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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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瀚吸了一口氣,感覺百里緞?wù)诤诎档慕锹渲校宦暡豁?。楚瀚也不點燈,反手關(guān)上了門,說道:“你來了?!?/br> 百里緞單刀直入,開口便問:“你為何替汪直辦事?” 楚瀚一整日都掛念著她,此時當(dāng)真見到了她,原本心中還帶著幾分關(guān)懷,想開口詢問她的近況,但聽她口氣寒冷如冰,心中一涼:“她是來質(zhì)問我的,更非來此敘舊?!碑?dāng)下輕哼一聲,冷然道:“你害我險些被黎灝絞死,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百里緞也哼了一聲,說道:“大越國的牢獄如何困得住你?你說,你跟汪直是什么關(guān)系?他跟你一樣也是瑤人,莫非你們老早便認(rèn)識?當(dāng)年你未曾凈身便入宮,莫非便是他做的手腳?” 楚瀚聽她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中煩亂,回道:“這不關(guān)你的事,我也不會跟你多說什么!”兩人之間彌漫著濃烈的敵意,一時似乎又回到了進入靛海之前的敵對情狀。 百里緞瞇起眼睛,移動了一下身形,說道:“你不說,我也能查得出來。” 楚瀚冷笑道:“看來你雖做了選侍,仍舊不離本行,專事刺探消息。” 百里緞沉默一陣,才道:“不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探清敵情,好除去一切的障礙和威脅?!背溃骸澳敲茨愕谝粋€要殺的人,該是你的老主子萬貴妃?!?/br> 百里緞在黑暗中凝視著他,說道:“你何必顧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要殺的,就是你一心想保護的小皇子。我在宮中,他也在宮中。我要殺他,可是易如反掌?!?/br> 楚瀚向她怒目瞪視,高聲說道:“你要殺他,就得先殺了我!” 百里緞聲音冰冷,說道:“他對你如此重要,甚至……比我還重要?” 楚瀚聽她這一問,微微一怔,心想:“小皇子血緣上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身份上是大明皇室唯一的皇儲。你是我什么人,怎能比泓兒重要?”當(dāng)下答道:“不錯。我死也不會讓你傷害他!” 百里緞又沉默一陣,說道:“你的回答若非如此,或許我還會饒過小皇子一命。如今,我是非殺他不可了?!?/br> 楚瀚聽她這話暗藏玄機,忽然憶起兩人在靛海和大越共處的時日,若有所悟,但又不敢確定……莫非她真對自己有情?但想到她一切作為,又明明做了皇帝的選侍,更不可能跟自己有什么瓜葛。她此時來對自己說這番話,到底有何意圖?莫非是想利用兩人之間的交情,軟逼硬求自己助她當(dāng)上皇后? 楚瀚想到此處,心頭頓生一股怒意:“這女子本性險惡,逆境中或許稍顯柔順,如今得意了,那便無所節(jié)制,本性畢露了。我才不會那么容易便就范!”他壓抑心中憤怒,伸手打開了門,說道:“你請吧!” 百里緞默然站起身,經(jīng)過他身邊時略略停頓,沒有言語,接著便飄然出門而去。楚瀚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表情,卻能感受到她心中強烈的哀傷。