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周中肅著臉道:“張氏,此人可是你孫女,木大牛的女兒木氏?” 張氏道:“回縣太老爺,她是丫丫,是大牛的女兒?!?/br> 周中又問了四周站立的村民,都一致同聲道是木氏。 “帶木氏下去。” 周中朝劉鵬點點頭。 劉鵬站起來,開始說起木氏之事,“木氏,臨水村人。十年前木氏七歲時,因其爹木大牛外出賺錢,將其托付于兄長,并贈兩畝良田租子做為酬勞。然三年后,因木大牛未歸,木大山欲把木氏賣予人牙人,因木氏哭鬧而未成。隨后,木大牛經臨水村里正媳婦曾氏,把木氏嫁于臨山村曾氏娘家堂兄獨子為童養(yǎng)媳。其間,木氏不堪曾家虐待,幾次逃跑,后木氏給曾家打斷腿才斷了逃跑之心。木氏十五歲之際,曾家強迫其與家中獨子成親,當晚,木氏瘋癲。隨后,曾家把木氏賣予朱家,供朱家老太爺yin樂?!?/br> “臨水村里正可在此?”劉鵬眼光掃著人群。 躲在人后的黃里正聽到叫他,只好站出來跪下應道:“小的是臨水村里正?!?/br> “剛才劉師爺所說,你聽明白了嗎?”周中瞧了一眼進來就眼珠子亂竄的臨水村里正,拿著木板做得驚堂木拍了一聲,“是否屬實?” “屬實,屬實?!秉S里正給唬的連連點頭。 “曾家人何在?” 人群里一陣推攘,一個中年漢子給推了出來。 “縣太老爺,小的曾水。” “還不跪下?!币粋€衙役推了曾水一把。 曾水趕緊跪下,“見過縣太老爺?!?/br> 周中道:“木氏是你家明媒正娶的兒媳婦?還是你家買來的童養(yǎng)媳?” 曾水吱唔半天答不上來。 “嗯?”周中斜了他一眼。 “回縣老太爺,小的不是不回答,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當初木大山說是送給我家做兒媳,是沒給銀錢的?!?/br> “那就是木氏既非你家買來,也非你家娶的兒媳婦,那你哪來的膽子賣掉木氏?誰給你的膽子?還是你本來就是做人販子買賣?” “縣太老爺冤枉,冤枉啊。”曾水在地上連連磕頭,“小的是個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子,那里是人販子?!?/br> 人群突然一陣sao動,一個肥壯的成年男子拿著根棍子四處打人,竟然無一人還手,只是四下躲開。 有人小聲嘀咕一句,“誰把瘋子放了出來。” “寶兒,快放下棍子?!痹谝贿吅敖?。 一個婦人也跟著擠了進來,拉著曾寶的手,哄道:“寶兒,還別動,等娘的話,回家給你吃rou?!?/br> 婦人哄住曾寶,才抬頭看向周中,“縣太老爺,誰不知道木氏是我們家童養(yǎng)媳,由我們家打來由我們家賣?!?/br> 周中卻道:“堂下何人?為何見本官不拜?” 曾水使勁地瞪眼睛,方氏才拿著曾寶跪在地上。 見他們跪好,周中方道:“你們既然稱木氏是你們童養(yǎng)媳,那文書呢?買賣文書在何處?” 曾水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因為他沒有文書,當初木大山為了討好他堂姐夫,是直接把木氏送過來的,那里有文書。 方氏大怒,指著木大山大罵,“好你個木大山,難怪當初一分銀子不要,在這里等著老娘,看老娘不撥了你的皮?!?/br> 曾寶一個瘋子見著這么多的人,高興極了,消停一會,又揮著棍子四處打人,嘴上笑嘻嘻道:“嘻嘻,好玩。好多人?!?/br> 周中眸中一片冷色,拍了一下驚堂木,“堂下何人,竟然擾亂公堂,來人,給我打十大板?!?/br> 幾個衙役蜂涌而上,按住曾寶,找來了一條長凳子,把曾寶放在上面噼里啪啦地打起來,曾寶哇哇大哭起來。 村民面上隱隱有不忍,一個婦人邊往里鉆邊哭壕,“寶兒,寶兒,你一個啥事不知的瘋子,咋被按住挨打喲。” 周中冷笑,若不是這婦人故意放縱,一個瘋子會專門跑進來? 