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周中在京中為別人忙活,偏黔州的家中出了一場變故,邵氏日夜盼他早日回歸,周舉都去驛官打聽好幾回,回回都沒信傳回來。 第四十五章 邵氏日夜翹首期盼, 盼回周中高中進(jìn)士的消息。聽了這消息,邵氏即喜且憂。邵氏再是鄉(xiāng)下來的無甚見識的婦道人家, 在黔州住了將近兩年,也知曉進(jìn)士老爺就是天上的文曲星投胎,那個中了進(jìn)士那是天大的福份。 如今這天大的福份落入周家, 周家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過,邵氏怎能不高興。只是周家的日子越好,那狗皮膏藥說越揭不下來。說來此事, 周家真真是無妄之災(zāi), 替人受過。 到黔州府, 周家的日子初初還算節(jié)儉, 等官學(xué)里的蒙學(xué)堂辦起,附近興旺起來。周家有鋪?zhàn)釉谑郑兆釉竭^越好。家中的衣裳再不是粗布, 在家中是細(xì)布,出門必是綢衣。即是綢衣自然要繡上些花免得白費(fèi)了綢緞,偏一家子的繡活都不成樣, 原敏姐兒做的繡活最是鮮亮, 到了黔州府也不過是勉強(qiáng)一看。邵氏又舍不得銀子請繡娘繡, 只好勞敏姐兒和小邵氏邊學(xué)邊在綢衣上繡花。 古家母女長年在家無事,繡活做得多, 兩人皆有一手鮮亮的繡活, 拿到繡樓去賣錢也能賣出幾兩銀子。敏姐兒見過一次,就喜歡上了。最初尚不敢勞煩她們母女倆, 后來兩家走動,才去學(xué)了一二。等周家?guī)凸偶夷概糇〖邑?,母女倆見敏姐兒愛她們做的繡活,時有指點(diǎn),只是熱孝不便出門,也不便招待來客。過了熱孝,開年后,古家母女娘提出要教敏家兒繡活,周家自是樂意,邵氏想著喜兒在孝期不能多出門,讓敏家兒上古家給她做個伴,又順手學(xué)些繡活。 一個月敏姐兒倒有半個月在古家,那天趕巧敏姐兒去古家玩耍,就遇到這么一樁禍?zhǔn)隆?/br> 周家和古家只一墻之隔,敏姐兒去古家從來不帶丫頭。那一日她剛從古家出來,從側(cè)面猛地竄出一個壯漢捂了敏姐兒的嘴把她往巷子深處里拖。敏姐兒的爹娘俱是力大,偏她丁點(diǎn)沒有繼承到。尚才十三歲的她那抵得住一個壯實(shí)漢子,掙扎的很了。那閑漢怕引來人注意,反手一個刀劈,把她給劈暈了。那閑漢急急忙忙扛了敏角兒到巷深無人處,扯了她的衣襟欲行不軌之事。 先前那閑漢扛著敏姐兒往巷子深處去,正好讓一個挑著兩大捆柴的小子看著一片衣角。那小子姓何叫六,開年后才來這附近賣柴。因著柴伙是日日所需,沒得每日上集市去買,都是跟人說好,每日送來。他在附近叫的口也干了,沒賣出一擔(dān)柴,還是從敏家兒從古家出來,看著他挑著快及他兩人高的柴伙,一時心軟,叫了門房出來買柴。就那么一回,何六倒記住這個心善的姑娘。 今兒他倒不是來賣柴,他經(jīng)了一回,知道在此地賣不出柴伙。只是爺爺奶奶聽了堂哥的話,說什么他貪了賣柴的銅板,讓堂哥跟了來收賣柴伙的錢,于是他就故意尋了此處來賣柴。剛進(jìn)巷口,他隱約看見一邊衣角在巷子尾一閃而過,莫名地他跟了上去,正好看到那閑漢的行徑,立時扔了柴伙,抽出扁擔(dān)照著閑漢的后腦勺砍去。他年紀(jì)雖不大,卻是拼盡了全力,又是砍的后腦勺,那閑漢當(dāng)場給砍暈了。 何六一把推開那閑漢,只一眼,他認(rèn)出地上的姑娘正是上回那心善的姑娘,周姑娘。只是周姑娘衣襟大開,露出里面的紅色肚兜。何六眼光掃著,立時轉(zhuǎn)過身,后背對著敏姐兒,低聲喚道:“周姑娘,周姑娘?!