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陸梨那時才察覺出來不對,因她根本沒找過楚鄺,然而想要轉身走,卻已經來不及。 陸梨不知道,在她和楚鄒歡好的當口,楚鄺原是從小僻門里偷偷進去窺過的。那春禧殿幽寂的光影下,楚鄒用力盤磨著陸梨的嬌豚,陸梨嗯嚶痛吟著掛著楚鄒的脖子,她腰際莞爾凹陷的魅惑,她如瀑布般亂顫的青絲,還有楚鄒清削俊顏上的霸氣和冷芒,都深深印刻進楚鄺的心蠱。他看得并不清楚,只那幽朦的影像,卻讓他想起四歲時楚鄒沒心沒緒在宮墻根下的天馬行空,他便滿心滿眼里都是不甘。 那天的楚鄺應該也是被下了藥的,兩個人被套進了一個局,這個局的目的便是為了讓楚鄒失去陸梨。只是彼時的陸梨并不能知。 自己拼了性命打贏的仗,父皇卻讓他老四在前朝接洽使臣展盡風光,白日救駕又讓他先行一步占了上風,楚鄺的嫉恨與怒郁無從沖泄。喝醉了酒的他,把陸梨猛地抵在身后的樹桿上,他說:“爺費盡了心思在這座皇城里攀爬,最后甚么好處都他媽讓他老四沾去了!你不是多么甘心情愿為他舍身為他付出么?那便把他欠下爺的也一并還了罷!” 一邊說著一邊便混亂地去解陸梨的裙裾?;蚴悄蔷苿诺闹j,怎的他的那個張狂得可怕,幾近超乎陸梨的想象。隔著秋日的馬面裙,陸梨都已能感到鈍痛逼近的生疼?!胺砰_我!二爺你是瘋了!”那時的陸梨已無法接受和楚鄒之外的任何男兒,拼勁全力打著楚鄺的肩背打他的頭,可楚鄺卻聽之任之一意要往她的裙下試探。 如果不是春綠因為對深宮無望,偷偷躲在林子里抹眼淚,陸梨那天晚上怕就被楚鄺得逞了。春綠是在楚鄺將要撩開袍擺的最緊迫關頭出現的,許是看見那悍然的場面被嚇昏了頭,在把石子砸向楚鄺后頸時也未顧得及太多,楚鄺原本熱血上涌,懵然間便暈眩在地上。 陸梨牽著春綠的手往回跑,這天以后的春綠成了她在宮墻下,唯一一個欠過情又還不了的姐妹。兩個人分開后,春綠發(fā)現母親留給自己的翡翠鐲子掉了,只得又匆忙跑回去找。彼時老二躺在地上其實已經醒了,但不愿睜開眼睛,興許在他被砸了之后,已經頹唐得無有再去追回陸梨的心了。只是下面依然如火灼燒般的難受,那高勢昂揚著,只將他的沮喪與痛不欲生無限蔓延。 春綠以為他睡著,眼瞧見鐲子掉在他身旁,便掂著裙子邁過去撿。就這樣,在轉身的時候被楚鄺忽然拖住了腳踝。 春綠就是在那天晚上被二皇子楚鄺得去的,得去地魯莽,她甚至回憶起來都只記得撐與痛。楚鄺沒有任何預兆地把她的裙褲都撕了,硬生生地軋了進去。他年少時本就陰鷙,生性里對不喜之物從無憐惜。那迷人的眼目里噙著冷光,陰郁地抵著春綠說:“冤冤相報,你救了她便由著你來還!” 緊接著便毫不顧及地侵攻起來。他想不到自己珍藏了二十一年的頭初,竟是給了一個平生素未說過話的小淑女,那動作間是沒有情義的。春綠柳條兒樣的身子被他貫得,在秋草地上就好如一條蛇般哆嗦。起初還哭,還“爺啊饒命”地求饒,后來就沒了聲息,只剩下麻木地嚶嚀承受。 是在一個多時辰后,被巡夜的羽林衛(wèi)路過發(fā)現的。