這是兩人在靛海中培養(yǎng)出的過人默契,彼此的情緒和心思都無法隱瞞對方。但她為何會感到哀傷? 第五十九章 撥云見日 楚瀚知道百里緞?wù)f話算話,一定會立即找出小皇子的所在,下手殺害。他心中焦急,彷徨之下,耳邊忽然響起了大卜仝寅跟他說過的話:“我覺知龍目水晶就快重新出世了,大約就是未來一兩年間的事。” 他眼前頓時出現(xiàn)了一線希望,一兩年間,那不就是現(xiàn)在嗎?又想起仝寅說道:“不用懷疑,所謂明君,就是那個你一力保護一心愛惜的孩子。他不能再躲藏下去了。他得出來,成為太子?!?/br> 楚瀚想到此處,心中一陣興奮,復(fù)又想起仝寅的吩咐:“你需每夜觀望水晶,見到它呈現(xiàn)一片紫氣時,便是它去見新主人的時機到了。你得親自將水晶帶去見它的新主人。你要對那孩子說,仔細聽,仔細瞧。這水晶有話要告訴你。之后便讓孩子捧著水晶,往里邊瞧。等他瞧懂了,事情就成了。” 楚瀚豁然站起身,喃喃說道:“水晶!”舉步便往小院的左廂房奔去。 當(dāng)尹獨行得知楚瀚定居于磚塔胡同的小院后,便悄悄將小院周圍的幾間院子都買了下來,里面的住戶都是由尹獨行的仆從假扮,好護衛(wèi)照顧楚瀚,并讓小院更加隱秘。楚瀚跟尹獨行商議之下,并開始經(jīng)營小院地底的密室,以備不時之需。尹獨行讓手下壯丁暗中動手,在小院地底下挖掘了一個密室。楚瀚運用當(dāng)年在三家村學(xué)到的種種機關(guān)陷阱,將這密室掩藏得極為隱密,守衛(wèi)得嚴(yán)謹(jǐn)非常;旁人不但難以探知地底有個密室,即使知曉,也絕難闖入。密室布置完成后,楚瀚便回到皇宮中恭順夫人舊居花園角落的枯井,將當(dāng)年藏在井中的紫霞龍目水晶和《蟬翼神功》秘譜都取了出來,收在密室之中。后來梁芳取了萬貴妃的兩件寶物交給他,他便也藏在此處。 這密室的入口便在堆滿了破爛家具的左廂房中,一個破舊的四件柜左下門之后。這時楚瀚奔到左廂房,解除了幾個防止外人闖入的機關(guān),打開柜門,跨了進去,沿著階梯往下,來到密室。他還未點燈,黑暗中便見角落放置水晶之處,閃耀著一團紫色的光芒。 他心中一震,搶步來到水晶之前,心中又是興奮,又是自責(zé):“我真是太糊涂了。仝老先生囑咐我每夜觀望水晶,我竟然忘得一干二凈!紫氣或許已出現(xiàn)許久了,我卻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他凝望著水晶,見到水晶當(dāng)中的紫氣在黑暗中流動閃耀,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暗想:“或許時候真的到了!”伸手輕輕捧起了水晶,小心地收入懷中,離開密室,奪門而出。 他懷揣著紫霞龍目水晶,飛身潛入安樂堂羊房夾道。當(dāng)時紀(jì)善貞還醒著,泓兒卻已入睡。楚瀚對她道:“我有緊急要事,需叫醒泓兒?!?/br> 紀(jì)善貞有些驚訝,卻沒有多說什么,便去密室中叫醒了泓兒,楚瀚也跟了進去。泓兒原本摟著小影子而睡,這時揉揉眼睛,坐起身來,見到楚瀚,問道:“瀚哥哥,有什么事嗎?” 楚瀚對紀(jì)善貞道:“娘娘,請您出去一會兒?!奔o(jì)善貞見他神情凝重,便不多問,走出密室,關(guān)上了暗門。 楚瀚從懷中取出龍目水晶,對泓兒道:“泓兒,你看著這個水晶球兒。仔細瞧,仔細聽。” 泓兒有些懷疑地接過了水晶,往水晶當(dāng)中望去。