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殿中鴉雀無聲。目光齊刷刷地盯著手握奏疏的王家屏。

    第102章

    朱常洵回到翊坤宮,迎面而來就是一拳。

    望著朱常洵嘴角流出的血絲，打人的朱常溆又心疼又生氣?！昂枚硕说?，你這是發(fā)的什么瘋？！”

    朱常洵伸手將自己嘴角的血擦了,面色很是平淡，“我沒瘋。”

    “沒瘋你會在朝會的時候去送奏疏？！你當(dāng)我傻嗎？！自請為民？嗯？”朱常溆拎著他的衣襟,狠狠地搖了兩下，“用這種方式自證清白,你以為行得通？！你是把父皇當(dāng)傻子了,還是將朝臣當(dāng)作蠢物！”

    朱常溆松開手，看著弟弟踉蹌著后退，險些跌在地上。他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又再說不出什么話,一揮袖子,進了自己的屋子。

    朱軒姝攬著朱常治,默默地看著他們。隨著朱常溆屋門重重地關(guān)上，帶著朱常治回了自己的屋子。

    “很傻嗎？皇姐也這般覺得？”朱常治仰起臉問道。

    朱軒姝木然地搖頭,“我也不知道傻不傻，我只知道,往后我們再出門,定會被人戳脊梁骨。”

    “無所謂，本身……這事便是四皇兄做的?！敝斐Ｖ文坏溃氨闶潜淮亮思沽汗?，我也覺得是理所當(dāng)然。只是苦了二皇姐。”

    朱軒姝奇道：“這是為何？”

    “皇姐是女子，往后會嫁人的。我同其他兩位皇兄都是男兒。世道多艱難，對女子尤甚。外人奈何不了我們，就會將所有的一切都悉數(shù)加諸在皇姐的身上?！敝斐Ｖ螇旱土寺曇簦盎式恪阏f母后同大皇姐，會不會因此與我們生隙？你同大皇姐關(guān)系那般好，可惜了?！?/br>
    朱軒姝一嘆，苦笑著道：“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北闶腔式悴灰尚乃闹行哦耸谴蠡市肿龅?，她也自覺再無顏相對。

    朱常治見她不愿多說，也不再糾結(jié)于這個問題上，轉(zhuǎn)而又說回先前朱常洵自請為民的事?！拔业褂X著四皇兄正打算挺好的。若是我有機會，也會想想看要不要這么做?！?/br>
    “你別再添亂子了?！敝燔庢藓薜卮亮讼滤念~頭，“還嫌不夠亂吶？”

    朱常治將她的手從自己額頭上拿下來，“我是說真的。二皇姐，你說為什么皇親就不能參加科舉，考取功名呢？我以前特別想做個閑王，整日在藩地盤算著怎么做營生賺錢。可后頭出宮多了，我就再不這樣想了?！?/br>
    朱軒姝輕輕搖頭，“你才多大？正是一日一個想法的時候，不過都是說著玩鬧罷了。信不信等明日，你就再不這般想了?！?/br>
    朱常治見她不信自己說的話，氣鼓鼓地坐到一邊生悶氣。

    朱軒姝見他這般模樣，只暗自搖頭嘆氣，目光轉(zhuǎn)向門外，去看緊閉著的朱常溆的屋子。

    朱常洵敲了敲門?！案绺纾俏?。”

    朱常溆原本不想理他，又不忍心，也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便道：“你進來?！?/br>
    還氣著呢。朱常洵微微一笑，在推開門的剎那收好了笑意，擺出一副可憐的模樣?！案绺绮粴饬??！?/br>
    朱常溆望著他半晌，在他身上死命戳著，“你這、這豬腦袋！”

    朱常洵只笑著，不說話。等朱常溆戳夠了，方道：“皇兄，我早先就說過，終有一日，我要替你掃平北夷。但你也知道，身為皇子藩王是不能領(lǐng)兵的，更不能募兵?！?/br>
    朱常溆愣住了。眼淚迅速地積蓄起來?！澳憧芍?，一旦為民，你將一無所有，此后再見不到父皇母妃，也見不到我們這些手足了?！?/br>
    朱常洵低下頭，“我知道的?！?/br>
    “你出宮，帶不走任何東西，只孑然一身?！敝斐ｄ酉霃娙套〔豢?，眼淚還是掉了下來，“若是去做募兵，也是個兵卒做起，你會、會過得很苦。”

    “我知道的?！敝斐ｄ瓟堖^兄長的頭，與他的額頭抵在一起，“可是先生曾教過我們，君子當(dāng)是言出必行。我答應(yīng)過哥哥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朱常溆絞著他的衣襟，泣不成聲，“我寧愿你忘了曾經(jīng)說過的話，再不要做到。”

    朱常洵用力地握住兄長抓住自己衣襟的手，“哥哥，我會活著再回京城的。到時候，你可要以太子的身份來接我班師回朝?！?/br>
    “你就篤定了父皇會允了？大明朝自來從沒有這樣的事?！敝斐ｄ訙I眼朦朧地望著弟弟發(fā)亮的眼睛，“你就舍得母妃替你擔(dān)心？舍得再不見我們？”

    朱常洵用力抱住他，不愿讓人瞧見自己眼中的淚，“我會一直上疏，直到父皇點頭為止。輿論會越演越盛，最終父皇也不得不點頭。犧牲了我，才能保全住整個翊坤宮。哥哥若是舍不得，就當(dāng)作是我自己一時魯莽犯了蠢……的下場吧。”

    “人總要為自己做過的錯事付出代價，不是嗎？”

    朱常洵的上表從十日一封，到五日一封，繼而改為三日一封，最后成了隔日一封。朱翊鈞的案桌上被他的奏疏所淹沒，壘成了一座小山。

    朱翊鈞現(xiàn)在覺得，就連最叫人厭煩的言官都比這個兒子來的順眼。

    “陛下，今日……四殿下又上表了?！标惥貙⒆嗍璺旁谀亲∩降淖铐斏?，慢慢地往后退。

    朱翊鈞還沒想好要拿朱常洵怎么辦。那日朝會后，他將人叫來跟前問了，罵了，可兒子就是不改變心意。難道他不相信自己這個做父親可以保下他嗎？

    還是，他已經(jīng)察覺到自己對他的懷疑，不愿再對自己相對，說說心里話。

    這是朱翊鈞最不愿意見到的一幕。他終還是與朱常洵父子生隙，再無往日溫存。

    正在朱翊鈞心煩意亂，糾結(jié)著該如何處置的時候，慈寧宮來了人?！氨菹?，慈圣太后娘娘讓陛下過去一趟?！?/br>
    “朕知道了，這就去?！敝祚粹x心里直打鼓。他的母親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主動來找過自己了，現(xiàn)在找上門來會有什么事，不用猜都知道。

    定是哪個碎嘴的，將這件事告訴了她。

    不過朱翊鈞也早就猜到了，瞞不了多久的。朱常洛日日都會去慈寧宮請安，幾日不去，李太后就會差人去瞧瞧，是不是皇長子病了。

    朱翊鈞從鑾駕上下來，望著屋檐下慈寧宮字樣的牌匾，長長地嘆了口氣。

    “是陛下來了??？”李太后好似又恢復(fù)了病前的模樣，“你倒還有臉來見哀家。”

    朱翊鈞挪開了臉，硬聲道：“有什么不敢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