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如此躺著看書,是要壞眼睛的?”張君已換了公服,才洗過的手捂上如玉的額頭,滲而冰涼。 如玉坐也坐酸了,睡也睡乏了,偷懶也不好受,剛藏好了書,見他本本分分在床前立著,伸腳出來順?biāo)⊥纫稽c點往上撩著他的袍簾,問道:“可去過你娘院里了?” 他回府,照例是先要往區(qū)氏院里,聽她飭斥幾句的。 張君搖頭,一臉的正經(jīng),直到如玉一只腳游游走走攀上腿了,忽而老鷹撲雞般撲了下來,整個兒壓趴在如玉身上,貼唇在她耳邊深嗅了幾口,雙唇碾磨著,抓住她兩只手,輕牙咬上衣帶。如玉一聲輕笑,連忙討?zhàn)垼骸皻J澤,我捂的久了未洗澡,一身汗氣,又臟又臭,快些起來?!?/br> “人言兒不嫌母丑,你便是再臟點兒,亦是我的親娘,我怎會嫌你?”他臥躺在她身側(cè),閉上眼睛,仿佛是睡著了,手卻一直未停的掬著。 瑞王送他一間專賣文房四寶,古玩玉器的店面,那店面還離永國府不遠,出東門二里地,簡直就在府邊。那店名叫墨香齋,二層翹角雕檐的大門臉,內(nèi)里深深,瞧不出大小來。 永國公府中幾位兄弟,他自幼身上無錢,筆墨都在西市早起擺的攤兒上揀最便宜的買,但張誠與張仕兩個,是非墨香齋的筆墨而不肯用的。那樣一間店面,日進不止斗金。趙蕩甩手給他,是想從太子身邊拉攏他,還是已經(jīng)查到了如玉身上,以此來試探他? 所謂同床異夢,殊途同歸。如玉心頭亦在盤算,如何拿張君給的那五千兩銀子,置間小店回來,賣賣畫兒,賺些銀子,再尋機盤間大的,生意一點點做下去,把安康接到京城來,這白日夢做到最暢爽處,羨慕的便是書店隔壁那間墨香齋,若能有那樣一間文玩店,她此生便能滿足。 張君燥火難捺,偏軟玉溫香個小婦人就躺在他身邊,吃又吃不得,越揉燥火愈盛,頂搭著小賬篷,燥森森辣絲絲,這點子邪火無處可發(fā),唯將她捏的青青紫紫。 如玉雖是個水性婦人,但身上帶著月事,眼看張君面紅耳赤粗喘著,兩只眼睛都紅了,心悔自己不該撩弄他,欲要引他往正道上,知道區(qū)氏勝比伏魔仗,只要提她,張君多少邪念都能瞬時消退,遂連連推道:“快往你娘屋里去走上一走,否則她又該罵你了?!?/br> 張君也知自己該走了,但貪戀她的體香,貪戀與她在一起時的舒適自在,忽而輕咬一口,如玉疼的幾乎翻坐起來:“你好好兒的咬我作甚?” “早上我走的時候你還曾答應(yīng),今夜必得放我吃一夜的奶,怎的才這一會兒就不行了?”張君整好衣服,搭袍簾劈腿坐在床邊,見她勾著脖子檢視是否有咬傷,輕笑道:“果真咬出了血,你自己伸手摸摸!” 他拉如玉的手往自己身上扯。如玉觸得那金剛杵似的硬物,燙的縮手,脹紅了臉輕啐一口,罵道:“當(dāng)初你還說,天長日久,你得叫我知道你是個什么樣兒的人呢!我今兒可算是知道了!” “什么樣兒的?”張君扯著如玉的手,只要她軟綿綿一只小手握握,自己便能舒服些,逐著問道:“我是什么樣兒的?” 忽而簾外一陣嬌聲:“二少爺,可要奴婢將茶端進來?” 是那早晨區(qū)氏才送進來的秋迎,捧著茶盤,就在月門紗帳外站著。 張君躬腰半趴在床上,一臉的嬉皮樣子瞬時散去,擰抽著眉鋒,臉脹的通紅,一動也不動,仿似定住了一般。