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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子妃花事記在線閱讀 - 第109節(jié)

第109節(jié)

    他叫她麟子,多少情愫又漫上來。

    陸梨步子微微一頓,沒回頭,那側影倒映在夕陽下,眼里好似是噙著笑的。她說:“恨什么?人活在世上,誰又能預料沒發(fā)生的事兒。倒好呢,過去都過去了……梨子也不后悔?!?/br>
    說著忽然就快步踅下了臺階。

    楚鄒便知道她還是愛自己的。蠕了蠕嘴角,好似忍捺著極致的痛苦,那清勁的指骨漸漸在光影中攥縮成團。

    第175章 『陸捌』聞君兩意

    早在錦秀還未失寵前,便向楚昂提了把討梅給楚鄒。楚昂差人調了討梅的家世,知是江浙一名知州之女,又聽說小翠時常給楚鄒跑腿辦事, 于是在陸梨搬出咸安宮后, 便將討梅和小翠撥去了楚鄒的身邊。

    接連著兩天之內, 又是高麗死士行刺, 又是陸梨和錦秀的身份揭穿, 楚昂對此大動圣怒, 罰了戚世忠半年的俸祿,又降了錦衣衛(wèi)與東廠頭子各一品級。

    到底關乎皇家的威嚴, 總給找個明面上的臺階。戚世忠派人查了陸梨進宮前的經歷, 查出她拖的那戶陸姓人家, 正是湖州長興前段時間因為改田種桑跌死了家主、兒子殺了縣令的罪戶,因此宮里頭明面上打發(fā)她的理由便是罪戶出身,不宜再在四皇子跟前服侍。而錦秀的突然被賜死, 則傳先前孫凡真湯里下毒那件事是她干的, 畢竟她自個兒也懷著骨rou。眼下皇九子也大了,孫凡真到底家勢強、人更年輕貌美,皇帝這般取舍也自在情理之中。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盡管風聲瞞得緊,私底下卻還是悄悄傳開,說陸梨就是當年在楚鄒跟前伺候的小太監(jiān),出宮多年后又回來了。那小太監(jiān)當年隱有謠傳,說是隆豐帝駕崩當夜后宮小主生產的,是夜萬禧皇后以為孩子不出氣,就給滾去了地上,不料卻被老太監(jiān)撿去女扮男裝給養(yǎng)起來。

    風聲傳到外朝,朝臣們不由恍然,難怪廢太子前頭還頹廢枯耗,轉頭間便自強漸起。那嘴張開“哦”了好半晌,誒,不對啊,琢磨著怎么不對味。既是隆豐皇帝留下的遺骨,那他媽不就成了堂兄妹luanlun嗎?孫皇后祭典那天,還有人見他兩個在后宮墻下貼著親嘴兒,那小腰摟得,嘖,聽說還什么整夜整晚的鬧動靜。

    大奕王朝祖訓嚴苛,尤是皇室親緣最忌糜亂,天家之子若生了這檔子事,基本那位子你就甭想得誰擁捧了。

    原本關于楚鄒少年穢亂太監(jiān)的污名才下去,一時間對他的質疑與詆毀便又蹭蹭起來。楚鄒這段時間辛苦經營起來的聲望,眼看又要岌岌可危。每日上朝下朝時,那些朝臣們總隔著些許的距離,對他交頭接耳嘀咕議論。而本已默認他將要起復太子的內閣大臣,便又開始提議改立左眼漸明的皇九子楚鄎。楚鄒每日著一襲朱紅朝服在奉天門三層臺階上來去,兀自冷著俊顏淡漠承受。

    被宮外幾個王爺捕捉了風聲,庚戌日那天,肅王楚昌與慶王楚顯就一道兒風蕭蕭兮地進了宮。兩雙黑面白底皂靴拂著袍擺噗噗響,把才下朝的楚昂堵在了中和殿。

    明黃的“允執(zhí)厥中”匾額之下,已近五十的肅王顯得比當年發(fā)福了不少,戳著手指苦大仇深:“老十一啊老十一,你這事做得忒不地道。二哥當年為江山多少cao勞?身后愣沒留下一個繼承。你便是做了皇帝,也不該這么對他趕盡殺絕!就算是個小宮人生的丫頭,那也是他留下的正根正脈,你看看你做的都什么事?說句不中聽的,你這是不人道!”

