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但這三人還未走多遠,便瞧見漫天迷霧驟起,伸手不見五指,將四周道路景物盡數(shù)遮蔽,而后便是桀桀怪笑響起,道:“瞧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這里竟然有三個小崽子知曉了我們的計劃——二哥,你怎么看?” 三人驚駭欲絕,怎么都沒想到異變來得如此快如此近!青天白日之下,天劍宮守山大陣分明還在,魔道諸人卻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潛入到天劍宮主峰主殿如此近的地方……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三人已經(jīng)來不及想更多了,因為被喚作二哥的人的聲音已經(jīng)響起,森然道:“還能怎么看?殺了就是!” 與此同時,在天劍宮峰頂鐵樹之上,本是悶悶不樂的徐懷水,在一個錯眼后,驀然發(fā)現(xiàn)底下的擂臺上似是有些不對。 徐懷水記得下頭的守擂弟子。 雖然這守擂弟子的名字從未讓徐懷水掛心幾下,但這弟子的修為倒還是看得過眼,不然也不會成為天劍宮的第一個守擂弟子,而事實上他也的確做得不錯,在擂臺上毫不留情地將近十個挑戰(zhàn)者都掃下擂臺,而且還臉不紅氣不喘,那一身基本功就是在徐懷水看來,也是十分漂亮的。 現(xiàn)在是第一個守擂弟子的最后半刻鐘,只要他能守住這半刻鐘,那么他就能夠率先得到一分,然而就在方才一眨眼的功夫,這個功力不錯的弟子,就被打下擂臺,面色難看,似是傷勢不輕。 徐懷水臉色沉了下來,仔細觀察那挑擂之人。只見此刻站在擂臺上的弟子也不知出自哪個宗門,面白無須,笑容可掬,圓圓的臉下是圓圓的身子,是俗世界中“十分有福氣”的長相,雖衣飾無甚惹眼出眾之處,心法運轉(zhuǎn)間也十分普通,但他卻似乎天生神力,武器也是不太常見的流星錘,咋眼一看,倒是比神武峰的弟子還要像個武夫。 就是這樣的人,擊敗了天劍宮的弟子?! 徐懷水不敢置信,又看仔細了些,想看看能不能探出這人的底細,卻沒想這人這時驀然抬頭,像是單純地看了看天空,又像是瞧了一眼徐懷水,之后沒多久,他就被一個修為平平的家伙趕下了擂臺,眨眼就消失在了擁擠的人流中。 徐懷水眉頭緊皺,心中不知怎的升起了不太好的預感。 而后,第二個守擂弟子奪回擂臺,之后也如前一個弟子那樣,一路順風順水,但卻在最后半刻鐘被一個瘦瘦高高、看不出心法來路,手拿法劍的修士打下擂臺,傷勢甚至比第一個弟子還要嚴重,竟是忍不住吐了口血。 連續(xù)被打下兩個守擂弟子,而且守擂弟子都是重傷,這是天劍宮自開派以來從未遇見過的情況! 徐懷水終于坐不住了,從天劍宮峰頂縱身躍下,一身白衣鼓蕩開來,如同巨鷹從天而降。 他動作極快,落地也是極快,似乎只是一個眨眼,就從峰頂來到了擂臺。 不管是天劍宮弟子席上的人,還是觀擂之人,又或是那高瘦的修士,誰都沒有料到徐懷水竟會這樣沉不住氣,因此高瘦的修士竟是沒忍住愣了愣,后才沉沉笑道:“沒想到天劍宮已經(jīng)無甚出眾的弟子了,竟是要煩靈寂期的徐少宮主前來救場?” 徐懷水輕瞥高瘦修士一眼,縱使他此刻手里已經(jīng)不再拿著叫人倍感氣悶的折扇,但那輕蔑的一瞥倒是勝過任何外物。 “既然知曉我已是靈寂期,你又怎會以為我是來挑擂的?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br> 高瘦修士額上青筋一跳,眼底有細微的紅光閃爍,但眨眼消失不見,只是怪笑道:“既然不是來挑擂,徐少宮主又是來做什么的?” 