如玉早知他有兩張臉,人前一本正經(jīng),人后無賴一樣,但若兩廂撞到一起,他便果真成個呆子了。 她勾手放下那冰裂梅花的帳子,將自己和張君都掩在里頭,吩咐秋迎:“將茶擱在臨窗案頭,二少爺一會兒自斟,你且退下!” 張君乍耳聽著,直到秋迎放下茶盤,腳步聲出了正房,他才忽而活了似的站起來,乍乍著雙手在床前亂走:“這又是打那兒冒出來的?怎么一聲不吭就往我們房里鉆?” 如玉忍著笑道:“昨夜你爹發(fā)的話,今早你娘送來的人,說咱們院里缺仆少婢,送來給咱們使喚的?!?/br> 張君自幼跟個許媽在一起,自來住在靜心齋的后罩房里,竹外軒這小院兒,還是他進士及第之后,區(qū)氏以為兒子自此能平步青云,特意撥來的。 誰知他以甲榜第三的資歷入翰林,竟就入了書畫院那個一眼看到天年的地方,成天繪地圖,偶爾于宴會祭禮上作詩繪畫歌功頌德,一輩子也不可能出頭。區(qū)氏心中憋郁,自然就一直不肯給他派丫頭來。 張君出娘胎以來,也就在如玉面前像個無賴,本以為這竹外軒關(guān)上門來便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誰知區(qū)氏竟還派得幾個丫頭來,檐淺戶窄的小院兒,正房些微有點聲音外面都能聽到,再要想耍耍無賴,還得作賊一樣防著丫頭們。 “不準(zhǔn)她進這屋子!”張君氣急敗壞的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立刻給我趕走!” 如玉坐在床上看他一張俊生生的臉兒紅里透著些粉,若他羞起來,當(dāng)比正青春的女兒家還好看。她道:“我總得有個丫頭收拾屋子,洗衣,整院,難道這些事兒皆讓我自己干?” 張君這才停住。他還是大意了,許媽能干些院里的粗活,屋子里許多零碎小活兒,理衣服擦桌子,總得要有個丫頭干才行。如玉來了這幾日,顯然這些活兒都是她自己干的。 他道:“那就準(zhǔn)她進來,但必得是我不在家的時候,等我一回來,就絕不準(zhǔn)她們踏進這屋子一步。東西廂也不行,全給我躲到后罩房去。” 張君出門,秋迎就在門外站著,夏衫本就薄,她穿的更薄,翹翹兩點金蓮露于裙外,好奇這房的男主子,他果真生的很俊,在閨房中也頗有些樂去,就是怎么一出了門便鼻子不是鼻子眼兒不是眼兒的,遠遠掃自己一眼,目光中滿是戒備仿佛她是頭會吃人的狼一樣。 張君只掃得一眼轉(zhuǎn)身便走,那妖妖佻佻的小丫頭,他記得是在四弟張仕房里磨墨侍筆的。有這樣的丫頭磨墨侍筆,也就難怪他連考場的門在何處都找不到了。 * 從區(qū)氏那里領(lǐng)了一頓訓(xùn),聽她說了一番自己受的冤枉與苦回來,到常靜軒外,張君便叫周燕攔住。她道:“二哥哥,我大姐那天帶二少奶奶出去裁衣受了累,回來之后便身子不舒服,病了這幾日,身邊連個能做主的人都沒有,咱們自小兒玩大的,你過去溫勸溫勸,或者她能好起來?” 裁衣的事情還是張君在如玉入府之前就刻意交待過的,自如玉入府,他自己心中裝著鬼,怕萬一扯出當(dāng)年舊事來,這些日子見了周昭都是遠遠繞著走,竟不知周昭因此而累病。他往前走了兩步,仰頭看了看天,回頭道:“既是病了,我一會兒派人入宮,從太zigong中請個御醫(yī)出來,替她診治?!?