    慶王楚顯倒是比他奈得住性子,聽完也在旁慢悠悠附和:“就是~,皇上也別怪我老七口直。那丫頭就算被當做太監(jiān)養(yǎng),被燒死,也都是過去的事了,皇上不打算安置她、不打算認,都可以,但不該把她指去給老四。你看看老四那叫什么?咱們大奕太祖留下的祖訓,都還在奉先殿里黃紙黑字的擺著,他那是跟糟踐了自個親妹子無異!這叫九泉之下的二哥知道,叫列祖列宗知道了,該怎么個心寒?皇上若還要把他復立作東宮,于禮于法這都說不過去!”

    任他二個一靜一聒噪,楚昂只是端坐在龍椅上頭漠然地聽著,并無動于衷。他登基繼位這些年,別個王府不說,就他老五老七兩個就沒少給自己出蛾子,這么多年了,依舊“老十一老十一”,愣沒正經叫過幾聲皇上。那是因為打心眼里覺得他的皇位來路不正,但怎么能忘了,最初的皇太子可就是自己。

    曉得肅王年初在陵墓種了九顆梧桐樹,暗示“九五至尊”,被自己叫老三去拔了,這陣子正窩著火找事兒。楚昂也不管他們怎么鬧,兀自撩開袍擺站起來:“這宮墻之下二百年何曾斷過流言蜚語?若是靠臆測便能給人蓋棺定論,兩位皇兄此刻還能站在這里同朕說話么?不過是個平民選秀進宮的丫頭,無根無據便屬空xue來風,勸皇兄還是歇歇?!闭f著便出去了。

    肅王與慶王自是聽出那話里的暗懾,說的是當年的御花園使亂,若不是楚昂到底忍下來,看在兄弟的情分上網開一面,怕是他兩個早沒命活了。不禁瞠目結舌:“這……這……掐準我們沒證據,沒道理了嘿!”

    ——“那丫頭你不認,當叔叔的我們認!成不成?”

    楚昂也不睬,徑自走。

    他兩個竟是不善罷甘休,隔天就從宮外抬了轎子進來,擱在內右門外等著,叫婆子進去找陸梨。說皇帝不管事兒他們兩個皇叔管,叫陸梨隨他們出宮去享福,說宮外頭多著皇兄皇姐們疼她。生怕人不曉得這事兒似的,說丫頭雖然被老四那小子糟踐了,到底也是皇女龍孫,不怕找不到好婆家。

    那段時間的陸梨日子很難過。幾個王府婆子早晚進進出出,打量著她的腳她的胯和身子,嘖嘖喟嘆說,咋長的,十四五歲的丫頭就能美得這副模樣??梢膊还炙臓斈贻p忍不住,看把自個兒妹子欺負的,新娘子也沒這般嬌。還叫陸梨隨她們去內屋,叫脫下裙子給她們瞧瞧。陸梨可不買賬,甭給她和楚鄒潑臟,潑得再臟她也不會遂他們的愿。

    那肅王與慶王是要給她相婆家,可不是叫她出宮去享福。把她說得不堪了,是想叫她萋萋然死了心,好去嫁給左翼前鋒營統(tǒng)領的大兒子蔣孟。那蔣孟可孬,今歲二十七八就已經娶過四門妻,喪了兩門休了兩門,說是好色,在外頭惹了病回去傳給女人了。肅王一直想勾搭他家,畢竟掌著點兵權,自個閨女孫女舍不得,這當口陸梨簡直是最好不過的撞上門。

    陸梨便逮著婆子再來時,朝院門口潑涼水。噗、噗,深秋的涼水可滲人,她自小就對壞人不客氣,潑得幾個婆子嗷嗷直跳腳。同院的姐妹們也幫著她,同仇敵愾地一起來擠兌。那聲音傳到不遠處的廢宮墻下,楚鄒便在春禧殿的條案上攥緊了指骨。

    后來楚鄒就叫人把肅王慶王的轎子砸了。聽說肅王攔不住,當場磕了一跤,回去第二天就叫人抬著擔架進宮來鬧事。朝廷里七嘴八舌一片議論聲鼎沸,才剛平復陰霾的楚鄒又再次置于風口浪尖。

    日頭偏西,傍晚的乾清宮斜陽黯淡。正中的臺基下,年已十八的皇四子一襲玄色團領袍服靜默地跪著,應是跪了挺長時間,藻井下的光陰好似都凝固。那俊逸的臉龐上寫著自責,幾日的功夫下頜竟削瘦去許多。

    良久,上頭端坐的楚昂便漠聲開口道:“莫若朕放你與她出宮,隨你二個奔走天涯長相廝守么?”

