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正如夏憐所說,家不可一日無主,更何況是夏家,這個雖無旁支、勢力卻極為龐大的家族。 夏宗元將手頭所掌握的勢力正式交接給了夏意。從廟堂到江湖,遍布各個階層和地區(qū)。 而他自己,便可以與寧柔一起在江南水鄉(xiāng)過一段世外桃源的日子。他過幾年便會回來,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十幾年。 臨行前,夏宗元來房間找寧柔。 “柔柔……當(dāng)年的事……” “當(dāng)年的事,我們都不要提了?!睂幦峥嘈α艘幌拢白谠z這次,謝謝你?!?/br> “沒什么?!毕淖谠趯幦嵘磉呑?,“小憐也是無辜的?!?/br> 寧柔嘆息了一聲。 夏宗元又道:“文兒和盈盈都當(dāng)小憐是你我所生的女兒,自會把小憐當(dāng)作親meimei看待。” 寧柔聽到的重點卻落在他處:“那就是說……” “意兒自然能夠查到。我們可以瞞著文兒和盈盈,但意兒是瞞不住的?!毕淖谠缹幦嵩谙胧裁?,他握住她的手,“不過你也不必?fù)?dān)心,我既然已經(jīng)承認(rèn)了小憐,意兒自然一切心中有數(shù)?!?/br> 言外之意,夏意絕不會為難夏憐,哪怕他知道夏憐非夏宗元的骨rou,也不會揭穿這個秘密。 更何況,夏意有其他事情要去處理。他并不會花心思在一個小丫頭身上。 寧柔點點頭,“但愿如此?!?/br> 夏宗元將她攬入懷中,勸慰道:“別想了,柔柔。姑娘大了,也不能總看在身邊……” 夏宗元帶著寧柔離開夏府,同行的還有夏府的一批暗衛(wèi),專門在暗中保護二人的安全。因為是在暗處,所以這些人夏憐并沒有見到,只是聽桃紅說的。 她只看到了夏宗元的貼身侍衛(wèi),是一個身材矯健的中年男子,一看便知是武藝高強之人。聽說此人是江湖中人,而且是江湖中能夠叫得響的人物。這樣的人夏宗元竟能籠絡(luò)過來給他當(dāng)貼身侍衛(wèi),夏憐不得不佩服他。 而想到這里,夏憐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了那一排新綠的翠竹,和曾經(jīng)住在那個房間中的人。 那是夏意曾經(jīng)的侍衛(wèi)。 如今人去樓空,當(dāng)年的秘密也被隱藏在了竹影風(fēng)聲中,再無人過問。 思及此,夏憐搖搖頭。她一定是想多了,與夏意有關(guān)的事,她不可以好奇。 不可以。 她已經(jīng)后悔了一次,就在三天之前,在他處理那個叛徒的時候。 那一日她本不是往那個方向去的,不過畢竟夏府比較大,她也不知怎么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走到了另一條路上。當(dāng)時桃紅沒跟著她,她自己往那邊走的時候也沒有看到其他下人丫鬟,以為不過是普通的一條路,想著左拐右拐也總能走回去。結(jié)果,她居然就那樣走到了夏意的書房門口。 這是她來到夏府之后做過最后悔的一件事。 她聽見里面?zhèn)鱽砺曧?。門并沒有關(guān),只是掩著,她能夠透過門縫隱約看見書房中的人。 她看見的不是夏意,是那個跪在地上渾身是血的男人。 那個男人在顫抖。 而她愣在原地,不知怎么竟忘記了移動步子,定定地站在那里。 一陣風(fēng)吹來,虛掩的門一下子敞開了。 夏憐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臟在“砰砰”地跳動,在她清楚地看見那個叛徒的慘狀之前。她收回目光,可還是看見了那個人眼睛被挖、耳朵和舌頭都被割掉,嘴角還在往外滲血。 