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辯論賽不夠成功，沒有爭搶著發(fā)言的，沒有反駁正方辯友反方辯友的，沒有指責(zé)對方偷換概念的，沒有拿出具體的典故做依據(jù)的，當(dāng)然最后一條目前有些為難人，前面幾條還沒有養(yǎng)成這個意識。

    而徒弟們捧場，學(xué)生們聽話。

    方睿軒對達(dá)到這樣的效果已經(jīng)很滿意了，萬事開頭難，以后再在這方面多多訓(xùn)練他們。

    “知道為什么打你嗎？”方睿軒看著靠在自己懷里低頭不語的孩子，忍不住一陣嘆息，他這是給人做師父還是給人做爹呀。

    “不聽話。”胡志宣悶悶地說了三個字后，就不再出聲了。

    方睿軒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笑道，“不光為這個，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先放在心里私下給我說，在課堂這樣一個公共的地方，那么多人的眼睛下，你不守規(guī)矩，若是不懲罰你，我以后怕是服不了眾了?！?/br>
    “你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堅(jiān)持，這樣很好，但是我們有的時候不得不做一些表面功夫?！狈筋＼幷Z重心長道。

    “你不覺得虛偽嗎？”胡志宣話落，眼淚就不住地掉下來，他在家里不得不做戲，到了師父這里還要這樣嗎？

    “不覺得，人總要有很多不得已的時候，不能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說自己想說的話，這時候我們?nèi)羰枪虉?zhí)地堅(jiān)持己見就可能受到傷害，或者傷害別人。你覺得這樣是做戲，其實(shí)我卻覺得這是一種生存的智慧，一種處事的哲學(xué)。你只要堅(jiān)持你心里的不變就好了，事事并不以一定要表現(xiàn)出來。”

    方睿軒說完嘆了口氣，這小花骨朵不要被他摧殘壞了，“當(dāng)然在我和你師母面前可以不用這樣，你是我的弟子，也就是我的孩子，只要你不怕挨打受罰，平時活潑些出格些都是可以的?！?/br>
    方睿軒的話讓胡志宣心中一暖，緊緊攥著方睿軒的衣襟，趴在他的懷里。

    作者有話要說：

    宣宣覺得自己是個缺愛的小孩子。

    第23章 分糖

    方睿軒的鹵rou鋪?zhàn)釉诳h城開張不到一個月大火了起來。方家的鹵味既美味好吃又不貴，店鋪相比其他的rou食店又特別的干凈，客人們吃起來也放心，已經(jīng)成為今年過年縣城百姓年貨必購的rou制品之一。

    鹵味每天一牛車一牛車地從方家大宅拉到縣城鋪?zhàn)永?。柳生帶著谷大娘、曹大娘桃兒杏兒整天不停的做鹵rou，經(jīng)常忙得腳不著地。

    方睿軒心疼柳生辛苦，經(jīng)常勸柳生多休息。柳生每次都答應(yīng)得好好的，第二天卻總是忍不住去幫忙。

    方舉人深感夫綱不振。

    在柳生心中，讀書識字那是老天爺?shù)亩髻n，是夫君的厚愛，他會好好珍惜?？墒侵挥信Ω苫顜椭筋＼幰黄痧B(yǎng)家，他才會覺得自己擁有的一切都是真實(shí)的。

    沈家在白水縣有一家酒樓，最近正在研發(fā)新菜品。在方記鹵rou在縣城火起來的時候，就動了幾分的心思。不過在知道鹵rou鋪?zhàn)邮欠脚e人開辦后，不由有幾分感嘆。

    他那兩個兒子真是一點(diǎn)兒也沒有繼承他身上的銅臭。在他們師父家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半點(diǎn)沒有想過這些東西若是放到自家的酒樓賣，會帶來多少利益。

    他才不信他們師父會為了防他，不給這兩個兔崽子嘗鮮。

    沈大海是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這兩個孩子日后前途可期。難過的是，他拼死拼活掙下來的這份家業(yè)要交給誰。

    難道再加把勁兒給兩個小兔崽子生幾個弟弟出來？

    沈大海老臉通紅地想。

    “方舉人想必料到了，我今日是為那鹵rou的方子而來?！狈筋＼帟恐?，沈大海道。

    “嗯，猜到了?！狈筋＼庮h了一下首。想要買鹵rou方子的也有幾家，都被孔管家扯著方睿軒的虎皮，拉著縣令大人的大旗給擋了回去。

    這沈大海是兩個徒弟的爹，方睿軒怎么也要親自招呼一下才行。

    “這鹵味雖然好吃，其實(shí)并不稀奇，這白水縣會做得大有人在，掙不了幾個錢，年節(jié)過去熱度也該消了，沈兄若是想要為酒樓引進(jìn)新菜品，你覺得這火鍋怎么樣？”