小影子曾在地底密室見過這水晶球許多次,并不稀奇,但仍坐在一旁,睜著金黃色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水晶球中不斷變換的色彩。 泓兒凝望它許久,都未出聲。楚瀚忍不住問:“你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 泓兒微微搖頭,又專注地往水晶當(dāng)中望去。楚瀚見水晶的顏色由紫色轉(zhuǎn)為純凈的青色,又見泓兒臉上逐漸露出笑容。他心中又是興奮,又是著急,再次問道:“泓兒,你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 泓兒并未抬頭,仍舊專注地望著水晶,說道:“我見到了許多人,他們臉上都笑得很開心,我也聽到了他們的笑聲?!?/br> 楚瀚不明白,又問:“都是些什么人?”泓兒道:“我不知道。有幾個農(nóng)人,幾個樵夫,幾個小販,還有許多孩子?!?/br> 楚瀚“嗯”了一聲,仍舊不甚明白。過去數(shù)月中,他曾多次偷偷帶泓兒出宮玩耍,在城外田郊中見到耕田的農(nóng)人,在山林中見到砍柴的樵夫,以及其他各色各樣的市井小民,因此泓兒對皇宮以外的世界并不陌生。但聽泓兒又說道:“我知道他們?yōu)槭裁催@么開心了,因為他們有的吃,有的穿,而且不用害怕什么?!?/br> 楚瀚聽出泓兒語音中的向往,心中也不禁惻然。泓兒自幼在恐懼躲藏中長大,向來吃穿從簡,眾宮女宦官能張羅到什么便給他吃什么,衣服也是用大家省下來的碎布拼湊縫成的。他知道泓兒非常懂事,小小年紀(jì),便能夠忍受整日被關(guān)在夾壁密室中的枯燥和寂寞,懂得得時時自制,保持安靜,不然隨時有殺身之禍。泓兒自幼生活在困乏壓抑和危險恐懼之中,因此明白有的吃,有的穿,免于恐懼,便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楚瀚想起第一回帶泓兒出宮去玩時,泓兒手中持著的一粒糖葫蘆跌到了水溝里,被一個小乞丐撿去吃掉了。那時泓兒便展現(xiàn)出極大的仁慈心,竟然將自己身上唯一擁有的事物——一對楚瀚剛剛買給他的團圓阿福小泥人兒——送給了那個小乞丐。這種人溺己溺、人饑己饑的胸懷,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 楚瀚想到此處,眼眶不禁濕潤,陡然明白:泓兒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他了解民間疾苦,懂得仁慈體恤,知道一個人要如何才能活得快樂,活得有尊嚴(yán)。楚瀚心中激動,伸臂將泓兒擁入懷中,喜極而泣,說道:“我明白了。泓兒,你好好等著,你的生活很快就會不同了!” 他收好了水晶,更不遲疑,當(dāng)夜便去見懷恩,將百里緞的來由和威脅全都說了。懷恩皺眉道:“這李選侍很不好惹,我早就懷疑她來歷不尋常,原來竟是錦衣衛(wèi)出身!萬歲爺身邊跟了這樣一個女人,絕非好事。她竟知道了小皇子的事?” 楚瀚道:“正是。事不宜遲,小皇子不能再躲下去了,一定得現(xiàn)身露面,得到萬歲爺?shù)恼J(rèn)可?!?/br> 懷恩點點頭,說道:“我早在盤算這件事。小主子都六歲了,不能無止境地躲藏下去。但這事要如何辦妥,我始終沒能想到完善之策?!背溃骸叭缃窕馃廾?,事態(tài)緊急,即使冒些險,也只得硬著頭皮去干,否則小皇子的安??蓱]啊!” 懷恩凝肅地點點頭,說道:“你說得是。”兩人便低聲商議起來,擬定計策,分頭執(zhí)行。 