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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梟在線閱讀 - 第157節(jié)

第157節(jié)

    那里有道寸長的傷痕, 新生的rou淺淺的紅。

    “小梨兒……”魏東辭的聲音沙啞難當(dāng)。

    霍錦驍?shù)闹讣馔匣?,掠過他的臉頰,“這張臉皮不錯?!?/br>
    陌生的臉龐,只有骨相屬于魏東辭。

    在洞里呆了半個月,除了治他的傷,也替他刻出這張臉皮,她自己都還來不及好好欣賞,這人就走了。

    “肯和我說話了?”魏東辭抓住她的手往唇邊送。

    為了他設(shè)計(jì)讓她殺了他這事,她氣到差點(diǎn)發(fā)瘋,在山洞里朝夕相對了半個月,她愣是半句話沒和他說過,后來他離開,她連送都沒來送他,把他恨上心頭。

    還沒貼到唇上,霍錦驍已經(jīng)把手抽走。

    “我在和蘇喬說話,今天開始,你是我的人。我說什么你就做什么,懂了嗎?”霍錦驍推開他,懶懶走到桁架前,背對著他將濕衣往下一褪,露出半張光潔迷人的背。

    魏東辭倏爾瞇眼,心里還未消褪的瘋狂又抬了頭。

    “看什么?背過身去?!彼涞馈?/br>
    魏東辭轉(zhuǎn)身。她是故意的,想盡辦法折磨他。

    那邊窸窸窣窣地更衣,輕微的聲音入耳便成難以克制的畫面。

    片刻后,她換好衣裳,開口:“說吧,蘇喬,你來漆琉為了什么?”

    ————

    日光灼灼而下,在明王閣的明瓦上折射出幾道五彩的光芒。

    重簾之后,海神三爺?shù)娜擞半[隱約約,像淺淡的皮影,坐在桌案之后,一邊翻底下呈上來的密報,一邊聽下頭的人稟事。

    一早上說的都是東海情勢,與龐帆的戰(zhàn)事,三港水師的動向,其余各島的情況……林林總總,讓人頭疼,卻不得不管。

    緊閉的欞花槅扇外有人影來來回回走著,好不容易才挨到門打開,里面的人出來,他退到旁邊,直至看到顧二出來,才將人一把拽住,附耳說了幾句,顧二聽得眉頭大蹙,馬上又折進(jìn)閣內(nèi)。

    海神三爺還端坐在桌案后,點(diǎn)了口水煙,屋里是淡淡的煙草氣息。

    “怎么?你還有事?”他問顧二。

    顧二斟酌了一番用詞,才開口:“回三爺話,剛才景姑娘身邊的人來報,景姑娘在黑市里買了個rou貨,是個男人,說是……要放在房里使喚,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把人帶到房里了?!?/br>
    他一邊說,一邊偷眼看簾后的人。

    久久沒有聲音傳出,只有帶著水果香的煙草味散開。

    顧二覺得這事擱哪個男人頭都要發(fā)怒,他有些戰(zhàn)兢,怕他震怒。這趟海神三爺回來,比從前更難揣測,雖說目前為止他還沒見這個三爺動過怒,但他總覺得這位三爺要是動怒,怕更加嚇人。

    “仔細(xì)說說,她都帶著人做了什么?”三爺語氣還是淡,像沒有情緒的人。

    顧二咬咬牙,只得把才剛聽到的消息復(fù)述一遍,無非是從黑市買人,帶進(jìn)梧棲宮,然后清泉居的……鴛鴦???

    話還沒全說完,他就聽到簾后傳出低沉笑聲,說不上來是怒還是喜。

    “行了,我知道了。隨她去吧,她高興就好,這些事不必?cái)r她,我只要她好好留在這里?!比隣敳灰詾橐猓瑓s又吩咐道,“讓你的人盯緊她,事無鉅細(xì),都給我記下來。那個蘇喬是俘虜,把他留在軍所的卷底調(diào)過來我看看?!?/br>
    顧二領(lǐng)命,正要退出去,又聽他道:“你安排一下,我想見見蘇喬。”