    說這些話的時候，方睿軒內(nèi)心其實(shí)是悲傷的，他看的穿越小說大都是騙人的?，F(xiàn)代的吃食都是古代傳下來的，古代怎么可能沒有。他前些天翻看雜書，火鍋這種東西更是在隋唐甚至甚至可能更早的時候就出現(xiàn)了，他的鹵味除了種類繁多味道好上幾分外在美食林立的白水縣其實(shí)算不上新，也出不了什么奇。

    養(yǎng)家糊口奔小康可以，大富大貴卻不大可能，當(dāng)然其中也有方睿軒不想做大的因故。

    “火鍋？”

    見沈大海一副茫然的樣子，方睿軒給他粗淺地解釋了一下。

    沈大?；腥淮笪虻?，“方舉人說的是古董羹？不瞞方舉人，沈某在外經(jīng)商的時候，也曾經(jīng)嘗過這一吃食。只是那是邊塞苦寒干旱之地的食物，口味重，咱們這里接近南方，人都吃得清淡，這哪里吃得慣。”

    “口味倒無妨，只要修改一下底料的配方就好?！彼倚撵`手巧的小媳婦兒都研究出三種了?！霸蹅冸m然接近江南，到底還是屬于北方，冬季十分寒冷，吃火鍋正是再合適不過。”

    “若是再燙壺小酒，那簡直就是人間美味。這火鍋可是雅俗共賞的食物，勞苦大眾吃得，那文人也是贊不絕口。前朝大詩人白居易有一詩篇：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據(jù)說正是描寫吃火鍋的場景。沈兄不妨在酒樓里宣傳一下，給那些讀書人都設(shè)個雅間，做幾個爐子，想必能招攬到不少顧客。特別同窗好友聚會的時候，上一桌的火鍋，同鍋而食，可以增強(qiáng)彼此間的情誼。而且人都愛更風(fēng)，只要有人帶了頭，這火起來是早晚的事?！币豢资ト说氖巢谎詫嫴徽Z怎么能被學(xué)了上千年？

    “沈兄不妨安排一些人在市井中宣傳火鍋，同時請一個有名望的人邀請一些鄉(xiāng)紳富人辦個火鍋宴，共同分食，名聲傳出去了，慕名而來的人就多了。”

    沈大海被方睿軒的講述吸引了心神，這古董羹竟還有這么多的名堂，讀書人就是比他這商人有見識。

    他為自己以前想方設(shè)法給方舉人塞錢的舉動覺得羞愧，人家雖然暫時落難了，隨隨便便一個點(diǎn)子都能掙到打把的錢。

    這給他經(jīng)商打開了一扇大門。

    物美價廉，物有所值固是經(jīng)營的根本，但這制造噱頭，名人效應(yīng)，奇聞趣事似乎能產(chǎn)生更好的結(jié)果。這女兒紅狀元樓的不都是這個意思。

    沈大海暗惱，以前碰到那么多類似的情況，怎么沒有多想一下。

    沒有故事可以創(chuàng)造故事，沒有內(nèi)涵可以書里找呀。

    一想到將來會有大筆的錢財(cái)進(jìn)他腰包，除了這火鍋，還有好多地方好多商品可以供他運(yùn)作沈大海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普通的小市民愿意花幾個小錢品嘗一下達(dá)官貴人吃得什么的大有人在。富人勛貴附庸風(fēng)雅的也不會少?！狈筋＼幚^續(xù)道。

    文人更不不必提了，有白詩作證，再有人引領(lǐng)，抱著獵奇的心思也要來嘗嘗看看的。再請一兩個槍手做些詩文，描繪一下宴會的情況，流傳出去，還用愁沒有客人上門。

    “這底料配方？”沈大海被美好的商業(yè)前景吸引了，卻還是沒忘正事。

    “這要看沈兄的誠意了?！狈筋＼幟婺科届o微微笑了笑道，在商言商，開張了這一次，他接下來的一輩子都不用為錢發(fā)愁了。

    “白水縣沈記酒樓三成份子如何?！鄙虼蠛４蠓降氐?。他在京城等其他地方也有幾家酒樓，和當(dāng)?shù)氐倪_(dá)官貴人都有聯(lián)系?；疱佂其N好了利潤極大，他一個人吃不了獨(dú)食，反正都是要分出去一部分利潤的，方舉人給他出了這么好的主意，多給一些也無妨。