她目光一轉(zhuǎn),便落在了那個坐著的男人身上。這一切發(fā)生的瞬間,他目視著前方,于是她只能看見他的側(cè)臉。 那是一個極好看的側(cè)顏。他有著高挺的鼻梁和刀鋒般的薄唇,與夏文的斯文俊秀相比,眼前人的俊逸更多了幾分冷傲自持。 以及,毫無感情的涼薄。 涼薄。 那個叛徒依然在被折磨,沒有舌頭的“嗚哇”慘叫聲不絕于耳。別說是夏憐,就連書房中其他的幾個男家丁都有些受不了,這樣駭人的場面他們此生從未見過。 可夏意卻依然穩(wěn)如泰山地坐著,一雙冷眸中毫無波瀾,就那么看著這個人渾身是血地被鞭笞,甚至還有幾滴血濺在他的月白色衣衫上,觸目驚心。 他的眼底依然只有冷漠,無情和冷漠。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人,只是一坨爛rou。 夏憐在顫抖。她難以想象,這世間怎會有人如此冷漠殘忍。即使是叛徒,一刀殺了便了,可他如此折磨他,令他生不如死,就連旁觀者都不忍直視。 “朔陽?!?/br> 就在這時,她聽見他突然開口。 低沉冰冷的聲音:“送二小姐回去?!?/br> “是?!?/br> 侍衛(wèi)朔陽走出了書房并關(guān)上房門,“二小姐,大少爺正在處理叛徒,恐怕二小姐不適合在旁。在下送您回房?!?/br> “不用……我自己回去……” 夏憐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努力邁出僵硬的雙腿,轉(zhuǎn)身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身后,朔陽身邊的覃楨忍不住低聲問道:“大少爺……為什么不讓我們攔著二小姐?” 若是平時,哪有人敢往夏意的書房這邊來,若是有人不慎靠近了,他的人也會第一時間攔住。 朔陽聞言,卻只是微微皺眉,“別多問。” 夏意的心思,他們即使作為他的左膀右臂,有時也是很難揣測的。 特別是……有關(guān)二小姐。 另一邊,夏憐一路走一路覺得后怕,待終于回到房間,連忙喝了杯涼茶壓壓驚。 她想,她似乎是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桃紅剛剛和其他丫鬟一起外出采集回來,見夏憐的臉色有些蒼白,忙上前問道:“二小姐身體不舒服?” “沒什么?!毕膽z有些勉強地扯出一絲笑容,“只是剛剛不小心迷路走到大哥的書房那邊了,看見他正在懲罰那個叛徒。” 桃紅聽聞,第一反應(yīng)是糟糕了,忘記了告訴二小姐,大少爺書房那邊千萬不能靠近,不過仔細一想又覺得奇怪,放在以前,即使是大小姐去了那邊,都會被大少爺?shù)氖绦l(wèi)攔下,這二小姐怎么就“順利”地過去了呢? 不過桃紅也沒想那么多,只是嘆了一口氣,“也是那人活該,這夏府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大少爺最痛恨的就是背叛。觸了大少爺逆鱗,肯定要死得很慘。” 夏憐垂下了眸子,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那之后的幾天,那個叛徒消失了,一絲痕跡也沒有。正如桃紅所說,誰也不會知道他是怎么沒的,但他就是消失了,連具尸體也找不到,仿佛從未在這世上出現(xiàn)過。 就連書房的血跡,也早已被處理得干干凈凈。 而夏憐也沒有再碰到過夏意。他本就不常在夏府中走動,而夏憐又有意避開他,所以二人便一直沒有遇到對方。 直到這一日,夏憐收到了一封信,來自遙遠的清水縣。 她曾經(jīng)的家鄉(xiāng)。 第4章 夏府4 當(dāng)夏憐接到那封信的時候,她正在池塘邊喂魚。