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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藏在回憶里的風(fēng)景在線閱讀 - 第63節(jié)

第63節(jié)

    她幾乎不化妝,但因五官清秀,給人溫婉之感。她的衣著打扮也很平凡,手上拎著一個帆布挎包,似乎只是一個普通人。

    但她的生活并不普通。獨(dú)自撫養(yǎng)女兒,照顧老人,做買賣開店,每天凌晨五點(diǎn)起床,去批發(fā)市場運(yùn)貨,日復(fù)一日,鮮少休息。

    她的性格里有一種韌勁——比不上磐石的強(qiáng)硬,大概是一根蒲草,擰也擰不斷,不趨炎附勢,不顯山露水,一貫頑強(qiáng)地生長。

    季衡其實(shí)有些佩服她。

    北京城內(nèi)景點(diǎn)扎堆,能在動物園巧遇,想來也是一種緣分。思及此,季衡道:“咱們都碰見了,又都認(rèn)識,不如一塊兒玩吧?”

    言罷又說:“對了,簡云,你今天怎么想起來,帶著真真來動物園?我要是提前知道了,還能和你們順路?!?/br>
    簡云如實(shí)回答:“他們的家庭作業(yè),有一個周記……”

    記錄《動物園一日游》,或者《植物園一日游》。

    孩子對家長的辛苦,其實(shí)有朦朧的認(rèn)知。簡真剛開始沒和mama說,老師讓他們出去玩,直到簡云收拾她的書包,才看到了老師發(fā)下來的作業(yè)紙。

    于是今天下午,簡云關(guān)掉了飯店,帶著女兒來動物園。

    此時此刻,真真還在和徐白說話。

    她的年紀(jì)太小,身高太矮,看鴕鳥費(fèi)勁,只能努力昂著頭,結(jié)結(jié)巴巴道:“好、好高……”

    徐白輕笑一聲,把簡真抱了起來。

    “這樣呢,”徐白道,“還高嗎?”

    簡真不用再昂頭,高興地晃了晃手,看清楚鴕鳥的眼睛后,她轉(zhuǎn)過臉,靦腆地垂首道:“不、不高了?!?/br>
    簡真的體重不到四十斤,但是對徐白而言,這個數(shù)字還有點(diǎn)重,她堅(jiān)持不了太久,正準(zhǔn)備放下小姑娘,謝平川卻來到了旁邊。

    徐白便道:“真真,他能把你舉得更高?!?/br>
    結(jié)果簡真扒住徐白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表態(tài):“要姐、jiejie抱?!?/br>
    因?yàn)楹喺娌牌邭q,臉蛋也相當(dāng)細(xì)嫩,帶著顯眼的嬰兒肥,好像剛出鍋的糯米團(tuán)子,讓徐白覺得十分討喜,她忍不住說了一句:“那你要夸jiejie一句,我才有動力,繼續(xù)抱著你?!?/br>
    簡真缺失父愛,加上魏文澤對她的態(tài)度,一向都是不溫不火,而她一旦犯了錯誤,魏文澤甚至?xí)?yán)厲批評,一改往日的溫文爾雅,致使簡真在潛意識里,排斥所有的成年男子。

    可她很喜歡徐白。

    徐白話音落后,簡真就開口道:“姐……jiejie漂亮?!?/br>
    此話一出,徐白心花怒放。

    謝平川接了一句:“真真,你的眼光很好,和我一樣好。”

    簡真愣了愣,不解其意。

    冬風(fēng)偏冷,視野開闊,草地枯黃而柔軟,不遠(yuǎn)處有人走了過來,正是同行的季衡與簡云。

    徐白將真真放了下來,看著她跑去找mama,簡云半蹲著摸了摸她的臉,又抬起頭和季衡說話。

    而在謝平川這一邊,他觀察徐白半晌,做出了一個結(jié)論:“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你這么喜歡孩子……”

    謝平川思維發(fā)散,計(jì)劃未來道:“你更喜歡小女孩嗎?那我們要女兒吧?!?/br>
    徐白站在科學(xué)的角度,禮貌地指出:“這是你能決定的嗎?x染色體和y染色體的事情?!?/br>
    謝平川思考幾秒,依舊堅(jiān)持道:“的確是由我決定的?!?/br>
    他站在離她很近的位置,以一種性冷淡的口吻——就是他在別人面前的樣子,和她探討科學(xué)問題:“性染色體x或y的決定權(quán),在于jingzi吧,當(dāng)我們的受精卵形成,胚胎開始分裂細(xì)胞……”

    “啊,等一下,不要講了,我們回家再說,”徐白及時打斷道,“簡云他們要過來了。”

    這話不假。

    季衡沖著謝平川揮手,一邊和簡云介紹道:“我和小白、謝平川他們一起來的,大家認(rèn)識這么久了,正好來動物園散散心?!?/br>
    簡云瞧見謝平川,想起網(wǎng)上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視頻,還有多方征戰(zhàn)的討伐,她不假思索地接話道:“我也聽說了你們公司的事?!?/br>
    季衡對此頗有怨言:“做大了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經(jīng)歷一些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是常事。不過我真的沒想到,愿意趟渾水的亂七八糟的人會有那么多,別說一部分大企業(yè),就連什么同客軟件外包公司,都敢來踩我們一腳。”

    簡云看著女兒,直言道:“同客軟件外包公司……是我前夫的那家公司?!?/br>
    她雖然和魏文澤離婚了,而且離婚后徹底寒心,很少與魏文澤聯(lián)系,但他畢竟是簡真的親生父親,簡云不可能毫不在意。

    她試著詢問道:“魏文澤他們,給你們造成了麻煩嗎?”