徐懷水微微偏頭,冷淡道:“路過。” “路過?!”高瘦修士提高了音調(diào)。 徐懷水不耐煩道:“就是路過!怎么,路過你也要管?” 說話間,徐懷水跳下擂臺,然后向著眉頭緊皺的徐歆秀一點頭,道:“下一個你上?!?/br> 就算這二人方才還大吵了一架,但徐懷水也不得不承認,如今天劍宮的眾多金丹期弟子中,唯有徐歆秀才是那個最出色的人,也是在遇到逆境時最能夠自保的人,因此為了驗證心中所想,徐懷水也顧不得心中的那些別扭,直接讓徐歆秀上擂。 事實上,徐歆秀在原本的安排中應是第六位上場的,如今一下子跳到了第三位,不由得心中一怔,但在看到徐懷水暗含嚴肅的神色后,徐歆秀安靜了一瞬,而后按住劍柄,向擂臺走去,同徐懷水擦肩而過。 “希望你事后能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br> 徐歆秀第三個上場,顯然出乎了臺上人的意料。 高瘦修士心中驚疑不定,心不在焉,因此很快就被徐歆秀打下擂臺。之后,這高瘦修士也不遺憾,就如同第一個圓胖的修士那樣,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徐歆秀回頭望了徐懷水一眼,但徐懷水只是搖頭,于是徐歆秀也只能收回目光,安心守擂。 而就如同前兩個弟子那樣,當徐歆秀在擂臺上的前大半個時辰順風順水,直到最后小半刻鐘時,一個大漢大笑著跳上擂臺來。 “吾來也!” 那大漢面目黝黑,一身肌rou賁實,手骨異常粗壯,顯然是位拳師。他落在擂臺上,向徐歆秀一瞧,便哈哈大笑,道:“小姑娘,擂臺可不是你該站的地方!你還是下去罷!若你這就下去了,我們就不必交手,你不必受傷,我也不用出手,你說這是不是兩全其美,快哉樂哉?” 若是十多年前,徐歆秀還會被激得滿心怒火,沖上去叫這人好看,然而這時她卻只是冷冷一瞥,舉起劍來,道:“挑擂之人便是你了?” 那大漢搖頭嘆息,似是惋惜道:“小姑娘,你明明長得仙子模樣,何必舞刀弄劍?我倒是不想同你交手,若是傷了你這張臉,我可是要心疼哩!” 這番話已近乎調(diào)戲,臺下一聽頓時嘩然,就連天劍宮的弟子席上也有些坐不住了。 徐歆秀卻面不改色,冰冷道:“拿得起劍的才是仙子,拿不起劍的只是寵物,不過不管我拿不拿得起劍,我長得好卻是事實,而不管你能不能勝我,你都是一個畜生!” 那大漢色變,就連臺下都被徐歆秀的話給震得安靜了一瞬。 大漢強忍怒氣,道:“小姑娘,你嘴上可要注意了!切莫胡亂說話!” “哪里胡亂了?”徐歆秀冷笑一聲,道,“只知道用下半身瞧人的,不是畜生又是什么?!我難道有哪里說錯了?!” 不待大漢有所反應,臺下的徐懷水便毫無顧忌地笑出聲來,懶洋洋地鼓掌,道:“欸,這話說得有趣,我喜歡?!?/br> 大漢怒火中燒,咬牙切齒,但卻不敢得罪徐懷水,只能向徐歆秀喝罵道:“這就是你們天劍宮的風格?!眼高于頂,沆瀣一氣,譏嘲挑擂的弟子?!” 這次不等徐歆秀開口,徐懷水就在臺下不耐道:“明明是你這人話語忒多,上臺就唧唧歪歪個沒完,現(xiàn)在倒是說我們譏嘲你?是男人就動手啊,磨磨唧唧,說你是畜生都抬舉了你!” 大漢氣得手都在發(fā)抖,冷笑道:“那就別怪我手下無情!” 大漢終于向著徐歆秀攻來,而不同于他身高體壯面目黝黑的嚇人模樣,他的出手極柔,每一拳每個回身,都帶著拉扯的氣流,將徐歆秀推來搡去,幾乎要站不穩(wěn)腳跟,而偏偏徐歆秀修習的乃是封魔三十二式,注重的是快,是舍身忘我,因此當這極快對上極柔之后,竟是如同陷入泥沼,舉步維艱,若是無法突破極柔的桎梏和氣流的拉扯,恐怕徐歆秀的落敗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臺下的徐懷水瞧見這一幕,卻是驀然笑了起來,目光四下搜尋,很快就將一些人鎖定。 “找到你們了!” 天劍宮弟子雖都出自天劍宮,然而他們修習的心法劍訣各有不同,性格也有所出入,因此對敵的風格也是迥異。 就像第一個弟子,他基本功十分不錯,十分肯下苦工,然而他的缺陷便是在“巧”之一路走得太遠,以至于“力”無法跟上,因此被那圓胖的修士以力破巧;之后的第二個弟子,則是性格太過謹慎,因此在那高瘦的修士便趁此時機搶攻,將那弟子一口氣打下去;而徐歆秀也是如此,她性格太狠,出手太快太兇,因此針對于她的風格,上場的大漢便是一個在“柔”字上頗有造詣的拳師。 這些人并不是真的就勝過天劍宮的弟子了,而是對天劍宮守擂弟子量身打造的相克之人,因此以此類推,徐懷水也很快找出了極具嫌疑的其余幾人,準備在他們還沒有上場的時候,跟他們“好好談?wù)劇薄?/br> 不過他也沒有忘了場上的徐歆秀,拔出腰間的佩劍,便扔進擂臺。 “接劍!” 徐歆秀的“快”一時無法再提高,然而憑借徐懷水佩劍之“利”,想要打破僵局也不是難事。 大漢自然也看了出來,氣急敗壞道:“這是作弊!我不服!” 徐懷水道:“不服憋著。你師門不明,是如何混上山來的,一會兒還要同我好好解釋,其余的話,我們心知肚明,你也不用多說了。” 大漢臉色一變,而徐懷水也在瞬間找到了同樣變了臉色的幾人。 機會不等人,而徐懷水從不是個瞻前顧后的人,見此也不管會有什么影響,直接厲聲喝道:“守劍殿弟子聽令!” 徐懷水并指成劍,劍風閃過,在他鎖定的幾人臉上劃下深深血痕。 “速速捉拿這幾人!” “是!” 守劍殿巡邏弟子立即躍下,沖入人群,于是一瞬間,場內(nèi)一片大亂,無數(shù)不明所以的修士擠成一團。 徐懷水厲聲道:“除我天劍宮弟子之外,此刻凡是御劍離場之人,皆為我天劍宮之敵!” 徐懷水的這一聲可謂是恰到好處,震懾住混亂的眾人,也叫那幾個臉上帶著血痕、急急御劍想要逃離的修士瞬間暴露在了守劍殿弟子的眼中。 徐懷水凝望著這幾人,負手而立,冷笑一聲:“抓住他們!” 守劍殿弟子最低也是金丹的修為,再加上有徐懷水坐鎮(zhèn)此地,因此那幾個修為也不過金丹的修士,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慌亂,似是看到了自己被抓住后的悲慘境遇。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巨大的悶響自眾人腳下傳來,而后地動山搖,山崩地裂,宮殿解體。 無盡的煙塵在峰頂彌散,遮天蔽日,眾人駭然向上望去,張口結(jié)舌,便是徐懷水,在此刻都說不出話來。 “山……崩了?!” 巨石帶著轟響,從山頂滾下,大地裂開深淵。 徐懷水強自鎮(zhèn)定,第一時間想起徐少商的囑托,喝令眾弟子就要列出劍陣迎敵,然而就在這時,徐懷水突然發(fā)現(xiàn),作為劍陣的十二個核心弟子,那十二人雖都在此處,但已有二人傷重! 徐懷水一震,福至心靈,驀然明白過來。 破壞劍陣——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而就在徐懷水明白的這一瞬間,迷霧驟起,遮天蔽日,狂妄的笑聲自遠而近。 第89章 真相1 在無常山崩塌之前一個時辰, 聞景終于在無常山附峰中衡峰上,找到了李平鶴李長老, 或者說等到了李長老。 當時正是天劍宮比武進行到了第二個時辰的后半段, 主峰及周遭附峰上都是一派熱鬧情景,只不過李長老厭惡人群,叫中衡峰上不設(shè)擂臺, 是以無常山上眾多附峰中,唯有中衡峰一片清冷,寂靜無聲,唯有當山風偶爾穿過冰砌玉枝時,才會發(fā)出冰冷蕭瑟嗚咽。 