朱大富腳步一動,上前道:“縣太老爺,看在他是個瘋子的份上,饒他這一回吧?!?/br> 周中板著面孔道:“瘋子打人不算打?瘋子殺人不算殺人?是不是只要是瘋子干的事,你們都不計較?” 周中雙眼審視著周圍的村民,在周中的目光下,人人低下了頭。要說曾寶能如此猖獗,也是他們縱容之故,覺得怎么能跟一個瘋子計較,當然也是曾家舍不得約束之故。 周中收回目光,看著曾水,“瘋子是不懂世事,可你卻不是瘋子,卻任由你兒子亂闖公堂,看來你兒子此行徑,是由你指使,你想擾亂公堂,意欲何為?” 曾水下意識看了那婦人一眼,不等他說話,周中發(fā)令,“來人,把曾水拖去打十大板?!?/br> 曾水張嘴想喊,又不知該喊什么。 一時鴉雀無聲,只剩下板子打在rou上的啪啪聲。 方氏癱軟倒地,動也不敢動,早沒了剛才的潑辣勁。 村民們眼中懼意畢露,大家的腳不禁后退幾步。黃里正更是像鵪鶉一樣縮著身子,孫里正面上倒不顯,放在身側的手不住地抖個不停。 連朱大富也屏聲住氣,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周中一眼掃過眾人,很是滿意這個下馬威。 對莊家漢子來說,十大板雖然難受,卻不會要命。待二十大板發(fā)落,周中道:“曾水留下聽候發(fā)落?!?/br> 曾水雙腿一軟,跪在地上,“縣太老爺,小的已挨了十大板子?!?/br> 只聽周中冷哼一聲,“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剛才那十板子是罰你為父不教。至于你販賣木氏稍后再判?!?/br> 周中拿直驚木堂一拍,“張氏木大山母子何在?” 張氏和木大山從人群里出來,撲通跪在地上,“縣太老爺,民婦在。” “縣太老爺,小的在?!?/br> 第七十五章 周中道:“木大山身為兄長, 受其弟木大牛所托照看木氏,并予其田地租子, 然木大山卻在木大牛三年沒回的情況下先是販賣木氏不成,又轉送他人,任其受人折磨虐待并致其瘋癲。木大山作為兄長, 對其弟下落不聞不問是為不仁,作為長輩冷眼看其侄女受苦是為不慈。究其根本,送走其侄女是為了貪其弟的田地, 故罰其去邊送服役十年?!?/br> 聽完周中的話, 眾人全都呆滯, 劉鵬直拿眼兒瞅著周中。 畢竟時下, 上輩賣晚輩是理所當然的事,何況木大山并沒有賣其侄女。雖說他的行為惡劣,人品不端, 但的確夠不上判十年邊關勞役。如今雖不大戰(zhàn),偶爾邊關也有些小摩擦,時不時來搶點糧食之類的, 一遇上這事, 勞役們是首當其沖, 很容易就沒了命。 木大山大叫:“縣太老爺不公,我弟弟不在, 我當兄長的賣侄女又有什么不應該?何況我并沒有賣人, 只是送她給人做童養(yǎng)媳。” 大概瀕臨死路,木大山忍住心中害怕, 沖周中大喊大叫。 張氏也回過神來,“縣太老爺,你收了大牛多少銀錢來害我家老大,我跟你拼了?!?/br> 周圍衙役當然不能讓張氏撒潑,一個衙役朝前一站,張氏就撞到衙役的肚子倒坐在地上。 張氏見耐活不了周中,坐在地上拍大腿嚎,“老天爺,你睜開眼看看吧,我一個當奶奶的賣自己的孫女,咋就賣不得了。老天爺,你發(fā)發(fā)怒吧,天打雷辟吧……” 劉鵬走近周中身邊,低語幾句,朱大富看著臉越來黑的周中微微勾起嘴角,這個年頭,誰家爺奶叔伯不賣女兒孫女侄女,以為一個縣令就想改變世俗,簡直是癡人說夢。 孫里正瞅了瞅張氏,又瞅了瞅周中,起身給周中遞梯子:“縣太老爺,這個月有差役,讓他去吧?!?/br> “怎么?都覺得我判錯了?”周中板著臉道,眼睛掃著周圍暗自點頭的村民們。 驚堂木再次響起,周中沖仍在嚎的張氏道:“看你年老的份上,就先饒你擾亂公堂之罪,叵有下次,立罰不饒?!?/br> 張氏口里的嚎叫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鼓愣著眼珠子望著周中。 