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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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可曾想過,太子毒發(fā)病歿,國本就會空懸。對大皇兄而言,最大的敵手是誰?我,還有洵兒。先偷竊了洵兒的箭矢,并對他下了與太子一樣的毒。這樣一來,洵兒身負(fù)毒殺手足并嫁禍于他的嫌疑,再也洗不清了。隨后又對我使了同樣的招數(shù)。只要我同洵兒一死,治兒年幼,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國本于他,唾手可得!” 朱常溆的雙手收攏在袖中,手心里全是汗?!爱?dāng)日太子毒發(fā)時(shí),洵兒其實(shí)也毒發(fā)了。只我同治兒、二皇姐不敢告訴父皇、母妃,怕你們疑心是他動的手,這才百般瞞了下來?!?/br> “那你現(xiàn)在來對朕說,就不怕我們會疑心是洵兒?你可知道,現(xiàn)下外頭可都說事洵兒做的?!敝祚粹x身子往后靠在圈椅上,眸中閃過精光,看起來分外精明。“溆兒,你可知若是你不來這一趟,興許朕還會認(rèn)為是洛兒有意誣陷的洵兒??赡氵@一來,卻成了不打自招。” “父皇信嗎?洵兒從來不曾想過要做太子,他有什么理由要去謀害汐兒?”朱常溆拼命告訴自己,一定要沉著,要冷靜。過不去父皇這一關(guān),連同整個(gè)翊坤宮都會再無翻身之地。不單是朱常洵,自己,還有五皇弟和二皇姐,更有母妃也脫不了嫌疑了。 朱翊鈞指了指他,“為了你。沒了洛兒同汐兒,溆兒,你才是最有可能成為太子的人。洵兒同你手足情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滿宮的人都知道?!?/br> “有治兒在,我一個(gè)瘸子,朝臣不會想到讓我做太子的。有好的為什么要挑殘次貨,治兒并不差?!敝斐d勇白?,燭光徹底照亮了他的臉,“父皇,若是洵兒做的,難道他就篤定了大皇兄會抽出那根自己放進(jìn)去的箭嗎?退一步講,便是洵兒從宮外弄來的毒,他何時(shí)弄來的?回回出宮,我和洵兒形影不離,從未發(fā)現(xiàn)過。便是他心思叵測,讓宮人從宮外弄的,父皇大可拷問翊坤宮所有的人,看有沒有這回事?!?/br> 朱常溆仰起臉,異常堅(jiān)定,“父皇也說,我和洵兒手足情深。我不信他是個(gè)能藏了毒數(shù)年的陰險(xiǎn)之輩。翊坤宮不比旁的宮,母妃從未打死過一個(gè)奴才,所有人都是自她入宮后就一直服侍著的人。東廠錦衣衛(wèi)的拷打,誰能挨得???誰要做了這等事,不會心虛受不住打招了嗎?” “可大皇兄呢?我聽說田義拷問他身邊的宮人,沒人認(rèn)下此事。父皇,我記得幾個(gè)月前,大皇兄就打死過一個(gè)宮人?!敝斐d勇朴频氐?,“死人自然不會招,也受的住打。只是何處去尋,有些難?!?/br> 望著朱翊鈞猶豫不定的神色,朱常溆最后做出了決定。只要此時(shí)能保住朱常洵就行。 “若父皇疑心洵兒為了我做出此事,我愿立即上表奏請就藩?!?/br> 皇位他不要了。 曾經(jīng)做過了那么多的努力,只為了有朝一日可以重掌大權(quán),不再上演自己前世的悲劇。但現(xiàn)在為了自己的弟弟,和那些時(shí)時(shí)刻刻擔(dān)心自己的人,他愿意放棄。 朱載堉的出現(xiàn)給了朱常溆很大的觸動。身為藩王也是可以做出點(diǎn)成績來的。只看有心無心罷了。 只要大明朝最終不再落入女真、蒙古的鐵蹄之下,朱常溆就心滿意足了。 朱常溆從袖中抽出自己早就寫好的奏疏,端端正正地?cái)[在朱翊鈞的案桌上?!案富省!?