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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蝸居在一線城市的樓房里,門外就是喧鬧街巷,囊括了五樣十色的繁華。而他們家裝修樸素,沒有半點奢靡氣息。 簡云摟緊了女兒,過了好半晌,她才問:“你和誰學的這些話?” 簡真說不出口。 她也忘了母親如何聯(lián)系老師,詢問她的在校情況。她只記得哭著入睡前,母親疲憊的神色,和嗓音沙啞的一句話:“你怎么會是廢物呢?你是上天給我的禮物……” 回想到這里,簡真抱住了母親的腿。 季衡注意到她的舉動,笑著問了一句:“哎,真真,你是不是玩累了?” 簡真一聲不吭。 接下來的時間里,季衡格外照顧她。 看長頸鹿的時候,季衡幫她占了一個好位置,每當路過一個園區(qū),他都會講各種動物的淵源,還在鳥園里千方百計逗孔雀,成功吸引幾只孔雀開屏。 徐白分外詫異,匪夷所思道:“我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刺激孔雀開屏……” 季衡笑了笑,道:“哎,這群孔雀大概是覺得,我是勢均力敵的對手?!?/br> 徐白抬頭,覺得他話中有話。 當日傍晚,他們各回各家。 在徐白看來,謝平川的表現(xiàn)和往常一樣。 夜里上床之前,他還和她討論了受精卵的問題,秉持著科學的態(tài)度,從染色體談到了胚胎發(fā)育。徐白作為一個文科生,聽得云里霧里,但她十分好學,轉頭就去查論文,又聽謝平川開口道:“明天禮拜一,我還要去一趟公司。” “去公司干什么?”徐白問道。 謝平川合上筆記本電腦,道:“收拾東西。我有一部分資料,放在了周助理的辦公室?!?/br> 技術總監(jiān)被停薪留職,這在公司內部,早已不是新聞。 總監(jiān)助理要何去何從——就變成了一個謎團。 謎團在第二天揭曉。 周助理被委派到了總裁辦公室,需要收拾東西的不止是謝平川,也有他曾經(jīng)的助理周勤。 恒夏寫字樓的二十七層,周勤悶頭整理文件,門外還有幾位同事路過。 按照恒夏的慣例,禮拜一的早上十點,要召開一次高管會議。 周勤敞開了辦公室的門。他坐在地上,抱著一個紙殼箱,和謝平川說:“謝總監(jiān)……” 謝平川和他一起坐在地上,西裝褲微微繃緊,越發(fā)顯得雙腿修長。在此之前,他們從未這樣交流過。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還有低沉的談笑聲,謝平川聽了幾句,也開口道:“叫我全名吧,我已經(jīng)不是總監(jiān)了?!?/br> 周勤垂下頭,沒說話,晃了晃紙殼箱。 他幫著謝平川整理材料,因為東西太多,只好放進了紙殼箱里。箱子中不僅有一沓紙,還有一個相框,玻璃片夾著千紙鶴——那是徐白折給謝平川的。 “辦公室上鎖那天,你把相框放在了我這里,”周勤揉了揉鼻子道,“我知道謝總監(jiān)……”他下意識地改口,“知道你很喜歡這個相框,我把玻璃擦了一遍?!?/br> 謝平川笑道:“有勞了,謝謝?!?/br> 周勤穿著格子襯衫,頭發(fā)蓬亂,與一貫的作風不符。 作為技術總監(jiān)的助理,他要輔佐日常工作,也要幫忙完成決策。 一個禮拜上班五天,周六偶爾加個班,從早到晚,和他打交道最多的人,莫過于謝平川。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眼眶泛紅。 “謝總監(jiān)……”周勤坦誠道,“我做出了申請,申請轉組,離開總裁辦公室。” “未免有些輕率,”謝平川幫他分析,“總裁辦公室的工作,對你的升職更有利。” 周勤卻道:“輔佐蔣正寒的助理,不差我一個?!?/br> 他一直低著頭說話,眼鏡框擋住了視線。 而謝平川背對著門口,也不清楚門外有誰走過,直到周勤話音落后,有人敲響了房門。 謝平川側過臉,見到了意氣風發(fā)的唐峰,以及站在唐峰身邊的蔣正寒。 唐峰笑道:“幾天不見,謝總監(jiān)還好嗎?” 他拿著一個黑色檔案夾,西裝和領帶也是純黑色,襯衫亮的發(fā)白,頭發(fā)梳得齊整,觀望謝平川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條喪家之犬。 好像謝平川下一秒,就會發(fā)出“汪汪汪”的叫聲。 謝平川卻不看他,目光與蔣正寒對上。 蔣正寒當然不會獨行,他的左側是唐峰,右側是iion公司的投資人以及另一位總裁助理。 不同于謝平川的無人問津,蔣正寒依舊是眾星拱月的代表。 謝平川微微抬頭,話中帶刺道:“托蔣總的福,我過得還算不錯?!?/br> 蔣正寒走近一步,把房門推得更開,助理跟著進門,唐峰也緊隨其后。iion公司的投資人見狀,不知不覺走進了辦公室。 助理順手把木門關上,并且反鎖了。 蔣正寒倚門而立,身形依然筆挺。 他看了一眼那位助理,助理便以第三方的口吻,奉勸道:“周勤,蔣總希望你去總裁辦公室,是想讓你發(fā)揮你的能力,公司仍然器重你,不會因為病毒事件,或者技術部的錯誤,就一味地責怪你?!?