周中道:“孫里正,木大山和木大牛早已分家,是為兩家人,各自當家作主。木氏母雖死父尚在,一個大伯焉能作主把木氏送與別人?各位鄉(xiāng)鄰想一想,倘若有一天,你們誰出遠門掙錢去,幾年回不來。然后你們的堂兄弟把你們家的妻兒給賣了,你們意下如何?” 有那膽大的高聲道:“那可不成,就算要賣兒女,也得我這個當家的說了算,別的隔房的兄弟來做這個主的?!?/br> 跟著也有好幾人應合。 張氏急了,沖他們吼道:“難道你們爹娘生養(yǎng)你們一場,連賣孫女都不能賣嗎?你們這群不孝子?!?/br> 世上做父母的本就偏心的多,有那不受父母待見的聽了這話,不好真說自己父母,怪聲怪氣地道:“幸好你不是我老娘,要不我一家子全給你賣了貼補你好兒子?!?/br> 張氏被說的惱羞,爬起來沖那人臉撓去。 那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正是力壯的時候,伸手鉗住張氏的兩只手,忿忿道:“你個老虔婆,老子還沒說你大兒子合同別人賣了你小兒子?!?/br> 周中猛地一拍驚堂木,指著那年輕人,“你剛才說木大山找人賣了木大貴?” 軟在地上的木大山立馬大聲辯解,“縣太老爺,我沒有,張二胡說,要是大牛給賣了,能好生生地回來?” 聽了這話,那年輕人神色有些遲疑。 周中喝道:“把你所知曉的說來聽聽?!?/br> 那年輕人猛地一閉眼,跪下咬牙道:“縣太老爺,小的張二,十年小的在鎮(zhèn)上無意聽到木大山跟一個人說木大貴力氣大,好賣得很?!?/br> 周中點頭,“本官總算解了心中疑惑。當初看木大年的案子時就懷疑,木大牛當年是跟村里的幾個人一起外出,沒理由只有他被騙賣,原來如此。” “木大牛被騙簽了賣身契,木大牛發(fā)現(xiàn)后不服和主家發(fā)生爭執(zhí),動手打了人,讓人使銀子給判了死刑,流放到鹽場賣苦力,這一干就是十年啊?!?/br> 當初跟木大貴一起出去的幾個漢子一陣陣地后怕,七嘴八舌地道:“怪不得當年我們幾個一起,就木大貴找到活做,當初我們還很羨慕呢?!?/br> “可不是,我還羨慕木大牛的力氣大,好找活?!?/br> “我還記得當初那人一身綢袍,手指上那個玉板指老大老大,我們那么多人,他就挑中木大牛一個,當時我還想木大牛交了好運,要掙大錢。那想到是這么回事?!?/br> 與賣侄女不同,賣自個兒頂門戶的兄弟,那是畜生干的事。 有心急的村民直接朝木大山啐道:“爛心肝!沒人性的東西!” 周中高聲道:“屆于木大山伙同外人拐賣其親兄弟,其罪天理難容,故判其邊關服勞役終身?!?/br> “縣太老爺英明?!贝迕竦穆曇酏R齊響起。 張氏呆滯的眼珠子隨著這響聲動了動,膝行爬到周中案桌前,哀聲道:“縣太老爺,跟我大兒無關,是我的錯,我嫌大牛不聽話,讓山兒去賣的他。” 攤倒在地的木大山聽到這話,像吃了大力丸,嗖嗖地爬過來,激動地道:“縣太老爺,是我娘吩咐的,我娘嫌大牛沒生個兒子出來。” 周中手虛指著木大山,朝張氏道:“這就是你千方百計護著的兒子?就因為木氏是女子,你就可以眼看著她的父親被親人所賣,就可以眼睜睜地看著木氏受苦被逼瘋,被□□。” 張氏喃喃自語,“這是她的命,誰讓她生下來了是個女娃,誰家的的女娃不是這樣,一個丫頭片子,賠錢貨?!?/br> 周中深吸口氣,“你呢?你不是女的?你不是丫頭片子?你不是賠錢貨?” 張氏鼓掄著雙眼,大叫:“我不是賠錢貨,我不是賠錢貨?!?/br> 周中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似的,“張氏為母不慈,念其年老,罰其站籠十日?!?/br> 站籠就是把人關在一個大籠子擺在衙門口。 有衙役把張氏母子拖了出去,下面的村民也安靜下來,等著周中的進一步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