/br> 通過奏疏的流程朱翊鈞早已熟稔于心。批紅、票擬、加印。 “父皇?!敝斐d哟叽僦赣H將自己的奏疏打開。 朱翊鈞的手按上那封奏疏,輕輕一笑,“你去吧,朕自有主張?!彼麑⒅斐d拥淖嗍枞踊厝?,“拿回去吧。這樣的話,以后莫要再說了?!彼斐d拥难凵駵厝岫直瘋澳隳稿€想留你在宮里多住些日子呢?!?/br> 揮退了朱常溆,朱翊鈞獨(dú)自坐了很久。手邊就是那支泛著光的箭矢。 就是這支箭,帶走了他兒子的性命,如今又要折損一個(gè)兒子進(jìn)去。 事情的真相如何,朱翊鈞已經(jīng)不想再追究了。越往下深究,只會越讓他難受,更會牽扯進(jìn)更多的人。 朱翊鈞捂著臉,他想起了死去的朱常汐,想起了病臥在床的王喜姐,也想起了苦苦哀求自己一定要將兇手找出來的朱軒媖。 可惜他終究要讓女兒失望了。在猜測到真相的那一刻,他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 那是他最欣賞的兒子。有勇,有謀,重情義。 一旦將一切宣之于眾,受罪的不僅僅是朱常洵一人,還有朱常溆和朱常治,整個(gè)翊坤宮的人全都跑不掉。 姝兒大概會再也找不到好人家嫁了。在皇后和媖兒的目光中,她又該如何自處? 再有小夢,她……大抵是不知情的。可仍然會陷入其中,而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贈予她與王嬪一樣的待遇。 到時(shí)候就是自己狠不下心,朝臣也會逼著自己下這個(gè)手。 朱翊鈞捫心自問,他舍不得。 田義送走朱常溆后重新回到了殿中。明滅不定的燭光照不到他縮在角落里的身影。 朱翊鈞動了動嘴唇,發(fā)出很微弱的聲音?!疤锪x?!?/br> 田義還是聽到了?!芭旁?。陛下有何吩咐?” 朱翊鈞聽到自己在說話,甚至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只知道等說完了,田義就出去了。 “皇長子洛,謀害太子,證據(jù)確鑿。即刻,送往鳳陽?!?/br> 沒有和閣臣商議,沒有和慈圣皇太后說一聲。朱翊鈞定下了朱常洛的罪。 在被送上馬車的時(shí)候,朱常洛還恍惚著,不敢相信。他的父皇果真是不把自己當(dāng)作親子的吧?事發(fā)后不聞,不問,就這樣糊里糊涂地給自己定罪了。 即便這于他而言是莫須有的罪名。 “殿下,該上車了?!彼托械奶O(jiān)催促道。 朱常洛立在馬車前,看了眼漆黑的天空。就這么著急嗎?怕等天明事情就會反轉(zhuǎn)嗎? 朱常洛轉(zhuǎn)過身,朝啟祥宮的方向跪下,磕了一個(gè)頭。隨后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馬車趁著夜色的遮掩,飛快地駛出了宮城,而后出了城門,朝著鳳陽的方向一去不復(fù)返。 朱常洛被定罪的消息是第二日朝會時(shí)頒布的。朝臣們狐疑地對視著,旋即明白過來這是天子決意草草結(jié)案的決定。 反對聲蜂擁而至。他們不愿接受這樣的罪名被安在無辜之人的身上。 朱翊鈞木然地承受著他們幾乎要把自己淹沒的聲音,由得他們?nèi)チR,由得他們?nèi)フf。 一個(gè)人出現(xiàn)在了殿外,打斷了朝臣們的話語。 朱常洵走了進(jìn)來。這是他頭一回見真正的九五至尊。往日,在他的心目中,高坐在龍椅上的人只是他的父親。 跪下,磕頭。 “四皇子洵自知無法自證清白,今上表,愿受貶為民,自玉牒除名?!?/br> 朱翊鈞臉上的肌rou抖動著。他昨日才駁了朱常溆的奏疏,今日怎么就換了一個(gè)來?他們還想折騰到什么地步才算完?! 朱常洵并未將自己的奏疏交給田義,而是從懷中抽出來后,就遞給了身邊的王家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