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走路還是騎馬還是買輛馬車?”鯉伴問。 胡子金笑了,說:“我們走水路。從洞庭湖出發(fā),順著江水走到揚州,然后由大運河從揚州直達皇城。” 胡子銀說:“我們是魚,對水路熟悉。如果順利的話,應(yīng)該不會比他們晚到?!?/br> “好的,那我們明天出發(fā)?!滨幇檎f。 “明天我們在那池塘邊上見面?!焙咏鹫f。 鯉伴點頭。 胡子金和胡子銀與他告別,離開了桃樹林。 到了池塘岸邊,胡子金告訴獐子精,鯉伴已經(jīng)答應(yīng)跟他們一起去皇城見初九。 獐子精神色落寞,低聲說:“我要白費五十年的修行了?!?/br> 胡子金在他身邊坐下,說:“我們不要你的五十年修行也可以,不過你得跟我們一起走。一路都是水路,那是我們熟悉的地盤,我們兄弟倆什么都不用帶。但是鯉伴肯定要帶很多東西。你若是愿意變回獐子的樣子,幫我們背鯉伴的行李一直到皇城見到初九,你就可以保留你的五十年修行。如何?” 獐子精大喜,隨即迷惑。 “你們可以買一匹馬或者請一個人幫忙運送行李,為什么要舍棄五十年修行來邀請我?”獐子精問。 胡子金鄭重其事地說:“那次你化作狐仙的模樣,卻一定要得到鯉伴的應(yīng)允才進門,說明你是講究禮節(jié)的人。你若是答應(yīng)幫我運送行李,就會認認真真看守行李。我們可以少cao一件事的心。另外,你想到化作狐仙,而不是像我們一樣借口討水喝,足見你聰明多謀。從洞庭湖到皇城這一路不知道會不會遇到什么困難阻礙,你跟我們一起,我們就多了一個智囊?!?/br> 獐子精說:“愿賭服輸,我就跟你們一起去皇城吧。” “那好,明天早上我們在這里見面,一起去皇城。”胡子金說。 “好?!扁泳f。 胡子金和胡子銀相視一笑,從岸上跳起,躍進池塘里。 水濺了起來,落在獐子精的身上。獐子精看著他們倆入水的地方波紋蕩漾,氣泡迭出,仿佛是鍋里的水煮開了一般。 獐子精坐在岸邊看著水面,胡子金和胡子銀好像是從池塘潛水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甚至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因為水面上很久很久不見他們倆重新浮出來。 這里有人說,桃源的池塘和水井下面是連著洞庭湖的。 鯉伴回到地坪里,土元和明尼立即湊了上來,卻又不敢多說一句話。 “明尼哥,你說得對?!滨幇橹鲃诱f了一句話。 明尼緊張地看了看土元,然后看著鯉伴,口齒不清地說:“我……我說什么了?” 鯉伴說:“我要去找他們,把我mama的身體拿回來,我要去報仇!” 明尼吁了一口氣。 鯉伴說:“可是土元說得也對,我不是他們的對手?!?/br> 明尼將檵木發(fā)簪又拿了出來,說:“現(xiàn)在就要叫他來嗎?” 鯉伴看了一眼發(fā)簪,搖搖頭,說:“他也不是那只狐貍的對手。讓我抽個簽都會露出破綻,要把所有的簽子弄成一樣的才行??梢娝谋绢I(lǐng)有限。” 明尼這才知道真相,皺眉說:“原來是這樣……你當(dāng)時就發(fā)現(xiàn)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鯉伴將師傅撞翻簽筒的事情告訴了明尼。 明尼一聲不吭地收起了發(fā)簪。 “天底下能對付他們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當(dāng)今皇后娘娘,初九。”鯉伴看著一片灰燼說。 土元兩眼一瞪,問:“你不會是……” “對,我要去見初九,我要去皇城。