彼時春綠已經痛得昏厥過去好幾回,討梅給她上藥的時候裙子和那里都已經破得不成樣了?;实鄣弥笫⑴灰眩谶@般緊要關頭身為堂堂皇子竟不勤于值守,卻這般穢亂后宮。因為不想叫完顏霍聽去丟了王朝的臉面,便把老二關了一晚上的禁閉,第二天天不亮就叫張福派一隊人馬押送回了城。 楚鄒本是不知道此事的,陸梨也沒有告訴他。那天晚上他回屋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身上沾著夜的濕氣與血的腥殺,要換作平時,陸梨一定趕他下去洗了再上來??赡且故家簧洗玻懤姹惆淹笞迎h(huán)上他的頸貼近他不放。 慣是個伶牙俐齒愛裝愛拿調的蠢瓜子太監(jiān),幾時得她這般主動體己。中秋的深夜寒涼,被窩里沾了她少女的馨香與暖熱,只叫人滿腹柔腸。楚鄒便貼著陸梨的額頭問:“想爺了么?大長夜的也不曉得給爺送件披風,冷得直打寒顫?!?/br> 那年輕男兒清健條長的身軀近在遲尺,陸梨只是抱著楚鄒不應話。又氤氳著說:“爺今兒可威風了?!?/br> 燭火幽朦下怎地她今夜的唇瓣尤為嫣紅,雙頰也似暈著粉。一邊說著話,那細膩的柔荑一邊摳進他的中褲,輕輕撥拉著他那個想要起來。楚鄒是曉得陸梨的鬼靈精的,嘴上說不要,可自打小時候就對他的那只海鰻好奇。他便捻陸梨的腚子,低喃著問她:“是想要爺的疼?現下不怕自個娘是妃子了?” 似是因著那藥的作用,陸梨那天晚上心里渴得慌。燭火中楚鄒的臉龐俊逸不凡,鼻梁英挺,她那般近在咫尺地打量著他,滿心里便都是沉眷不舍。就算或是那親緣了,可怎么舍得把他放去愛別人呢。忽然想到了沈嬤嬤的話,她便道:“身上還沒來消息,如果要真的是,爺這條道兒可把梨子走黑了?!?/br> 走黑便走黑吧!那絕美的臉容上黛眉微凝,只叫楚鄒看了又愛又好笑。楚鄒便咬住了陸梨的花兒,熟悉地寵汲起來。又或是他壓根兒就不當回事,也或者是一語成讖,冥冥之中總怕忽然就沒有了,那天晚上的兩個人竟是亂得深情。陸梨第一次給楚鄒含了,兩個人來去得深,似是要貫穿那天地荒蕪之盡頭,陸梨把床單都濕了好一大塊,楚鄒甚至都可以感覺到她嫵媚溢下的痕跡。 后來在最緊要的關頭,楚鄒便摁緊陸梨道:“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變化,來日方長,今番爺便不管了!九月下江南,怎樣你也要隨在爺的跟前一塊去!” …… 楚鄒是在第二天才知道老二對陸梨未遂的那件事,彼時兄弟二個除卻嚼穿齦血的仇惡,心中對陸梨的自疚自責業(yè)已幾近崩潰。 因為完顏霍與他的兩個兒子也都受了輕傷,馬場狩獵便沒了興致,隊伍次日傍晚便打道歸程。回宮后皇帝便大步往乾清宮洶洶然而去,隨后張貴妃也緊忙地跟著過來。楚鄺是在這天的早上才認真看過春綠的,聽說春綠昨兒半夜上吊,被人揪了下來。她是不愛慕二皇子的,至今想起來他的悍然都是痛與怕,哭得眼睛腫得像兩個水泡。