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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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曄離開了劉府,乘轎往懷貞坊而行。 走到半路,忽然聽到轎子外有人念道:“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崔曄聽了這句,便道:“停轎?!?/br> 轎子在路邊緩緩落地,侍從掀起簾子,崔曄俯身而出,抬頭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見前方酒樓二層,有個人靠在欄桿旁邊,手中舉著一杯酒,向著他遙遙地敬了敬。 這人身著白灰色的儒生袍子,頭戴儒士巾帽,顯得風(fēng)度翩翩。 雖然眼角魚尾縱橫,兩鬢微白,看似有些憔悴倦意,但雙眸卻暗藏鋒芒。 這人,赫然正是無愁山莊風(fēng)雪迷夜之中消失了的蕭子綺。 兩個人的目光隔空相對,崔曄臉色凝重。 他吩咐轎夫暫停等候,自己則往前進了酒樓。 緩步拾級而上,欄桿處的那人回過身來,向著崔曄緩緩一笑:“好久不見了,玄暐。” 崔曄不答,徑直走到此人身前三四步遠(yuǎn):“你好大的膽子?!?/br> 蕭子綺道:“怕我被人認(rèn)出來么?放心,我這幅落魄模樣,沒有人認(rèn)得出來?!彼淞俗?,伸手示意崔曄:“暫坐片刻如何?” 崔曄在他對面坐了:“為何回到長安?” 蕭子綺轉(zhuǎn)頭望著欄桿之下,淡淡道:“想念這個無情的地方,故地重游,溫一溫舊夢?!?/br> 莞爾一笑,目光有轉(zhuǎn)向崔曄:“那夜我留的禮物,你可滿意?” 崔曄皺眉:“阿弦不是你的禮物。事實上,你不該在那種地方以殘殺無辜為樂。” 蕭子綺連連搖頭:“怎么這么多年,你還是這樣愛說教的古板性情,那個小丫頭竟受得了你?” 崔曄欲言又止,垂眸道:“我答應(yīng)過她,一定會阻止你。你……盡快離開長安?!?/br> 崔曄說完起身,蕭子綺道:“若我不肯離開呢?” “你總該知道,遲早會有人發(fā)現(xiàn)你的身份,”崔曄回頭:“為了蕭家著想,你該懸崖勒馬。” “蕭家……”蕭子綺冷笑:“還存在嗎?” 崔曄心頭一窒,蕭子綺卻又轉(zhuǎn)惱為笑:“你看你,枉費我一片心意,我是聽說了你的好日子將到,特意選在這個時候回長安,好為你道賀的?!?/br> 崔曄不語。 蕭子綺輕描淡寫地又說道:“而且小弦子那邊兒,我也送了一份禮物,只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就是了?!?/br> 他挑唇一笑,依稀露出底下雪白牙齒的影子,但這個笑容在崔曄看來,便有幾分陰森可怖。 “你……做了什么?”他竟心悸,猛然往前一步。 蕭子綺道:“喲……你還真對她一往情深到這種地步?” 崔曄對上他探視的雙眼,然后道:“你已經(jīng)傷害過她一次了,若是再……我絕不會再念舊日的情分,這句話你要記得!” 崔曄說完,深看蕭子綺一眼,拂袖轉(zhuǎn)身,風(fēng)一般下樓而去! 蕭子綺凝視著他的身影消失眼前,半晌,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啪”地一聲,原來手中的杯子居然被捏碎了。 