    方睿軒對這個價錢十分滿意，心里面更是充滿了將火鍋推上歷史舞臺的自豪感。

    這是再多錢也換不來的。

    柳生這些天十分忙碌忽略了方睿軒，可也發(fā)現(xiàn)了方睿軒最近經(jīng)常無緣無故的傻笑。

    “夫君，你怎么了？”

    “啊，什么怎么了？”沉浸在喜悅中的方睿軒，被柳生打斷了臆想。

    “我最近經(jīng)常見你傻笑，發(fā)生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了?！绷囂街鴨柕?，那笑和他當(dāng)初喜歡上方睿軒的時候真是驚人的相似呀，方睿軒這是喜歡上別人了？柳生突然覺得那笑容有些刺眼。

    竟然這么明顯？傻樂了幾天的方睿軒不由得反思自己，他最近真是得意忘形了，為人老師怎么能這么不嚴(yán)謹(jǐn)。

    方睿軒正了正身子道：“前幾日咱們不是和沈大海做了一筆生意，有了那火鍋的份子你一輩子都可以衣食無憂了，以后不用這么辛苦起早貪黑地干活了。”

    柳生聽了方睿軒的話心里一暖，“夫君對我真好，可若是這些都不讓我做，我以后不就是個吃白飯的了。再說我這些年也習(xí)慣了，不干活身上還不舒服呢?！?/br>
    “怎么是吃白飯的，你只要照顧好爺就是你最大的功勞了。我雖不能讓你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小富一生，享享清福還是做到的。鹵rou做得少了，少掙一些銀子就是了。你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咱們也可以早日生個胖小子?！?/br>
    方睿軒的最后一句話抓住了柳生的七寸，柳生非常想要一個孩子。他以前只有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現(xiàn)在有了丈夫，有了安定的生活，再缺幾個孩子人生就圓滿了。

    而且子嗣傳承是大人，方睿軒已經(jīng)二十四了，村子這個年紀(jì)的男人孩子都半大了可以幫家里干活了。夫君肯定也希望能早日有個孩子傳承香火的。

    臘月二十五，學(xué)堂課上。

    “今天是過年前的最后一次課，夫子我決定給你們發(fā)糖。”

    方睿軒話落，學(xué)堂里響起一陣歡呼聲，這些孩子難得敢有這么放肆的時候。曹玉衡劉仁杰還舔了舔嘴角。

    方睿軒笑了笑，并不阻止。“昨日有一貨郎挑著擔(dān)子來柳家村賣貨，想必你們中有人遇到了。夫子我當(dāng)時在村口散步 ，身上只帶了二十來個銅板，買下了十二塊糖打算發(fā)給你們?！?/br>
    “只是你們有九人，糖只有十二塊。怎么分也不可能分的一樣多。我這里有兩種方案，一是一個人分一塊，剩下的三塊，給年齡最小的三人。方案二還是一人一塊，剩下的三塊留下來，等夫子下次買了糖一起分。你們覺得哪種分法好?！?/br>
    “夫子我們來抓鬮吧，這多公平。”劉仁杰又一次搶著說話道。他年齡不在最小的三個人里，又實(shí)在不愿意放棄可以多得一顆糖的機(jī)會。

    農(nóng)家孩子一年到頭也不一定吃得上一塊糖。他自己想吃，還想給弟弟小虎帶一塊。

    大過年的方睿軒沒有打劉仁杰手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聽話的熊孩子！都多少次在課堂上隨便說話了，還有沒有規(guī)矩。

    “為了一塊糖抓鬮，以后你們長大了，出入官場，還不得被人當(dāng)做笑料說上幾年。只有這兩種方案，一或者二，寫在紙上，并說明理由，可以不寫名字?！?/br>
    學(xué)生們聽到方睿軒說可以匿名選擇的時候，都很興奮。大家都想多得一塊糖，都不愿意別人多得，但是怕丟人不敢說出來。

    胡志宣看著這群人搖了搖頭，一群蠢貨。都被師父教導(dǎo)大半年了，誰的字跡師父認(rèn)不出來。

    方睿軒很快的收起學(xué)生們的選擇，逐一查看。六個人選擇了方案二，留著日后方睿軒再買糖后分配，曹玉衡缺心眼地道，這樣就可以經(jīng)常收到夫子的糖了。完全忘記了，他也是年齡最小的三人之一。沈惠清的理由是，師父不用給他糖，他下課的時候找?guī)熌敢秃昧?，師母會讓谷穗和沈栓帶著他買，師父真不用這么為難。