楚鄺也從酒醉中清醒,剛俊的臉龐上一夜之間冒出了青茬,顯得很是頹靡憔悴。這時把春綠定睛一凝,也不想說什么了,只是垂下頭噤語。 皇帝陰郁著臉,端端地坐在正中銅黃的影壁之下。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是皇子與淑女生情,往大了說可就是銀亂皇帝的后宮了。那春綠可是長著一副與何婉真相似的柳葉兒模樣,皇帝在承乾宮里見過數次,眼目也偶或在她的臉上錯神過數次。張貴妃近陣子心里也是極不爽利的,又聽說錦秀竟然是為救皇帝父子才滑了胎,后來便叫人把劉廣慶從衍祺門喊了來。 那天早上的陸梨穿一身淺水紅的斜襟褂子,正坐在春禧殿前的矮凳上洗衣裳。辰時的朝陽打著淡暖的黃暈,楚鄒端坐在內殿條案上寫字,兩個人時而抬頭看一眼,心底里想到昨夜的出離亢奮,多少愛眷不禁在光陰里靜謐流淌。然后匆匆忙忙來了一個太監(jiān),也不知道說了什么,楚鄒便換上袍服步履繾風地出去了。 太安靜,似歇了的蟬鳴聲都能被叫醒來。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小路子也來了。小路子是個十八九歲的機靈太監(jiān),臉生得清秀,平時見人就笑,嘴也暢快。那天的臉色卻有些莫名,沉語一句:“梨子,你跟我來一趟?!?/br> 簡簡短短的話,說完便自在前頭走路。一襲森綠曳撒撲簌撲簌著,似屢屢想回頭過來問些什么又始終沒有說。 秋日的宮墻根下萋風悠悠,路過春花門時陸梨不自覺地往里瞥了一眼,怎的第一眼就瞥見了從前小順子二次受刑的那塊樹板子。陸梨的心便隱隱地有些郁亂的兆頭。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 第174章 『『陸柒』秋涼紫禁(修) 近陣子張貴妃正與戶部尚書左瑛議著親事,倘若兒子這樁殲污丑事傳出去,只怕那左瑛寧可把閨女嫁給老四做良媛,也不愿再配給自己老二做正妃。 她便道:“黑燈瞎火的, 好好的誰無故往荒郊僻境里跑, 怕不是他二個兩情相悅, 這便鬧出了一樁誤會。先前皇上在御花園擺慶功宴, 原也是為了給鄺兒選幾個妃侍, 既然已經這樣, 不若把人納了就是?!?/br> 一邊說,一邊意味深長地掃向春綠。 春綠哭得眼睛像兩顆桃子, 頸子上點點殷紅都是昨夜造下的痕跡。見張貴妃對自己暗示, 不禁抬眼看身側跪著的楚鄺, 看他那般頹唐,俊朗下頜上都冒出了青茬,又想起他昨夜對自己的行徑。可那痛與熱融進了她心骨, 他給她的味道卻也再泯不去。她便只是嚶嚶啜泣不止。 楚昂定睛看她, 卻知她非兩情相悅。所謂的兩情相悅,是牽一牽手,攬一下腰肢,頃刻便能擁在一處繾綣纏綿不能斷的…… 他便凝著春綠那張略有幾分相似的清婉臉龐,沉聲道:“朕要聽你說。若實話是,朕便替你把這樁姻緣成全了,若不說實話,今兒便將你二個按穢亂處置。” 春綠竟料不到皇帝對自己態(tài)度這般寬和,想到原本心中對他的崇慕,那哀傷難抑,只得萋萋然把前因后果道出。 