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二哥,我……” “進來說?!?/br> 夏憐拿出那封信,將情況簡單說與夏文。來信的人是谷雨,是與夏憐從小一起長大的少年。先前夏憐住在清水縣的時候,二人曾是鄰居。谷雨的meimei小雪比夏憐小一歲,也是夏憐兒時的玩伴,而這次谷雨給夏憐寫信,正是為了小雪的事。 此事還要從半年前說起。那時谷雨家生意虧損,欠了一大筆錢,債主便強搶了小雪來抵債。而現(xiàn)在,錢是終于賺夠了,哪想那債主出爾反爾,未等他們拿錢來贖人,竟然就擅自將小雪賣到了京城的煙花樓。 煙花樓是全京城最大的銷金窟,可不是普通的窯子,能來煙花樓尋歡作樂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哪里是谷雨這種平民百姓能去的地方。谷雨也是沒辦法了,才會想到寫信給夏憐尋求幫助。畢竟以夏家在京城中的地位,去煙花樓贖個姑娘出來,并不是什么難事。 但問題是,谷雨實在高估了夏憐在夏府中的地位,權貴之家,哪里是他想象那么簡單的。她初入夏府,也是人生地不熟,不說如履薄冰,也是要凡事謹慎低調的。這么大的事交給她來周旋,也著實是很難辦。 不過谷雨話也說道這個份兒上,又事關兒時玩伴的清譽,夏憐只好硬著頭皮上了。眼下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夏文,所以她今晚才會過來找他。 夏文聽她說完整件事情的經過,也對小雪的遭遇很同情,卻無奈地搖搖頭,“小憐,這事二哥真的幫不了,你得找大哥才行。” 夏憐的心頓時一緊。 “夏府有家訓,未及冠者不可出入煙花之地?!毕奈南蛳膽z解釋道:“我尚未及冠,是不能去煙花樓那種地方的?,F(xiàn)在爹與寧姨云游在外,所以煙花樓只有大哥可以去。你要是想幫那個姑娘,這件事只能去跟大哥說。” 夏憐咬了咬嘴唇,“真的……不行么?” 看著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恐怕任何男人都會心軟了。但夏文也很無奈,畢竟這是家規(guī),所以只好有些歉意地搖搖頭,“我真的幫不上忙。當然,若是大哥同意讓我破一次例,我自然愿意陪你去一趟。但是不管怎樣,這事都得跟大哥商量,我們決定不了?!?/br> 夏憐猶豫了一下,最后說:“嗯,那我去問問大哥的意思?!?/br> “嗯。既然是為了救人,我想大哥應該也可以破例一次吧。” 從夏文的房間出來,夏憐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原本她剛剛是想求夏文去和夏意說這件事的,可是轉念一想,這是自己的事情,卻要由夏文轉告,這恐怕有些太過刻意了。所以,讓夏文去為她說這件事,也不合適。 可是要自己去找夏意幫忙,夏憐又覺得自己實在開不了這個口。 但是為了小雪,徘徊許久,夏憐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走到了夏意的房間門口。 她伸手,輕輕地敲響了房門,感覺手指都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里面很快傳來熟悉的聲音:“進來?!?/br> 光是聽到他這冷如寒冰的聲音她就已經有些發(fā)怵。她始終無法忘記那一日血腥的場面,還有這個男人眼底的淡漠和涼薄——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涼薄。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有些猶豫了,他真的會幫她么?只覺得心底那絲希望真的很渺茫。 但是既然已經邁出了這一步,她只能硬著頭皮試一試。畢竟夏文告訴她,這件事要想辦成,只能去跟夏意說,沒有其他辦法。 “是我,小憐?!?/br> 夏憐先報上了自己的身份,才小心翼翼推開房門。 夏意正坐在文案前看書。夏憐進來的時候,他依舊垂著眸子,沒有看她。 “有事?” “嗯……是我的一個同鄉(xiāng)。”夏憐把情況又簡明扼要地跟夏意重復了一遍,當然,比對夏文的說法更加言簡意賅,顯然夏意并不像夏文那么有耐心,可以多聽一句廢話。 “嗯,我知道了?!?/br> 夏意只淡淡說了這么一句,接著,房間中就陷入了沉默。 夏憐低著頭,感覺這沉默真是令人窒息——又或者是和夏意這樣面對面說話令她窒息。 無論何時,他總是給人一種壓迫感,即使是在他不動怒的時候。 半響,她聽到他的答復。 “可以?!?/br> 夏憐的神經依然緊繃著,但內心深處終于松了一口氣,就像心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一樣。看來,小雪有救了。 “那……我去告訴二哥?!?/br> 夏憐剛想轉身,卻又聽見身后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不必。” “我明日在煙花樓中有約,你直接隨我去。” 夏憐原本微有放松的身子忽然又緊繃了起來,聽聞此言甚至差一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和、和夏意去?! 明明她只是想問問,能不能讓夏意給夏文破一次例,讓夏文陪自己去便是。