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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表妹萬福在線閱讀 - 第44節(jié)

第44節(jié)

    轎子很快抬到,周嬌娥揚起下巴來到轎前,下人撩開轎簾,請她上去,她卻不動,更不睬身邊丫頭伸來相扶的手,兩只眼睛只看著裴修祉。

    裴修祉跟了上來,勉強伸手相扶。

    周嬌娥面含得意,又瞥了眼嘉芙,這才扶著丈夫的手,彎腰入轎。全哥見了,便嚷著也要坐轎,轎子里沒有聲音。裴修祉無奈,正要吩咐人再去抬頂轎子過來,周嬌娥已打起轎簾,含笑道:“小孩兒正長個,和我這種弱質(zhì)女流不同,當多走動走動才對腿腳有好處。若他真走不動了,我下來便是,讓給全哥坐罷!”說著作勢要下。

    裴修祉忙阻攔,讓轎夫抬了下去,轉(zhuǎn)頭吩咐奶娘抱全哥下去。全哥不依,被奶娘強行抱起,捂住了嘴,跟著前頭轎子下了山階。裴修祉護轎,匆匆離去。

    嘉芙目送這一行人消失,轉(zhuǎn)回頭,見裴右安的身影漸漸出現(xiàn),急忙迎了上去。

    裴右安看到了她,加快腳步,很快到了近前,道:“等急了吧?方才和叔父安排明天的事,出來晚了?!?/br>
    嘉芙搖頭:“才一會兒而已。我不急。”

    裴右安向知客僧道了聲謝,便領(lǐng)了嘉芙,兩人步下山階,往山腳而去,劉嬤嬤和檀香帶了另幾個丫頭跟在后。往下走了段路,遇到一塊略微聳起的山階,裴右安腳步停了一停,朝她伸過來手,嘉芙兩根纖纖玉指,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袖,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牽她跨過了那道山階,穩(wěn)穩(wěn)地站定。

    “小心腳下?!?/br>
    他低聲道,隨即輕輕松了手。

    嘉芙的一根柔指,卻依舊勾著他的手指,戀戀不舍似的。兩人衣袖下垂,倒將勾在一起的雙指遮住了,從后也看不大清楚,只見兩人靠的很近罷了。

    裴右安微微偏頭,瞥了眼身后不遠之外的丫頭婆子,轉(zhuǎn)回頭,仿佛略一遲疑,終究還是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她繼續(xù)勾著。

    嘉芙便悄悄地,一點點地勾緊了他的那根手指,牢牢不放。

    裴右安的目光望著前方,神色如常,眸底卻慢慢地映出一層若有似無的笑意,那只手便被她一直這樣勾著,走完了這段山階。

    車夫見大爺和大奶奶來了,忙趕著馬車靠近,停穩(wěn)后,取了腳墊放下,嘉芙踩上去,裴右安扶她進去,自己也跟著坐了進去,下人坐了后頭接上來的另輛馬車,朝著城里而去。

    夕陽的金色余暉,灑滿了整片田野,遠處有農(nóng)人趕著犁牛荷鋤而歸的身影。車廂一側(cè)的窗簾子被卷起,一縷夕光從車窗里透入,照在裴右安的身上。

    他示意嘉芙靠在自己肩上養(yǎng)神,自己握了一冊書卷,微微低眉,看起了書。

    嘉芙依言,將身子歪靠在他肩臂,閉上眼睛,腦子里卻全是白天聽來的那些關(guān)于他身世的話。

    背負這樣一個出身,對曾經(jīng)高貴如他而言,無疑是一種恥辱,乃至深刻的痛苦,想必連他自己,對此也是諱莫如深。嘉芙自然不會貿(mào)然告訴他,自己這個白天都聽到了什么。

    她想安慰他,想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心,可是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她悄悄睜開眼睛,偷看著他。

    他正凝神于手中書卷,夕光染在他微微下垂的睫毛之上,睫尖恍若沾了一層細細金粉,看得她忍不住想抬手碰觸。

    “你怎的了?有心事?”

