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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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淵忽然嘆道:“唉,你我旬日不見,如今只有這些話題可以聊了嗎?” 言枕詞頓時一怔:“這?” 界淵曼聲道:“天下正道之士皆關(guān)心神念,道長自然也關(guān)心神念,這倒不足為奇。” 言枕詞解釋:“我并非關(guān)心神念,我只是關(guān)心你?!?/br> 界淵:“既然如此,你我相處,從此不提‘神念’二字,如何?” 言枕詞又是一怔,不明所以。 界淵笑吟吟道:“觀其行,明其心,道長連這等簡單之事都不肯答應(yīng),又叫我如何相信道長所說?唉,你我一別再見,道長不好奇我近日做何事、見誰人,哪怕正正蒙面亦熟視無睹,對我之關(guān)心如此浮于表面,對神念卻念念不忘,窮追不舍。如今想想,倒是證實了一點……” 言枕詞狐疑不已,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哪一點?” 界淵長長嘆氣:“道長與我一道,不過為神念而已。唉……鏡留君啊鏡留君,想不到你為正道竟肯獻身,也不知道正道中人是能理解你的苦心呢,還是斥你私德不修?不過想必真到了兵戎相見那一日,鏡留君也會大義滅魔,再留三百年清名供后人敬仰了?!?/br> 話題如瘋狗,言枕詞目瞪口呆:“???” 界淵完全入戲,嗟嘆不已:“情之一字何等磨人!哪怕明知你另有圖謀,吾……我……亦不舍……” “等等,”言枕詞覺得再這樣放任下去,界淵就要羅織無數(shù)罪名加在自己身上了。他辯駁道,“我的腦子有問題嗎?我為何要以這種方式為正道獻身?” “我亦不敢相信你愿意以這種方式為正道獻身。”界淵道。 “我并沒有為正道獻身!”言枕詞強調(diào)。 “那你為何而獻身?”界淵追問。 “那自然是因為——界淵!”言枕詞話到一半,忽而醒悟,半是氣,半是笑,隨手一掌揮去,意在讓人閉嘴。 掌風(fēng)撲面,界淵并無閃躲回擊的打算,他“哎呀”一聲,向后倒去,后腰堪堪碰撞闌干之際,胳膊被言枕詞拉住,身體又向前傾。 兩人在地毯上翻了一圈,上下交疊。 界淵的長發(fā)披散下來,滑過言枕詞的臉,落在毯子上。 有點癢。言枕詞心道。就見身上的人瞅了一眼頭發(fā),慢條斯理地抽出手來,將發(fā)別入耳后。 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由眼前人做來,便有一種驚心動魄之美。 言枕詞定定看著界淵。方才思緒紛亂,他并未注意這人今日種種細節(jié),如今細細觀察,只見他換了身大紅衣衫,拿了把白檀絲扇,顧盼且笑,回眸是嗔,端的是風(fēng)流無匹,俊美無儔,不是尋常身為魔主之時慣有的黑衣慵懶之態(tài),更似乎……回到了兩人初見,他身為原音流之際。 “原音流”當(dāng)代表界淵很大一部分的性格。 過去為混淆神念注意,界淵種種分身性格均不相同,如今神念已死,界淵再不需刻意區(qū)別。 如今神念已死…… 繃緊的心弦得到一刻松弛,言枕詞注視界淵的雙眸染上笑意。 這一忽的溫柔中,界淵笑道: “看著我干什么?阿詞,你剛才想說什么?” “我想說……我什么都不想說?!?