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陸 開始
肅和城的百姓列在街道兩邊,從城門涌動到了王宮前。軍隊從百姓中穿過,為首的少年將軍身披銀甲,紅袍獵獵,正是蕭衍。 自打那場勝仗以后,蕭衍乘勝追擊,又連勝幾場,終于將敵軍趕退回了邊境幾百里之外的地方。捷報比軍隊先回朝,越王大悅,敕封蕭衍為定北將軍的旨意在蕭衍還在回程路上的時候,就下到了蕭家。 蕭衍未脫銀甲,未回蕭家,便先進宮謝恩。 大殿之上除了越王,還有蕭太傅同洛丞相和百里城主。蕭衍跪在大殿之中,手里捏著一封信,聽越王對他大加贊賞,夸獎蕭太傅教養(yǎng)有方,蕭家果真是虎父無犬子??渲渲簿陀诌B帶著夸贊了洛丞相和百里城主慧眼識人,當初力排眾議,堅持請奏蕭衍出征,實在遠見。自然越王大抵是忘了當初沒有什么眾議,反對的從來只是葉丞相一人而已。 幾位大人被夸贊得不停地拜謝王恩,跪在正中的蕭衍拱手,突然開口:“王上。此次大捷,衛(wèi)國已經(jīng)派人送來了書信,要派遣皇三子同溫言公主前來拜見王上?!闭f罷奉上了手中的書信。 越王原本滿是笑意的臉變得冷漠嚴肅,大殿之上也安靜起來。宮人接過蕭衍手中的書信,奉給了越王。越王接過,也并不打開看,只是將這書信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良久才問:“拜見寡人?” “衛(wèi)國來的使者是這樣告訴臣下的。” “何時來?” “回王上,下月十八?!?/br> 越王將書信原封不動地扔給宮人:“交給太子。” 殿上眾人,除了蕭衍,臉色都變了變。越王抬眼看了看眾人,知道他們?yōu)槭裁瓷裆笞儯湫α艘宦曊f:“他們以為,讓她來,能左右太子,動搖王宮?寡人當初能不顧太子把她送出去,就不會怕她再回來?!?/br> 洛丞相上前一步道:“王上。自然王上圣明,太子持重,可臣下以為,此事還需小心為上。我們與衛(wèi)國的紛爭,前前后后延續(xù)了幾十年,哪怕是三年前送了公主和親,卻依舊是邊關動蕩,民不聊生。此番臨棠城的動亂,歷時近兩年,才好不容易平定。衛(wèi)國此時派遣三皇子來使,臣下以為,居心叵測。還望王上再三斟酌?!?/br> “寡人自有主意?!痹酵跆?,又招來一個宮人:“傳寡人口諭,衛(wèi)國皇三子將要來訪,讓六皇子全權負責接待事宜。” 宮人應聲退下。 洛丞相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連連說著“王上圣明?!?/br> 宮城里傳旨的宮人跑得飛快,越王的兩道旨意,一封書信到了東宮,一道口諭給了六皇子。 東宮里太子顧昭接到宮人送來的書信,全然沒了平日里的穩(wěn)重模樣,忙不迭地拆開了信,看到衛(wèi)國皇三子將攜三皇妃,從前越國的溫言公主前來拜見越王時,臉上似喜悅,又似悲痛。手上一用力,便將信紙揉在了一起。 顧昭問前來送信的宮人:“衛(wèi)國三皇子來我越國的諸多事宜,是誰來負責?!?/br> “回太子殿下,王上口諭,將此事指派給了六皇子殿下?!?/br> 顧昭將皺成一團的書信扔在桌上,起身吩咐宮人:“去靈犀宮。” 靈犀宮中,接過越王口諭的皇六子顧曄還沒想明白這樣一樁麻煩的差事怎么落到了自己的頭上,正冥思苦想著喝著茶壓壓驚,就聽到宮人前來稟告,太子殿下已行至靈犀宮宮門前了。顧曄趕緊放下茶盞,太子隨即走了進來。 “見過王兄?!?/br> 太子虛扶一把,坐了下來,語氣聽上去如同是個普通的長兄:“曄,無需多禮?!?/br> 顧曄笑著在太子身側的椅子上坐下來,問道:“王兄突然來靈犀宮做什么?” “孤聽聞父王下了一道口諭給你?!?/br> “是有這么一道口諭,王弟也正苦惱著。我向來游手好閑,也不知父王此次竟將這樣一樁大事交給我,實在是讓我焦慮啊。” “既然如此,”太子盯著顧曄,口氣里全是不容推脫:“不如孤替你做這樁事。” 顧曄臉上的笑終于僵住了。 雖然清楚王兄前來的目的,但顧曄沒有想到太子會如此直截了當?shù)卣f出來。