    那道睫毛忽的動了一下,裴右安轉(zhuǎn)過了臉。

    嘉芙搖頭。

    裴右安拿書角輕拍了下自己額頭,用帶了略微歉疚的語氣說道:“是氣我上來就只顧看書,沒睬你?是我忘了。怪我不好?!?/br>
    他放下了書,朝她伸手,嘉芙立刻爬到了他的腿上,他抱著嘉芙,將側(cè)望窗窗簾卷的高些,眺望窗外原野,說道:“你嫁我也有些時日了,我每日忙東忙西,放你一人自家,從沒帶你出去玩過,你想必悶的很。過些時日,天氣稍涼些,我?guī)闳コ菛|南的玉泉山去走走。我記得我小時去爬過,景致不錯,也好多年沒去過了。”

    “好的好的。”嘉芙點頭如同搗蒜。

    裴右安看了她一眼,笑了,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要是乏了,靠著我先瞇一會兒吧。我不看書了,就抱著你?!?/br>
    嘉芙嗯了一聲,環(huán)抱住他的腰身,將臉貼在他的胸前,慢慢閉上了眼睛。

    馬車晃晃蕩蕩,嘉芙蜷在他的懷里,不知不覺,睡了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被他輕輕拍醒,睜開眼睛,才知已經(jīng)到了。

    裴右安扶她下了馬車,兩人進去,門房飛快迎了上來,說道:“大爺,白鶴觀遲含真女冠子打發(fā)人來,說她阿弟吃了大爺前次開的藥,病情好了不少,只是這些時日,胃口不知為何,又敗壞了下去,前日曾請了胡太醫(yī)來看,也不見效,問大爺何時若有空,盼撥冗再施妙手?!?/br>
    說著,又呈遞上來一卷用卉紋錦緣經(jīng)帙包裹起來的東西。

    “女冠子還送了這一卷經(jīng)帙過來,說是為老國公冥壽手抄的一部上妙功德經(jīng)?!?/br>
    裴右安接過,打開經(jīng)帙,翻開看了幾眼,合了上去,帶著嘉芙回了房,換了身外出的便裳。

    嘉芙原本睡的有點迷糊,此刻卻早就清醒了過來,知他預(yù)備出去了,見他看向自己,壓下心里冒出的異樣之感,主動道:“看病要緊,你快去吧。就是不要累著自己了,記得早些回來休息?!?/br>
    裴右安問她:“你還累嗎?”

    嘉芙略微茫然,搖頭。

    裴右安慢吞吞地道:“若不累,陪我一起去?路上有個伴,也是好的?!?/br>
    嘉芙一愣,才反應(yīng)了過來,頃刻間笑顏如花,點頭道:“好,那我就陪大表哥……”

    裴右安人已往外去了,口中道:“你換好衣裳就出來,我去收拾下東西?!?/br>
    ……

    天黑之時,馬車停在了白鶴觀的山門之前。裴右安叫人通報,很快,里面快步出來服侍遲含真的一個小道姑,引著兩人進去,行到太素館前,小道姑飛奔入內(nèi),沒片刻,只見小道姑手里打了一盞明角燈,遲含真從門里現(xiàn)身而出,迎了上來,似正要開口喚裴右安,視線忽留意到了他身旁的嘉芙,不禁微微一怔,腳步停了下來。

    裴右安攜了嘉芙上去,微笑道:“今日與內(nèi)子同去慈恩寺,一道回來,恰得知了遲真人的口信,便攜內(nèi)子順道同來。遲真人的手書經(jīng)卷,我也收到,改日我會轉(zhuǎn)呈祖母,用心了?!?/br>
    遲含真的目光,終于從微笑臉的嘉芙身上收回,定了定神,道:“裴大人何須客氣,裴大人對我阿弟有救命之人,我也是偶然得知國公翁冥壽之慶,想著出家之人,無以為報,這才抄了一卷道經(jīng)。大人和夫人快請進?!彼f著,匆匆轉(zhuǎn)身,引兩人入內(nèi),又叫小道姑奉茶,裴右安道先去看病。

    遲含真引他入內(nèi)。

    那孩子的氣色,比嘉芙前次看到之時,已經(jīng)好了不少。裴右安替孩子仔細看了,要了太醫(yī)上次的方子,看了一眼,說問題不大,應(yīng)是前次那個方子引起的脾胃失調(diào),這回可適當增減藥味,慢慢調(diào)理,過些天應(yīng)該就會好轉(zhuǎn),太醫(yī)的方子,和自己所想一致,叫遲含真就照太醫(yī)方子抓藥便是。

    遲含真目含微愧,低聲道謝,又為自己今日唐突打攪致歉。

    裴右安道:“何須如何介懷?你如今雖已出家,然我依舊視你如同世妹。下回你若還有事,無論何事,自己若感無力,盡管來尋我。我不在,尋我內(nèi)人亦可。她必也會傾力相助?!?/br>
    嘉芙微微一怔,見裴右安看向自己,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立刻站到他的身邊,頷首笑道:“夫君所言,便是我之所想。女真人云中白鶴,品志高潔,我對你一向敬重,請不必拘泥世俗?!?/br>
    遲含真定定望著嘉芙,一時竟然無言,裴右安便收了東西,帶著嘉芙,告辭離去。