苯舆B喚了好幾聲,身后卻沒有回應(yīng)。何六急了,想轉(zhuǎn)過身去,又想著非禮無視。低著頭想了想,他脫了身上單薄的夾衣,背著身子反夾衣扔在敏姐兒的身上。 時值初春,天兒仍有些涼,沒了夾衣的何六不禁打了哆嗦。抱著胳膊,他回身看著仍昏迷不醒的敏姐兒,扎著手不知何是好。男女有別,他不便去觸碰敏姐兒,又擔(dān)憂她在地上躺久了,會受涼得了風(fēng)寒。他有些發(fā)急,想要去喊人,卻又怕地上的閑漢突然醒過來。正慌亂不知所措時,他的堂兄跑了過來,遠(yuǎn)遠(yuǎn)地喊道:“何六,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把柴給扔到地上,我告訴你柴賣不出去,晚飯別想吃了。” 何六聽到聲音暗暗叫苦,他這個堂兄最是jian滑,讓他看到這一幕,不知會鬧出何樣的事故來。未等何六想好法子遮掩了過去,何大發(fā)人已蹦到面前,眼兒一掃,就知道什么事。拍著何六的肩膀賤兮兮的笑道:“好小子,你倒會英雄救美,給你自個兒找了一個媳婦。” 何六急急地分辨,“不是,這是巷子那頭人家的姑娘,你別亂說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何大發(fā)眼珠子一轉(zhuǎn),“成了,說是我救的人?!闭f著何大發(fā)就要上前去抱敏姐兒。 何六箭步竄到敏姐兒面前,張著雙手,吭吭哧哧地道:“人家是姑娘哩。” 何大發(fā)眼皮一掀,白眼仁一翻,“總不可能白救人吧?” 何六低聲道:“我認(rèn)得這姑娘,姓周,家就住這條巷子?!?/br> 何大發(fā)嘖嘖幾聲,“你爹那么個老實(shí)人,咋生了你這么個賊精。你還沒到十五吧,就會勾搭姑娘了?怕爺爺奶奶不給你娶媳婦?自己先弄上一個?!?/br> 何六急得臉都綠了,“堂哥,你瞎說啥,人家可是書香門第的小姐?!?/br> “書香門第的小姐?”何大發(fā)的眼珠子險些掉了出來,左轉(zhuǎn)轉(zhuǎn)右轉(zhuǎn)轉(zhuǎn)才把眼珠子轉(zhuǎn)回去,又笑道:“別生氣,別生氣。我說是我救的人好了,我年前成了親,不會懷疑我。”說完,何大發(fā)一溜煙地走了。 何六懵了,他怎么覺得堂哥說的話有問題呢,不會懷疑他?什么意思?不待他細(xì)想,何大發(fā)領(lǐng)著邵氏和張氏過來,立馬抱了敏家兒回去。 先前何大發(fā)進(jìn)了周家,一陣吹噓自己如何救了敏姐兒,如何發(fā)現(xiàn)壞人,如何打人。邵氏自是感激不盡,包了五十兩銀子和兩匹綢布謝了何大發(fā)。邵氏在黔州府待了這么些日子,也跟一些小戶人家的女眷打過交道,知道此時不是省銀子的時候,咬牙大手筆送出這么重的禮,也有封口之意,何大發(fā)掂著手中的銀子,樂的嘴都合不攏,連連點(diǎn)頭道絕不把事外傳。 送走何家兩兄弟,周舉轉(zhuǎn)頭去審那個閑漢。不想張氏動作更快,拿著手臂粗的大棍子狠狠地把閑漢揍了一頓,揍得他渾身沒塊好rou。那個閑漢原不過是想賺幾個銀錢順便偷個香,那會想到有一頓毒打。不用周家審問,他自個兒竹筒倒豆子,把古家那群人給供了出來。 古家那群叔伯親戚,先是信了邵氏的那一番話,真?zhèn)€以為古家沒了房屋銀錢。又那心思重的則以為周家仗著周中是秀才欺負(fù)古家寡母弱女,賤價占了古家的房屋,到底因著周中是秀才,才熄了聲息灰溜溜地回了鄉(xiāng)下。