    ————

    梧棲宮寢殿的門窗緊閉,晚秋等人通通被擋在門外,偌大的殿內(nèi)只?;翦\驍和魏東辭兩人。光線微暗,只有燭臺上跳動的火光,照出午后成片陰影。

    霍錦驍盤腿坐在貴妃榻上,嗑著瓜子就著酸梅湯,聽魏東辭說話。

    陌生的臉,看上去還有些不習(xí)慣。

    “雙龍島的情勢不妙,龐帆可能會向海神三爺投誠。若是如此,海神三爺就幾乎一統(tǒng)東海諸島,十梟之中,除你之外,都盡皆歸其麾下,對我大安水師出兵極為不利?!睎|辭坐她對面,聽著她咔嚓咔嚓啃瓜子兒的聲音,不由自主抓起把松子。

    “龐帆和三爺勢不兩立,這戰(zhàn)都打了四個月,為何突然向三爺投誠?”霍錦驍嗑得口干,喝了口酸梅湯。

    “那就是我這次來漆琉島的主要原因之一?!睎|辭用手捏松子,將松仁挑出,剝?nèi)诘乃扇室?,扔進(jìn)小瓷碟里。

    霍錦驍見狀扔開瓜子,拈他剝的松仁吃,他剝一顆,她吃一口,碟里一直存不下松仁。

    “三爺抓了他的妻兒,已經(jīng)暗中押到漆琉,要逼他歸順?!睎|辭道,“此番我偽裝俘虜前來,正是為了探明他妻兒下落,準(zhǔn)備救人……”

    正說著,霍錦驍忽然神色一凜,抬手示意他閉嘴。

    “外面有人。”她做了個口型,很快從羅漢榻上下來,拉起魏東辭。

    一個旋身,她就鉆進(jìn)魏東辭懷里,圈著他的腰在殿里纏綿而行。

    魏東辭聽到她細(xì)細(xì)的聲音游入耳中:“便宜你了,陪我演場戲,這群小耗子煩死了?!?/br>
    說著話,她貼到他身上,聲調(diào)拔高:“你猴急什么,沒要過女人?”

    尾音卷翹,勾魂似的媚。

    東辭被她推著,后背狠狠撞上欞花槅扇,還不待回神,她綿軟的身體已又貼來,將他壓在門上,他配合地伸手,攬著纖細(xì)的腰肢,與她在門前擰成麻花,才剛壓下的邪火又竄了出來。

    欞花槅扇上壓出糾纏不斷的人影,外頭矮身竊聽的人不由紅了臉,那門被兩人壓得不斷震動,每震動一下,都讓人心尖一顫。

    低沉的聲音和輕細(xì)的呻/吟撩人至極,那人聽得正酣,門上忽然劇烈抖震,里面的人又冷又媚地罵道:“聽得開心嗎?是不是嫌命太長?滾——”

    那人嚇了一跳,噔噔退后三步,看著壓在門上的兩道影子又轉(zhuǎn)開,往寢間走去,她已驚出一頭的汗來。

    ————

    “剛才說到哪了?你繼續(xù)。”霍錦驍側(cè)臥在榻上,手肘壓著迎枕支起頭,斜著眸看他。

    魏東辭將蓋在兩人頭上的薄被撐起狹窄逼仄的空間,鼻間嗅到的也不知是她還是這被褥的幽香,鉆進(jìn)肺腑四處蔓延。淺淡的光線讓他看不清她的模樣,被子里又悶又熱,躁得不行,他的手只要一動,似乎就要碰到她身上的柔軟……

    在這種情況下談?wù)?,是件相?dāng)困難的事。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像被她拿住七寸的蛇,在她手上慢慢掙扎,卻怎樣也逃不出去。

    她在報復(fù)他,惡作劇一般,卻剛好掐中他的死xue。

    定了定神,他才續(xù)道:“三爺已經(jīng)命岺肅與龐帆談條件,以龐帆妻兒為質(zhì),要求他歸順。我和龐帆談過,事已至此,他愿意接受朝廷招安,但條件是要將他妻兒救出,所以我必須趕在龐帆正式歸順三爺之前將人救出來,以防龐帆變卦?!?/br>
    “還有多少時間?”她問道。