聞景抬頭望去, 只見紅日破云而出,柔和的光照在處處設(shè)有冰雕的天劍宮上, 折射出絢麗的光芒, 映入四周如仙云霧中,美不勝收,如同人間仙境。然而這景致越是好看,聞景心中便越是惆悵嘆息, 不知事變之后這美麗景致是否還在。 于是,當李長老從外歸來, 瞧見的便是靜靜站在他居所院外, 身如青竹的聞景。 李長老腳步一頓,心中頗感詫異,畢竟他與這位年輕的宗主往日既無冤仇, 也無交情,實在是想不出聞景找上門來的理由。他微微思量后,迎上前來,素來僵硬的面容上勉強露出一個還算和藹的笑來,道:“聞宗主前來,本該遠迎,奈何方才老朽有事外出,倒是勞煩聞宗主等待了?!?/br> 說到這里,李長老又四下一瞧,見四周冷寂之色,頓時臉色沉了下來,厲聲道,“執(zhí)事弟子何在?聞宗主前來拜訪,怎的無人請座奉茶,甚至叫聞宗主在外等候?!” 聞景溫聲道:“李長老不必勞煩,我此次前來本就是避人耳目,因此中衡峰上并無人知曉我的到來。” 聞景這話說得實是古怪,叫李長老心下生出驚疑來,沉聲道:“聞宗主這是何意?” 聞景道:“李長老,你可知道,我最初想要找的人其實并不是你,而是徐門主?” 李長老眉頭越發(fā)緊皺,面色不渝,道:“聞宗主有話直說就是,何必兜圈子?” “既然李長老都這樣說了,那我便就直說了?!甭劸拔⑽㈥H眼,似是嘆息,但待到他再度望向李長老時,神色已經(jīng)變得冰冷。 “一月前,我得到消息,聽聞天劍宮此次大典有人同魔道勾結(jié),意欲覆滅天劍宮,因消息來源十分可靠,于是我著手搜集訊息,想要找出蛛絲馬跡,然后我發(fā)覺了一些古怪的事,那就是天劍宮今近年開支頗大,而其中開支最大的那一項,便是來自李長老你?!?/br> 李長老不為所動,道:“我身兼執(zhí)法長老與執(zhí)事長老二職,平日不但要為執(zhí)法弟子置換法器法衣,還要為眾多執(zhí)事弟子弟子批下財款,開支巨大也是難免的事?!?/br> 聞景點頭,道:“李長老說得有理,那么李長老能否順道為我解惑,你近五年來每一年都消失的那三個月是去了何處?又或者你昨日去了哪兒?” 李長老眉頭跳了跳,道:“這是私人事務(wù),恕我無可奉告!” 聞景依然點頭,沒有追問,又道:“既然如此,我還有一件事想要請教李長老:半月前,我啟程前往天劍宮,途中遇到了素月宗的弟子。在同素月宗的弟子交談后,我得知這一次的素月宗本應當與往年一般,婉拒此次大典,然而她們的宗主卻不顧路途遙遠,提前三月就命她們啟程,執(zhí)意要她們前來——” 李長老有些不耐煩了,打斷道:“那又如何?!素月宗來不來,同你要說的東西有何干系?!” 聞景淡淡道:“關(guān)系在于,天劍宮的帖子是在一月前寄予各宗各派的,為何素月宗卻能那般神通廣大,竟提前兩月便知曉了天劍宮開山門一事?” 李長老神色一凝,臉色有些變了。 聞景繼續(xù)道:“來到天劍宮后,我同大多門派都有交談,然后發(fā)現(xiàn)那些平日里并不參與天劍宮大典的門派,這次不但來了,而且都是提前了兩月甚至五月啟程,細問下去,發(fā)覺他們都是面有苦色,這才知曉并非是他們一定要來,而是他們不得不來——李長老,你可知道這是為什么?” 李長老沉著臉道:“聞宗主以為如何?” 聞景道:“自然是李長老逼著他們前來?!?/br> “荒謬!”李長老暴喝一聲,拂袖道,“荒謬至極!一些我都懶得去瞧的小門小派,我為何要逼迫他們前來?!” 聞景道:“自然是為了掩飾你的計劃,順道見證天劍宮的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