隨著官學(xué)里蒙學(xué)堂興旺,官學(xué)附近日漸熱鬧,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邊做生意,成天都有幾起貨郞挑著擔(dān)子在附近叫賣,其中有一個人就跟古家那群鄉(xiāng)下的親戚沾著親。日子久了自然發(fā)現(xiàn)古家并沒有所說的那樣窮困,那人順嘴說了一句,卻給人傳回古家叔伯耳里,一個個地急紅了眼,好好的古家家財,豈能讓兩個外姓人占去享用。一個是嫁進(jìn)來的媳婦,一個是要嫁出去的女兒家,在他們眼中自然都是外姓人。幾家人聚在一起商量著怎么把古家的家財弄回自己的兜里,只是想著邵氏手中的房契和中了舉人的周中,一個個的俱拿不定主意。他們莊戶人家,那敢跟舉人家作對,有著周家照應(yīng),他們也很是不敢惹古家。只是想著白花花的銀子由著富貴媳婦和喜兒折騰,他們嘴里就直冒酸水,氣不打一處出。思來想去,最后竟然讓他們想了一個陰招,明面上不行,那就來暗的。幾家人湊銀子找了一個閑漢,讓他去壞了喜兒的名聲。等那時再由他們當(dāng)伯爺當(dāng)叔的出面,周家也不便出頭。再把宅子里的東西一收,連人帶財給弄回鄉(xiāng)下。到了他們的地方,還不是由他們說了算,不信富貴媳不掏出銀子,到時候那些銀錢自然進(jìn)了他們的手里。 周舉聽了,就要找人去收拾古家那群人。邵氏忙攔住,她也恨不得吃了那些人的rou,喝了那些人的血。只是周舉辦事,著實(shí)不能讓她放心,怕他再辦差了,遭人算計。想著等周中回來來解決此事。 不想古家還沒有收拾,何家卻上了門。何大發(fā)帶著爺爺奶奶爹娘上了周家門,何大發(fā)的奶奶擺著臉色說敏姐兒的身子讓何大發(fā)看了,不好別嫁,就讓何大發(fā)娶了敏姐兒。那語氣是滿滿地不屑,好似他們家娶敏姐兒是一種恩賜。氣得邵氏倒仰,那日邵氏他們又不是沒看見何六身上少了一件夾衣,自是知道敏姐兒是何六救的。只是何大發(fā)是何六的堂哥且何六并沒有出聲辨別,邵氏就默認(rèn)了何大發(fā)的說話,反正都是何家人,那曉得還有后面這場事。 先不說如今周中是舉人,敏姐兒算是舉人家的姑娘,秀才也是嫁的。就憑何大發(fā)本人,家有妻室,且他為人不老實(shí),貪堂弟的功勞,說話時眼睛骨碌骨碌地轉(zhuǎn),邵氏就不喜此人,當(dāng)即干脆拒絕。 何家卻是有備而來,把周家打聽的清楚,聽說周中是舉人老爺,在黔州有鋪?zhàn)樱霞腋邪佼€田地。好比掛在何家面前的一塊肥rou,怎么能不吞下去。何況他們手里捏著敏姐兒的把柄,讀書人家最重名節(jié),想不答應(yīng)他們也不成。不想邵氏一口拒,未留一點(diǎn)余地,沒沾著葷腥,何家如何能干休。反正他們光腳不怕穿鞋的,一家子老老少少立時發(fā)作,又吵又鬧又嚎,把事情抖落開。反正事兒鬧開了,對他們只有好處。有了這么一出,別家誰敢娶敏姐兒這樣讓別的男人看過的姑娘?到那時,周家得求著他們何家上門來迎娶。 何家算盤打得啪啪響,偏周家一家子也是莊戶人家出身,也不過這幾年才吃得飽,那有甚節(jié)婦烈婦的想法。在鄉(xiāng)間,下田干活誰不擼著褲腿干活,小媳婦大姑娘沒讓人看了小腿去。況且敏姐兒穿著肚兜,能看到個啥。 若說何家沒反事鬧開,周家或許還有些顧忌,既然鬧開了,那是沒了顧忌,把何家從老到小全趕了出去。何家原還在周家門口破口大罵,周舉一個眼刀子掃過去,“你們再敢嚎看看,我非得告到衙門里去,說你們私闖民宅,意圖不軌?!?/br> 何家人灰溜溜地走了,過了幾日又來,也不到周家門口,只是在周家鋪?zhàn)又車f什么這是他們家兒媳婦家的鋪?zhàn)樱院髸撬麄兗覂合眿D的嫁妝。