    楚鄒聽了恍然抬起頭來,睿毅的眸中幾許光芒閃過。

    皇帝的容色卻瞬間冷戾:“那你便置這四海江山于何處?又置你母后與小九兒于何處?大奕王朝的禮法莫非擺設乎?任你一己之私胡作非為?”

    楚鄒聽明白過來,只是依舊痛楚地磨著唇齒,憐恤道:“那也須給她安置個好出路,別叫她再這般繼續(xù)不明不白!”

    楚昂置若罔聞:“從未有過不明不白,從前與現在,朕都不會賞賜她任何名分。你是朕的皇兒,應須知道,朕此刻若認下她,今朝便坐定了你亂作常綱之實。

    楚昂復又道:“成王之路最先舍棄便是情之一字。這天下朕從未動搖過要交付于你,你要什么,朕自小無有不滿足,但今次一樁,你須得給朕立時斬斷。后宮佳麗三千,任你取之,唯她不可。你便是為了她好,為了朕能容她繼續(xù)活在這宮墻下,亦不該再繼續(xù)對她念纏不放。今時我兒身邊唯只一人,便以為彼此山盟海誓海枯石爛,待他日所見所過者多了,心自然也就淡了。朕最后問你,完顏霍九女之婚事,你是要如何定奪?”

    經過這次高麗行刺,楚昂是定了決心要開始收拾高麗,迫老高麗王把齊王押送回來。而謖真王因連年征戰(zhàn),也想暫時告歇,聯姻之事近日已多次在言談中提及。完顏霍父女對清雅的老三似乎并無留意,唯只對刺殺中趕來救駕的楚鄒甚是褒獎。楚鄒若應下來,便是朝臣們再如何非議,他的地位也就能自此穩(wěn)固。若然不應,完顏嬌倘被老二得去了,那么朝中風向只怕立時將會倒轉。而即便將來楚昂依舊把皇位給了楚鄒或者小九,恐怕也難防他老二生事。

    那影壁下光影幽蒙,已近中年的皇帝臉龐瘦削,一入秋便微微又起咳嗽。楚鄒咬牙默了一默,終是長袖往金磚地上伏下。

    “只望父皇……能給她一個好歸宿。”

    第176章 『陸玖』他出宮了

    一個宮墻根下生出的、不清不白的遺骨,皇帝是絕不允許楚鄒再念著陸梨的。

    似是聽說了討梅和小翠指去后被他擱置,楚昂面上也不說什么,只隔二天, 陸梨便被女官莫名安排去了低級的清洗。所謂的清洗差事, 就是每晚戌正宮門下鑰后, 當宮女們都下了差, 就得把各抹布條子、切菜板子或器皿, 搬到院當中的大水盆里, 大晚上一樣樣洗凈晾干,以備第二天清早各差事上有得干凈的用。

    楚鄒應是知道了, 后來在皇帝派來督夜嬤嬤時, 那天晚上他就把小翠留了下來。

    他的右寢屋門扇緊闔, 嬤嬤貼著欞花格子站得像條木樁。支著耳朵聽,聽見里頭似有被褥起伏翻涌的聲音,隔天老太監(jiān)張福差人來問, 她也就默默地回了動靜。唉, 張福欣慰又悵然地點了點頭,那廂乾清宮里皇帝聽完回稟,容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男兒便是如此,不嘗不知,嘗過了便知花叢中姹紫嫣紅無限。那段時間的楚鄒都沒有笑容,素常一個人冷著臉從宮墻下走進走出。似是經過了頭一場身心與執(zhí)念的破碎,后面的夜里便也自然地叫了討梅,還給她兩個賞賜了不少珠花和頭面。

