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趙啟謨出講堂,書童清風(fēng)跟上,要幫趙啟謨提文房用具,趙啟謨攔阻說不必,大步向前走去。 訕訕跟在身后,清風(fēng)想著這二公子還在生他的氣。 騎馬歸家,仆從跟隨身后。趙啟謨放慢腳步,一路看著石道,綠樹,水域,若有所思。 “啟謨?!?/br> 聽到喚聲,趙啟謨回頭,看到是騎馬追來的孫齊民。 小孫騎匹矮小的棗紅馬,是本地的土馬,那馬兒如主人般,性情溫吞,腳步緩慢。 “小孫,有何事?” 趙啟謨勒韁詢問,他平素和孫齊民交好,哪怕孫齊民是個(gè)學(xué)渣。 “多謝啟謨兄前夜指導(dǎo),今日才得僥幸躲過學(xué)置的訓(xùn)斥?!?/br> 小孫在馬上深深作揖。 “不必客氣。” 趙啟謨回禮頷首。 孫齊民說得是前夜到趙宅請教趙啟謨?nèi)绾巫鲑x,趙啟謨耐著性子,教了他一晚。 其實(shí),趙啟謨只是無聊罷了。 好在,快放假。可以到郊外散散心,放風(fēng)箏,野炊。 這些日子,委實(shí)無趣。 回家路,趙啟謨沒有經(jīng)過海港,他以往喜歡海港,是因?yàn)榭梢钥创蠛?,也因?yàn)樗矚g風(fēng)帆,現(xiàn)在已不覺新鮮。 近來,不知為何,又想起在京城的生活,無拘無束,無憂無慮,還有眾多相處甚歡的朋友。 肩披晚霞,趙啟謨行至西灰門口,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抬頭一看,正是李果家宅。 這房子仍舊破破爛爛,歪歪斜斜。 果賊兒不在家,他在長宜街。 有時(shí),果賊兒,還是會(huì)逾墻,攀爬屋檐,窗戶。趙啟謨知曉,果賊兒娘親禁止這些舉止,不過管制不住果賊兒。 未蒙教化,自有未蒙教化的好處,無需受禮教的束縛。 再過幾天,趙啟謨就十三歲了。 父親十三歲的時(shí)候,就已在州學(xué)就讀,可算是神童;兄長差些,可也在十五歲時(shí),就已在京城享有文名,廣受贊譽(yù)。 在這商賈之徒遍地的地方,在這小小縣學(xué)里嶄露頭角,實(shí)在不算什么。 回到家中,趙爹不在,應(yīng)酬去,趙夫人過來噓寒問暖,讓仆人準(zhǔn)備晚餐。 在餐桌上詢問功課,問得也不詳細(xì),啟謨讀書,趙夫人放心。 “阿謨,娘給你做了兩套冬衣,晚些時(shí)候老禮拿來,我讓清風(fēng)喊你?!?/br> 趙夫人平日在家,閑得無事,要么讀閱,要么到院中看花,要么就是張羅兒子丈夫的衣食。 “前些日子不是才做套冬衣?” 正穿在趙啟謨身上,京城來的料子,紋樣款式時(shí)髦,連王鯨都過來問這是哪家衣店的裁縫制作的。 “牌坊前那家衣店,進(jìn)的一批布料相當(dāng)不錯(cuò),你還沒有過年新衣,就又讓多做兩套?!?/br> 趙夫人掌管著一家財(cái)物,向來奢靡,啟謨又極受她寵愛,平日衣鞋,哪一樣不是最好的。 “娘,那我先回房歇息?!?/br> 趙啟謨起身鞠躬,登樓回房。 西廂有三間房,住著趙啟謨和書童,這里安靜,空寂,適合讀書。 去年,來閩地,趙啟謨的書有一箱。在這里住下一年,不覺又買了許多書,堆滿床頭。 趙夫人一日過來收拾,便說,也該有個(gè)書房。 于是第二日,奇偶有兩位木匠,來到西廂空置的那間房,彈墨鋸木,構(gòu)建書架。 書房就在趙啟謨寢室隔壁,窗戶朝東。 自從書房建好,趙啟謨幾乎都待在書房里,也只有入睡時(shí),才回寢室。 有那么幾次,聽到李果在寢室窗外叫喚的聲音,趙啟謨擱下書,又拿起,終究沒有動(dòng)彈。 清風(fēng)侍立在一旁,伸著脖子朝窗外看,東向的窗戶,根本連李果家的屋頂也看不到。 后來,李果便也就不再來了。 讀書至深夜,清風(fēng)熬不住,已回房睡下。趙啟謨獨(dú)自收拾書案,執(zhí)燭火回寢室。 趙啟謨脫下外衣,上床蓋被。 