/br> 第57章 巧遇 再回竹外軒, 隔簾見如玉睡的香沉,張君轉(zhuǎn)身進了后院。 管家張喜等在后罩房,見張君進來,連忙起身恭立著。 張君坐下吩咐了幾件事情, 又問了些家里的大小事情,完了才問張喜:“陳家村的事情, 可辦利索了沒有?” 張喜回道:“陳傳一家搬走了。陳金家內(nèi)人死了,小的給他安置了個去處。唯有那趙如誨,一直尋不見蹤影, 也不知是被仇家勒殺了,還是躲債自己跑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尸?!?/br> 張君道:“再找,一定得把他找著。” 他第二次去陳家村, 所知道的,唯有陳傳一房人。也唯有那一房的人知道他帶走了如玉,只要那一房的人走散, 就算趙蕩派人去查, 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但趙如誨是個潑皮, 當(dāng)初如玉在陳家村時, 他都琢磨著要再賣一回, 若果真知道她進了永國府,只怕他和如玉都再無寧日。 “若是找著,怎么辦?” “那是個潑皮賭徒, 你找?guī)讉€人弄個千兒,殺了即可?!?/br> 除此之外,還有個齊森。既今天瑞王發(fā)了話,他早晚得帶著如玉入王府,給他磕頭敬茶。屆時若齊森在場,怎么辦? 張君猶不知如玉入府第二日就已經(jīng)于書店偶然巧碰過正主,此時苦惱的,仍還是如何于趙蕩跟前,把如玉的真實身份瞞過去。那怕她是什么契丹公主還是本朝的公主,在他看來,她只是他的妻子,這事兒既如玉不說破,他也樂得一直裝糊涂。 張君先撇開這件事,另問張喜:“夫人那里的紙,你可拿到了?” 張喜遞來一張裁過的宣紙,張君兩指夾過,在鼻前輕嗅,皺眉道:“這是檀皮稻草生宣,一張至少五百文錢,沒有那家藥鋪舍得拿它來包藥,倒是老爺這些日子在習(xí)李冰陽的金書,我記得書房備著許多?!?/br> 張喜補了一句:“這張紙,還是老爺自少爺您臥房的地上發(fā)現(xiàn)的,他或者當(dāng)時并未細看,未曾發(fā)現(xiàn)什么?!?/br> 隔壁忽而幾聲粘痰帶喘的輕咳,張君立刻起身,拉開木門一看,薄板床上躺著個眼晴圓圓,約莫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手捂著嘴,正往下吞咽著咳嗽。不用說,看那病怏怏的樣子張君就知道肯定是區(qū)氏給的。 丫丫悶睡了一整日,此時見門上站著個寒目森森一臉不耐煩的年青男子,憑他的穿著也知是這院的男主子。她雖聽著些私話兒,可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完全扯不到一處。欲要辯一句,也知自己出口只怕會越描越黑,整天被撕來扯去賣到這一家又賣到那一家,好容易尋著一床薄鋪蓋睡得一個好覺,卻聽了不該聽的話。 一念而起的殺機,再一念想到如玉,張君輕輕掩上門,終究,放了這小丫頭一命。 洗過澡回到臥室,足足奔波了四五天的張君已是疲于奔命,他怕要驚醒如玉,輕輕側(cè)躺到她身側(cè),歪著腦袋在她肩膀上,那股熟悉而又甜膩的桂花香氣,此生再沒有過的安心與舒適,可又伴隨著隨時要被人奪走的絕望與恐懼。 