這一日,楚瀚感到坐立不安,焦躁難言。多年來的等待,就在這一刻了!他這一年來小心謹(jǐn)慎,慢慢翦除萬貴妃的羽翼,除掉了萬家兄弟,并將宮中聽命萬貴妃的宦官宮女一一除去或收歸己營,如今時候終于到來。他與懷恩商量妥當(dāng),決定于當(dāng)日起事。 這日懷恩蓄意安排張敏替成化皇帝梳頭。這時成化皇帝已年近三十,望見鏡中自己面容衰敗,已不復(fù)青春年少,忍不住喟嘆道:“我都快老了,卻仍然沒有兒子??!” 自從萬貴妃所生的悼恭太子夭折后,他便一直未曾有子息。當(dāng)然萬貴妃在暗中墮掉和殺掉了不知多少胎兒嬰兒,他自然全被蒙在鼓里,一概不知。 張敏聽見皇帝這么說,櫛發(fā)的手不禁顫抖,心中暗想:“時機到了,時機到了,天助我也!”當(dāng)即放下櫛子,拜伏在地,顫聲道:“張敏該死!啟稟萬歲……萬歲爺……已經(jīng)有皇子了!” 成化皇帝愕然,低頭望向地上的張敏,忙問:“我有皇子了?你說什么?”張敏叩首道:“奴才一說,必死無疑。但是萬歲爺一定要替小皇子做主?。 ?/br> 成化皇帝聽他口氣真切急迫,似乎確有其事,不禁又驚又喜,連聲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你快說,孩子在哪兒?” 這時大太監(jiān)懷恩站了出來,叩首道:“萬歲爺,張敏所言千真萬確。小皇子潛養(yǎng)于西內(nèi),如今已有六歲了,奴才們一直隱瞞著,不敢讓人知道?!?/br> 成化皇帝一時高興得昏了頭,并未去想為何眾宦官將皇子藏起,又為何不敢讓人知道,只連聲嚷嚷:“真有此事?快帶我去見他,立即便去!” 懷恩早已備好了皇輿,讓人抬了皇帝經(jīng)過金鰲玉蝀橋,來到西內(nèi)北海之旁的玉熙宮。玉熙宮再往北去,便是羊房夾道了。但是這等低下卑賤的處所,萬歲之尊自然是去不得的,只好停輿在玉熙宮的廳堂中,遣張敏去迎接皇子出來。 這一切都在楚瀚的暗中觀望之下。當(dāng)張敏來到紀(jì)善貞的房中時,楚瀚已早一步趕到,將事情稟報給了娘娘。紀(jì)善貞雖然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日,但臨到頭來,仍感到不敢置信,她拉著楚瀚的手,詢問再三:“是真的嗎?是真的嗎?”楚瀚不斷點頭。紀(jì)善貞心中激動,一時悲喜交集,淚流滿面。 她鎮(zhèn)定下來,抹去眼淚,走到泓兒身邊,蹲下身子,緊緊抱住了泓兒,微笑道:“孩子,好消息,你爹爹派人來接你啦。你待會兒見到穿著黃袍、留著胡須的人,那就是你爹爹。知道嗎?” 泓兒眼見母親神色激動,警覺事情嚴(yán)重,說道:“娘,你跟我一塊兒嗎?”紀(jì)善貞搖了搖頭,說道:“你先去,我一會兒就來?!?/br> 泓兒望著母親,心中明白母親只是在安撫他,說道:“我不去成嗎?” 紀(jì)善貞笑著搖頭,說道:“你去見你爹爹,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情。怎能不去?別擔(dān)心娘,有你瀚哥哥在?!便鼉和虺颤c了點頭。泓兒對瀚哥哥萬分信任,便道:“我明白了。我去?!?/br> 紀(jì)善貞替泓兒穿上一件親手縫制的緋色小袍,讓他隨張敏坐上小車。她望著泓兒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哽咽,低聲對楚瀚道:“泓兒這一去,我就沒得活啦。” 楚瀚握住她的手,搖頭道:“娘娘莫說這等喪氣的話。請放心,有我在。” 卻說泓兒在張敏的護送下,火速來到玉熙宮外。