原是秋夜飄零,心中思念母親與弟弟,才躲去那草叢里傷神。哪兒想起身卻撞見泰慶王在大梧桐樹下撕陸梨的裙子,這便湊了過去幫忙…… 皇帝聞言臉色甚難看,老二這小子秉性陰僻,楚鄒五歲御花園那場亂就是他推的,多少年過去,近日氣焰又開始隱隱乖張,聽說為了王府幾塊木頭還在河北林場拿了不少人。 楚昂便道:“我大奕王朝祖訓嚴苛,莫說兄弟妻不可欺也,你卻是不顧朕之傷危,連你四弟身邊僅有的侍女也意圖染指。今歲西南苗民與白蓮教勾和生事,既是傷已養(yǎng)愈,不日便收拾了去四川平亂罷。” 聽得張貴妃氣郁難平,算算時間,楚鄺三月從沙場身負重傷回京,統(tǒng)共不過半年差點的時間?;貋肀惚荒茄绢^迷了,緊著趕著地裝修府邸,母子兩個見面加起來不到幾次,這就又要打發(fā)走。那西南瘴氣彌漫,苗民擅蠻,去了可是只有苦差沒有得利。 她眼前浮起陸梨討喜的好模樣,便勾起嘴角做笑臉道:“闔宮都曉得皇上器重老四,老四文韜武略樣樣出色,合該得皇上的賞識。可今朝皇上的偏頗卻有失公允了。咱們大奕王朝最看重個宮廷臉面,后宮二百年不出亂子,可皇上放任他老四堂兄妹兩個亂了常綱,日日在西北頭鬧得動靜停不下,這廂鄺兒還沒真怎樣,就該被發(fā)配去那苦差事了?” 話說著,雍貴妝容上一雙已漸中年的妙目便凝住龍椅上的楚昂。 情也是有的,愛也依舊是濃,只可惜光陰把這情與愛負重,中間不知摻和了多少不屈與不甘。 楚昂自是讀懂的,但這話聽得他怔然,便問:“各王府郡主皆鮮有進宮,老四更是幾不與外朝交道,不知貴妃何出此言? 呵,何出此言。 張貴妃便向殿外招招手,候在廊下有一會的劉廣慶弓著腰匍進殿來。 金黃盤龍的藻井之下,劉廣慶高翹著太監(jiān)袍,一句一頓嗓音回蕩:“……奴才打三年多前看見她與老朱師落腳酒樓,那老朱師傅說是宮里出來的太監(jiān),做得一手好面食。時常在后院里叫她:‘麟子,去給你朱伯再燙壺酒來。等那歪肩膀老太監(jiān)再問起你,咱家替你回幾句好話,也省得他老鬼總惦記,夢里頭擾我不安寧。’她就老糾正他名字,說叫錯了,改叫梨子。說陸爸爸要曉得您喝酒,真該罵您兩嘴吶。萬歲爺問奴才怎么知道?那是因為奴才一條街的哥兒們背地里都喜歡她,常趴在她院墻頭上聽聲兒。奴才確認是她無誤?!币贿呎f著,一雙深銳的眼睛便悄悄往四周打量,對那皇權金壁充滿了渴慕與功利。 張貴妃說,十四年前隆豐駕崩當夜,后宮有高麗小主產下雙胎,男嬰死而女嬰假以太監(jiān)身份偷生。那女嬰正是多年前燒死的小麟子,或者說是現下老四跟前正相好的小宮女陸梨。 一席話短短幾句,卻聽得楚昂心底一震。當年宮中隱有關于隆豐遺子的蜚言,彼時肅王與老十二虎視眈眈,便不管那遺子是真太監(jiān)還假太監(jiān),只要把人留下來,將來就是對自己與楚鄒皇位根基的隱患。是以當年楚昂默許戚世忠燒死十歲的小麟子時,是并無動惻隱的。只是怎么也沒料到,那孩子竟是個丫頭。 楚昂有點惱怒貴妃的咄咄逼人,便又叫人去把戚世忠與桂盛喊了來。 