這些日子在夏府閑來無事,便想找點事情做做,不過她的喜好也不多,琴棋書畫什么的,她之前也不曾接觸過,所以就隔三差五來喂喂小魚,雖沒有實質(zhì)性的意義,卻權(quán)當(dāng)作消遣了。 這一日,她站在池塘邊,捏著一把魚食拋了下去,剛收回手,就聽見那邊桃紅匆匆過來—— “二小姐,好像有您的信!” 信?夏憐想不到誰會給自己寫信,剛想過去,就在這時,她身邊的人突然伸出腳將她絆了一下,一個猝不及防,夏憐沒有反應(yīng)過來,結(jié)果就那么掉進了水里! “噗通——” “來人??!” 桃紅見夏憐掉了進去連忙喊人,夏憐不熟悉水性,但好在池塘很淺,很快她便摸到了邊,爬了上來,但落水這種事,終究是很狼狽的。 她一邊大口地呼吸著,一邊將視線移到剛剛出腳絆她的那個人身上。 那個丫鬟叫秀秀,是夏文房里的丫鬟。前幾日夏文叫秀秀去給夏憐送些宮廷里送來的點心,秀秀一時貪吃就自己偷吃了,沒給送到。后來夏文向夏憐問起這件事,夏憐如實回答未曾有人送點心來,夏文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回去罰了秀秀一通。 秀秀平時在夏文那里比較受寵,從來沒被他罰那么狠過,便對夏憐懷恨在心,認(rèn)為一定是她故意告密,還在二少爺面前說了自己壞話。這一次,就故意出腳絆她讓她落水,想讓她吃些苦頭。 在他們所有人眼里,夏憐不過是一個地位卑微的“私生女”。難道她還能哭著去找夏文告狀不成?就算她去告狀,周圍又沒別人,她就是不承認(rèn)又能怎樣? 秀秀對夏憐很不屑。 桃紅嚇了一跳,連忙過去扶住夏憐:“二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br> 秀秀也在旁邊假惺惺問道:“哎呀,二小姐,怎么那么不小心呢?!?/br> “一時大意罷了,多謝關(guān)心?!?/br> 這話倒是讓秀秀有些出乎意料,因為在夏憐這樣說的時候,她的臉上竟絲毫沒有看出惱怒的神色,就好像她不知道剛剛她落水是被她絆倒的一樣。 怎么,難道她竟沒有生氣?還是不敢? 看來,果然是個性子懦弱的。秀秀在心中愈發(fā)嘲笑起了夏憐。 “二小姐,我扶你回去洗個熱水澡,換身干凈衣服。”桃紅剛剛離得比較遠,所以沒有看清是秀秀絆了夏憐才導(dǎo)致她落水,加之夏憐什么都沒有說,所以也以為只是意外。 夏憐一直沉默。走的時候,她突然回頭看了秀秀一眼。 那竟是很平靜的眼神。而秀秀被她那樣平靜的眼神注視著,不知怎么,反而竟有些不知所措。說不上來,就是讓人不舒服。 不過她倒也沒有多想,她還沉浸在報復(fù)的快感中,想到今日讓夏憐這么狼狽而她又不敢戳穿自己,頓時覺得心情又一下子好了起來。 回房以后桃紅給夏憐打了熱水澡,夏憐泡在浴桶中,纖手突然攥緊。 秀秀今日欺負(fù)她——這筆帳,她記下了。 “對了,二小姐,您的信。” 就在這時,桃紅的聲音突然傳來。夏憐這才想起,今日桃紅說有她的信。 “拿過來?!?/br> 正事要緊,她擔(dān)心信上有重要事情被耽誤,所以暫且將秀秀的事放在一邊。結(jié)果當(dāng)她讀完這封信—— 還真的是很急迫的事。 不過……卻是令她有點頭疼。 晚些時候,夏憐思來想去,最后還是去找了夏文。夏文為人親和易相處,這些日子以來她和夏文雖算不上熟絡(luò),但還是能說上幾句話。 夏憐在門外猶豫了好半天,才試探性地敲了敲門:“二哥在么?” “小憐?”夏文給她開門的時候有些驚訝,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來找自己?!霸趺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