崔曄下樓,也顧不得乘轎,幸而此地距離懷貞坊不算太遠(yuǎn),他趕到之時,卻發(fā)現(xiàn)熟悉的自家車駕停在門首。 來不及詢問,崔曄已先進門。 將到內(nèi)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母親端然坐在桌邊,正笑吟吟地在看玄影吃東西。 這會兒外間的婢女們已發(fā)現(xiàn)了崔曄,忙向夫人通報。 盧夫人詫異起身,還未開口詢問,崔曄劈頭便道:“阿弦呢?” 夫人道:“在她的房中換……”一句話沒問完,人已經(jīng)不見了。 阿弦的房外,管事娘子跟兩個丫鬟站著等候,見他來到,慌忙行禮。 崔曄不理眾人,只舉手推門,門卻不動,因被阿弦從內(nèi)關(guān)了。 管事娘子忙道:“女官在里頭更衣……” 崔曄手上略催幾分內(nèi)力,房門應(yīng)聲而開。 他不顧一切地掠到里間,面前的一幕正映入眼簾,竟令他呆立當(dāng)場。 第321章 女裝 ——阿弦就站在屋內(nèi)的屏風(fēng)旁邊, 身上著一件海棠紅的織錦緞半臂,并沒有系帶子, 隨意地掛在身上般,露出里頭柔黃的里衫。 下面卻是同柔色乳黃的裙子,這一身的顏色搭配甚是嬌俏雅致,又透著些小小地暖色繾綣,只是…… 不得不說,被當(dāng)事人穿壞了。 阿弦把這一身高貴雅致的淑媛嬌女的服飾,穿出了完全不同的“灑脫不羈”氣質(zhì)。 崔曄呆看之時, 身后門外的管家娘子也遲疑著往內(nèi)傾身探頭,一眼看見阿弦的裙子撩起來,掖在腰間, 露出底下黑色的褲子跟腳上的小蠻靴。 且頭發(fā)也仍是先前那樣單發(fā)髻的模樣,也不知她做了什么,看來比先前更亂了。 兩名管家娘子跟婢女不約而同地露出驚恐之色, 婢女掩口,也不知是怕自己驚叫出來,還是怕會失笑出來。 崔曄對上阿弦睜的溜圓的雙眼, 同時也聽見身后的異動。 這一刻,他竟不知是要上前一步,還是退后。 幸而阿弦提醒了他,她大叫:“你出去!” 他本能地要轉(zhuǎn)身退出, 卻驀地想起了蕭子綺的警告, 忙又回身:“之前……” “喵……”不等他說完, 一只小小地黑貓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了出來,兩只圓眼睛溜溜地也望著他。 崔曄一怔之間,身后“汪”地叫了起來,原來是玄影狂奔而來,似乎嗅到什么般,吠叫著掠過崔曄身旁,徑直往那小黑貓奔了過去。 那貓兒似乎受驚,急叫了聲,轉(zhuǎn)身就逃。 阿弦伸手擋?。骸靶?,不要胡鬧?!?/br> 玄影卻從她手臂下一鉆而過,仍是撲向黑貓,阿弦忙轉(zhuǎn)身去追兩個,剎那間,整個屋內(nèi),貓的嘶叫,狗的狂吠,阿弦的大呼,亂作一團。 崔曄本是吊著心而來,滿面凝重,但看到這一幕,卻終于忍不住轉(zhuǎn)為笑容。 正想叫住阿弦,就聽身后盧夫人的聲音,詫異道:“這、這是怎么了?” 此刻阿弦因終于捉到了那只黑貓,而玄影卻鍥而不舍地要“咬”,阿弦便把那貓兒高高舉起,一邊扭頭斥責(zé)玄影。 不料玄影因往上竄跳,不慎踩在阿弦的裙擺上,這裙子阿弦原先就系的并不牢靠,此刻便有搖搖欲墜舍主人而去之架勢。 盧夫人驚得色變。 危急關(guān)頭,崔曄叫道:“玄影?!蓖瑫r閃身上前,大袖一揚將阿弦護在身后。 