原本接待三皇子的事便不是什么好差事,顧曄這樣整日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皇子是巴不得推掉這樣的差事的?,F(xiàn)下太子主動提出接過這樁差事,顧曄應當是求之不得,立即感謝太子慷慨大義,然后將這樁事交出去。按照顧曄往日性子,他應當是這么做的,太子心里想著的顧曄,也是要這么做的??申H宮一直以為不太懂事的六皇子顧曄,腦子里想起了他那位平白無故受太子責罵,又平白無故受了傷的王嫂,心里就不是那么想的了。 顧曄斂了臉上已經(jīng)十分僵硬地笑,然后對太子說:“多謝王兄好意,可父王難得交代差事給王弟,王弟豈能假手于王兄。王兄好意,王弟心領了。” 太子顯然沒想到自幼一起長大,還算十分聽自己話的六弟竟會拒絕自己??粗檿虾軋远ǖ哪?,太子又說道:“你不必擔心父王察覺此事是孤替你做的。各處安排,孤都會用你的名義,你只需按時向父王回稟即可?!?/br> “在王兄心里,王弟是這樣貪功怕事之人?” “曄,你一直不管諸事,這樣的事,你做不來的?!?/br> “王兄不讓曄試一試,又豈知曄做不來?曄從小在宮中,耳濡目染也學得會了?!?/br> “老六?!碧佑行┌l(fā)怒。 “王兄不妨回答王弟一句,您為何非要管這樁事?!?/br> “此事事關越衛(wèi)兩國,不可大意,定要做到十全十美。孤會做得比你好。” 顧曄覺得自己快被太子氣笑了,一個當朝太子,為了自己的私心,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顧曄將桌上的茶盞向太子推了推:“曄知道王兄會做得更好,既然曄知道,父王難道會不知道?放著事無巨細的王兄不用,反倒讓王弟主持大局,王兄才智卓絕,又豈會不知道父王的用意。所以王兄不要再為難曄了?!?/br> 太子捏住茶盞,手上的青筋都凸起來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對孤說的?!?/br> “王兄,這是今早采集的清露泡的茶,王兄應該試試。” “王兄,溫言公主和親衛(wèi)國已經(jīng)三年了。這三年里,她一共送回七封家書,都被母后扣下,任憑母后如何寵愛你,你如何懇求母后,她都不曾交出這些書信給你。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王兄身為太子,不該執(zhí)念兒女情長,何況太子妃溫婉賢淑,是個好妻子。曄不知道東宮發(fā)生了什么,可之前太子妃受傷的消息,竟有宮人議論紛紛。王兄貴為太子,一要用心朝政,匡扶社稷,二要和睦東宮,與太子妃相互扶持才是。王弟不太懂事,有些話如果沖撞了王兄,還望王兄見諒。您同溫言公主都已各自嫁娶,就不要執(zhí)念過去了?!?/br> 太子終于捏碎了手里的茶盞,茶盞的碎片扎進了手里,流出了血,可他似乎不覺得疼。顧曄的每一句話都讓他憤怒,他站起身,看著顧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齒里咬出來的:“她本不用和親,肅和城里的官家女子那樣多,憑什么要是她?!?/br> 太子快步向外走,任憑顧曄在后面怎么叫喊,他都置之不理。眼看著太子即將走出靈犀宮,顧曄終于沖著太子的背影吼了出來:“你明明知道非她不可的緣故,是你保護不了她,又豈能將怒氣撒到他人身上。不論是被杖責的宮女,還是太子妃,她們難道不無辜嗎!” 聽著顧曄聲嘶力竭吼出來的話,太子終于停了下來,低聲輕吼了一句“夠了”,便又快步踏出了靈犀宮。 顧曄看著已經(jīng)變得空蕩蕩的靈犀宮宮門,有些虛弱地向后一個踉蹌,幸好身后的宮人及時扶住了他。顧曄揉了揉眉心,想必是方才吼得太用力,有些頭昏腦漲。 這些話借著一時沖動說了出來,顧曄有些后悔,可如果不說出來,又會更加抱憾。 真是煩心事。 顧曄招來宮人,吩咐道:“傳話到相府、侯府和城主別苑,讓眾位大人準備著,同我一起安排接待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