    討梅是在楚鄒榻上留宿后的第二天來找的陸梨。

    彼時王府婆子剛走,陸梨才要收起水桶子,那余下的水滴便濺到了討梅鑲珍珠的繡花鞋面上。傍晚余暉打照著那顆璀璨的珍珠,襯得她的裙擺鮮亮又好看,一看就知道是主子爺賞下的新花式。

    她步履輕盈曼妙,多少天避著陸梨不愛見,那天卻對陸梨露了個亮晶晶的笑。

    討梅紅著臉呢喃:“難怪梨子你先頭那般戀著他,連二皇子恁個癡情你也看不進,實在是我們四爺他……疼起人來真的叫人舍不下。他們還說他幼年哮喘纏身,我怎就一點也招架不住,撫著他的臉整夜都難闔眼兒?!?/br>
    討梅來的那天是個傍晚,院子里好幾個姐妹都蹲在地上洗衣裳。她言語依舊是一貫的活泛嬌矜,一邊說著,頸子上的紅印子便若隱若現,左也有,右也有。

    又從袖子里掏出一縷絲帛,對陸梨道:“昨兒服侍爺時,怎的腰下膈著疼,原在床單下搜出來一條褲子。想著我自個兒也用不著,陸梨你也搬走了,不好繼續(xù)留著。晌午骨頭酸得起不來,這便現在拿來還給你,料子不錯,洗洗還能繼續(xù)穿上?!?/br>
    說著把那縷絲帛散開,散下來落在地上一看,原是一抹半透明的水粉色印花褻褲。也不知她怎么散的,正中的橫檔便赫然呈現在眾人目下,那布面上分明一圈兒已干涸的露白色痕跡。

    宮里頭當奴婢的沒有誰是傻子,站在妃嬪主子們的屋檐下戳腳子,聽久了男人女人的動靜即便不嘗也曉得了門道。這是女子在美妙時流出的那個什么哩。

    未免也出的太多了吧,一個姑娘家家的,還是和自個堂兄弄出來的。一時間宮女們的臉色都各個有些赧。

    那當口陸梨已經聽說了楚鄒最近的變化,曉得他已經應下了謖真王九郡主完顏嬌的親事。癸丑日那天萬歲爺在御花園擺了宴,完顏嬌想吃遠處的糕點果子夠不著,是楚鄒探手過去給她盛上了。后來完顏嬌過橋廊時腳下一崴,楚鄒亦在旁邊由她扶了下袖子。

    那完顏嬌雖才十五歲上下,因著在關外長大,個頭比中原女子普遍都要高寬些。鵝蛋臉兒,細長眼高鼻梁的,也是別有一番美俏。聽說隔天安排去別苑游園時,她走不動路,彼時皇帝看著楚鄒,楚鄒便拖了她上馬,總算環(huán)著她騎了一段。

    陸梨初聽到這些時心里也跟刀剜了一樣的,一鈍一鈍生疼,到這時業(yè)已經泰定了。見褻褲丟在地上浸了水,漸漸地透出好看的花紋,她便走過去撿起來:“你說的也對,洗洗還是一塊好面料?!?/br>
    “刷刷刷……”

    楚鄒在走之前有來找過陸梨。深秋的時令夜里靜悄悄,過了戌正局子里便聽不見什么動靜了,只有刷子摁在硬物上的犀利聲響。

    陸梨坐在院當中的矮凳上洗蒸籠,抬頭便看見門外站著一道墨色影子。她起初沒注意,還以為是哪個宮里來取夜宵的奴才,后來看見一直站在那,便好奇地走過去瞧,冷不丁才瞧出來是楚鄒。

    得有十多天未有見面,楚鄒看上去瘦了許多。清頎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長,英俊的臉龐上目色冷郁,露出一絲欲言又止的渴望。

    陸梨立在二道門里有些噤語,本來因為他近日身上彌留的那些味道,心里怨念不想理他??墒强此^上戴著烏紗冠,身穿青藍色曳撒,為了能見自己一面,打扮得這樣辛苦,怎么忍不住又抿嘴“噗嗤”一聲輕笑。