唯有她能讓我找到他們,也唯有她能對付他們?!滨幇榈淖齑皆陬澏?。 明尼呆呆地看著鯉伴。 土元面露難色,說:“可是……” “除了初九之外,我別無選擇?!滨幇榇驍嗔送猎脑?。 土元和明尼都沉默了。 前方已經(jīng)沒有了火焰,只有一些房梁之類的東西燒成的木炭發(fā)出灼熱的紅色,時亮?xí)r暗,好像在偷窺,好像在呼吸。它們應(yīng)該是樹木的靈魂,火焰燒掉了它們的寄居之所,它們也即將灰飛煙滅。 它們也承載了鯉伴對于家的記憶。從此以后,鯉伴再也見不到它們了,只能在夢里看到它們從前的形狀,聞到熟悉的氣息。 鯉伴家的房產(chǎn)雖多,可是其他房子都許久沒有人住了,灰塵滿積。mama也不在了,無人打掃。 明尼的爸爸來了,邀請鯉伴去明尼家里住。 許多鄉(xiāng)親來到明尼家,噓寒問暖,各家都帶來了一些生活所需的東西送給鯉伴。有送大米的,有送錢財?shù)?,有送被子的,有送油鹽的,還有送椅子桌子的,各種各樣。還有人竊竊討論,說要一起合力在鯉伴家的地方重新建一座小樓,讓他住回去。 鯉伴感激不已,但對前來慰問的鄉(xiāng)親們說,他要去皇城,他要去找狐仙和奪走他母親rou身的花瓶女人。 眾人不知道他是要去找皇后娘娘,紛紛附和說,鯉伴的爺爺曾經(jīng)位列三公,朝廷中應(yīng)該有些熟人,是應(yīng)該去皇城討個公道。 鯉伴不想解釋,也暗示明尼不要解釋,只是不停地點頭。 明尼的爸爸聽了,沉默了許久,然后對鯉伴說:“你既然要去,就讓明尼跟你一起去吧。行要好伴,就讓明尼在路上給你做個伴兒。” 明尼爸爸的話讓鯉伴大吃一驚。就連旁邊的明尼自己都大為驚訝。 鯉伴不敢相信明尼爸爸會讓明尼跟著他一起去皇城。畢竟前途未卜且兇險。這里的人都知道狐仙是個什么樣的存在。人人敬而遠之,簡直把他當(dāng)作半個神仙了。倘若他不是住在鯉伴家的樓上,而是住在附近的廟里,恐怕廟里早已香火鼎盛,信徒如云了。 其他鄉(xiāng)親聽到明尼爸爸的話,也是一臉訝異。 明尼mama就在旁邊,但是她沒有只言片語,表情模棱兩可,似乎不想孩子去冒險,又似乎不想違背丈夫的意思。 明尼爸爸抓住明尼mama的手,似乎要給她傳遞力量。他對在場的人說:“你們都知道,我其實是外來人。我之所以來到桃源,就是為了鯉伴的爺爺。我曾是太傅大人的護衛(wèi)。他老人家健在的時候,我心甘情愿守護在這里。他老人家去世了,我依然默默守護他的家人。這次鯉伴家遭此劫難,也怪我多年來看他們一家平安無事,漸漸懈怠。如今鯉伴要北上皇城,我不能親自陪送。因為我以前結(jié)仇結(jié)怨太多,親自陪送的話不但不能給鯉伴帶來安全,反而會帶來許多危險。因此,我兒明尼代替我陪伴他,就像當(dāng)年我守護太傅大人一樣?!?/br> 明尼爸爸轉(zhuǎn)頭看著明尼,目光炯炯。 “我兒,你愿意嗎?”明尼爸爸問。 明尼鏗鏘有力地回答:“我是他的朋友。即使您不說,我也會請求您讓我跟他一起去皇城的。” 明尼mama淚如泉涌,卻不住地點頭。 她拉起鯉伴的手,又拉起明尼的手,抽泣著對他們兩人說:“本朝惡人當(dāng)?shù)?,好人受難,你們到了皇城之后,必定會遇到各種艱難、明槍暗箭。你們兩人一定要多加小心,安全歸來?!?/br> 鯉伴和明尼點頭不迭。 她又說:“清明世界,好便是好,壞便是壞。現(xiàn)在世界不清明,壞人裝好,好人裝壞。你們一定要看清他們的面目,不要上了壞人的圈套,也不要傷了好人的心?!?/br> 明尼安慰說:“你放心吧,我們會處處謹慎小心的?!?/br> 鄉(xiāng)親們在明尼家里坐到深夜,才一個一個回去。 明尼mama從鄉(xiāng)親們送的東西里撿拾了一些可以帶上路的,又另外補充了一些,好讓他們路上吃和用。 