    “龐帆口頭上已應(yīng)允岺肅,不過三爺狡猾,一定要龐帆單獨(dú)上漆琉島簽訂契約,我猜他不僅僅想要龐帆歸順,還有意軟禁龐帆,直至雙龍島的勢力完全到手。我來之前已經(jīng)囑咐過他盡量拖延上島時間,但是再慢,半丈節(jié)之前他一會上漆琉,我們只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br>
    “唐懷安與黑虎他們呢?”霍錦驍想了想,問起云谷諸君。

    “一半被我留在龐帆身邊,一半去查東海新起的那股勢力了?!睎|辭抽絲剝繭般說起另一股勢力,“這股勢力興起得不算晚,前兩年就有了,一直在暗中販?zhǔn)圮娖鳎珨?shù)量都不大,小打小鬧而已,所以并不惹人注意。直到今年初,他們不知從何處搞到一大批軍器,開始在東海販?zhǔn)?,扶持部分與漆琉交惡的船隊(duì),其中就包括龐帆。故而在龐帆與漆琉的海戰(zhàn)中,原本龐帆占了弱勢,后來卻反敗為勝,差一點(diǎn)將岺肅的人擊退,正是因?yàn)橛辛诉@股勢力的支持?!?/br>
    “但不知道出于何種原因,這股勢力突然又不再支持龐帆,以至漆琉與龐帆陷入奇怪的膠著局面。這個情況應(yīng)該發(fā)生在五月左右,整個東海局勢出現(xiàn)翻天覆地的變化?!被翦\驍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最初他們反抗海神三爺,到后來暗中支持三爺,我覺得這股勢力與漆琉脫不了干系。東辭,我記得回平南之前,你說過殿下收繳到這股勢力販?zhǔn)鄣膬砂鸦?槍,已交由軍器監(jiān)的人查驗(yàn),可有眉目?能查出來源嗎?”

    “查到一些,槍上有獨(dú)特的徽記……”東辭頓了頓。

    “是不是刺棘藤蔓圖?”霍錦驍面無表情地問他。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霍錦驍輕嘆一聲。她身上也有一柄小型火/槍,槍身上也印著刺棘圖,那是高貞皇室徽記,不用多說,這批軍器來自高貞。而去年整年,只有平南的船隊(duì)去過高貞。

    從高貞回來,到了石潭之后,每一件事,看似毫無關(guān)系,可仔細(xì)琢磨,卻又千絲萬縷。

    假周陽的出現(xiàn)、程家中毒、三港綠林分裂、火/炮失竊、梁家家眷被擄、曲夢枝之死以及梁家之屠……

    都透著說不清的古怪。

    像背后有只手,慢慢推動著這些事的發(fā)生,推動著東海的變化,直到如今。

    漆琉易主,海神換人。

    這盤棋,恐怕已經(jīng)下了很久,久到她看不出是從何時開始的了。

    ☆、試探

    霍錦驍陷入沉默, 被窩里安靜下來, 只有淡淡的呼吸聲,落在心頭像小錘子, 一下下敲著。香氣又開始游入他鼻腔中,這一回,他已經(jīng)能分辨出她身體的香與被褥熏的香。

    被褥的香濃郁幽沉, 而她身上的氣息卻是干凈清冽的。

    一不談?wù)? 東辭難免心猿意馬,他換了只手撐被子,又道:“你懷疑平南就是這股暗中販?zhǔn)圮娖鞯膭萘???/br>
    霍錦驍搖頭:“不可能, 我在平南這么久,如果真是平南的船隊(duì)做的,沒道理一點(diǎn)痕跡都不留。這三月我掌島與雙龍開戰(zhàn),平南的武器里面沒有出現(xiàn)高貞火器?!?/br>
    她沒發(fā)現(xiàn)平南有任何不妥之處, 除了去歲在高貞時,她見到過一次祁望與曲夢枝大清早在高貞碼頭往船上裝貨。那時她信任祁望,未及多想, 如今回憶起來,她方想起當(dāng)時因?yàn)檎Z言的關(guān)系, 祁望與高貞女王會談時從沒帶上過她,都是由曲夢枝陪著同去, 其中到底談了什么交易,她并不知道。

    如此想來,這批軍器和祁望脫不了干系, 但他如今已然不在,還能是誰在暗中cao縱呢?