/br> 言枕詞道,下一刻,他手臂一用力,攬著界淵的肩膀?qū)⒆约和衅?,吻上對方?/br> 唇舌相交,以吻封緘。 氣息突而浮動,欲望染上緋紅。 先掌握了一瞬主動而后全化作被動,禁欲多年的道長在欲望的漩渦中掙扎著理智地仔細評判著:原來‘以吻封箴’這四個字不止是書中的笑鬧,更能化為實際言行,還……還挺好用的…… 長長的一吻仿佛能吻盡胸中的最后一口氣。 當(dāng)兩人唇分,界淵臉不紅心不跳,言枕詞卻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時界淵再提起兩個字:“獻身……” 言枕詞頭皮一麻:“夠了,別再說著兩個字了,你不就是想要我承認(rèn)——” 界淵:“承認(rèn)什么?” 言枕詞大大方方、坦然自若:“承認(rèn)我之所以同你在一起,不過因為我喜歡你。同喜歡的人一起鬼混,有何不可?”他說完了,不免一笑,“阿淵,你不夠了解我啊,莫非以為我會不好意思承認(rèn)我喜歡你?” “阿詞說得好有道理。”界淵咬著言枕詞的耳朵笑,“但我自覺我頗為了解阿詞,阿詞想與我在一起是真,阿詞愿為天下不惜己身也是真。若有朝一日,天下與我不在一處,阿詞擇何者選?” 言枕詞調(diào)笑未出,心頭一震。 “界淵……你還想做什么?還有何事未完?” “這個嘛……”界淵笑意吟吟,“你猜?” “阿淵,”言枕詞并不消極被動,他也追問,“若天下與我二者只可選其一,你選天下還是選我?” 這一次,界淵笑而不語,并不答話。 江風(fēng)徐徐,兩人對坐,幾息靜默。 靜默之中,言枕詞緩緩?fù)鲁鲆豢跉?,忽然換了個話題:“神念如今殘存在你體內(nèi),你可有解決之法?”說完后他還添了一句,“這不是關(guān)于神念的話題,是關(guān)于你的話題?!?/br> 界淵啞然失笑:“阿詞真是可愛呀,我還以為你會將上一個話題追問到底?!?/br> 言枕詞一挑眉:“我本也以為阿淵會說江山美人我都要,二者不可舍其一。” 界淵:“這樣俗套的回答可配不上本座?!?/br> 言枕詞:“我自然知道阿淵不愿敷衍于我。所以……你尋找去除體內(nèi)神念之法,我亦回劍宮翻閱典籍。你若有眉目,就讓嬌嬌帶信來劍宮,我必相幫。” 言枕詞肅容道:“只要不違天下大義,心頭rou,喉間血,但凡我有,無不可幫。” 一面匆匆,人來了又走。 界淵悠然倚靠,手拍闌干,握著酒杯將杯中酒緩緩傾倒入江中。 遠方白雪,船下綠水,風(fēng)平浪靜的江面忽然翻出潔白浪花,浪花之中,一條巨大白魚冒出水面,一口吞了天降之酒! 吞了口酒,大魚立在水中,定定片刻,腮邊忽而泛紅,搖首擺尾,意態(tài)醺醺,又一次馱著大船,往前游去,一路疾馳,萬重山過,等大船出現(xiàn)在大慶與世家邊界的之時,守在此地等待界淵的明如晝所見,便是如此白魚嬉戲,紅袖招展的雅致美景。 美景確實美,就是怎么總覺得……自家大人衣服的顏色越來越艷麗了? 明如晝心生迷惘。 他很好地藏起了自己的小心思,上前將界淵迎入大帳之中,將之前與高澹見面時所談種種一一稟報。 明如晝出現(xiàn)在了高澹室內(nèi)。 高澹目光仿若不經(jīng)意地瞥了眼燈罩上的飛蛾,發(fā)現(xiàn)那只飛蛾不知何時已經(jīng)死了,如今輕飄飄從燈罩上落下,也斂了墻上黑影。 高澹趕在飛蛾污染室內(nèi)之際將手輕輕一握,叫飛蛾化了飛灰,方才覺得膈著指尖的一塊砂石終被剔除。 他收攝心情,對明如晝道:“你我也算舊友,不如先喝一盞酒,敘敘舊情?” 兩人認(rèn)識乃是在許久之前。 