秋日的紫禁城天高曠遠,乾清宮露臺上一片悄靜,似覆掩著一抹風云將起的肅沉,叫人的心也抑抑不寧。 陸梨腳步頓了一頓,跟著小路子走進殿內。 看到那幽朦的“正大光明”匾額下,皇帝衣冠齊楚地正襟危坐著。底下金磚地上跪著頹唐的老二與春綠,另一個竟然是祭典上偶遇的劉廣慶,高翹著屁股趴在地上不做聲。 她到那時才曉得了春綠昨夜的遭遇,心中的驚愕與虧欠難于言表。楚鄒立在仙鶴腿香爐旁,似是洞悉了她的襲近,便拂了青藍色的袖擺轉過來。明明早上出來前還你儂我儂呢,此刻那俊逸的臉龐上卻墨眉深凝,掩不住的苦痛與罪責。 她一顆心怎的卻泰淡了下來,好似懸了幾天的石頭終于塵埃落定了。只是連累了李嬤嬤和吳爸爸。 陸梨便斂下眉目,輕輕地在春綠三人之后一跪:“奴婢叩見皇上,叩見貴妃娘娘?!?/br> 動聽的女聲在宮梁下蕩開,楚昂微動心緒。將一卷發(fā)黃的畫冊擲去她面前,問:“收養(yǎng)你的老太監(jiān),是把你當作小太監(jiān)養(yǎng)了十年么?” 隔了太久,那畫冊上的人像已模糊,但依稀可見眼熟的瓜子臉仁,顧盼楚楚的嬌顏。旁邊還有三個陌生的注釋,應是十八年前高麗送至敬事房里入冊的存檔。 陸梨瞥一眼,脆生應“是”。 在沈嬤嬤同她說了“樸玉兒”之后,她原在鏡子里偷偷端詳過自己。那寂寞宮梁之下,她用胭脂輕輕涂著口唇,黃朦的銅鏡里便逐漸清晰出一張臉來。像隔著經年的舊時光,它的眼神且靜且癡,生得與自己可真像啊,魑魑魅魅舍不得淡去。陸梨便隱約猜出了那是誰。 皇帝又問:“既是戚世忠與李嬤嬤放了你出宮,緣何又改了名字再回來?” 陸梨忽而便咬了咬牙,恭敬答:“龍恩浩蕩,這宮墻之下什么也瞞不過萬年爺的眼睛。只可惜一葉障目,卻叫一個惡毒的女人瞞天過海逾四載。當年慈寧宮萬禧娘娘與陸爸爸死得有冤,奴婢回來,只為替死去的人問皇上討一個公道?!?/br> 當今圣上最不喜被人質疑,這話說出來原是冒著砍頭風險了。楚鄒驚愕而憂慮的目光透過人群掃過來,陸梨不看他,兀自低著頭字正腔圓。少女傾城絕美的身姿跪在金磚地上,無有人相幫,彷如遺世獨立。 那天的陸梨便把錦秀嫁禍陸安海害死萬禧的實情道了出來。彼時送去給萬禧吃的白果糕統(tǒng)共有十顆上下,而陸梨做的一共十四顆,一半拎給了楚鄒,剩下的擱著被陸安海拿去了。也就是說,從萬禧吃的第八顆起,就不再是陸梨做的了。而這宮里頭,皇帝自己也心知肚明,能做得與中宮味道相似的,除了小麟子,那便只有當時的大宮女錦秀。 戚世忠立在一旁,聽得心里便不爽落。當年少年太子處處與織造處及東廠作對,他為了把楚鄒弄下來,原是無形中安排了小麟子這顆棋子,只是當事人她自個并不曉得。那小麟子越是情真意切,就越能使得太子在絕望中生亂。誰料錦秀竟是趁著這空檔一舉把萬禧也弄死了,還弄得個神鬼不察完美無缺,叫他對她的本事刮目相看,不枉在皇九子的事上扶了她一把。 戚世忠透過光影看向陸梨,盯著陸梨濯濯而堅定的烏眸……呵,當年倒是輕看了這小丫頭的機靈。 