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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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夢梁已回到宮外的私宅,立在書齋的長案前,幾次擱筆, 終于棄卷而去,站在窗前遠望, 所能望見的不過是四面墻垣,一叢矮樹倚墻而生,一只雀鳥棲于枝上,略一振翅便杳無蹤跡,只余樹枝搖曳不已。 只要身在宮中, 無論爬上多高的位置,他都不能從舊日的恥辱中逃脫。 二十年過去了,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他原本是京兆尹之子,少負才名, 只因父親為裴卓上書辯解,制止滅門冤獄,竟慘遭連坐,他因年幼免于一死,卻沒入掖庭為奴, 活一日,便是經(jīng)歷一日的噩夢,這樣的噩夢已困了他二十年。 詩書世家的公子一朝淪為刑余閹豎,在跌落的過程中, 他已看清了世間人的真面目。是非公理算什么?他的父親半生克勤克儉,在皇帝眼中,亦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用來以儆效尤的待宰羔羊。 究其根本,是朝廷早已腐壞了,只容得下邀功媚主的庸臣,配不上他父親那樣的孤直。 更不配讓他隱忍一生。 “大人?!遍T外傳來夏師宜的聲音,劉夢梁用指尖輕叩長案,示意他進來。 讓夏師宜稱他為大人不過是劉夢梁的自欺欺人,當年在城外雙橋鎮(zhèn)第一次遇見他,便覺得他明像極了當年的自己,明明驚惶,卻又極其執(zhí)拗。 “事情辦好了?!毕膸熞顺谅暤?。 周世濟已經(jīng)被殺死,大醉之后死在自家水井里,干凈利落,天衣無縫。 劉夢梁很滿意地點點頭,輕聲道:“這是第幾次為我辦事了?” 夏師宜道:“記不得了?!?/br> 劉夢梁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殺的人太多,所以記不得了?還是不想承認自己做過那么多惡事?”他見夏師宜肩頭一震,便伸出左手按住他的右肩,力道不重,在夏師宜看來卻有千鈞。 “我從未美化過自己的意圖,我就是要鏟除異己,那些被你殺掉的人都不是無辜的,卻也罪不至死,我大可安排別人去做,可偏偏指定你,為什么呢?因為等我手中掌握了足夠的罪證,你便不敢背叛我,那么我也能把我真正的衣缽托付給你?!?/br> 夏師宜只是低頭道:“不敢?!?/br> 劉夢梁道:“沒關系,只要敢殺人就行了。接下來你要殺的也不是陌生人,是你以前的服侍的那位小姐的親舅父——鎮(zhèn)國公徐衡。” 夏師宜猛地抬頭,不可思議地看向劉夢梁。 劉夢梁料到他會驚訝,笑道:“怎么,很意外?我讓你在徐家駐守,讓你有機會接近舊日的主人,無非是希望你能取信于徐衡,讓他知道你依然對那位小姐忠心耿耿,這樣等你對他下手時,他才不會有所防備?!?/br> “畢竟……”他打量著夏師宜,“能敵得過他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只能培養(yǎng)出一個和他頗為熟稔的人,攻其不備才有勝算?!?/br> 夏師宜道:“可是此人不能殺!他正要隨滕王北上抵抗突厥,此人若死,滕王殿下毫無帶兵經(jīng)驗,絕對會被突厥人趁虛而入,到時不光儲君之位難保,大梁百萬百姓更要遭受無妄之災!” “那又怎樣!”劉夢梁冷冷打斷他的辯駁,“你只需完成我的命令,其余的不必多想。誰規(guī)定這天下只能是蕭氏的?” 夏師宜道:“天下是天下,百姓是百姓,天下雖是無主的,人命卻又有其主,不是兒戲!” 劉夢梁冷笑道:“徐衡不死,你就要死,或者……我想想,我手下還有很多身手不亞于你的死士,殺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想必不是什么難事。” 他在用冉念煙做籌碼。 夏師宜暗暗握緊雙拳,僵硬地行禮,似做出極大的割舍,終于還是說道:“屬下……遵命。” ··· 驛館客舍內,冉念煙強忍著拍案而起的沖動,瞪視著對面的徐夷則。 “你是說,劉夢梁才是真正串通突厥的人?” 見徐夷則點頭,她起身踱步,道:“這就說的通了……彈劾信成千上百,圣上本就不可能一一御覽,怎么那么巧就看到了薛衍的那封?