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見了林掌柜，施禮寒暄了幾句，便從隨身的挎包內(nèi)拿出一張畫稿交給林掌柜。

    “我想要的衣裳樣子已經(jīng)在上面了，想來上次小青幫我量的尺寸應(yīng)還在？”墨蘭問道。

    小青就立在一旁，聞言應(yīng)是。

    “那就直接按我畫的和尺寸照做便是，不用再費(fèi)時研磋了?！标P(guān)于衣裳，墨蘭三言兩語就交代完了，隨后從挎包里再取出一張信箋遞給林掌柜，是上次吳庸寫給她的，“我今日來，主要是為了見汪小姐，不知林掌柜能否代為引見？”

    林掌柜瞧過信箋上的字，亦不多言，起身微笑道：“小姐既然說過這話，林某當(dāng)然樂意為墨蘭姑娘效勞，此時她應(yīng)在汪宅內(nèi)，墨蘭姑娘且隨我去。”

    墨蘭悄悄吐出一口暗提著的氣，鄭重的道謝：“謝林掌柜！”

    兩刻鐘后，林掌柜和墨蘭一同進(jìn)了汪宅。照例是幾聲通傳，墨蘭便隨林掌柜穿過前院到了汪岐蘭的書房。

    汪岐蘭站在門口，微笑的看著墨蘭姑娘走近，見她一身凈色的衣衫，妝容淡淡，體態(tài)輕盈，行走間自然而然的風(fēng)華外露，讓人難以忽視。

    真是個妙人兒，汪岐蘭心中贊道。

    墨蘭也在悄悄的打量汪岐蘭，這個傳聞中的汪家小姐，容貌秀美，皮膚水光，遠(yuǎn)看外表比自己更顯稚嫩，待走近了，便發(fā)覺一雙眼睛沉靜深遠(yuǎn)，看到便知她眼中有你，望之可親，但亦心生敬畏，因其能抵你心深處。

    果然是汪家的當(dāng)家人，非凡人可比，墨蘭心生敬意。

    “墨蘭姑娘好！”汪岐蘭先開了口。

    “見過汪小姐，汪小姐好！”墨蘭回了禮。

    二人相視一笑，如神交已久的故人般，相攜入了書房。林掌柜亦提腳跟進(jìn)。

    園子里的假山后頭傳來輕輕的說話聲。

    “方才那姑娘是不是長得很美？”

    “是啊?！?/br>
    “走起路來是不是風(fēng)姿綽約？”

    “是啊?！?/br>
    “看了以后是不是不忍把眼睛移開？”

    “是啊?！?/br>
    “你是不是很喜歡她？”

    “是啊……啊，不是！”

    永璐一手捂著胳臂，從假山后跳出來，口中急辯道：“我只是好奇而已，原來她就是墨蘭姑娘！”

    宋懷玉從假山后轉(zhuǎn)出，“原來就是？難不成那你早有耳聞，想見而未見到，如今了了心愿？”

    “……我是聽子卿兄說過而已……”永璐回道，對不住了，子卿兄，禍害情敵，天經(jīng)地義。

    “是嗎？”宋懷玉想了會，嚴(yán)肅道：“問你個問題?！?/br>
    “好，你問?！庇黎匆姞畈挥梢舱?jīng)起來。

    “你覺得我是好(第四聲）吃，還是白癡呢？”

    “啊……別打??！”永璐看見宋懷玉粉拳舉起，邊逃便問，“我也能問你個問題嗎？”

    “能啊，你問吧。”宋懷玉在后面窮追不舍。

    “你這算吃醋，還是算吃醋呢？”

    “啊……”回答他的是一塊小石子。

    “謀殺親夫了！”永璐沖進(jìn)了前院。

    ……

    書房內(nèi)，汪岐蘭很有先見之明的把窗戶都關(guān)上了。

    永璐的叫聲隱隱傳到書房里，墨蘭一愣，“這是？”

    “無妨，兩個孩童在過家家?！蓖翎m淡笑道。

    “哦?！蹦m把心神凝了回來。

    汪岐蘭剛剛遞給她一杯濃淡適宜的武夷茶，暖暖的喝入口中，能慰人心脾。

    溫?zé)岬谋K握在手中，墨蘭用指尖摩挲著，心中添了幾分妥帖。

    “汪小姐，聽吳庸說，你說我有大才，愿我能為祥泰繼續(xù)設(shè)計紋樣？”墨蘭確認(rèn)的問道。

    “是?！蓖翎m回答的很干脆。

    “……如果，我想要的更多，不知汪小姐能否成全？”墨蘭眼中閃著希翼的亮光，深處是強(qiáng)烈易碎的渴望。

    汪岐蘭望見了，有片刻的猶疑。

    墨蘭不是尋常女子，她的所求，可能會超出汪家能承載的范圍。

    透過她的眼神，她可以想見，如果允許她說出口，而汪家拒絕的話，對墨蘭而言，將是個巨大的打擊。

    是自己太過輕浮了嗎？她沒有過墨蘭的際遇，不能體會墨蘭的心境，讓吳庸傳達(dá)給墨蘭的話，原是美意，但或許讓墨蘭因此生出些奢望來。這奢望對墨蘭來說，是福是禍？

    心思敏捷的墨蘭因?yàn)橥翎m的片刻猶疑，而臉色蒼白起來。

    汪岐蘭看的清楚。

    世道艱辛，這個孤清女子，即使曾經(jīng)光華無限，轉(zhuǎn)瞬間亦會杳如塵埃。自己的一句話成了因，那么果，亦要承擔(dān)吧。

    “你說吧。”汪岐蘭道。

    三個字落下，墨蘭覺得自己像從刀尖滾落。

    “我想要脫籍，正式加入祥泰，成為祥泰的一員，請汪小姐助我。”墨蘭控制住微顫的唇齒，努力道。

    空氣又墜入安靜。

    林掌柜皺起眉頭。女妓要脫籍很難，一是錢，大筆的錢，二是要疏通官府，更換文牒。汪家是個商戶，小有薄名，還未到有此能耐的地步。

    汪岐蘭倒是沒有沉默太久，在她讓墨蘭開口時，便已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

    “墨蘭姑娘，心中可有章程？”汪岐蘭微笑著問道。

    墨蘭一直屏著氣，聽到問話，尚才放開了呼吸，在腹前腰帶處摳索了半晌，掏出幾張疊的緊緊的銀票來。

    “mama管的嚴(yán)。我們出門都會進(jìn)屋搜尋，但凡有藏的不好就被她拿了去，這是我兩年來千方百計瞞下的三千兩銀票，還有一些珠寶留在屋內(nèi)，如果兌換成銀兩，共能湊得五千兩。若是普通的妓子，已遠(yuǎn)夠贖身。只是我，mama必定不肯，還要想些辦法，費(fèi)些周折?！蹦m將銀票遞給汪岐蘭，“墨蘭目前尚未想到自贖之法，只想到讓汪小姐幫我代為保管。免得mama對我生了疑心，管的更仔細(xì)，被搜了去?！?/br>
    汪岐蘭看著那疊銀票，不免動容。至少這份信任，無以復(fù)加。

    “好，我就先替你保管。”汪岐蘭雙手接過銀票?！叭裟阈枰R時動用，隨時到祥泰任一店鋪中，讓鋪中賬房找我便是。”

    “行！”墨蘭頷首?！敖?，我會慢慢的將珠寶換成銀兩。也請汪小姐代為保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