張貴妃聽了不免得意勾唇,想不到歪打正著,還落了個意外收獲。 她巴不得讓陸梨知道得再多些,好能夠心里更恨,便悠悠慢慢道:“戚公公方才可說了,隆豐皇帝駕崩當夜,一名淑女給萬禧皇后突然報信,說東筒子闈院有小主誕下男嬰。不料萬禧前去看查,卻是個不出氣兒的死胎。本宮現在倒要問起來,那名淑女她叫的什么名字,為何卻在殉葬名冊里憑空消失?” 問,卻并不準備需要他答,說完便叫劉廣慶退下,命人去把藏在繼德堂的沈嬤嬤叫來。 但那天的沈嬤嬤卻沒能來。宮婢去了小半天功夫又獨自跑回來,只道沈嬤嬤不見了蹤影。 倒是康妃江錦秀卻主動出現了。 秋日的天雖已涼,但也沒冷到那份上。那天的錦秀裹著素色絨邊的薄棉披風,一步步從乾清宮的臺階下費力挪上來。她是在回宮后的路上才忽然間轉醒的,那當口水米未進,毒亦未能全清,整個人虛弱得仿若搖搖欲墜。 兩名宮女攙著她,進殿便在人群之后潸然一跪。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錦秀把自己所有做過的罪一應都認了。 那幽清的殿宇下,她萋萋然道:“……是臣妾的錯,不該欺瞞皇上,不該趁亂替了同名宮女的身份繼續(xù)茍活??沙兼M宮,四年間從未見過先帝的顏面,日子清苦得卻比宮女還要不如。蒙皇上龍恩,才得以照顧小九爺八載,服侍皇上四載有余。臣妾這顆心除卻皇上與九爺再無其他,也從不敢貪圖奢望,無論做了什么,也都是為了紓解皇上的難處。但骨rou懷得確然毫無防備,它是上天賜予臣妾與皇上的結晶,皇上不發(fā)話,臣妾不敢也沒有資格將它化了舍了。要感謝上蒼的恩典,使它最后得以為了皇上與殿下而去,這是天賜給它最大的造化,臣妾替它心里感恩。可臣妾隱瞞身份與骨rou的這份罪,確是罪不可恕,臣妾無顏再面對皇上,所有的懲罰都自己扛,求請皇上發(fā)落?!?/br> 她這般一說,便意即當年殺死萬禧是為了替楚昂鏟平障礙。從此身份在皇帝跟前明了,或戚世忠或張貴妃,都無有誰人再能利用此事去拿捏她的軟肋。而她最后的結局是死與不死,就全看她自個的造化。 話畢便仰起下頜,愛戀地凝著龍椅上端的楚昂。許是因了失血過多,一貫精雅艷媚的妝容顯得楚楚素白,臉上眼里寫的亦都是卑微無依。 彼時皇九子楚鄎并不在跟前,楚昂冷雋的臉龐襯在影壁下容色不明。凝眉俯瞰了錦秀一眼,不禁便想起四年前的那個深夜,還是宮女的錦秀滿眼戀慕又凄楚地倚進自己懷里。 但孫皇后香魂已去,眼前的錦秀業(yè)已只是錦秀。楚昂最后便漠然道:“容你半日光景,去與小九告?zhèn)€別吧。次日辰時賜白綾鴆酒,自縊殉葬。朕已是罪責在身,不敢再妄負我皇兄心意?!?/br> 他嗓音清貴冷淡,無有波瀾,在場之人連張貴妃都有些出乎意外。 錦秀癡愕地凝著楚昂,少頃蠕了蠕嘴角,兩袖伏地叩頭謝恩:“奴婢謝萬歲爺恩典?!?/br> 他要殺死她。一直只是個奴婢。 …… 沒有人知道沈嬤嬤的下落,或許是出宮了也未知,也沒有人能證明陸梨不是隆豐的遺骨。