等周舉派人去質(zhì)問,那老婆子舔著臉把那天的事兒又說了一遍,最后還問:“莫非你還要把你們家的姑娘許給別家?” 第四十六章 這話何其誅心, 周舉如何好應(yīng)答,不論他爭辯與否, 只不過是把這事傳得更遠(yuǎn)些罷了。他氣呼呼地回到家,把事兒一說,張氏淚珠兒不住地淌, 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邵氏看得明白,何家就是想把敏姐兒的名聲弄臭,好嫁于他家。 “爛心肝, 黑心腸!生的兒子沒□□……”邵氏一連串的罵聲, 可除此之外, 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何家一出又一出, 連深居簡出的喜兒母女倆也聽說了。再聽說敏姐兒是替喜兒受過,兩人很是惶恐不安。喜兒在家里想了一宿。第二日跑到周家,說這事是因她家而起, 是她家的錯,就由她嫁到何家,當(dāng)初何家看差了, 救得人是她不是敏姐兒。 這事, 周家是丁點(diǎn)沒透給古家母女倆。倒不是邵氏心大, 只是這種事藏尚來不及,那能宣揚(yáng)了出去。待何家把事傳了個遍, 周家倒不好再把話傳給古家去。何嘗不是把她們給埋怨上了, 打心里遠(yuǎn)了去。那想昨兒她們來探望,一見著她倆, 邵氏眼里可不冒火星,把原來的想頭全拋了去,道了一聲敏姐兒替喜兒受過。不過一日,喜兒轉(zhuǎn)頭就說出這樣的話??春渭业淖髋?,就不是厚道人家,周家是舉人之家還敢如此。真等娶了喜兒,豈不把喜兒母女倆給生吞活剝了。只是眼前花骨朵般的人兒,那能容她跳了火坑,邵氏究竟不是心狠的人,那能做出這種偷天換日的事來,只拿話哄著喜兒說周家有法子。 等周中中了進(jìn)士的消息傳來,何家換了面孔,擺出一副親家的作派上門。仍是讓邵氏命人給打了出來,這回何家也不在周家門口嚎,挨了打不過笑瞇瞇地走回去。過了幾日又來這么一出,邵氏心中膩煩除了吩咐人打得兇些也無別法,到底手上沒沾過血,想不到別處。余下的日子邵氏無數(shù)次怨自己舍不得銀子,不肯多買幾個丫頭。若成日有幾個丫頭跟著,敏姐兒那會出這事。晚上躺在床上,邵氏很是捶了自己幾下。 除了埋怨自己一回,邵氏就數(shù)著日子算周中甚時回來。敏姐兒出事后,邵氏立即讓周舉找商隊捎了信去京城。 周中丁點(diǎn)不知家中之事,此刻在京中忙乎著跑官,他有生以來頭次做這種事,尚有些生疏。謝名之家事不便對外人講,周中就打著為齊順和白三望跑官的名頭往吏部官員家跑,從主事到侍郎都去了一遍。就這一遍,周中再不愿去第二遍,無它,皆因周中發(fā)現(xiàn)憑他們的家底,跑不起。 官跑不起,周中開始琢磨起其它的法子,頭發(fā)掉了一根又一根,硬讓他想出個法子,只是法子不大好,也是沒法子的法子,說白了就是拿命脅迫謝父。 謝名之沒考上庶吉士,在周中預(yù)料當(dāng)中,當(dāng)天周中就把自己的法子抖落出來。 周中的法子其實(shí)簡單不過,只是世人少有想到,他們耳朵里聽的嘴上說的全是父父子子,稍有不敬就是大不孝,世人可以唾之,官府可以懲之。周中來自現(xiàn)代,心里眼里自是沒有這個世代的三綱五常,起先,周中想錯了方向,只想如何對付謝永之,忘了關(guān)鍵在于謝父。對付謝父,周中有無數(shù)的法子,從其中擇了一個最狠的,又最直接的,只是不能這么直通通地告訴謝名之,得轉(zhuǎn)寰著來,不能讓別人說周中挑事,讓人家父子生嫌隙。 周中說了有法之外,又不是什么法子。