    “是啊,他們公司……”季衡道,“做的好絕啊?!?/br>
    簡云沉默不語。

    季衡和簡云認(rèn)識久了,清楚她的原則和為人,倒是沒怎么設(shè)防,繼續(xù)坦誠道:“他們干的那些事,全部栽到了謝平川頭上,沒辦法,謝平川是技術(shù)總監(jiān),審核項(xiàng)目的時候,他簽字通過了?!?/br>
    季衡說到這里,低頭略有嘆息。

    簡云牽著女兒的小手,只感覺她的手指好細(xì),骨頭也好細(xì)。真真比同齡人都矮,體重也更輕,她不挑食,但也不喜歡吃飯,加上口吃的問題,理當(dāng)更讓人憐惜。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家里只有她和女兒了。

    她還記得簡真兩歲時,有一次和魏文澤上街,路上談到了經(jīng)濟(jì)問題,就忽然吵了起來。那也是一個冬夜,街燈像是暖色的火炬,照亮了一條回家的路。

    簡云抱著女兒走在前面,魏文澤跟在她們的后面,簡云和他說話,始終等不來回音,她忍不住回頭——

    身后空無一人。

    燈影落寞而寂寥,呼嘯的夜風(fēng)格外寒冷。

    原來他早就不耐煩,也早就走了。

    從那時起,她恍然明白,背后空無一人,凡事必須靠自己。

    簡云忽然開口道:“我和魏文澤提過,要掙錢,也要掙良心錢。”

    她似有所想:“我不清楚他為什么會在同客軟件公司,因?yàn)樗幸欢螘r間,每天都去xv公司報到?!?/br>
    謝平川剛好聽見了這一句話。

    第56章

    近旁有一把長椅, 其上落滿了水滴。

    波紋濺開, 微光浮動,天邊又開始下雨。

    謝平川握著一把黑色長柄雨傘,風(fēng)衣被吹起了一角, 略顯凌亂, 像是七八十年代被印在倫敦明信片上的年輕人。

    不過他的現(xiàn)狀很落魄。

    他感慨道:“好手段?!?/br>
    季衡失笑:“我說呢, 誰給他們的膽子?!?/br>
    謝平川道:“膽大包天,也不怕坐牢?!?/br>
    他和季衡談起了魏文澤, 但是沒有指名道姓。話題中涉及到了錢、圈套、和負(fù)擔(dān),簡云沒聽見這些話, 簡真反倒聽了個清楚。

    她的臉色變得不好。

    人們通常認(rèn)為, 小孩子記憶力差,生活中的瑣事,過幾天就忘了。

    對簡真而言, 卻不是這樣。

    她想起不久之前, mama忙著開店, 家中只有外婆, 恰巧爸爸來探望她……那是周六的傍晚, 魏文澤例行公事, 登門拜訪。

    他返回昔日的家,故地重游, 沒見到往日的妻子,只見到了年幼的女兒,和沒有好臉色的前丈母娘。

    簡真的外婆在客廳里一邊摘菜, 一邊看電視,而簡真在臥室中寫作業(yè)。她大著膽子,想讓魏文澤在她的某一項(xiàng)作業(yè)上簽字。

    她做了一百以內(nèi)加減法。沒有檢查,可能包含幾處錯誤。

    鉛筆遞出去,遲遲沒有人接。

    簡真害怕父親動怒。她便費(fèi)力地說,會找mama簽字。

    便是在那個時候,魏文澤蹲下來,看著簡真道:“你就是你mama的負(fù)擔(dān)?!?/br>
    “如果不是因?yàn)槟?,”魏文澤的臉上毫無表情,嗓音保持了一貫冷清,“你mama不會這么辛苦。你愚鈍、口吃、腦子不開竅。倘若沒有你,真真,倘若你不存在,你mama就有了足夠的時間,可以擴(kuò)大飯店,一旦她掙到了錢,就有了資本地位和名聲。這是笑貧不笑娼的年代。但她現(xiàn)在,命如草芥,軟弱無能。”

    簡真聽得不太明白。

    也不知道什么叫“笑貧不笑娼”。

    她張大了嘴,想說話,字蹦不出來。

    “媽、mama……”她的辯駁格外蒼白,“開、開飯店?!?/br>
    魏文澤理解她的意思。簡云在開飯店,日子會好起來。

    但是,那又如何呢。

    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道:“你是個廢物。你mama也是。 ”

    誰能忍受自己的母親被羞辱?哪怕是一個七歲的孩子。

    淚水盈滿了眼眶。

    簡真快要哭了。

    想到冬天的mama為她蓋被子,夏天的mama為她打扇子;想到自己不吃飯,mama抱她去醫(yī)院;想到mama生病的時候,總是騙她說不難受。

    她難受到撕心裂肺。

    “爸、爸、爸爸……”她哭著叫魏文澤。

    那是她的親生父親。

    魏文澤的回應(yīng),卻只有一個字:“呵?!?/br>
    帶著輕嘲的語氣。不知在嘲笑誰,或許是他自己。

    他每個月都會回來一趟。但是那一次,他離開得格外早。

    簡真心里壓了事,終于在睡覺前爆發(fā)。彼時簡云守在床頭,給她念故事,她自己不爭氣,眼淚像斷了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我是廢物……”

    她把頭埋在mama懷里,不僅沒有平復(fù)心情,反而嚎啕大哭道:“死了就好……”

    這是簡真第一次不結(jié)巴。

    她不結(jié)巴的第一句話是——死了就好。

    她竟然難過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