她在西京一個月,又在這府中息養(yǎng)了許多日子,比之陳家村時,又不可同日而語。畢竟那時候風(fēng)吹雨淋,皮膚也不及現(xiàn)在白皙,身體也沒有如今的細膩溫滑。 當(dāng)初也不過一個小鄉(xiāng)婦而已,他之所以娶她,千里路上接她,也不過是為了一個承諾,為了她那小婦人狹促的機智或能敵過區(qū)氏的刻戾,可自從娶了她,睡了她,帶她回府,這一步一步,他自己淪陷進去,不敢想果真昨夜她喝了砒/霜一嗚呼,自己此生要如何收場,只覺得彼此并肩而躺的每一刻都珍貴無比。 * 在七月的酷暑中偷了半個月的懶,神仙一樣自在了半個月,轉(zhuǎn)眼就要入八月了。 隨著如玉終于肯出門,丫丫得了幾味藥吃也熬過了這半個月,竟養(yǎng)好了病,能到近前伺候。 賴了半個月,終于還是賴不下去,要給區(qū)氏站規(guī)矩去。早晨兩人起的一樣早,如玉無精打采叫秋迎替自己梳著頭發(fā),一想起要應(yīng)付張君老娘,整個人都不好了。張君終于等到秋迎走了,幾乎是低聲下氣的怏求:“你去熬得片刻,我即刻就來,解救你?!?/br> 他也知道他娘難對付,小心看著如玉的臉色。 如玉眼皮都掀不起來,甩甩搭搭出了竹外軒,一出竹外軒立刻挺背收胸,斂步而行,表面姿態(tài)做的足夠好。 入秋早晚天涼,她在褙子外罩了件無領(lǐng)交衽長襦衣,帶著丫丫進了靜心齋。她來的最早,著丫頭通報過,說是夫人還未洗涮完畢,便只能站在檐廊下靜等。 不一會兒周昭挺著肚子,與蔡香晚兩個前后腳也來了。三個兒媳婦依次排于廊下,天才透亮,晨光泛白,屋檐上兩只畫眉嘰喳個不停,丫頭們水出水進,亦是忙碌個不停。 不一會兒姜大家來了,發(fā)髻挽的油光明亮,青褙白裙,行步生風(fēng)利利落落,見周昭帶著兩個小的見禮,不過眉眼一夾略點點頭便進了屋子。 不一會兒,屋子里傳出一聲喝:“什么?和悅公主果真點頭要嫁老三?那可是個庶子?!?/br> 蔡香晚十二幅的闊裙下蓮步輕點,轉(zhuǎn)身就移到了東窗下,撥簪逗著鳥兒,側(cè)耳卻是暗聽。區(qū)氏的聲音太大,不必如此費周章,周昭與如玉兩個都是聽得到的。姜大家說了些什么,區(qū)氏喘著粗氣道:“這能怪誰?只能怪我生的兒子不爭氣。 倒是姓鄧的那個賤婦,如今還是個妾就作威作福,待她有個二品誥命的頭銜,再有個公主做兒媳婦,只怕我將來要死在她手里?!?/br> “三哥要尚公主了,往后咱們幾個,每日一早只怕還得天天兒的去拜公主了。”蔡香晚比如玉還小著兩歲,畢竟不過十六歲的小丫頭,兒媳結(jié)成聯(lián)盟,倒與如玉親熱了起來。 周昭自來不愛沾事非說閑話,聽她兩個咬起牙根兒,不著痕跡往后退了一步。 如玉一笑應(yīng)之。她只知道張君因為在陳家村與自己寫了婚書而拒公主,卻不知道張君正是為了拒公主而娶自己,此時心兒怦怦亂跳,暗暗歡喜,便連昨夜弄的腰酸背疼的身體,也不覺得累了。 畫眉鳥兒仍還嘰喳個不停,忽而外院門上涌進來幾個婆子,皆是如臨大敵一般。就連周昭那樣鎮(zhèn)定的人,也不禁回過頭來要看個究竟。 過得片刻,永國公張登一襲襕衫外披鶴氅先進了門,而后站在門上靜等,約莫三息,鄧姨娘一件丁香色石榴紋的長褙,下系一條八幅本黑裙,頭上只插著只銀簪,快四十歲的人了,抬眉望張登一眼,兩眼秋水清澈的仍還少女似的。 