    遲含真送二人外出,注目他兩個背影漸漸消失,目光虛空,轉(zhuǎn)身慢慢回到自己修行的凈室,將門閉合,再也忍不住了,雙手掩面,眼淚從指縫間不絕而下。

    杏黃道衫袖口從她手腕滑落,只見雪白手腕之上,赫然竟有數(shù)道用刀尖所劃的猙獰傷痕。舊傷未愈,新傷又添。

    本是世間不俗花,一朝零落入泥溷。

    他皎若明月,志烈秋霜,世上再無第二人,如他這般君子如玉。她本瞧不起他所娶的那女子,但今夜,在那與他并肩而立的女子面前,她卻第一次深刻體察到了自己身上所藏之卑微,乃至于到了最后,竟無地自容。

    他和她,才是天造地設(shè),儷影無雙。分明早已心知肚明,他對自己并無半分綺情,卻為何連刀割體膚之痛,亦不能驅(qū)去心中魔障?

    ……

    嘉芙和裴右安回家,已是深夜,兩人沐浴更衣過后,便上了床。

    裴右安替她蓋好被子,親了親她:“你就是個貪睡貓,睡不夠就眼圈發(fā)黑,別人還以為我怎么你了。明早還要早起的。且睡吧?!闭f晚,便閉上了眼睛。

    嘉芙凝視著他的面龐,卻半點也不想睡。一會兒想著白天的事,一會兒想著方才一幕,心底只覺有無數(shù)話要說,再也忍不住了,朝他伸過去一雙軟軟胳膊,抱住了他的脖頸,把唇貼了過去,附到他的耳畔,低低呢喃:“大表哥,往后,你要是有什么傷心難過的事,不要自己一個人悶在心里,你告訴芙兒,芙兒會疼你,愛惜你的?!?/br>
    第60章

    裴右安原本一直稱她表妹,親近之后,隨她家人喚她阿芙,再后來,上回有次繾綣,情濃之時,見枕上芙蓉嬌面,香喘細細,弱骨輕肌,我見猶憐,猶不堪采折之態(tài),情不自禁喚了她一聲芙兒,嘉芙聽了,在他身下愈發(fā)婉轉(zhuǎn)承歡,嬌啼不絕于耳,兩人俱是銷魂,那回之后,裴右安便一直用這愛稱來喚她了。

    裴右安聽到了她這話,眼睫輕輕抖了一下,隨之睜開眼睛。

    嘉芙睜大雙眸望著他,目光認真至極,見他望自己片刻,眸底仿似掠過了一絲悅色,偏唇角卻勾了一勾,看起來似在忍笑,最后竟伸手,哄孩子般地,輕輕拍著自己的后心,柔聲道:“我知道了,睡吧?!?/br>
    他竟不信?或是覺得她的這話好笑?

    嘉芙頓感沮喪,心里更是不甘,松開環(huán)住他脖頸的雙臂,改而緊緊抓住他那只拍撫自己的手,用力將它按了下去,加重語氣道:“大表哥,我說的都是真的!不管大表哥你如何,芙兒定會疼你,愛惜你一輩子的!”

    裴右安舒眉軟眼,凝睇了嘉芙片刻,不再笑她,只低低地道:“芙兒預(yù)備如何疼大表哥?”

    他聲音本就醇厚,此刻錦帳重重,低語偏濃,便似醉誘,嘉芙只覺心肝兒都發(fā)顫了,勇氣無限,爬到了他衣襟微散的胸膛之上,支肘和他對望片刻,見他喉結(jié)微翕,情不自禁,一張玉面湊了過去,香唇如蜻蜓點水,輕吻一下,道:“大表哥想芙兒做什么,芙兒便會為大表哥做什么。”

    聲音竟鄭重異常。

    裴右安惜她今日勞頓,一早出門,半夜方歸,白天在寺里想必也是片刻不得空閑,故放她早睡,卻不料,她竟不肯體察他的好意,對著他聲聲告白,情雖動人,卻話語帶稚,偏又做出一番認真的可愛模樣,本是有些惹人發(fā)笑的,偏他竟也吃了她這一套,聽的快要不能自持了,她卻還不肯停。

    她越認真,便越撩人,他越發(fā)無法自己……

    裴右安一怔,又感到喉結(jié)被她輕吻,腦血翻涌,仿佛“轟”的一聲,血流沖刷而過,眸底頃刻變色,卻依舊強行忍著,默默望她不語。

    嘉芙立刻便感覺到了來自他身體的異樣變化,自然明白為何,又見他這般盯著自己,神色略顯古怪,心里不禁慌臊,又有幾分懊喪。

    天地良心,她方才真的沒有半點別的念頭,只是想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無限憐惜和愛意,只怪自己人笨嘴拙,怎么就成了撩撥他了。