到了第二天,鯉伴和明尼走到池塘,胡子金和胡子銀牽著一只獐子早早地在岸上等候。 桃源許多人來送行。 胡子金自稱是鯉伴在縣城的朋友,來桃源接鯉伴,然后送他去洞庭湖坐船。 胡子銀則將大包小包的行李接了過去,放在了獐子的背上。 鄉(xiāng)親們見他們用獐子馱行李,覺得新鮮。 胡子銀解釋說,這獐子不是一般獐子,力氣比牛比馬還要大。 為了讓鄉(xiāng)親們相信,胡子銀放完行李之后,自己邁腿跨了上去。 獐子四腿一軟,差點摔倒。 胡子銀連忙從獐子背上滑下來,拍拍獐子的背,對鄉(xiāng)親們說:“你看,它要不是馱了這么重的東西,馱個人綽綽有余!” 明尼的爸爸mama還依依不舍,說許多交代的話。 胡子金催促說:“再不出發(fā),等我們趕到洞庭湖的時候,湖面上就已經(jīng)沒有可以坐的船了?!?/br> 明尼的爸爸揚起手,像是要驅(qū)趕他們離開一樣,說:“你們走吧。” 明尼的mama抹了一把眼淚,說:“早點回來?!?/br> 說得好像他們往日里去縣城一般,早上出發(fā),黃昏前會回來。 胡子銀拍了一下獐子的屁股。 獐子幽怨地回頭看了看胡子銀,卻毫無辦法,只好抬腳出發(fā)。 獐子一邁開腿,鯉伴和明尼不得不跟上,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與送行的人作別。 明尼的mama哭出聲來。常常給鯉伴講故事的老頭、看著鯉伴長大的老奶奶等人也開始抹眼淚。 明尼的爸爸對哭泣的人說:“你們別哭啊,要笑!他們看到你們哭,一路上就會想念這里?!?/br> 鯉伴聽到明尼爸爸這么說,心里更加難過。 胡子金和胡子銀也被這樣悲傷的氛圍感染,露出同樣難過的表情。 胡子銀又狠狠地拍了一下獐子的屁股,責(zé)罵說:“你四條腿還比我們走得慢!快點走!我不喜歡看到哭哭啼啼的場面?!?/br> 獐子挨了打,果然步子走得快了許多。 漸漸地,他們離那池塘越來越遠,岸上的人變得模糊,最后看不見了。 他們離開屬于桃源的地域之后不久,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匆匆奔跑的腳步聲。 鯉伴還以為是明尼的家人舍不得明尼,這時候從后面追上來了。 胡子金和胡子銀早就聽到了腳步聲,便停了下來,說:“明尼,要是你家里人反悔了,你就回去吧。鯉伴是連家都沒有了,除了皇城也沒地方可以去。你的家還在,回去一切還可以照常。” 明尼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要跟著鯉伴一起走。他說:“他們勸我我也是不會回去的,我要跟你們一起?!?/br> 等了一會兒,腳步聲越來越近。 “等等本將軍!”土元從一個岔道跑了出來,上氣不接下氣。 胡子金撇嘴說:“原來是地鱉蟲……難怪腳步聲這么響……” 明尼暗松了一口氣。 土元追了上來,氣喘吁吁地說:“你們……你們怎么……怎么招呼都不打……不打就走了?本將軍……向來起得晚……要不是……要不是我跑得快……可就被你們甩下了……媽呀……我要斷氣了……” 鯉伴問:“你要跟我們一起去皇城?” 土元說:“不然咧?我跑這么……這么快干什么?” 胡子金輕蔑地看著土元,說:“你除了泡酒還能干什么?你就別跟著我們了,我可不想多一個累贅?!?/br> 土元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指著自己說:“你你你……你說本將軍是累贅?說出來不怕嚇著你們,皇城里有我不少舊交!遇到什么麻煩事,本將軍說不定可以幫你們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