唯有笑時兩條淚溝深顯,才能顯出她的年級來。 蔡香晚又湊到了如玉耳邊:“自打二嫂入府,我便瞧著二嫂一雙眼睛有些熟悉,今兒才發(fā)現(xiàn),她那雙眼睛,竟還有些像你了。” 她不說還罷,如玉有心細瞧,果真覺得鄧姨娘這雙眼睛似乎有些像自己。蔡香晚又道:“咱們公公喜歡婦人手生的漂亮,鄧姨娘一雙手就夠漂亮。你瞧那如錦,人生的實在普通不過,一雙玉綿綿的手,所以在公公身邊伺候了七八年,一刻離不得?!?/br> 難道說張登夜里不弄那個,光握著妾與侍婢的手就行了?想到這里,如玉不禁有些苦惱,整夜廝纏在一處,她委實腰酸背疼,受不了張君了。 蔡香晚話音才落,張登帶著鄧姨娘已經(jīng)自游廊上走了過來。他停下,等三個兒媳婦見過禮,問周昭:“這樣大的肚子,不回院休養(yǎng)著,整日立的什么規(guī)矩?” 周昭再斂一禮,聲調(diào)低而平和:“身為內(nèi)宅婦人,替夫敬孝便是天大的事情,不能因身有孕而怠之?!?/br> 她是大家閨秀,又是書香門第,光憑那份不卑不亢的氣度,張登都是由心而贊,由心而敬。他還未進門,已責(zé)怨起區(qū)氏來:“三個兒媳婦,一個身懷六甲,一個才病了半個月,大早上的,不早些叫她們進去問話,放在這檐廊下是擺闊怎的?” 鄧姨娘柔柔一聲老爺,連忙使著眼色。張登忽而會意,今天帶著鄧姨娘登正妻的門,恰是有事相求,這會兒就罵起來,兩人大吵一架再不歡而散,三兒子的婚事又得耽擱。 自來公公總比婆婆疼兒媳,他大手一揮:“你們?nèi)齻€先進去,都坐著,要立規(guī)矩等我走了再立,我可受不得你們站在我身后?!?/br> 區(qū)氏與姜大家并扈mama三個計議已定,早在翹角條屏前的圈椅上坐定,見張登進來,不過抬抬眉眼。鄧姨娘端茶來敬,她轉(zhuǎn)身去接丫頭手中的茶,低眉呷了一氣,穩(wěn)穩(wěn)擱在八仙桌上:“你入府也有二十多年,我統(tǒng)共喝過一回你敬的茶,上吐下xiele三天。這一回難不成是兒子要尚宮公主,你嫌我這個主母礙事,索性要一杯茶毒死我?” 要說二十年前那一回,區(qū)氏確實上吐下xiele三天,但鄧姨娘也尋死上吊了一回,究竟誰放的泄藥,也沒個定論,總之區(qū)氏生的兒子傻,鄧姨娘生的聰明,區(qū)氏自認是鄧姨娘下的藥毒傻了兒子,見了她便兩眼噴火,恨不能一把掐死的。 做姨娘的人,那怕原來什么出身,如今是跪在主母腳下為奴為婢。鄧姨娘在主屋獨大了二十年,終究眼界見識小,沒想到兒子成親的時候,區(qū)氏才是主母,天家要尚公主,照例也要提親,要納吉納征,而這些事情,皆得區(qū)氏這個正頭的娘去辦,她一個姨娘,還得仰仗區(qū)氏不要搗鬼,否則那公主也難娶進門來。 張登看不過眼,當(dāng)著三個兒媳婦的面不好飭斥區(qū)氏,聲音卻已有些硬:“差不多就行了。她都敬茶了,你還想怎的?” 當(dāng)著兒媳婦的面,兩公婆自然要爭高低,區(qū)氏聲音比張登高一個度:“誰家的妾二十年才敬兩回茶,第一回 害的我的欽澤都如今都呆呆傻傻,這一會難道不是想謀我的命?” 