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jié)
她太信任他們,從未往這方面去查,直到祁望死了、東辭也被她殺了,那像一陣兜頭淋下的冰水,澆滅她滿腔熱血,心漸漸變得冰冷,慢慢就動了疑慮,她開始一件件一樁樁的回想。 如果確按她所猜測,梁家人的死,她要負(fù)一半的責(zé)任。 “小梨兒……”東辭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我沒事?!被翦\驍很快回神,“如果阿彌和燕蛟有問題,那三港的錢爺也有問題,或者是受人利用,用以遮人耳目。阿彌是后來才從燕蛟到石潭的,事前與錢爺沒有交集,說錢爺要采買我們的寶石和毛皮,又讓人從燕蛟把貨運來的人,是祁爺。錢高兩人都是梁同康介紹給祁爺認(rèn)識的,若姓錢的能被利用,姓高的恐怕也……” 她藏在被下的手用力攥緊。 真相慢慢接近,她反而不敢掀開,怕看到讓自己痛苦的答案。 若是可以,對祁望的記憶,永遠(yuǎn)停在那場暴風(fēng)雨里該有多好? “別想了,都是我們的猜測,祁望不在了,沒人能給答案,唯一與這些事都有直接聯(lián)系的,就是現(xiàn)在這位海神三爺?!睎|辭不忍見她冰冷痛苦的目光,馬上打住了這個話題。 “三爺……我記得當(dāng)初在漆琉島,真周陽曾經(jīng)告訴過我一件事,海神三爺從不露真面目,只憑明王海璽與虎符這兩件東西證明身份。換言之,不管是誰,拿到這兩樣?xùn)|西,就能成為三爺!”霍錦驍嚯地坐起,被子落到腰上,“你要救人,知道人被關(guān)在哪里嗎?” “我偽裝作俘虜進漆琉就是想探明這件事,龐帆的家眷應(yīng)該也在軍所,但具體位置還不明?!睎|辭亦坐起。 “軍所守衛(wèi)嚴(yán)密,就算你探明位置也進不去,只有執(zhí)三爺手諭才能進入。東辭,別管三爺是誰了,我們只需要海璽!”霍錦驍目光灼灼地望他。 虎符用以調(diào)兵遣將,海璽用來頒諭,他們只要能弄到海璽,就可以潛進軍所。 東辭忽有瞬間窒息。 她還是她,不管如何冷漠,有些東西刻在骨子里,永遠(yuǎn)不會磨滅。 這么大膽的主意,只有她才說得出。 “這事我們要從長計議,若打算救人,光能進軍所還不夠,還需要安排逃遁路線,脫身之法,接應(yīng)船只人手……”東辭很快在腦中謀劃全局。 霍錦驍抱起迎枕,懶洋洋靠到墻上,用腳戳戳他的腿:“你剛剛說,你進漆琉兩件事,一是救人,那第二件事呢?” 魏東辭挑眉看她,手在被底下突然一伸,把她的腳給攥入掌中,總算化被動為主動。 “放手!”她蹬蹬腳。 上床進被,她就把鞋襪都脫了,這會正赤著腳,被他溫?zé)岬氖终埔晃?,腳火燒似的燙,竟比剛才在溫泉池旁故意的勾引還讓她羞窘。 “第二件事,為了見你?!蔽簴|辭捏著她的腳,另一手攥拳,以指節(jié)在她腳底一按。 “啊?!彼p呼,縮腿要收腳,卻還是被他牢牢握著。 東辭熟悉xue道,這一按叫她又癢又酸,半身幾乎都要麻軟。 “沒學(xué)走就別學(xué)跑,你那點道行用來挑逗男人,很容易出事!”東辭接二連三在她腳底按著。她的腳瑩白滑嫩,微涼,握起來像脂玉,在他掌中不斷縮著,又像可憐的兔子,瘋狂地扭動,叫他忍不住笑了。 好一陣子,他才放手。 霍錦驍抱著迎枕,蜷回腿,縮在床角,滿面通紅地恨然看他。 真想一腳把他踹下床。 ———— 又兩日過去,島上新到兩個船隊的綱首,借著半丈節(jié)來給三爺送貢品和稅銀。