卻忽地說起詩文來,天一句地一句,贊一回杜工部,又稱一聲李太白,落后又說起詩詞故事。什么狗急跳墻,什么破釜沉舟,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說了這么些話又趕緊轉(zhuǎn)了個彎扯起別的話來,周中口里說的話他自個兒都不經(jīng)心,眼兒只盯著謝名之看,看著他一臉迷瞪,周中心里直嘆氣,難道要他直說拿弒父威脅父親不成?最后周中到底點(diǎn)了一句,“其實(shí)這事兒歸根在于你爹。” 好似有人伸手撥開眼前的迷霧,謝名之原來漿糊的腦子里頓時一片清明,他若是個笨的也考不中進(jìn)士。再細(xì)細(xì)想著周中先前說的話,謝名之面上倏地一驚,瞪圓了眼望著周中。 周中肅著一張臉,口里卻道:“不過說說罷了?!比舨豢此樕禺?dāng)他說的玩笑話。 夜里謝名之把周中白日的話和臉上的神色來回濾了好幾遍,想著在青峰寺受苦的母親,到底下定了決心,盼著家去救母,連對謀差事也不甚經(jīng)心。 大概是黔州府出來的進(jìn)士少,難得今年黔州府有三人中了進(jìn)士,差事很快就下來了。白三望去了禮部,齊順去了偏僻地兒任縣令,謝名之也分到了一處小地方任縣令,周中則分去翰林院。 按理周中不應(yīng)分去翰林院,除了一甲去了翰林院,就是庶吉士在翰林院學(xué)習(xí)。周中即不是一甲又不是庶吉士卻偏偏去了翰林院任了編修,算特意簡拔了。誰都知道景仁帝御筆親點(diǎn),瞧著周中五十有三的年紀(jì),那個也不當(dāng)一會事,內(nèi)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dāng)哄景仁帝高興。 任命下來,周中趕緊請了假家去,俗話說的好衣錦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周中自認(rèn)是大俗人免不了錦衣還鄉(xiāng)。白三望也一樣請了假先家去,齊順和謝名之則是回家再繞道去任上。 幾人約好同行,未起程,周中就收到家信,打開一看,周中呆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別說他如今是進(jìn)士,就算他是舉人,那群庶民咋敢如此招惹周家?難道他們不怕官府么?或是有人在他們背后撐腰?莫名周中就想到陰謀論。 倒是在一旁的白三望一語道出真相,“世伯,黔州府為何如此窮困?跟地勢有關(guān),更是跟人有關(guān)。黔州府文風(fēng)不盛,少了教化,民風(fēng)極其彪悍。族長族老權(quán)利極大,他們連縣令的話都敢不聽。我們那里曾經(jīng)有一個村子千百年來出了頭一個秀才,村里要白拿他家的免稅田額,秀才不允。村里人先是搶了他女兒,把他女兒嫁給村里又老又丑的男人,說是嫁其實(shí)跟強(qiáng)也不無異。搶了人家的女兒不算,又一把火燒了秀才家。這事過了三個月,還是那村里人出來喝酒說漏了嘴才事發(fā)。我們宣慰使派兵去捉拿,一個村子里幾十戶人家,那能人人都抓,只是把族長族老抓了出來。為了抓這些人,折了不少兵丁進(jìn)去。后來我們宣慰使發(fā)了火,下令殺了好幾個村里人才把人給抓出來。后來又令人把秀才家的女兒找了出來,好好的一個女子給折磨的沒有一點(diǎn)人樣。我們宣慰使看她可憐,要帶她出去另給她找到出路。偏她不肯。我們宣慰使還當(dāng)她跟著秀才的爹學(xué)了三從四德,一女不嫁二夫。