    那姣好的臉頰上,笑起來嘴角一顆梨渦子,就仿若春花嬌綻多么漂亮。楚鄒見她笑,原本緊抿的唇線怎的也就蠕了蠕,崩開來一絲弧度。

    他以為她必然會怪自己,或是淚目楚楚地怨責他,可她竟是沒有,相反還對他笑。

    那笑便成了楚鄒心中百轉千回的暖,激發(fā)了他后來的狠、他的隱忍與鍥而不舍地奪權向上。

    那天晚上的兩個人,面對面站在凄冷的春花門臺階下。

    楚鄒有曾不甘心地問過陸梨,楚鄒說:“心里還愛著你的爺么?若爺帶你走,若爺不曾碰過她們,大后兒可愿隨了爺出宮?出了這座皇城,誰也管不了你我做夫妻?!?/br>
    深秋的夜晚寒涼,寂寥的月光打照在他清健的肩頭上,似是漫開一層薄霜。兩個人隔著寸許的距離,陸梨記得楚鄒看自己的眼睛,是憐恤而堅定的,亦或有痛苦,相反的情欲卻斂淡了。

    陸梨才知道他原是隱忍了那么多,也沒有碰過別人,心底里是不無心疼的。她想,那時的他應是看她為妹子,更多的是自疚與責任,若她點頭,他必會拋之一切帶了她走??伤齾s不能容許他動搖,她還要熬到報完仇。

    陸梨就給楚鄒撒了一把鹽,說:“堂兄妹做夫妻,生下一窩小傻兒嗎?爺不嫌棄我還嫌棄呢。爺的光輝在這座皇城里,出了宮,爺就不是陸梨心中威風的爺了。況陸爸爸的仇未報,吳爸爸也在宮里頭困著,陸梨若是這樣走了,一世心里也不得安寧。爺若真心對我好,便將欠我的仇還了,他日錦秀一死,你我的牽扯也就兩清了?!?/br>
    月影子照著她白皙的臉頰,她說著便低頭笑了笑。這許多天過去,她的下頜也清減了不少,瓜子仁兒一樣的柔韻。楚鄒后來便把陸梨用力地箍在懷里,那淡淡的宮廷熏香沁入心脾,陸梨都可聽到楚鄒怦怦的心跳。他的掌撫著她的蝴蝶骨生疼,她猜他應是想吻她的,但自小承受的天家嚴苛禮制讓他兀自忍捺著,她甚至都已清晰地感覺到他下面迅速啟動的漲勢。陸梨便把手悄悄環(huán)過楚鄒的腰帶,嫣紅的唇瓣在他胸前衣襟上貪戀輕沾,她有那么愛他,只是沒有讓他發(fā)現。

    十四的她個子只到楚鄒肩頭,她聽到楚鄒清澤的嗓音抵在她頭發(fā)上,顫著聲說:“可爺舍不下你,爺一想到曾經那樣狠地要過你,心里的罪便恨不得把自個**!”

    楚鄒忽然想起問陸梨:“身上最近來了么?一直都來不及問?!?/br>
    陸梨怔了怔,答他:“來了?!?/br>
    那天的楚鄒莫名不信,竟伸手要去檢查,又好似幼年時候的太子爺,想要去掏她有沒有蛋蛋。陸梨緊著裙子不讓掏,說叫李嬤嬤調了兩劑湯藥,多少天過去早結束了,她才不稀罕給他生傻子兒呢。怎的兩個人鬧著鬧著,后來便緊緊地擁吻到了一處,楚鄒汲著她的唇,也或者不是楚鄒在汲她,是她也在汲他,那樣迷亂而情深地糾纏著,夜色下都可聽見彼此口水黏連的聲音。少頃楚鄒便不管不顧了,用力地把陸梨抵去了墻角。

    他痛苦地求著她:“好麟子,要你一次,把爺殺了吧!”