張敏將他從車上抱下,放在階梯之下。這時泓兒一頭長發(fā)披散在地,他自出生以來便躲在夾壁密室之中,從未有機會剪發(fā),因此發(fā)長及地。他抬頭望見一個穿黃袍、留長須之人坐在堂上,想起娘的吩咐,便走上前去,主動投入那人的懷抱。 成化帝激動得全身顫抖,連忙伸手將孩子抱起,放在膝上,仔細觀望他的臉面,不住撫摸他的頭臉手腳,喜不自勝,流淚道:“這真是我的兒子!你看他多像我!” 懷恩站在一旁,聽皇帝這么說,頓時放下了心頭大石,趕忙上前叩首道:“皇上大喜!皇上大喜!這等大喜事,需得立即讓外臣知曉才好,好讓普天同慶啊?!?/br> 成化皇帝連連點頭,說道:“不錯,不錯。你快去內(nèi)閣,向閣臣詳細說明此事?!?/br> 懷恩知道事情一旦公布給外臣知曉,那便是天下皆知,再也不可能被掩蓋了。當(dāng)即領(lǐng)命奔出,來到內(nèi)閣。當(dāng)時任職內(nèi)閣的是被后世稱為“紙糊三閣老”的萬安、劉吉和劉珝三人,其中除了萬安是萬貴妃的親信外,其余幾人對于皇嗣還是極為重視的。三人聽了懷恩的敘述,皆是大喜,群相慶賀。萬安暗中驚懼交集,想質(zhì)問皇子的真假,但在一片慶賀聲中,又聽見皇帝喜極而泣的情形,生怕掃了皇帝的興,更怕觸怒了皇帝,只有隱忍不言,趕緊悄悄將消息通報給萬貴妃知道。 懷恩老于世故,當(dāng)即借機敲釘轉(zhuǎn)角,立即請群臣次日便即上表道賀,并讓大臣草擬詔書,將尋得皇子之事頒詔天下。 次日,群臣果然一齊入宮祝賀。成化皇帝坐在龍椅之上,懷中抱著泓兒,讀了大臣所擬關(guān)于尋得皇子的草詔,龍心大悅,不斷點頭,說道:“你等揣知朕意,甚好,甚好??鞂⑦@詔書頒布天下,讓天下臣民同喜同慶。” 成化皇帝對尋得皇子之事歡喜非常,又下旨封小皇子的母親紀(jì)善貞為淑妃,命她移居長樂宮。長樂宮位在西六宮的東南角,是離乾清宮最近的院落;他讓小皇子隨母親而居,自己好時時能見到他們母子。 紀(jì)淑妃遷入安樂宮的當(dāng)日,成化皇帝便召見了她。他其實早已不記得這個任職內(nèi)承運庫的小小女官,此時見到她的面,才隱約記起自己曾臨幸過此女。成化皇帝并非險惡薄情之人,只是長年受到萬貴妃的鉗制,性格怯懦,事情不論大小,鮮少由自己做主;但他此時終于得了個寶貝兒子,心中激動,竟將對萬貴妃的恐懼忌憚放在一邊,見到紀(jì)淑妃時,一把拉起她的手,衷心感謝她六年來含辛茹苦,替他生養(yǎng)了這么一個雪白端正、聰明伶俐的兒子。 此時西內(nèi)一眾受貶宮女的興奮之情,更是如過年過節(jié)一般,笑聲盈耳,交相慶賀,只差不敢放起鞭炮來。這群被打入冷宮、徹底絕望的女子,許多都耳聞小皇子之事,也都或多或少曾照顧過這個惹人憐愛的孩子,并且守口如瓶,從未泄漏出半點消息。如今紀(jì)淑妃和小皇子苦盡甘來,怎不讓這些女子感到衷心地痛快? 廢后吳氏安然坐在西內(nèi)住處,當(dāng)婢女沈蓮快奔進來告知小皇子已身穿緋色小袍上了車時,心中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感動和滿足,她想:這么多年了,我可終能見到萬貴妃臉上露出恐懼之色了! 可想而知,當(dāng)萬貴妃聽聞從羊房夾道中冒出了個六歲的皇子之時,怒發(fā)如狂,在宮中摔物哭罵,直鬧了幾天幾夜還不罷休。她只道自己已牢牢掌控了宮中一切情報,怎料得到這些卑賤的宮女宦官們竟敢同心一志,連手隱瞞自己,竟然一瞞便瞞了六年!她知道這背后一定有厲害角色在策動,便召了百里緞來細細盤問。