而張登當(dāng)著幾個兒媳婦的面,亦不想失面子,聲音再提一個度:“連一個婢妾都不能相容,你的婦道何在,母儀又何在?悍婦!妒婦!” 區(qū)氏手拍桌子震的茶水四濺:“我是妒婦,悍婦。婢妾謀害主母,你將她護在主院二十年,寵妾滅妻,按律當(dāng)斬!” 周昭氣定神閑,蔡香晚興致勃勃,如玉坐的好不尷尬。 張登一目掃過去,二十年未服過軟的人,掃到如玉綿的像只小面瓜一樣低著頭,不知為何忽而就服了軟:“當(dāng)年便有錯,也是我的錯,我替她賠個不是,給你這二十年的持家道聲辛苦。你接了她這杯茶,釋了她的恩怨,只怕今明日宮中就要降圣旨,尚和悅公主到咱們家。 我膝下四個兒子,獨獨欽越還未成親,他也是你的兒子,既尚了公主,也是咱們一府的榮耀,你看著將這個心cao起來,如何?” 丈夫若不服軟,區(qū)氏還覺得他跟自己犟氣,至少證明他在乎自己。他二十年后頭一回服軟,為了妾,為了庶子不惜在三個兒媳婦面前丟老臉,才真叫區(qū)氏心灰意冷。偏鄧姨娘舉著那杯茶,好死不死就接過了話頭,哀哀切切西子捧心:“奴婢不過一個下賤人,死不足惜。只要夫人能替他cao持著將公主迎進門,便是即刻叫奴婢死在這里,奴婢亦是甘愿?!?/br> 半月前在如玉院里,區(qū)氏才眼睜睜看著撞死了一個,她這人氣性躁,稍濺點火星子就能爆的,一想起那夜鄧姨娘站在院里暹羅貓一樣的笑,本想拿著那張包砒/霜的紙一次制住這個賤妾,誰知那張紙不翼而飛,如今成個死無對癥。 她那里還能忍得住,指著鄧姨娘便罵:“癡心妄想,張誠一個庶子,一肚子花花腸子,風(fēng)流成性,夜里睡覺都要躺丫頭肚窩里的人,我不但不會替他cao持婚事,還要即刻入宮,將他是個什么樣兒的人,原原本本一狀告到端妃娘娘耳朵里去。” 三個兒媳婦已經(jīng)退了出來,一溜兒在檐廊下站著。 總共四個兒子,唯有張誠自來跟著張登一起長大,爬他的肩頭撥他的胡須,雖是庶子,但自幼明理乖的不能再乖,張登別的能忍,獨不能忍妻子如此污蔑張誠,亦在里頭發(fā)起了脾氣,茶碗砸的嘩啦啦:“你個悍婦!妒婦!無口德,無氣度,如今連膝下孩子都不放過,竟敢出這樣的齷齪之言來栽贓他,老子今天就要休了你!” 鄧姨娘哭的哀哀切切:“老爺,念在奴婢伺候您這多年的份兒上,饒了夫人,她說的也只是氣話而已。奴婢與誠兒沒有那好命,公主我們不要了,讓我們倆死了,還夫人個清靜,好不好!” “休妻!”張登怒嚎:“如錦,送筆墨進來,老子今天非得一紙休書將她遣回娘家去!” 區(qū)家早已破敗,區(qū)氏唯有一個弟弟,屁股上還染著牢獄官司。她一只茶碗亦砸到了地上:“張登,當(dāng)初我嫁入你府,馬睡地上人睡炕上,規(guī)矩不成規(guī)矩,丫頭小廝前院后院亂竄,弄出孩子來一窩一窩兒,我替你cao持家務(wù),替你生養(yǎng)兒子,才有如今這個局面。你要休我,可以,我還準(zhǔn)備要休你了,但我生的兒子我全得帶走,少一個也不行!” 有一個作統(tǒng)兵的兒子,區(qū)氏也不怕張登,兩人針尖對麥芒,獨一個鄧姨娘跪在地上嚶嚶哭個不停。忽而噌的一聲游龍嘯音,蔡香晚本是臨窗站著偷瞧的,此時捏著帕子叫道:“怕是不好,公公撥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