/br> 周勤咽下一口唾沫,避開了他的話題。 蔣正寒的手搭在領帶上,和謝平川一樣,他的手也修長好看。兩人平常沒事時,還會勾肩搭背,可惜往日有多親近,今天就有多淡漠疏離。 他笑著打招呼:“謝總監(jiān)?!?/br> 很快又稱呼他的全名:“謝平川?!?/br> 蔣正寒字字誅心:“聽秘書說,你今天來做交接。我們相識多年,感謝你對公司做出的貢獻,如果可以,我仍然想送你一程?!?/br> 謝平川依舊坐在地上,將那個紙殼箱放在胯間。 他的西裝外套敞開,襯衫格外齊整,扣子解了兩顆,露出分明的鎖骨。其實和一貫的打扮不同,他總喜歡把所有扣子都系上。 謝平川垂首,似笑非笑:“你還想做什么,蔣總?” 他道:“我的身家都用在了打官司上,兩臺車賣了,房子也快賣了,想和女朋友結婚,掏不出錢,每天還要接受公檢的調查?!?/br> 辦公室里關了空調,窗戶大開,冷風呼嘯而過,卷起一塊窗簾,剛好蒙在他的身上。 他撥開窗簾,繼續(xù)道:“我已經(jīng)放權了,你可以高枕無憂。假如你記得我們相識多年,就給我留一條退路?!?/br> 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蔣正寒和謝平川的關系,竟然僵到了這種地步。想來也是,利益關系最直接的兩個人,為什么要讓對方分一杯羹呢? 風雨欲來,你死我活。 蔣正寒卻道:“謝平川,你言重了?!?/br> 語畢,他又看向了助理。 那位助理走近時,周勤坐在地上,先他一步,攔住去路:“蔣總,你們要干什么?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現(xiàn)實賞賜了一個答案。也賞賜了他一巴掌。 蔣正寒的那位助理,拎起謝平川的紙殼箱,當著他們的面,把所有東西倒空,全部扔在了地上。 “啪啦啪啦”的聲音,恍如隔世,不絕于耳。 再然后,那位助理居高臨下,站在地面,用腳撥開了文件,才略微彎下腰來,做出一番審視。 唐峰起初還驚訝,后來就笑出聲道:“是啊,謝總監(jiān),你從公司帶走東西,能不讓我們檢查檢查嗎?萬一又搞出什么亂用xcode編譯器的笑話,不是會讓全行業(yè)的同事笑話嗎?” 他第一次見到謝平川抱膝而坐的樣子。 周勤抬起頭來,眼中滿是淚光——從蔣正寒一進門,周勤便是這種狀態(tài),而眼下,他捏緊了拳頭道:“蔣總,做人要留底線,是你教我的?!?/br> 話音未落,淚水滾了出來,沾濕了他的衣領。而且越滾越多。 想起謝平川往日所作所為,對整個技術部門的負責,他終于忍受不住巨大的屈辱,趴在地上,擋住了整張臉。 他大概沒被欺負過,從進了公司開始,就仰仗謝平川的地位,哪有人敢給他臉色? “那我今天再教你一句話。”蔣正寒暗示助理帶走文件,只留下了一個相框,可惜相框玻璃碎裂,只有千紙鶴夾在其中。 蔣正寒沒有看他,背影一如往日挺拔:“周助理,做人也要向前看?!?/br> 第57章 蔣正寒離開之后, 辦公室內只剩下三個人——謝平川、周助理、以及iion公司的投資人。 那位投資人現(xiàn)年四十多歲。在十幾年的從業(yè)經(jīng)歷中, 他見過一批撕破臉的合作伙伴,蔣正寒和謝平川不是第一對,也不可能是最后一對。 他本想安慰兩句, 不過話到了嘴邊, 終歸咽了回去。 于是周助理再抬頭時, 發(fā)現(xiàn)iion公司的投資人也不見了。 謝平川將紙巾遞給周勤:“他們都走了。” 言罷,謝平川站了起來, 走到門邊,撿起他的相框, 把千紙鶴拿了出來。 當年徐白折了九百九十九只千紙鶴給他, 他把九百九十八只存進保險箱,剩余的那一個,鑲嵌在相框里, 放在了辦公桌上。 周勤作為謝平川的助理, 當然明白相框對他的意義。 然而如今, 紙殼箱被扔在地上, 頹敗地倒扣著, 窗簾隨風飄蕩, 偶爾遮擋了視線。冷風呼嘯,兇猛地灌進來, 陣陣寒意陡然而生。 周勤用紙巾捂住鼻子,打了一個哆嗦,道:“謝總監(jiān)……” 他摘下了眼鏡, 攥著塑料眼鏡框,尚未從打擊中恢復:“事情怎么到了這一步?蔣總……蔣總是那樣的人嗎?” 徹底失望不是一瞬間的事。無數(shù)次點滴,匯聚在一起,凝成了江河湖海。 周勤想到公司出事以來,蔣正寒對待謝平川的態(tài)度,手指就使不出力氣。眼鏡框一寸一寸地滑落,他的心也一分一分地下沉。 失望的不止是周勤,還有iion公司的總部。 不久之后,總部約了蔣正寒,幾位董事匆匆趕來,召開了一次小型會議。恒夏深陷危機,不僅沒有立刻解決,反而裁決了技術總監(jiān),還有重洗管理層的傾向——這讓iion公司十分擔心。 他們是恒夏最大的股東,對恒夏集團絕對控股,器重蔣正寒的領導能力,但也容不下他胡作非為。 蔣正寒的助理卻在會議上介紹了謝平川的現(xiàn)狀,以及董事會開出的罷免理由。助理站在了恒夏和iion公司的利益角度,一番分析顯得有條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