不想我們宣慰使前腳領(lǐng)著人走,她后腳就在井里下了迷藥,迷暈了一村子里的人,接著當(dāng)晚就放了一把火,村子里六十五戶人家,一戶也不沒少,家家都放過了一把火。那晚風(fēng)大,好似天助,火焰燃得極快。我們宣慰使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火光,命人奔來察看,只看著秀才的女兒也跳進(jìn)了火堆,那晚整個村子里的火足足燒了半夜,把天空都燒紅了。” 聽了這事,周中張大的嘴巴半天合不攏。 見他這樣,白三望又道:“你們黔北卻比我們黔南好上許多。那個何家怕是篤定世伯是進(jìn)士,要臉面,才拿流言逼迫?!?/br> 周中搖頭,冷聲道:“不過是欺我家原也是莊戶人家,倘是別個世家,何家敢如此行事?早讓人給打死了?!?/br> 周中和謝名之都急著家去,于是四人匆匆打點(diǎn)行禮做了車去通州搭了首商船往南行。到了半路,謝名之下船是遞了一封書信給周中,長揖道:“這些日子多些周兄照顧,謝某沒齒難忘,若今生不能報答,來生必定做牛做馬報答周兄。” 這話不吉利,周中皺了眉頭,他說的那一通可不是讓他去尋死的。 “倘我有不測,請周兄幫忙呈上此書。”謝名之又長揖到底。 周中忙扶了他起來,勸道:“別忘了你尚有母親要奉養(yǎng)?!?/br> 謝名之點(diǎn)頭,與大家作別。 順風(fēng)順?biāo)?,再雇了三馬拉車,日夜兼程,不到一個月,周中趕到了家中。敲開門,一家子見到家里的主心骨,人人臉上有了笑影,邵氏急急慌慌地要周中拿主意。倒是敏姐兒攔著邵氏,親自端來熱水給周中潔面。等周中梳洗一番,吃飽了飯,未待邵氏張口,他道:“老二,這事你經(jīng)手的,再細(xì)細(xì)地說來?!?/br> 家中一家老小,連站信哥兒和敏姐兒,周中都沒讓他們避出去。大家一起吃了這事,這時周秀才知曉自己的女兒給人盯上了,拳頭揮的呼呼作響,“那群王八蛋在哪里?看我不打死他們。” 先前收到,周中就沒告訴周秀,怕他一路不得安寧。這會也不攔著他,由著他出了一陣子氣。又才問:“可有把何家打探清楚?” 周舉點(diǎn)頭道:“何家是黔州附近村里的人,那地離這兒不遠(yuǎn),半個時辰就能到了黔州。何家老兩口生了二子一女,長女早早地嫁了出去,離家遠(yuǎn),甚少回來。次長何二郎和三次何三郎在家奉養(yǎng)父母。據(jù)說何婆子生次長傷了身子,對次子一家甚是厭惡,壓著二郎一家做活養(yǎng)著三郞一家。何二郞也是個孝順的,從不違逆父母,辛辛苦苦掙銀錢給弟弟一家子花用,從不說二話。何二郎生一子一女,兒子就是那個何六,何三郞只有一個獨(dú)子何大發(fā)?!?/br> 周中皺了眉,怪道何六不敢違了何大發(fā)的話。只是何二郞這種人,周中向來看不起。何二郞要孝順就自個兒孝順,拿著媳婦和兒女一起孝順是何意?周中想了一回就丟開手,招手叫了敏家兒去書房說話,邵氏心里發(fā)慌,跟在后面一同去了。 到了書房,周中道:“敏兒,你什么想法?別管古家何家,他們不過跳蚤一般,不值當(dāng)啥。你如今也大了,家里要為你說親,爺爺想知道你自個兒有啥想法?!?/br> 邵氏瞪了瞪周中,道:“親事自來是父母之命,那能由她自個兒做主的?別教壞她規(guī)矩?!?/br> 周中后悔剛才沒有攔住邵氏,讓她跟了進(jìn)來,此時只好擺出一家之主的面孔,“規(guī)矩?規(guī)矩就得我們家丫頭嫁給何家那混帳?” 邵氏方住了嘴不說話。 周中收了聲氣,輕聲道:“敏兒,別怕,你跟爺爺說說,爺爺給你做主。如今爺爺是翰林老爺,你想嫁個秀才或是當(dāng)官的都成?!?