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她只好又慢慢爬起來,拉開喬伊剛剛打開過的抽屜,拿出那只漂亮的玻璃維生素瓶。 從里面倒出兩片,刻著維生素c符號的安定片,也不喝水,就直接干吞了下去。 她躺在充斥著汗水和血味的亞麻浮世繪被子里,清醒地睜著眼睛,等待睡意,等待天明,等待全身的疼痛,能在睡眠中慢慢逝去。 …… 一個沒有陽光的地方。 一個陌生的房間。 十年來,幾乎每一天,在她真實地睜開眼之前,她已經(jīng)醒來了一次—— 從漫長的、漫長的夢境里。 然后,她會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純白色的的房間里,全身無力,不能動彈,就像被注射了肌rou松弛劑。 每天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恐懼如骨上的蛆蟲,如影隨形。 醒不來,避不開。 她從一個夢里醒來,進入另一個夢。 就像冥冥之中,有人在用這種方式,不斷地提醒她。 別忘了你自己。 別忘了,你不叫李文森,你叫—— “喬伊。” 她仰著臉,喬伊的面孔出現(xiàn)在她面前。 淡淡的光暈籠著他英俊的側(cè)臉,他的五官模糊不清,像隔著一層霧。 她又輕輕地喊了一聲: “喬伊?” “我在這里,你醒了嗎?” 喬伊坐在她床邊,正從身旁桌上的白瓷小盤里,拿起一根極細(xì)的銀針。 他慢慢地,把銀針從她的耳下扎進去: “你睡了很久,還要再睡一會兒嗎?!?/br> “……嗯?!?/br> 這不是她的房間。 她特地在自己臥室的天花板繪上詭異的黑色大麗花,用這種家裝中極為少見的裝飾,來幫助自己分清夢境和現(xiàn)實。 沒人能把她從這個鐵桶般的地方運走,所以,如果她醒來時,沒有看見那朵黑色大麗花,就意味著—— 她根本沒有醒。 這個喬伊也不是真正的喬伊,只是她夢里的人。 …… 又一根針從她耳下方扎進去。 夢里的疼痛,都是真實的。她因為那細(xì)微的疼痛而閉上眼睛,試圖動一動四肢……就像她每一次在夢里做的那樣。 雖然每一次,都是徒勞無功。 她試圖伸出手,把針從臉上拔.出來。 但是她的手舉不起來。 “喬伊?!?/br> “我在這里?!?/br> 喬伊在她臉上扎上第三根針: “你要不要喝一點水?” “不用?!?/br> 她仰著頭,靜靜地凝視著他的臉,就像第一次認(rèn)識他那樣。 好一會兒,她忽然笑了起來: “真糟糕啊,我怎么會夢見你呢?” 喬伊拿起一根白色的乳膠管,一端系著注射用針,另一端連著一個容器瓶。 就像她夢里每一個人都做過的那樣。 ——巴.比.妥.酸.鹽。 給死刑犯執(zhí)行注射死時,用的藥水。 糟糕?夢見? 喬伊因為她的話,沉默了一會兒。 他也沒有去解釋這不是夢,只是順著她的話,平靜地問道: “你連夢里都不想看見我了嗎?” “當(dāng)然不想?!?/br> 她勾起嘴角,眼神里卻帶著一點水一樣的涼,極其平靜,卻又帶著一絲微不可見的—— 悲哀。 夢見他,就能讓她出現(xiàn)這樣的表情? “我最不想夢見的人,還有我最怕夢見的人……” 李文森任他把針扎入自己的手,閉著眼睛笑了一下: “就是你?!?/br> “……” 喬伊正把針頭慢慢推進她的靜脈,卻因為她冷漠的言語,停下了動作。 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正在干什么。 他把差點推錯了方向的針頭退出來,抿了抿唇,帶著一點嘲諷說: “如果你要判一個人死刑,你至少需要給他一個合理的理由……同樣的,如果你厭惡我,也至少要讓我知道,為什么?!?/br> “不是厭惡?!?/br> 她抬起左手,蓋住眼睛: “如果可以,我什么人都不想夢見?!?/br> “為什么?” “因為我一旦開始懷疑誰?!?/br> 象征死亡的冰涼的液.體從她的靜脈里灌進去,她躺在床上,漠然地看著針管里越來越少的液.體: “就會,夢見誰?!?/br> 她在等待。 等待夢里的死亡……和死亡后的清醒。 “懷疑?” 喬伊皺起眉: “懷疑什么?” “懷疑……” 她瞇起眼睛,看著除了白色,什么都沒有的天花板: “懷疑,你是我要找的人?!?/br> …… 她要找的人? 喬伊抬起頭,冰涼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臉。 他拉開她遮住眼睛的手臂,灰綠色的眸子,專注地望著她,像一池結(jié)成冰霜的湖水。 他語氣里帶著一點誘哄: “你在找誰?” “找兇手?!?/br> “什么兇手?” “……” 她有些茫然地望著他的眼睛: “找……殺死我的兇手。” ……殺死她的兇手? 喬伊半坐在床邊,一手幫她推進液體,一手慢慢地順著她雜亂的長發(fā)。 他的眼睛,離她的眼睛,只有十公分。 灰綠色的眸子,像冬天覆蓋白雪的皚皚山峰,雪下露出一點綠色的枝葉。 又像是一個漩渦。 要把她的思想,她的意識,她的自制力……通通襲卷進他的眼眸里。 “可是你還活著?!?/br> 他輕聲說: “既然你活著,為什么說你在找……殺死你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