    兩個人同意方案一，柳文駿寫了孔融讓梨的故事，沈惠明記掛弟弟想要給弟弟爭取一下，糖他們不缺，但是師父愿意多給就代表著師父的疼愛，這必須得爭。

    胡志宣無所謂。明晃晃地寫著師父你要講什么東西直接講吧，我已經(jīng)看穿了你的用意。他現(xiàn)在是深諳他師父所說的人前人后的區(qū)別。

    方睿軒看著這些啼笑皆非的理由中，心里只樂。

    “好了，大家寫得都很不錯，”晚上拿回去應(yīng)該能逗媳婦兒笑一笑，“咱們來上課，孔子說過一句話，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句話說分配東西的時候，人們不在意東西分配的少，而擔(dān)心分配得不平均，不一樣多。你們以后若是有機(jī)會主事給人分配東西，或者家里過年過節(jié)迎來送往的時候，該如何做你們不妨多想一想。我想我剛剛給大家分糖的時候，無論多給誰一塊，你們都會接受。但是心里卻不一定怎么想了?？赡軙腥藭敕蜃悠乃蛘叻蜃酉矚g誰比喜歡我多一點(diǎn)。分配過后，或者分配的時候，你們又要怎么顧慮到別人的心情，安撫他的不滿呢。有的時候你給人東西幫人做事是要一視同仁的，而有的時候，根據(jù)親疏遠(yuǎn)近的不同，又不能等而視之。這到底要怎么做呢，就是你們這個假期要交的作業(yè)之一了。若是不會的話，可以問一下你們的父母爺爺奶奶，我想他們肯定都懂這些。這句話還有下半句不患貧而患不安，我們?nèi)蘸笠矔W(xué)到。”

    幾個學(xué)生還在惦記著糖塊，方睿軒課已經(jīng)開始給他們布置作業(yè)了。

    方睿軒從日常生活出發(fā)出發(fā)教他們自己卻發(fā)現(xiàn)那些潛藏在生活中的大道理。一切都不是憑空而來的，這些學(xué)生跟著他還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那是不可能的。

    臨下課的時候杏兒一人給發(fā)了十塊糖，算是方睿軒送給這些學(xué)生們的新年禮物了。

    第24章 日常

    柳文駿回到家中，將從方睿軒那里得來的糖分發(fā)給了幾個侄子。

    現(xiàn)在全家都要供他讀書，他只有多多愛護(hù)這些子侄，才能減輕心中對他們的愧疚。

    畢竟讀書難得，大炎朝大部分的人一輩子都可能不會寫自己的名字。

    他要讀出名堂，最少需要十年的時間，這期間他不僅不能為家里做事，一切的花用還只能仰仗父兄。

    “小五，你哪來得糖呀？”柳文駿娘問道，平時都是她為柳文駿打理，柳文駿身上有多少錢她還是清楚的。

    這糖可是那貨郎帶來的貨物中賣的最貴的一種了，要兩文錢一塊。在雞蛋兩文錢三個的鄉(xiāng)下，哪里有人舍得買。只有方睿軒敗家的讓人稱了三兩回去。

    那貨郎認(rèn)為這糖不好買，只帶了三兩來碰運(yùn)氣，結(jié)果被舉人老爺包圓了。心中十分后悔帶得少了?；厝サ穆飞闲睦锊蛔〉叵?，他下次來要是多帶些舉人老爺還會不會要

    “夫子說要過年了，給我們發(fā)糖拜早年，每個人發(fā)了十塊。”柳文駿條理清晰地答道。

    “這都聽說學(xué)生給老師送東西的，還沒有見過老師給學(xué)生發(fā)糖的?！绷尿E娘新奇地道。

    柳家老三將他大侄子剝好正要往嘴里塞的糖一把搶了過來，放進(jìn)嘴里，“真甜呀，老子的嘴一年都沒有沾過甜味了，這舉人老爺真是財(cái)大氣粗?！?/br>
    “三叔，你怎么能搶我的糖?！绷藕？粗愕眠h(yuǎn)遠(yuǎn)地弟弟們不甘心了，他三叔一年多沒嘗過甜味，他也是呀。

    柳老三在柳信海的腦袋上敲了一下，“不就吃你一塊糖，小氣什么，沒見你五叔將糖都給了你們，自己一塊兒也沒留，你也識文斷字的，學(xué)著點(diǎn)?！?/br>
    柳文駿一共五個侄兒，每人給了兩塊糖，自己就不剩了，柳老二家唯一的那個女孩子自然也分不到。柳文駿娘本想提點(diǎn)他一句，給自己留兩塊，話到底是沒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