那或是堂系的兄妹身份既已成烏龍,便不容許他兩個再繼續(xù)同住在西北頭的廢宮里。 陸梨是在當天下午搬出的春禧殿。她到了那天才曉得,自己在這世上原還有過一個小哥哥,那小哥哥才出世就被萬禧滾去了地上,而她的淑女娘剛生產完,就被戚世忠活活地吊死在宮梁。打從乾清宮回來后便沒了往日的活泛,整個人顯得特別的安靜。 楚鄒與她在壽萱堂布置的小屋被人發(fā)現了,皇帝才知道他兩個鎮(zhèn)日敞開著春禧殿門,原是偷偷躲在那二道院墻后的死人屋里纏綿?;实郾闩闪怂膫€德高望重的嬤嬤與太監(jiān),隨著一道兒過來監(jiān)督,端著身板條子站在左右端間門外,生怕他二個難舍分離,再關起門來鬧出甚么動靜。 做宮女的家當不多,依舊還是來時的兩床褥子和一副盆桶子。小榛子與小翠收拾妥帖了等在院中,陸梨在楚鄒的寢屋里疊著衣物。自從搬到他這里,就沒單獨自己住過,一應貼身的都往他柜子里擱。衣柜的疊好了,又去翻枕頭。楚鄒總是一沾她便難以自持,用他的話說,早晚一條命得煞在她這里。時而兩個人手忙腳亂了,他便扯下她的小衣小褲往到處瞎塞,翻翻枕頭下總能找出一兩件。 那柔白的手指疊著絲薄的衣帛,碰到一件透明的,動作便稍稍有些頓。也不曉得是他從哪兒弄來的,不嫌羞。叫她穿著那看得見風景的,抱著她坐在他的腹跨上搖,然后便俯下薄唇咬她的鎖骨,去得太深疼得她直打顫,床單都淌濕了一大片。在這座寂曠的陳舊宮梁下,短短的十天兩個人不曉得做了多少荒唐。緊了緊那料子,到底十四歲這年最深刻的回憶,不舍得棄,也不想留給他后來的人看見,便還是攏進了包袱里。 楚鄒著一襲墨藍云紋底團領袍,筆管條直地端坐在外頭的鐵力木條案旁。清俊的臉龐一直靜默著,用眼角余光看陸梨有條不紊地來來去去收拾。有涼風從窗縫里飄進,吹著她鬢間的碎發(fā)朦朧,那樣姣好與柔媚的女人啊。那痛與自責便彷如摧骨斷腸,恨不得有把匕首在自己心口生生地扎上兩刀。 一會兒收拾好了,陸梨便從右端間里出來,對著楚鄒叮囑道:“我這就走了,殿下看可還有我的東西落下?” 他不應,這時的他,又好似現了少年時的冷鷙與桀驁,只是咬著唇端坐噤語。 陸梨的心抽了一下,復又道:“秋日夜涼,給殿下備了兩摞子茶包,等新來的侍女到了,叫她們時常給殿下泡上。殿下夜里睡著也別總趴著,壓著肺可不好,不定幾時又得咳嗽?!?/br> 說著欠了欠身便往門檻外邁。 說他夜里睡覺趴著,那也是因著她在身旁。被褥里多了個人,少女媚惑的美滿暗夜里透著馨香,抱在懷里只叫人覺得一條命是活著的,有個人疼,亦有人疼自己。楚鄒便時常把腿橫跨過陸梨的身子,咬著她的嬌紅入眠。 此刻傍晚夕陽橙黃,他看著陸梨窈窕的背影跨出門檻,把黃毛狗云煙急得拼命叼她裙子。她的肩兒窄平,腰肢亦細細,往下翹出來婀娜靈俏,倘若不是他一意迫著她和自己好,她也不至于落到這般不清不白的境地。 楚鄒便在陸梨將要邁下臺階的當口,忽然啟聲問:“麟子,你恨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