    嘉芙又羞又窘,面龐微微漲熱,人趴在他的胸膛上,身子不敢再亂動半分,只慌忙解釋:“大表哥你莫誤會我……”

    裴右安只“唔”了一聲,眸色愈濃,頓了一頓,又啞聲道:“再親我吧!”喉結(jié)再次上下滾過。

    嘉芙覺得有點看不懂他了,但想起自己方才說過的話,還是乖乖地湊了過去,再次親他喉結(jié),聽到他喉下仿似發(fā)出一聲低低咕嚕之聲,唇要離開時,后腦一重,竟被他抬手壓住了。

    嘉芙心里終究還是不甘,懷了幾分委屈,在他壓制之下,氣喘吁吁地又奮力掙脫出半只腦袋:“大表哥,我真的是……”

    裴右安只覺再也無法忍耐,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低頭便含住了她那張說的比做的要多的小嘴。

    露濕翠云,裘上秾香,繡幃斜掩之處,錦帳里一枝芙蓉,含露向夜而開。

    美人哀啼聲漸起,燭搖羅帳,帶的金鉤輕搖,發(fā)出一陣窸窣細聲。

    裴右安只覺狂情波涌,欲念張熾,竟獷悍異常。事畢,有些意猶未盡,也不抱她去洗洗了睡下,捉了條玉腿且要從后再試,但見她汗?jié)耦~發(fā),一副落花碎瓊的不勝可憐模樣,兩只手捉了被頭,鵪鶉似的將個腦袋縮了進去,死死地捂住,就是不肯露出臉來,忍不住放聲大笑。

    時辰已至次日初更,值夜房里的仆婦正昏昏欲睡,突被內(nèi)房隱隱傳出的那幾聲男子笑聲給驚醒,辨出是大爺?shù)穆曇簦膊恢@么晚了,他怎還不睡,且發(fā)出這樣的大笑之聲,實在有些匪夷所思,起身到窗邊張望了一下,見那屋里,還亮著燈。

    裴右安笑完,便放過了嘉芙,連人帶被地卷著,抱去了浴房,出來后滅了燈,兩人躺回床上,擁她入懷,手掌輕揉她的肩頸和后腰,為她放松消乏,待氣息漸平,低聲問道:“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今晚怎突然和我說這些話?”

    嘉芙身上洗干凈了,這會兒貼在他的懷里,享受著他給自己摩背,感覺舒服無比,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了,忽聽他這么問了一聲,睡意又被驅(qū)走,遲疑了下,小手攀緊了他的腰身,低聲道:“芙兒就是想大表哥你一直快活,對大表哥你好一輩子?!?/br>
    裴右安心里涌過了一陣暖流,將她抱的更緊了幾分,在黑暗中,低頭尋著了她的唇瓣,啄吻了一下,柔聲道:“我知道了。累了吧?不早了,快睡吧。”

    嘉芙心滿意足了,可是卻又不知為何,心底又隱隱似有一縷惆悵,說也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終還是“嗯”了一聲,輕輕閉上了眼睛。

    夜終于沉靜了下去。

    嘉芙睡的昏天暗地,也不知是幾時,忽被外面?zhèn)鱽淼囊魂囘甸T聲給驚動了,模模糊糊間,聽到值夜仆婦的聲音傳了進來:“大爺,宮里來了人,說萬歲急召,請大爺今早起來,先進宮一趟!”

    嘉芙醒了。裴右安已坐了起來,撩帳下榻,亮了燈。

    嘉芙揉了揉眼,跟著坐了起來,探頭出帳,看了一眼滴漏,才不過寅時兩刻,便是離早朝,也還有好些時候。

    裴右安今日原本繼續(xù)告假,要連告三日的,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皇帝這么大早竟派人來傳裴右安了。

    裴右安披衣出去,開了門,問了一聲,知是崔銀水來叫的,便回來,自己一邊穿衣,一邊對嘉芙道:“我先入宮去了,你再睡吧?!?/br>
    嘉芙哪里還睡的著,隨意穿了自己衣裳遮住身子,便下去幫他拿出朝服,里外穿好,開門喚人進來服侍洗漱,吃了幾口東西,送他出了門,此時天還透黑透黑,聽了他話,回到床上又去睡,卻也睡不著了,只等天亮。

    ……

    裴右安出了內(nèi)院,行至前堂。崔銀水等在那里,面帶微微焦色,正張望個不停,忽見裴右安現(xiàn)身,急忙迎了上去,見了個禮,道:“裴大人,煩請速速入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