我就覺得是內臣中有人做手腳,既然司禮監(jiān)秉筆劉夢梁串通突厥,那么一切都說得通了,他是在為自己的同黨爭取時間……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夷則道:“我上一世就知道了,他想刺殺朝中武臣,可惜派出的刺客被我父親發(fā)覺,最后秘密處決了此人。” 冉念煙恍惚地道:“這是在我進宮前發(fā)生的?” 徐夷則道:“是的,看來如今他依舊想除掉我父親,而且很容易得手?!?/br> 冉念煙道:“之前被舅父發(fā)覺了,如今為何就能成功?” 徐夷則道:“因為你調·教出的好仆人夏師宜在他手里,我父親很信任此人的,對于信任的人,他從來不設防?!?/br> 冉念煙早就知道夏師宜在劉夢梁手下做事,絕不可能是干凈的,卻沒想到會被反過來用作刺殺徐衡的工具。 冉念煙的腳步更快,“那你把我?guī)У竭@個地方又有何用?應該快去告知舅父,提防夏師宜。” 徐夷則道:“我告訴父親,夏師宜必死無疑,你希望他死嗎?” 冉念煙自然不希望夏師宜出事,道:“我本以為……你不在乎他的生死。” 徐夷則道:“只要他在乎你的生死,就有留下他的必要。我不可能無時無刻地保護你,總有疏忽的時候,有他這樣的人在,我更安心些?!?/br> 冉念煙默然落座,道:“為什么我只能讓你保護呢?” 徐夷則看向別處,“是啊,也許你不需要,這是你旳事,與我無關。但是我愿意,這是我自己的事?!?/br> “好一個‘自己的事’。”冉念煙雖如此說,心中卻升起異樣的感覺,臉便有些發(fā)燙,急忙結束這個話題。 “接下來就看陳青的了。”徐夷則忽然沒頭沒尾地拋出這樣一句話。 “陳青?他是個靠不住的人,昨日依附寧遠之,明日就能轉投陸廷訓,又在齊王和滕王間徘徊不定,幸而都陷得不深,不然還能不能有命在都很難說。”冉念煙并不欣賞此人,可對于徐柔則來說,陳青卻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 夏師宜回到北鎮(zhèn)撫司,卻聽小番子來報,先前有人找過他,一打聽,才知是內務府大臣陳恩之子,陳青。 “他找我做什么?”夏師宜一邊把便服脫下,換上飛魚服,一邊道。 小番子道:“說是其父陳大人想調入部屬,指望著走劉公公的門路,因此……” 余下的話不需說,夏師宜自然明白。陳青也算是半個故人,他在劉夢梁身邊多年,別的沒學會,萬事留一線的道理還是懂的,潛移默化間已比從前更圓滑。 “他已走了嗎?” 小番子道:“說了稍后再來,可我瞧過,派了人一直在街口守著呢。” 可話音才落,已聽外面來人通報,陳青登門求見。 夏師宜垂下眼,小番子會意,請陳青入內,自己關門落鎖后悄悄離開,從頭到尾不聽不看,走后更不會說半個字。 兩人見過平輩禮,分賓主落座,陳青懷中抱著一只狹長的木匣,大概裝著書畫卷軸之類,很是顯眼。 兩人先寒暄一番,夏師宜還惦念著刺殺徐衡一事,有些心不在焉。陳青倒是舌燦蓮花,雖是敘舊,卻只字不提夏師宜曾經(jīng)為奴的事,只說當日在鎮(zhèn)國公府時,自己和冉念煙的交情如何親厚,又提了些年節(jié)游宴的瑣事,漸漸喚起夏師宜的舊情。 “是啊,那時陳公子常來鎮(zhèn)國公府,我家小姐也很是年幼?!狈置魇切『⒆?,卻不茍言笑。想到這里,夏師宜不由得笑笑,冷如冰霜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 陳青點頭,順勢將木匣呈上。 “進門時便有獻芹之意,只怕此物俗陋,不能入您的法眼,聊表寸心而已?!?/br> 夏師宜很熟練地收下,打開一看,果然是一副卷軸。他看也不看,笑道:“好意我心領了,自然會向劉公公轉達?!?/br> 陳青又拱手道:“請展卷一觀。” 夏師宜狐疑地展開卷軸,正是前朝范寬的山水圖,是縱有千金在手、畢生尋求,也未必能遇見一幅的真跡,的確是大手筆,又不粗俗,陳家父子顯然是揣摩過劉夢梁的心意。 卷軸展開過半,忽然有一張信箋從中飄落,落在夏師宜膝頭。他隨手撿起,見陳青意味深長地笑著,心說這是什么把戲。挑眉一看,信箋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西四驛館,速來。” 雖無署名,可夏師宜第一眼就認出了寫字人的筆跡。 “小姐?”他抬頭道,“是她本人讓你傳信的?” 陳青道:“請大人速速前去吧,再遲些就趕不上滕王殿下出征的時機了?!?