三爺便留人在島上小住,又命顧二在明王殿南面的流音榭設(shè)宴款待眾人,再將島上最好的戲班子給請來。這戲酒從早吃到晚,咿咿呀呀的唱曲聲不絕于耳,臺上花旦身段玲瓏,一出《貴妃醉酒》唱得既凄艷又嫵媚,引得臺下喝彩不斷。 正對著戲臺的是九級石階挑高的垂簾閣,名喚“聽霄樓”,是三爺聽?wèi)虻奈葑?,以竹簾紗縵隔開,只隱約露出點輪廓。此樓設(shè)得巧妙,兩側(cè)植有花樹,樓挑高許多,三爺若想聽?wèi)驎r,便會挑開竹簾紗縵,庭上坐的人不止看不到他,他還能一窺庭間全景。 今日這聽霄樓的竹簾紗縵便被挑起,海神三爺難得駕臨,斜倚在聽霄樓的錦榻上,不為聽?wèi)?,是在看人?/br> 他目光正對之處,恰是近日四起流言的主人。 燕蛟的景驍與她新收的男寵“蘇喬”。這段時日,她日日帶著“蘇喬”在明王殿與漆琉島上大搖大擺地到處逛,弄得人盡皆知,背后論起她時只說此女果真是水性楊花的蛇蝎女子,竟能在三爺眼皮子底下養(yǎng)面首,而三爺竟還縱著她胡來,倒是奇聞。 “我不要這個,你喂我兩杯酒兒,快些!” 聽了兩段曲子,“蘇喬”剝了顆橘,拈了橘瓣送到霍錦驍唇邊,被她推開。 這人像泥鰍似的鉆進他懷里,掐著嗓問他要酒。 他瞪她一眼,提醒她別裝得過頭了,她只作不理,他便倒來一盅酒喂到她唇邊,她笑著飲了半杯,余下的又被她推到他唇前,兩人共飲了這一杯酒。 旁人看得直搖頭。 “景姑娘,三爺有請?!?/br> 正喝得高興,霍錦驍忽然聽到耳邊傳來顧二聲音。 她轉(zhuǎn)頭,眼尾一挑,將“蘇喬”推離,也不回顧二,只朝“蘇喬”道:“乖乖坐著,等我回來?!?/br> 說著,她捏捏他的下巴,這才隨顧二走了。 ———— 聽霄樓的紗簾放了下來,煙霧似的輕軟。 隔著這簾子,霍錦驍只能看到一個男人依稀半躺在榻上。 這個全東海最神秘的男人,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聽說你前幾日在黑市里買了個rou貨?”他問她。 鷹隼似的目光隔著簾子也會讓人心里發(fā)寒。 有人搬來太師椅與幾案,又端來茶水果點。霍錦驍便蹺著腳斜倚到太師椅上,半張臉被披爻的發(fā)遮。她把玩起手中的玉臨春血珀墜子,聞言頭也不抬,只是懶洋洋道:“這點小事,三爺還親自過問?” 聲音發(fā)卷,風(fēng)情如人。 “好端端的買rou貨做什么?你缺人使喚?”三爺脾氣很好,溫聲問她。 “缺,缺男人。我見那他長得挺俊,就收了。你們這些男人在海上呼風(fēng)喚雨,身邊可沒少過女人,如今我不過要了個男人,難不成這也不行?”霍錦驍不樂意了。 “瞧你話里這怨的,你如今也是東海赫赫有名的大海梟了,站出去喊一聲,多的是男人送上門讓你挑,哪還要用買的?”三爺笑問。 “那些男人我看不上,我就喜歡自己買回來的。”霍錦驍從盤里拈顆葡萄送入口中,指尖沾了些許甜汁,她便伸舌一舔。 三爺隔著簾子瞧見了,忽有些躁。 “海上的男人都看不上?”他聲音壓得低了些。 “嗯?!彼荒蜔?yīng)了聲。 “那三爺我呢?你也看不上?”他問道。 “三爺您跟我說笑吧?您身邊多少女人,哪輪到我看!”霍錦驍“撲哧”笑出聲。 “我從不拿這事說笑,你要跟著我嗎?”三爺探手拿過桿煙槍,在桌上磕了磕。 “三爺,您都幾房姨娘了,我跟著您?給您做十房姨娘嗎?那多無趣,您要真有誠意,就把那幾房姨娘都送走,讓我專房專寵,我還考慮考慮?!