    “嗯……”陸梨掛著他的頸子不肯放。

    楚鄒說著便去扳她柔美的腿,小九兒便是在那當口出現的。

    忽然一顆小石子咕嚕嚕地滾過來,靜悄悄地滾到腳底下。楚鄒才要把情勢抵進陸梨,忍不住側頭一看,便看到朱漆門檻旁站著的八歲楚鄎。

    那時候的楚鄎也瘦得像一根長條了,一雙烏黑亮的眼睛在深夜里冷靜地看著他們。

    麻木地張開嘴,頓著字句道:“《春秋管子牧民》:‘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恥?!Y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四哥既是禮義廉恥都不要,倒不如先殺了九弟吧?!?/br>
    他的眼睛是那種深切的空茫,看向楚鄒的表情又變得絕望與復雜,好像他的四哥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楚鄒后來就看了陸梨一眼,然后慢慢地把手松開。

    他是在九月廿三的清晨出發(fā)的,記得那日紫禁城的天空有些陰霾,深秋金黃的落葉也飄得差不多了。走之前叫小翠給陸梨送了一包東西,小翠穿著明媚的櫻草薄襖,頭上也插著新釵環(huán),真是人靠衣裝,自從跟了楚鄒,連一雙對眼子都看著俏媚多了。小翠對陸梨說:“梨子你放心,我這回可沒偷看,我也不會同你搶他。倒是討梅那只幺蛾子,我得時時地替你防著,我沒有,她也別想勾搭爺!”說著怕楚鄒怪誤了時辰,急忙地告辭。

    那包袱陸梨拆進去看過,是一套太監(jiān)服和一塊出宮的令牌,楚鄒大抵還是怕她在宮里過得太委屈。陸梨等小翠看不見影子后,便追出了二道門,一路繞過幽幽的春花門,又繞過矮紅的啟祥門,碎步慌促地往前庭跑。

    秋日的風清涼地刮著臉頰,耳畔也呼呼作響,好似把那天晚上的話又回蕩。

    楚鄒英挺的鼻梁下,薄唇輕咬:“他日若注定做不成夫妻,爺也定要給你尋一個最好的安排!”

    尋什么,尋個妥帖本分的男人嗎?陸梨可不要領這份情。

    陸梨回他說:“不求爺多少叱咤風云,爺今朝再回來,若是辦不好當年的案子,扳不動戚世忠,爺擔不起陸梨心里對你的崇慕!”

    ……

    一路緊著不停跑,趕到協和門下已經氣喘吁吁了。氣一喘得急,少腹就隱隱地作痛,最近奇怪得緊,總是動不動就累得不行,夠不著從前的身輕機靈。

    東華門內的場院里,楚鄒已經上馬預備動身了。討梅和小翠打扮花枝招展地坐在車篷里頭,每人手里抱著一個大包袱,小榛子過去拉緊門簾,喊一聲“走著”便坐在了車轅上。

    “駕!”楚鄒便執(zhí)手扯拽韁繩,雙腿在馬腹上用力一夾。那天的他發(fā)束白玉冠,身著墨藍緞的銀絲纏枝底團領袍,背影筆管條直地端坐在馬背上。要是給宮里頭的老人瞧見,只怕又要說他像當年入宮繼位的裕親王了,鼻子眉毛眼睛臉龐神情都像。

    陸梨輕輕地喘著氣,站在宮墻后一目不錯地盯著楚鄒。楚鄒似是心有靈犀,忽而回頭掃過來一眼,卻看到大槐樹下站著的楚鄎,便漠然地咬了咬下唇,頭也不回地出了長長的甬道。

    楚鄒自那個晚上被小九撞破之后,就再也沒來找過陸梨。陸梨在他走后的兩天,曾有從小僻門里回過咸安宮。人去屋空的春禧殿里,一切都顯得靜悄悄,彌漫著一股經年陳樸的味道。

    屋角的大浴桶子依然擱置著,從雕花的轉門繞進去,他的右寢屋里被褥疊得整體的一長條,底下是兩顆方枕頭,一顆邊緣怎似還沾著一絲土塵,上面還有兩根女人的頭發(fā)。

    她也不曉得他到底有沒有與小翠她們兩個動過,莫名的心里便有些泛酸。

    去到他的鐵力木桌案前坐著,筆墨硯臺有條有序地盛放在桌角,上面還鋪著一張未盡的水墨畫??淳昧?,好似都能依稀看到當日被他箍在宣紙上,一下一下地用著力。

    陸梨抬頭看,果然便看到他掛在影壁上的《春美圖》,那么安靜地懸著,光影下那水流脈路清晰,無聲詮釋著當日多少愛戀。楚鄒沒有把這張圖帶走,應該是決意地了斷了吧,到底四維禮義廉恥束縛著人,他可以不顧,可不能不顧小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