/br> ☆、第一百一十章 夏師宜本就不愿刺殺徐衡, 他雖說不清為什么,但是心中自有尺度,僅為了劉夢梁的一己之私, 置大梁數(shù)萬百姓的安危于不顧,值得嗎? 如果真是小姐要見他, 也許是個合適的時機——他可以行刺,徐衡也可以防備,就算真死在徐衡手下,也算忠義兩全,死得其所。 “你先行一步, 我還有些事情,稍后就去?!彼麑﹃惽嗟溃瑢崉t是防止陳青監(jiān)視自己的行蹤。 陳青并沒力勸,很爽快地告辭了,看著他離開時稍顯拘謹?shù)谋秤? 夏師宜第一次發(fā)覺權力的滋味原來也是不錯的,可惜這權力本就是借來的,人們畏懼的從來不是他本身。 為了證實陳青的說辭,夏師宜先來到徐府,門房雖不敢阻攔, 神色卻有些為難,夏師宜一進門,便見府內亂紛紛,許多丫鬟仆婦行色匆匆, 四處呼喊,喊的卻是“表小姐”。 他攔住一個,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一個年紀大些的丫鬟識得他,道:“這不是原先夏奶娘家的嗎?是姑奶奶尋不到表小姐,我們都像沒頭蒼蠅似的幫著找呢?!?/br> 原來,徐問彤送走冉三爺,便來到嘉德郡主院內,想和女兒談談婚事,誰知嘉德郡主頻頻掩飾,她終于察覺內中古怪,前幾日的疑惑一時涌上心頭,寧可撕破臉面也要在院內仔細搜尋一遍,結果當然是撲了個空,只見到了柳家那位小姐。 “現(xiàn)在正在崇德院對質呢。”丫鬟對夏師宜道,“問她們究竟把小姐藏到哪里去了。” 夏師宜嘆了口氣,那晚他被劉公公傳喚,之后一直忙于刺殺周世濟的任務,今日才有空回來,指揮使果然食言了。 既然得知小姐不在徐府,那么陳青的話極可能是真的,他也沒興趣到榮壽堂去蹚渾水,便默默離去,朝約定的西四驛館走去。 ··· 夏師宜到時,陳青剛走。 陳青過來,一是知會徐夷則,事已辦妥,二是為了抱怨一件事。 “聽說徐豐則已經(jīng)可以躺在床上活動雙腿了。”他道。 徐夷則一邊斟茶,一邊道:“哦?那是好事啊,你不就是想讓徐柔則的父母看到一絲希望,再以此要挾嗎?提早恭喜你,快得逞了?!?/br> 陳青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假笑,“別用‘得逞’兩個字好嗎?把我說的像個壞人,我起碼真幫他治了病,菩薩尚有怒目之時,我豈能沒有私心?只是沒想到啊,那對夫婦真是把我貶到了塵土里,竟好像生來欠他們千八百萬兩紋銀,幫到這個份上也討不到一點謝意……不過也好,他們趾高氣昂,我讓慧明禪師停診時也能少些愧疚?!?/br> 徐夷則斜眼看他,“你就是為了說這些話的?” 陳青縱然油滑善謔,也不是那種漫無目的自說自話的人。 陳青得意地道:“我要見見你那位表妹。” 徐夷則嗤笑一聲,“你倒是直接了當?!?/br> 陳青指著槅扇道:“老實交代,你是把人捆起來了,還是直接打暈了?坐了這么久都沒聽見她出一點動靜,太反常了,你可別告訴我她是心甘情愿同你出來的。” 話才出口,就聽槅扇內傳來女子的聲音,立刻推翻了他的斷言。 “我沒被捆綁,也很清醒,你來之前我還是被脅迫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自愿的了?!?/br> 陳青拍著手起身,又驚又奇地推開槅扇,卻見一身碧色衣裙的少女端端正正坐在內室的湘妃竹榻上,清亮的雙眼也正打量著他此時的神情。 “怎么,很驚訝?”冉念煙開口了,不僅沒有羞怯,反而像是在嘲笑陳青臉上夸張的神情。 陳青也不掩飾,笑道:“當然驚訝了,你要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我還以為像你這種足不出戶的深閨小姐,在家里裝的沉穩(wěn)矜持,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出來,至少也要哭一場,甚至鬧著上吊自刎,難不成……” 冉念煙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左不過是揣測徐夷則和她已有私情。 可不知怎么,除了和徐夷則相處時常常感到無計可施,在別人面前,她總能很輕易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因而根本沒理會陳青言下的促狹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