發(fā)現(xiàn)就是因為游泳，同時在心里暗暗發(fā)誓再也不游泳了！

    顏側(cè)妃不知道是不是經(jīng)過掐死那一只蟲子覺得兩人產(chǎn)生了友誼，下午名人給她送了碗藩地特有的消暑小吃來，這點警惕之心四寶還有，一口沒碰，全悄沒聲地給倒了。

    她同時暗暗腦補不會顏側(cè)妃也像李婕妤一樣想潛規(guī)則自己神馬的，但是她也不像是身邊缺人的人啊，再說元德帝才把她接回來她腦子抽了干的第一件事才是搞潛規(guī)則。

    陸縝一直忙到下午才回來，正是太陽最烈的時候，四寶瞧他白凈的額頭上滿是細汗就覺著心疼，一邊幫他絞著干凈帕子一邊給他擦臉：“為什么非要趕著這時候回來？日頭這么大，你就在東廠多待一會兒唄，等涼快些了再回來，少呆上一時片刻皇上不會怪你的?！?/br>
    陸縝笑看她一眼：“原我也想著在東廠住上一晚再回來的，可是想到家有四寶，就歸心似箭了?！?/br>
    四寶猶豫了下，把他領(lǐng)口的扣子解開，被他撩撥的耳朵發(fā)熱，半晌才嘆道：“真有您的?！?/br>
    陸縝偏了偏頭，面露訝然，摸了摸她發(fā)燙的耳朵尖：“我說的是顏真卿的字，吳道子的畫，公孫劍仙用過的劍和大周后彈過的燒槽琵琶這四寶，你臉紅什么？”

    四寶：“…”好想掐死他。

    她噎了一下才沒好氣地道：“擔(dān)心您有病，替您急的唄。”

    陸縝拉著她湊近了，笑著在她耳邊道：“說笑而已，那些古玩固然貴重，又哪里比得上我家四寶一根頭發(fā)絲？”

    四寶：“…”

    她給撩撥的說不出話來，陸縝見狀好心情地道：“還記得上回我送去讓道觀開光的物件嗎？明日道觀落成，你可要跟我去看看開光儀典？”

    有熱鬧湊四寶當(dāng)然不會拒絕，開開心心地道：“成啊，反正我也沒事。”

    她說完取來干凈的家常衣裳來讓陸縝換上，陸縝站在落地鏡前寬衣，四寶看著他的臉，突然怔住了，呆呆地看了好半晌，直到他忍不住問道：“你怎么了？”

    四寶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您覺不覺著，那位顏側(cè)妃…和您的相貌有些相似？”

    只是輪廓隱隱有些相似，要不然她也不會想了那么久，但是看多了就能感覺出來。

    陸縝猛地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四寶被他嚇得倒退了一步。

    第七十三章

    陸縝見嚇到她了，緩了緩神色才道：“我跟她沒甚干系，你不用多想。”

    四寶表情緊了緊：“那，那你…”他垂下眼淡淡道：“只是我對她的行徑瞧不上眼罷了。”

    四寶見他不想說，也不好沒眼色地繼續(xù)追問，只得轉(zhuǎn)移了話題：“你是看不上她再嫁嗎？”按照古代人對女人的要求‘好女不嫁二夫’，作為一個擁有現(xiàn)代人內(nèi)核的四寶，對這種觀念十分嗤之以鼻，陸縝為這個看不上她就有點…

    陸縝搖了搖頭，別有意味地道：“魏朝再嫁的女子并不少，我又不是那起子憤世嫉俗的酸儒。只是她…”他漫不經(jīng)心地理了理衣裳；“實不是盞省油的燈?！?/br>
    四寶一肚子好奇也只能硬忍著，心里卻跟貓爪撓似的，撇撇嘴幫他穿好衣裳。

