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我沒有活著,我已經(jīng)死了。” 她臉上的神色極其平靜。 平靜地讓人……毛骨悚然: “我已經(jīng)死了,已經(jīng)死了很久?!?/br> ……這是她的潛意識。 心理學(xué)的一種解釋,人的夢,是壓抑愿望的反映。 她沒有在做夢,但她以為自己在做夢,她此刻說出的話,就是她內(nèi)心最真實的情緒—— 我已經(jīng)死了,死了很久。 …… 又或者,這是她自以為是的原罪。 她日復(fù)一日,死死壓抑住的想法,就是……她根本不該活著。 …… 李文森躺在他的懷里,單薄得像一片葉子,眼神已經(jīng)清明起來,但語氣還是茫然的。 喬伊忍住抱緊她的念頭,仍舊保持著平靜而漠然的語氣: “你覺得你死了多久?” “十年。” “十年前發(fā)生了什么?” “我不能說?!?/br> “好,我們不說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們換一個方式問?!?/br> 喬伊輕輕抱住她,像給貓順毛一樣,順著她的脊背: “你還記不記得,誰殺了你?” “我不能說。” 她皺起眉,像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他們告訴我,不能說?!?/br> ……他們? “你醒著的時候不能說,可你現(xiàn)在在夢里?!?/br> 喬伊慢慢把她臉上的幾根長發(fā)勾到她耳后去,以極其不喬伊的語氣,溫柔地說: “乖,告訴我?!?/br> 李文森望著天花板,眼神里浮現(xiàn)出掙扎。 她輕聲說:“我……” “你什么?” 喬伊盯著她的眼睛: “告訴我,你想說什么?” “我……” 她忽然微微皺起眉。 之前那種恍惚的狀態(tài),消失了。 李文森仰起頭。 喬伊一只手臂撐在她的臉邊,從上而下俯視著她,鼻尖幾乎貼著她的鼻尖。 她卻不躲不避,反而伸手摸了摸喬伊的臉,像在確認(rèn)什么: “你是喬伊?” “我是喬伊。” “那我怎么……還沒有死?” “一個人只能死一次,文森。” 喬伊保持著俯下身的姿勢,任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趁著她徹底清醒前的最后幾分鐘,輕聲說: “你剛才說,你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現(xiàn)在又問自己為什么沒有死?” “一個人在現(xiàn)實里,只能死一次。” 她望著他淺綠色的,海藻纏繞一般的眼眸: “但是在夢里,一個人就可以不斷地死去,再醒來。” ……不斷地死去? “你經(jīng)常做這樣的夢?” 喬伊眼神幽深,越來越冷,語氣卻越來越溫柔: “我們慢慢把事情回憶起來,好不好?告訴我,在你的夢里,都是誰殺了你?” “很多人,包括你。” 她盯著他的眼睛,眼神越來越清醒: “今天是你殺了我,你給我注射了巴.比.妥.酸.鹽,按理說我會在幾分鐘之內(nèi)死亡……可為什么我還沒有死?” 房間也沒有坍塌。 “巴.比.妥.酸.鹽?” 他瞇起眼睛。 她的睡眠質(zhì)量和精神狀態(tài),到底是差到了什么樣的地步,才會在每天醒來之前,都夢見自己被執(zhí)行了一次注射死刑? “不,我沒有再做夢,這不是夢?!?/br> 李文森忽然劇烈地掙扎起來: “這不是我的房間,我在哪兒?你為什么要用針扎我的臉?你在給我注射什么?把我手上的針管拔掉……” “這是我的臥室?!?/br> 喬伊一只手壓住她的肩膀,不讓她起身,另一只手上的針管,推墊已經(jīng)快推到了底: “我用針扎你的臉上的xue位是為了給你去水腫,你的臉快腫成豬頭了,現(xiàn)在注射的也只是普通的抗生素,你不用抗生素會發(fā)炎的?!?/br> “不,我不打推針,拔.出來,我告訴過你我不打推針的。” 她臉色蒼白。 漆黑的眼睛里,寫滿了厭倦。 神情是他從沒見過的……壓抑的恐懼。 喬伊從來沒有看她抗拒得這么強(qiáng)烈過……他不得不用一條腿,壓住她的腿,才能讓她不至于直接把針頭拗?jǐn)嘣谧约旱难芾铩?/br> “我不要?!?/br> 她試圖掰開他握著針管的手,指甲深深地陷進(jìn)他的皮膚,血都要滲出來了: “我不要注射,拔.出來。” “乖,馬上就好了?!?/br> 他注射完最后一點藥水,剛想騰出一只手把她手臂上綁著的黃色橡膠管松開,李文森已經(jīng)捉住連接著針頭和針管的乳膠管,直接一扯,粗暴地把針從自己的手腕上拔.了出來。 針管一端連著的管子被她握在手里,針尖微微晃動,一滴一滴暗紅色的靜脈血,滴落在他純白的被子上。 李文森停止了掙扎。 “你能自己用針縫合自己,說明你不怕疼,不怕血,也不怕針。” 喬伊仍保持著按住她身體的姿勢。 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的臉: “那你為什么不敢打推針?” “……” “你在害怕什么?” “……” 李文森半靠在他kingsize的大床上,被他的身體虛籠在懷里。 卻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在說話。 她甚至,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薄暮清淡的光,透過純白色紗簾,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霧蒙蒙的、柵格的影子。 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雨,帶著春天的聲音。 她歪著頭,視線略過他的側(cè)臉,停留在那根血淋淋的橡皮管上,又像是透過那根管子,投在了更遠(yuǎn)的地方。 rou色的橡皮管染上血,就像是 ——血管。 那雙黑色的眼睛,也像蒙了一層霧,即便他與她面對面,也無法從中窺視到一星半點。 她在看什么,她在想什么,她在害怕什么? 她在透過那根針管,回憶著誰? …… 只是,還沒等喬伊把這些問題問出口,他就看見,他抱在懷里的女孩,忽然捂住嘴。 下一秒,她推開他,趴在他的床邊,劇烈地嘔吐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