結果夏意現(xiàn)在告訴她,她若要去,只能和他去? “那……麻煩大哥了?!?/br> 夏憐收斂起自己的情緒。畢竟她可不敢和夏意討價還價。 “嗯。” 夏憐轉身要走,可似乎是剛剛整個人都繃得太緊的緣故,剛一踏出房門,就被門檻給絆到了,驚呼一聲身子向前撲去,好在手臂及時抓住了門框,這才沒有跌倒,而是整個人靠在了門框上。 “呼……” 夏憐扶著門框站直身體,走出房門時想順手幫夏意把房間的門關上,可是剛一轉身,就對上了他的眸子,顯然在她剛剛差點跌倒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她身后。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快停止。 他比她高出一個頭,兩個人距離太近,所以她只能抬頭仰視著他。 夏憐不得不承認,夏意生了一張俊美無雙的臉龐,但是很可惜,那雙漆黑的眸子里只有冷漠和無情,讓人想起萬古不化的冰層和積雪,沒有絲毫溫度。 夏憐不想這樣繼續(xù)僵持,剛想告辭,卻聽見他先開口,低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你怕我?” 第5章 夏府5 “你怕我?” 夏憐的身體一怔,未曾想過他會這樣直白地問她。 “我……” 未及她開口,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二人的距離。他俯身看她,兩個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 他能聽見她愈發(fā)狂亂的心跳。 好像他會吃了她似的。 “二小姐!” 就在這時,桃紅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響起。 夏憐像是突然驚醒,而夏意也已經轉過身,抬步回到房中。剛剛的一切都仿佛從未發(fā)生過。 “大哥……早些休息?!?/br> 說完這句,夏憐便為他關上了房門。這樣一個看起來很貼心很善解人意的舉動,于她而言卻是為了解脫。 “我在這邊。” 隔著房門,夏意聽見夏憐回應了桃紅。 接著,兩個姑娘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 第二日,夏憐隨著夏意一起前往煙花樓。而昨晚的事,他們誰也沒有再提。 馬車停下后,夏意先下了車,接著,他對她伸出了手。 夏憐先是愣了一下,轉而才意識到,他是在等自己。 她不是很懂這種大戶人家出門在外的規(guī)矩,畢竟以前未曾經歷過、也未曾見過。她便只當是一種禮儀,心道若今日同行的是夏盈,他應也是如此。 于是便伸出手,放進他的掌心中。 那是她的手第一次被他握在手心中。他的手修長而有力,手掌很寬厚,能夠給人一種安全感。 這一瞬,夏憐的心頭突然滋生了奇妙的感覺。 說不清、道不明,有些微妙,卻難以捕捉。 那種感覺大概是……不論眼前的人在世人眼中是多么可怕,可他終究是她的兄長。雖然,他們兄妹之間并不親近,甚至在一個月前還彼此陌生。 “在想什么?” 突然,耳邊響起了他的聲音。 夏憐忙收回思緒,“沒什么?!?/br> 二人一前一后走進煙花樓。煙花樓里上到老鴇下到每一個姑娘,沒有人不認識夏意。夏憐跟著他剛剛進門,老鴇便一臉諂媚地迎上來,“夏公子您可到了,洛公子他們已經在包廂了。” 說著便轉過了臃腫的身子,為二人引路。眼見前面的人明明身材很臃腫卻故意扭捏作態(tài),夏憐抿著唇強忍著,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笑出聲來。 到了包廂,夏憐先聽見了一陣悠揚的琴聲。三樓的包廂與樓下不同,更為高雅別致,顯然這里的客人身份更加尊貴。 老鴇為夏意推開包廂的門,夏憐打量著這個曾經她從來無法想象的世界。這是一間很大的廂房,兩面豎著屏風,分別繪有梅蘭竹菊和四大美人,精致而古樸。中間是一張木桌,能供六到八人坐的大小。夏憐定睛細看,發(fā)現(xiàn)那木桌的材質竟是上等的紫檀木,并且紋路極為規(guī)整漂亮,一看便知價錢不菲。 他們進去的時候,木桌前坐著兩男三女。兩個衣著華美的男子懷中各自擁著一個美人,還有另外一位美人單獨坐在角落,在撫琴助興。 “喲,終于來了?!逼渲幸粋€墨綠色錦袍的男子笑著站起來,“就等你了?!?/br> 給夏意留的位置是主位。 夏意并不推辭,他也沒有開口,直接過去坐下。很顯然他對這一切并不陌生。 “這位是……” 另一個紫衫的男子注意到了夏憐,她是和夏意一起來的。 “meimei?!?/br> “噢,是叫……小憐?” 因為二人之前都見過夏盈,所以便想能到這應該是另一個,不久前剛剛認祖歸宗的。 “嗯。”夏意示意夏憐在他身邊坐下,接著為她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兩個人:“洛公子,嚴公子?!?/br> 穿墨綠色錦袍的是洛子容,穿紫衫的是嚴清秋。二人皆是朝中一品官員之子,同為京城中的風云人物。 “見過洛公子,嚴公子?!?/br> “不必那么見外,我們和你大哥很熟的?!甭遄尤莨雌鸫浇?,轉過頭與嚴清秋相視一笑,二人心照不宣。同樣是夏意的meimei,這個小憐看起來十分乖巧聽話,和夏盈的嬌縱截然不同。 而且居然……還是個小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