被翦\驍趴到桌上,沒骨頭似的軟著,一身玲瓏,滿目生花。 三爺沉默,他抽了兩口煙后站起,身影壓到簾前,輪廓更加分明。 “好,我應(yīng)承你。”良久,他道。 本不想過問她買rou貨的事,但今日見著這“蘇喬”,他不得不過問。 蘇喬長得太像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朝著勝利邁開步伐吧,作者君。 ☆、愛情 霍錦驍慢慢從桌上撐起, 目光像要穿透那層薄如輕煙卻又礙事萬分的紗簾。 良久, 她才再度笑出聲:“三爺,這男歡女愛也講究個你情我愿, 我連您長什么模樣都不知道,您就讓我跟您?能不能再有誠意一點兒?” 紗簾后朦朧的人影也坐直起來,有點不悅:“你這丫頭怎么得寸進尺?” “我呢……比較喜歡長得好看一點的男人……還要年輕些, 身強體壯……”她的指尖一顆顆點過葡萄, 就是不吃。 “你嫌我老?”三爺?shù)恼Z氣有些涼。 “我可沒說?!被翦\驍垂頭,眼皮半開地看人,眼眸就顯得狹長。 紗簾后忽然伸出只手, 沖她招了招。 霍錦驍想了想,站起身來,試探地一點點接近那道紗簾,沒人上來阻止她, 那手倏爾收回,她便跟著撩起紗簾鉆了進去。 赤金云紋錦榻上斜倚著穿朱紫長袍的男人,一手彎支在迎枕上, 一手把玩著垂在腰上的玉蟬,曲著一邊腿, 懶洋洋歪著,臉上果然蒙著銀亮的面具, 五官被罩得嚴(yán)實,只有眼睛從面具挖空處露出,她看不出眼型, 只知道那目光溫和又冰涼,像冬天的陽光。 “過來,坐這?!彼们缅\榻的邊緣。 霍錦驍?shù)男耐煌惶?,緩緩上前,挨著他在錦榻上坐下。 “你要怎樣才跟我?”他聲音從她背后傳來。 她想了想,道:“爺想娶我?” “嗯?!彼唵螒?yīng)了聲。 “爺為什么想娶我?就不擔(dān)心我別有目的?”霍錦驍轉(zhuǎn)頭。 “你能有什么目的?” “我那點底細(xì),三爺不是一清二楚,來自云谷,和朝廷有些關(guān)系,您就不擔(dān)心我是朝廷派來的jian細(xì)?”她柔柔道。 背上有只手捻起一縷她的發(fā),慢慢地摩挲。 “你殺了魏東辭,陸上的人都想取你性命,你還回去做什么?留在東海不好嗎?自由自在,隨心所欲。”他蠱惑她。 “三爺,你看蘇喬是不是有些像東辭?”她往外看去,見到蘇喬還站在原地,不由浮起絲笑。 三爺只道:“我不喜歡蘇喬,在東海我不喜歡的人,通常都活不長久。” “您剛才不是問我為什么要買他,因為他像東辭啊?!被翦\驍理直氣壯地開口,像個孩子,“我長這么大,總共就對兩個男人動過情,一個是我?guī)熜治簴|辭,他被我殺了,一個是平南祁望,他也死了。他們都不陪我,我只剩下一個人,你說我是不是要找個人來安慰下自己。我都這么可憐了,你還要把蘇喬帶走?” 話說得很慢,兩個名字咬得很重。 她聽到三爺呼吸有一瞬間變亂。 “你對祁望動過情?我聽說……你們之間的婚約是假的。”他言語間帶著試探。 “大概吧,這么復(fù)雜的東西我也說不準(zhǔn)。唉,三爺,您要真不喜歡蘇喬,我不帶他出現(xiàn)在您面前就是?!彼胝姘爰汆恋?。 “那你嫁我?”三爺逗她。 “可我不喜歡你?!?/br> “沒關(guān)系,慢慢就喜歡了。”三爺把她的長發(fā)打了個結(jié),又挑散。 “那就等我喜歡了再說。”她把長發(fā)扯回,肆無忌憚地拍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