    晚上的時候皇上低調(diào)地賞賜了好些東西下來，自然都是往顏側(cè)妃住的西院那邊去的，最煩人的是明明一件都沒落到陸縝手里，他還不得不去搭香案領(lǐng)旨謝恩，然后眼看著東西流水似的送進了西院。

    四寶不由得感嘆道：“皇上對顏側(cè)妃是真上心啊，不光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要接她進宮，還生怕她在你這里住的不好，賞了這么些東西下來，就沖著這兩點，后宮里沒有哪位娘娘能比得上了?！?/br>
    不過顏側(cè)妃那樣的相貌風(fēng)情也確實當(dāng)?shù)闷疬@份榮華，不光相貌絕色不下于當(dāng)年的和嬪，還有身上那個嫵媚含情的勁兒，就沒有哪個男人能抗拒的了…她想到這處，莫名有些酸溜溜地看了陸縝一眼。

    陸縝輕笑了聲：“偷不如偷不著，皇上當(dāng)年跟她本就有私情，更何況多年未見，男人對從別的男人手里掠奪妻子天生就有種癮頭?！?/br>
    四寶聽完表情更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撇嘴道：“不知道督主心里有沒有心心念念想偷又偷不著的人吶？”

    陸縝已經(jīng)撩袍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了，聞言頭也未回應(yīng)了聲：“有啊。”

    四寶眼睛瞠大了：“哪位？”

    陸縝突然回首，在她眉心親了親；“你啊?！?/br>
    四寶長睫扇了扇，覺得心里莫名甜了起來，整顆心都被填滿了一樣，她腳步輕快地跟他回了屋。

    第二日為了趕上開光的吉時，兩人一早就坐上了馬車準(zhǔn)備參加開光儀典，沒想到才坐上馬車，就見顏側(cè)妃被幾個貼身侍婢扶著出來了，真?zhèn)€身姿婀娜步伐嬌嬈，沖著陸縝笑了笑：“都督要去往哪里？”

    其實她身份尷尬，這幾日本不方便出門的，不過皇上也不可能禁她的足，她若是真想出門也沒人會攔她。

    陸縝看了她一眼，隨即收回目光：“今日有一座新道觀建成，我準(zhǔn)備去觀看開光儀典，側(cè)妃也要出門？”

    顏側(cè)妃提起裙裾邁下臺階，耳上精巧的珍珠耳環(huán)輕晃，她笑意更深：“巧了，我才來京里的時候聽說有座道觀將要建成，也把些小物件送去開光，也是今天請三清像。那道觀名叫沖虛觀，不知跟都督要去的是不是一座？”

    陸縝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沒有直接回答，只淡淡道：“側(cè)妃最近怕是不大方便出門吧？”

    顏側(cè)妃臉上僵了僵，隨即掩嘴一笑：“在府里實在是悶得慌了，我已向皇上遞過話，皇上已經(jīng)允準(zhǔn)了，向來不礙著什么事?！?/br>
    說完兩邊就上了馬車，并駕著往沖虛觀的方向開了過去。

    陸縝聽她如此說，也就不再多言，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但四寶還是敏感地覺察出他心里不愉，小心問道：“你怎么了？”

    陸縝拉過她白嫩的手掌在自己掌心把玩著，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你真以為她跟咱們一路是巧合？”

    陸縝去參加開光儀典又不是什么秘密，隨隨便便就能打聽到，四寶也不知道這位看起來很精明的顏側(cè)妃想干啥，只得寬慰道：“那你就暫時先把你這兒當(dāng)貨物存放點，就當(dāng)顏側(cè)妃是暫時存放在你這里的，就是棘手了點，但是跟你又沒什么瓜葛，不過皇上不也給你好處了嗎？到時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人，最后錢人兩清?！?/br>
    陸縝：“…”

    大概意思他是聽懂了的，他不由得想到上回那個陳家是正室他是二房的比喻，雖然很詭異，但在某種角度上又很微妙地貼切。

    他忍不住在她掌心輕掐了一把，又笑又嗔：“胡言亂語，什么樣的話你也敢往出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