    “那會不會是平南有人暗中發(fā)展勢力?許炎?”東辭早就懷疑祁望,但人被他殺了,不可能再暗中搗鬼。

    “應(yīng)該不是炎哥,他這人不醉心權(quán)勢,連平南都不太想接管,沒理由做這些事?!被翦\驍想來想去,都想不到可疑的人,便暫將此話題打住,說起另一事來,“不管是誰在暗中搗鬼,如今這股勢力也已經(jīng)向三爺靠攏,所有的癥結(jié),都在三爺身上。你還不知道吧,海神三爺換人了?!?/br>
    東辭一凜:“此話怎講?”

    “雖然我只見過三爺兩次,但記憶很深,這次再見,他像變了個人,聲音、形態(tài)、處事方式,都不一樣了。我查過,這幾個月海神三爺收回了不少船隊(duì)和島嶼,清理了一大批原來跟著他的人,這批人都是他的老臣子和最忠誠的屬下,跟了他許多年。你不覺得奇怪?”

    “你的意思是,這個新來的三爺在想方設(shè)法清除異己?”東辭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漆琉島的內(nèi)斗殿下那邊倒是有收到密報,只是不夠詳盡,當(dāng)時并未太放心上,好像是從……今年四月開始?!?/br>
    “嗯,梁同康死之后才開始的。這與我們之前推測他是海神三爺?shù)慕Y(jié)論剛好吻合?!被翦\驍翻了個身,仰面躺在枕上,將被子拉下,遮到下巴處。

    被子里悶壞了,她需要透口氣。

    東辭便也跟著鉆出,和她并排躺在床上,看著床頂帷帳的花紋琢磨著這些事。

    “梁同康的身份確實(shí)有問題。當(dāng)時挑起程家與清遠(yuǎn)山莊紛爭的人,后來經(jīng)殿下查實(shí),與在三港海域搶奪假火/炮的,是同一幫人,不是來自東海,是關(guān)內(nèi)馬匪所為,而這批馬匪暗中又由梁家供養(yǎng)?!?/br>
    這事也是梁家被屠之后才查出來的,然而那時他們已經(jīng)回了燕蛟,消息傳遞困難,他到前些日子才收到霍翎新的信件,方得知此事。

    “馬匪?”霍錦驍瞇了瞇眼眸,“當(dāng)初從金蟒島逃走的烏曠生,就曾經(jīng)是西北馬匪的軍師,梁同康就算不是三爺,也與三爺有著極為密切的關(guān)系?!?/br>
    “我們假設(shè)他是三爺,那么誰才最有可能繼承他的身份,成為新的三爺?按照當(dāng)時的情況,梁同康已經(jīng)病重,根據(jù)曲夢枝提到的梁家情況,梁同康有意將梁家的生意交給他嫡子,而讓梁二公子往東海發(fā)展,梁二才是他挑選的海神繼承人?!睎|辭順著這條線分析下來。

    “如果梁二公子沒死,成為三爺,那屠殺梁家的,又是何人?”霍錦驍捏捏太陽xue,“梁府被擄的家眷后來出現(xiàn)在石潭,官府追查時在陸路設(shè)了關(guān)卡,他們很難通過陸路將人送到石潭,那只能走海路。那段時間正好是運(yùn)/送火炮期間,三港海線全面戒嚴(yán),出了劫案后,石潭附近更是將所有船只盤查一遍,殿下那邊應(yīng)該有盤查記錄,難道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古怪?”

    東辭搖頭:“沒有?!?/br>
    “可有漏網(wǎng)之魚沒有查到?”霍錦驍又問。

    東辭深吸口氣,轉(zhuǎn)頭看她,不語。

    她慢慢閉上眼:“是不是燕蛟的船?你們沒查?”

    當(dāng)時因?yàn)槿刍噬体X爺?shù)呢暺芳敝\(yùn)去京城,巫少彌又是在海上劫案發(fā)生之后才去的全州城,她便不疑有他,為了擔(dān)心巫少彌此行受阻,她甚至悄悄以永樂郡主的身份讓霍翎的人向全州城官府施壓,暗中叫他們放行燕蛟的船。

    所以,只有燕蛟的船沒被扣,沒被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