/br> 說到自個兒的親事,敏姐兒到底是女兒家,紅著臉捏著帕子半天不啃聲。 邵氏又發(fā)起急來,連聲催促,“你到是說話啊。” 周中橫了一眼過去,邵氏縮了脖子。 敏姐兒讓這一催,倒出了聲,細(xì)聲道:“爺爺,我不愿意嫁那些官宦人家和讀書人。我當(dāng)慣了莊戶人家,擺不出小姐的體面,沒得嫁入那樣的人家讓人瞧不起?!?/br> 周中一時怔忡,來黔州后,家里女眷也跟一些小官宦人家和富商之家打過交道,怕是受了不少委屈。想到這里,周中暗自把自己怪上了,他一心讀書,倒忘了這一出。三年前他們家尚是莊戶人家,行動舉止自然和那些打小就嬌養(yǎng)的富貴小姐不一樣,白眼冷遇沒少看。 可他如今是翰林院編修,以后家里人少不了跟京中的官眷來往,那能處處受人家白眼。周中想著需請一位教養(yǎng)嬤嬤家來教教家是女眷出外的規(guī)矩舉止以及如何理玩事,打理家務(wù)。只是教養(yǎng)嬤嬤一會半刻不易得,周中轉(zhuǎn)首把這事交給了周秀兩兄弟,由著他們慢慢訪問。 至于古家的那群叔伯,周中略施小計,他們就上了當(dāng)。被人捉拿到他們在刨古富貴的墳。挖墳可是重罪,直接把那幾戶人家給判了流放。古人最重身后事,那能容的那些千刀挖墳的人,把那幾戶人家的婦孺給趕出了村子。沒有男人撐門戶,那群女人也不過干嚎,賣兒女的賣兒女,回娘家的回娘家。 何家卻是膽大,周家尚未出手,他們反而聽說周中回了家,興沖沖地跑上門來。見狀,周中使了一出離間記,說要把敏姐兒許給何六,畢竟當(dāng)初是何六救的人。 第四十七章 周中的一句話, 何家四人俱變了臉色,何婆子更是驚得跳起, 嘴里嚷了一句,“那個王八羔子那配享這福?!?/br> 這話音不對,再不喜孫子, 也是自家的骨rou,那有罵自家是王八的理,王八那是行院里的龜奴。 周中眼神立時掃了過來, 何老頭機(jī)智, 伸手拉了何婆子一把, 賠笑, “我們鄉(xiāng)下人家,說話粗鄙,親家莫見怪。”說完, 何老頭步履匆匆而去,霎時,何家如風(fēng)一般走的干干凈凈。 周中望著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 邵氏奇道:“這么容易打發(fā)了?”之前那次不是要她揮起棍子趕人。 周中回神道:“怎么沒看見旺旺?” 邵氏撇了嘴角, “白眼狗, 虧我們好吃好喝地養(yǎng)著它。自到了這里,懶的很, 跟個做月子的婦人, 整日在家。敏丫頭給壞人欺負(fù),我罵了它一回, 它氣性大跑了?!?/br> 周中瞪圓了眼仁看著她,旺旺最疲賴不過,除了咬朱三和救他那一回。平時它都躺了吃,吃了躺,日子過的跟豬也似,那能幾句話罵走。 邵氏讓周中看得心虛,不自在的移了移腳,嘟囔道:“我打了它,我們養(yǎng)著它,連門外有壞人都看不住,養(yǎng)它何用?!?/br> 周中道:“去買幾個丫頭回來。”說了這句話,周中去學(xué)堂叫出禮哥兒信哥兒兩兄弟,“旺旺去了那?” “爺爺,你不要怪旺旺,它知道錯了,在立功贖罪。”信哥兒急急道。 “爺爺,我?guī)闳タ?。”禮哥兒怕他不明白。 爺孫三人左轉(zhuǎn)右彎,離周家?guī)讞l巷子的一處窄巷。不過幾條巷子,這邊遠(yuǎn)遠(yuǎn)不及那邊熱鬧。零星的幾個小鋪?zhàn)?,無甚人氣。幾個人閑得嗑牙,說著閑話。 “周家進(jìn)士老爺回來了,也不知會把孫女嫁給何家不?” “身子都讓人看了,還想嫁給官家公子當(dāng)奶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