百里緞不敢隱瞞,全盤托出,萬貴妃這才知道,多年來一直保護著小皇子的,正是那原本跟在梁芳背后的小宦官楚瀚,亦是如今跟在汪直背后的錦衣衛(wèi)汪一貴。 此時萬貴妃便再惱怒也已無用,小皇子的事情木已成舟,再也無法逆轉(zhuǎn)。次日成化皇帝便敕禮部為皇子命名,取名為“朱佑樘”,泓兒自此才有了正式的名字。在懷恩的指點下,大學(xué)士商輅趁機請皇帝建儲,立朱佑樘為皇太子。成化皇帝非常心動,幾乎便要準(zhǔn)議。 明廷慣例,長子若出于皇后,通常一出生便立為太子;而長子若出于嬪妃,則加封其母,嬰兒若未夭折,而皇后始終無子,那么該子多半便會被立為太子。此時成化皇帝的王皇后清淡自持,安然獨居,已有許多年未曾見到皇帝的面,自是不可能有子息了;而萬貴妃年過四十,自從數(shù)年前生下的孩子夭折之后,便再未有孕,再要有子只怕也是難了。此時朱佑樘年已六歲,健康活潑,更無嬰兒夭折的憂慮,那么立儲應(yīng)是理所當(dāng)然之事。群臣見大學(xué)士商輅如此奏請,都同聲贊成。然而此事卻遲遲未決,皇帝既不準(zhǔn)議,也未駁回,群臣開始感到惴惴不安,心想事情或許又有變卦。 楚瀚得知了立儲未允之事,便去與懷恩密談,請問詳情。懷恩嘆息道:“昭德厲害得很,夜夜纏著主子,哭鬧威脅,弄得主子心神難安,不敢擅作決定?!?/br> 楚瀚點了點頭,他往年曾花上不少時間替梁芳偷窺成化皇帝的舉止,知道皇帝天性懦弱,優(yōu)柔寡斷,而且對萬貴妃極為依賴,晚間總要萬貴妃來他寢宮,在他床前陪他說話輕哄,才能睡得著覺。哪日萬貴妃不高興了,不來陪他,他便焦慮得席不安枕,食不下咽。加上成化皇帝生性懶惰,從不按時上朝,軍國大事都交給閣臣處理,高興時讓太監(jiān)給他讀讀奏章,聽了也不全懂,不置可否;通常便由司禮監(jiān)的秉筆太監(jiān)懷恩票擬御旨,皇帝過個目,點個頭了事。若有大小事情必須由皇帝御批的,皇帝便要驚惶失措,必得先請問過萬貴妃的意見,才能定奪。她若說可便可,她若說不可,那事情是如何也不可的。 如今商輅這一奏折久久未批,連秉筆太監(jiān)懷恩都不敢擅作主張,只因萬貴妃硬咬著不肯答應(yīng)。楚瀚皺眉沉吟,問道:“懷公公,您瞧該如何是好?” 懷恩嘆了口氣,說道:“事情很不容易。如今小皇子是正式入宮了,但離成為皇儲還遠得很。楚瀚,你若能辦到一件事,那便是莫大的功德。”楚瀚忙道:“公公請說。” 懷恩壓低了聲音,說道:“萬貴妃知道自己即使能擋得了一時,卻擋不了一世。過得幾個月,如果再不立儲,天下都要嘩然。她的如意算盤自是釜底抽薪,盡早將小皇子除掉了事?!?/br> 楚瀚點點頭,說道:“我自當(dāng)竭盡所能,確保小皇子的安全?!彼痤^,問道,“那么公公您呢?” 懷恩也抬起頭,與楚瀚眼光相對,明白楚瀚是擔(dān)心自己的安危。懷恩挺身而出,一舉將小皇子送回皇宮,擺明了與萬貴妃作對,萬貴妃自不會輕易放過他。他望著楚瀚,心中甚是感動,暗想:“這小子對人未免太過真誠。幾年前我趕他出京,而如今擔(dān)心我安危的人竟然是他!” 他長嘆一聲,說道:“老命一條,早就豁出去了。皇儲乃是朝廷大事,我雖不才,也知道些黑白是非。昭德眼下還扳不倒我,你不必擔(dān)心?!?/br> 楚瀚點頭道:“公公請多保重。最好讓鄧原和麥秀跟在您身邊,隨時護佑,以策萬全?!睉讯鞯溃骸叭绱硕嘀x你了?!?/br> 此后楚瀚便日夜?jié)撛诩o(jì)淑妃和小皇子所居長樂宮外,小心保護,不敢稍有懈怠。此時汪直剛好被成化皇帝派去南方探察消息,楚瀚獨自留在京城,無人管他,他才得以整日潛藏宮中,寸步不離。 自從小皇子搬到宮中之后,黑貓小影子也跟了來,白日總跟在小皇子身邊,晚上也睡在小皇子的床頭。