其實阿弦底下還穿著靴褲,就算裙子墜地也不算什么,但到底是“很不好看”。 崔曄及時地?fù)踝“⑾遥人粤寺暎骸澳赣H,她還沒整理妥當(dāng)?!?/br> 阿弦在他身后,仍是舉著黑貓,對上盧夫人的目光,才忙縮手,幸而崔曄身形魁偉,把她擋的嚴(yán)嚴(yán)密密。 盧夫人原本瞠目結(jié)舌,見他們兩人如此舉動,受驚的心卻又有些啼笑皆非之意。 責(zé)怪地看了崔曄一眼,盧夫人道:“那就好生再整理妥當(dāng)就是了?!?/br> 崔曄拱手:“是……”又忙垂袖子擋住。 盧夫人正要出外,忽然又記起來:“你出來,難道你要幫她穿么?讓她們幫手就是了。” 崔曄只得答應(yīng),又道:“母親,我還有件要緊事要先問阿弦。” 盧夫人皺眉,卻又嘆了聲道:“又有多少說不完的公事呢?罷了,只是別占用太長時間,今兒專門是來試衣裳的,有什么正經(jīng)公務(wù),以后也不許在家里說了?!?/br> 盧夫人這話半真半假,其實也是說給這些嬤嬤丫鬟們聽的,別讓他們以為崔曄跟衣冠不整的阿弦就如此明目張膽的……算是維護兒子跟未來媳婦的顏面。 盧夫人帶人出門后,崔曄才回身,正看見阿弦胡亂地扯著裙子,似圍非圍。 因方才這一番追逐忙亂,那原本就未曾系帶的半臂越發(fā)敞的離心離德,仿佛羨慕裙子的自由落地一樣也不甘寂寞地要逃走,而里頭的衫子松松散散,他本就高阿弦許多,從這個方向看去,只能說…… 春光如畫,勾魂奪魄。 心頭竟隨之一蕩。 崔曄吁了口氣,強行定神:“這只貓兒哪里來的?” 阿弦道:“不知道,之前突然跑出來的。”又對上崔曄的眼神,“你怎么問這個?” “我……”崔曄遲疑,不知要不要告訴阿弦蕭子綺來到長安的事,又該如何開口。 誰知阿弦舉著貓兒:“其實我看它有些眼熟,就像是之前在無愁之莊的那只……但不大可能,相隔這樣遠(yuǎn),怎么會無端端跑到這里來呢?” 崔曄心頭凜然,再無疑惑:“這應(yīng)該就是那只了?!?/br> 阿弦問:“你怎么知道?” 崔曄知道盧夫人在外頭等候,便長話短說,將蕭子綺之事告訴了阿弦,又道:“他說送了你一樣禮物,應(yīng)該就是這只貓了?!?/br> 原先阿弦只覺著這貓兒眼熟的可愛,現(xiàn)在確認(rèn)是蕭子綺所為,想到山莊里群貓噬人的情形,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他竟敢來長安,他想干什么?”阿弦肅然警惕。 本想將小貓放下,那貓兒望著她,弱弱地叫了聲:“喵?!?/br> 阿弦對上那金黃色的雙眼,想到在山莊里這小貓原本也并未作惡,心頭一軟:“這貓兒有什么不妥么?” 崔曄打量著這只黑貓,見貓兒小弱,被阿弦掐在掌中,柔若無骨似的伏著身子,只瞪著圓溜溜地眼睛看兩人。 他琢磨道:“雖看似無礙,但是他的東西,倒要提防才是?!?/br> 那貓兒便“喵”地咧嘴又叫,露出兩顆才露出來的奶牙。 底下玄影叫了聲,虎視眈眈。 阿弦忍不住說道:“這貓兒其實不壞,先前在山莊的時候,還曾給我領(lǐng)路呢。只是不知道蕭子綺到底什么用意,對了,他可說了虞jiejie如何么?” “我著急回來,沒來得及問?!贝迺项D了頓,又道:“但是據(jù)我對他的了解,他既然敢現(xiàn)身,一定有什么萬全之策?!?/br> “他仍是想對皇后復(fù)仇?” “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