當(dāng)日高澹與明如晝同在鹿鳴宴中,一人欲得世家地位,一人欲得大辰之盤,自有交集。 明如晝笑道:“以利相交者,利盡則散?!?/br> 高澹撫掌道:“我正有一樁大利益要與燧宮分享!如今燧宮侵犯世家,不知是想自世家之中得到什么?我愿與燧宮合作,將各地人馬兵力,其余五人行軍布陣諸事盡皆告知燧宮,只有一點要求。” 明如晝:“哦?” 高澹:“世家的下一任主宰者,是我?!彼淮魅鐣冋f話,繼續(xù)分析,“燧宮若想徹底占據(jù)世家,非是等閑之事,不說密宗與劍宮,至少無量佛國與落心齋不會袖手旁觀,還要顧及世家本土之人銜恨破壞。但若你我合作,我對外可排斥正道盟員,對內(nèi)可安撫世家百姓。燧宮要何,我便給何?!?/br> 明如晝一笑:“高族長欲以這一席說辭,讓我燧宮平白幫高族長奪權(quán)?” 高澹泰然自若:“燧宮若有需要,世家之地,燧宮自可占據(jù)一半?!?/br> 明如晝:“燧宮本就擁有世家全部?!?/br> 高澹:“則天下正道群起攻之,世家百姓三世不忘此仇。” 明如晝搖頭笑道:“恐怕沒有三世那么多了?!?/br> 高澹亦不反駁,只道:“我要說的話盡在此處。為表達我之誠意,回頭我會將世家六姓第一次調(diào)兵的大體數(shù)量及路線一一告知于點夜繁燈,其后是否合作,便由點夜繁燈決定了。” 敘述末了,明如晝對界淵道:“我觀高澹狼子野心,但凡我們助他奪權(quán),使他站穩(wěn)腳步,他必然游走于我們與正道之中,以獲取最大利益?!?/br> 界淵十指交握,昂著頭,懶懶靠在寶座上。 片刻之后,他忽然笑出聲來,對明如晝道:“有點意思,高澹之人往哪個方向走?”他不待明如晝說話,又道,“高澹想要世家權(quán)柄?可以,給其余五人迎頭痛擊,讓高澹的人戰(zhàn)無不勝。世家可以擁有一個英雄——” 他以指按唇,似有些忍俊不禁。 “由我制造的?!?/br> 第88章 明如晝自界淵處出來以后, 在燧宮內(nèi)部開了一個會。會議無甚要點須記, 無非就是將高澹暗中傳遞給他的種種消息交代下去。至于吩咐他們恪盡職守、攻城略地, 可死不可停則大是不必。想來也不會有人有如此天真,認(rèn)為沒做好事情還可有個舒服下場。 不過在吩咐其余人之后,明如晝額外將一笑之人留了下來。 眾人此時依舊相隔整個世家, 明如晝所用聯(lián)絡(luò)方式乃是一只海螺,這本是澤國用以傳訊千里的寶貝,自澤國覆滅之后, 自然也歸到了燧宮中來。 一笑之人的聲音透過海螺傳來, 聽上去有些沉悶失真:“為何其余人都知道對手兵力輜重,獨我面對的高氏沒有消息?” 明如晝道:“這正是我要同你說的事。” 一笑之人:“哦?” 明如晝言簡意賅:“如今高澹是我燧宮所要扶持之人, 你同高澹交手,許敗不許勝?!?/br> 長久安靜。 明如晝耐心等待。 終于, 海螺再傳聲音,一笑之人說:“大人?大人?你聽得見我在說什么嗎?……”此時, 海螺之中傳來了乒乒乓乓的砸東西聲,中間還夾雜一笑之人的自言自語,“奇怪, 這破東西到底怎么用來著?不管了, 回頭再聯(lián)絡(luò)明如晝大人吧!” 說罷,“嘩啦”巨響,什么聲音也沒有了。 明如晝:“……” 他嘆了一口氣,抓起桌上明燈,輕輕一搖。 海螺的碎片灑滿一笑之人腳前。 他臉上的笑容都添了三分陰郁, 陰郁片刻,一笑之人揚聲道:“來人!” 守在城主府之外的下屬立刻進來:“大人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