楚瀚知道小影子十分警醒,它平時跟自己睡時,一有任何動靜,便會立時醒覺,若有危險,更會喵喵大叫。即使楚瀚日夜在長樂宮外守護,畢竟無法時時刻刻保持清醒,幸得有小影子守在小皇子身邊,能隨時出聲示警,讓楚瀚放心了不少。 第六十章 斗法宮中 楚瀚藏身長樂宮內(nèi)院的第五日晚間,便聽外面人聲喧嘩,似有許多人到來。他離開長樂宮,從夾道出了內(nèi)右門,但見八個小宦官在前打著燈籠,后面跟著御用監(jiān)大太監(jiān)梁芳,領(lǐng)著一群人大搖大擺地走向外朝三大殿的謹(jǐn)身殿。其中一人是個身著金色法袍的中年人,留著長須,面孔尖長,楚瀚認(rèn)出竟是曾在桂平見過的妖人李孜省,旁邊是個高瘦和尚,身穿黃色袈裟,道貌岸然。楚瀚心想:“這和尚既然跟李孜省作一道,想來也不是什么好角色?!?/br> 兩人身后各自跟著七八名身穿道服僧服的弟子,手中捧著各式各樣的法器。楚瀚微微皺眉,暗想:“皇帝召這些妖人進宮來,不知想做什么?” 他悄悄在后跟上,但見一行人走上謹(jǐn)身殿的階梯,眾弟子們站在門外伺候,梁芳領(lǐng)李孜省和那和尚跨過門坎,走入殿中,跪稟道:“奴才梁芳,奉旨恭領(lǐng)奉天神圣通靈教化李大師諱孜省,摩訶大乘教主通天禪師上繼下曉,叩見萬歲爺、貴妃娘娘?!?/br> 李孜省和繼曉走上前跪拜行禮,楚瀚見到坐在殿上的,正是成化皇帝和萬貴妃。 萬貴妃眉開眼笑,說道:“梁芳,你這回辦事得力,竟同時將兩位大師請了來,可著實不容易哪?!?/br> 梁芳諂笑道:“啟稟萬歲爺、貴妃娘娘,這兩位大師可不是一般人。李大師天生異稟,精通煉金化丹、長生延壽之術(shù),早是仙人一流,尋常弟子就算想見他一面,也得等到因緣成熟,往往得修練好多年的時間才得以拜見。繼曉上人則是神通具足的佛門高僧,平時閉關(guān)禪修,更不出山。兩位神仙今日是聽說萬歲爺和貴妃娘娘盛情相邀,才答應(yīng)隨奴才入宮叩見。” 萬貴妃點了點頭,對成化皇帝道:“最近宮中不平靖,小人作怪,耳語橫行,什么妖精鬼魅的事情都冒了出來。我特別讓梁芳請了兩位大師來,替咱們宮中消災(zāi)祈福,驅(qū)魔除妖?!?/br> 成化皇帝也不笨,知道萬貴妃口中的“妖精鬼魅”,便是暗指從西內(nèi)冒出來的紀(jì)淑妃和小皇子,但也不好多說,只唯唯稱是,向李孜省和繼曉道:“有勞兩位大師了?!?/br> 那名叫繼曉的和尚合十說道:“萬歲爺和貴妃娘娘?;凵詈瘢⒚黝V?,垂拱而令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在我佛家來看,兩位這一世所累積的善業(yè)福報,已足夠流傳千生百世,世世安樂長壽,福德無邊,最終必能得悟大智慧,立地成佛?!?/br> 萬貴妃甚是高興,說道:“說得好,說得好!梁芳,賜上人黃金五十兩?!?/br> 梁芳當(dāng)即親自上前,跪在繼曉面前,將盛著黃金的銀盤高舉過頂,呈給繼曉,神態(tài)恭敬已極。繼曉面不改色,安然收下了。 梁芳對李孜省使個眼色,李孜省眼見繼曉隨口胡謅兩三句,便有黃金進袋,怎不眼紅,當(dāng)即說道:“萬歲爺和貴妃娘娘有上天護佑,自然事事順?biāo)?,平安吉祥。然而老朽在進宮之前,遙遙望見宮中似有妖氣。此刻尚不明顯,但若不加遏制,只恐日后難以收拾。老朽啟稟圣上,若要驅(qū)妖除魔,須得在宮中進行幾場降魔法事,平衡陰陽,回歸正道,方可消災(zāi)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