躺在床上,看著緊閉的窗戶,趙啟謨想冬日風(fēng)大,到春日再啟開吧。 這么想著,打個(gè)哈欠,挨枕睡去。 睡下沒多久,迷迷糊糊中,隱隱聽到窗外有聲音,趙啟謨醒來,發(fā)現(xiàn)他沒有熄滅蠟燭,燭光還亮著。 “啟謨,你在嗎?” 窗外確實(shí)有聲音,呼呼風(fēng)聲中,還有個(gè)男孩的喚聲。 趙啟謨披上外衣下床,不慌不忙打開窗戶,一陣?yán)滹L(fēng)灌入,燭火熄滅。 “這么晚了,有何事?” 語氣不覺有些埋怨。 “我,我以為你回京城了,好多日,不曾見你?!?/br> 李果沒頭沒腦一句話,他沒料到趙啟謨看到他,竟是顯得不耐煩。 趙啟謨在背風(fēng)處點(diǎn)燃燭火,罩上燈罩,橘黃光下,他看見窗外冷得直哆嗦的李果,再次開口,語氣已軟化。 “我?guī)讜r(shí)說過會(huì)回京城,我爹媽都在這里,不回去過年?!?/br> 李果聽到趙啟謨這么說,開心笑著,捧著一樣?xùn)|西遞過來。 “給你,是水仙,過年會(huì)開花。” 陶缽里長著一些像蔥一樣的植物,還頂著幾個(gè)淡綠的花苞。無土,只是用水栽培。 水仙,畏懼嚴(yán)寒,北地難以生長,然而閩地許多,尋常花卉。 趙啟謨接過,隨意擱在書案上。他不稀罕水仙,家里買來許多。此地過年,會(huì)在家里養(yǎng)育水仙,只因水仙花期和春節(jié)相近。 “就為送我水仙?” 這么冷的天,這么晚,趙啟謨不知道李果怎么想,看他言談舉止,還仍舊是個(gè)孩童。 “本來還帶來蜜棗糕,可是早些時(shí)候過來,看你不在,我就把它吃了?!?/br> 李果舍不得吃,本想留給趙啟謨,但是趙啟謨的寢室無燈,他知道趙啟謨不在,哪成想,趙啟謨在隔壁還有書房。 “我不缺糕點(diǎn),花也有許多,往后不必再拿來給我?!?/br> 趙啟謨拉攏外衣,風(fēng)吹得他難受。 “哦?!?/br> 李果愣愣站著,似乎還不大明白趙啟謨的意思。 “啟謨,我前天給城東送酒食,在路上撿到好幾顆金珠子,不過是一位番商掉落的,又還給他啦。那人好高大,胡子卷卷的,頭上戴……” 李果有好多事,想和趙啟謨說。 “你快回去,風(fēng)這么大?!?/br> 趙啟謨掩上一扇窗,他的意思很明了,他不想再和李果交談。 “那,我回去啦?!?/br> 李果欲言又止,那模樣看著有幾分不舍。 “往后,不要再來敲我窗戶,我要讀書。而且,北風(fēng)凌厲,你留心腳下,也不要再爬墻?!?/br> 趙啟謨想,他還是可以制止李果翻墻爬窗,總是沉默躲避也不是辦法。 “你不和我好了嘛?” 昏暗中,看不清李果臉上的表情,他那聲音聽著挺難過。 “我要讀書?!?/br> 趙啟謨這句話說出來,是那么乏力,然而他沒有其他借口。 “我又沒吵你讀書!” 李果迅速攀爬屋檐,躍上桓墻,他氣鼓鼓的,根本不理會(huì)大風(fēng)刮得他搖晃。 “不來就不來,誰稀罕?!?/br> 李果站在桓墻上,朝窗戶一瞥,他在風(fēng)中丟下這句話,身影隨即消失于桓墻間。他順著桓墻,滑到地面,翻爬廚房窗戶回自家屋子。 難以想象,他端著一盆水仙,要蹭上桓墻得多費(fèi)周折。 再過幾天,渡過這個(gè)新年,李果十二歲。 十二歲的孩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已經(jīng)能懂許多事了。 趙啟謨黯然關(guān)窗,爬床熄燈,輾轉(zhuǎn)反側(cè),好會(huì)才睡下。 第20章 合橋阿七 孫齊民在家中最小,被喚小孫,他上頭還有一個(gè)哥哥,三個(gè)jiejie。大哥年長他十二歲,打小,孫齊民和jiejie們一起玩戲長大,由此性情溫和無害。 春游回來,孫齊民騎馬跟著一群仆人返回城東,路途上遇到提著食盒酒壺的李果,孫齊民喊他;“果賊兒,你怎么提著酒菜到城東來?” 李果到酒館幫忙的事,孫齊民不知曉。 本來晃身而過,打算當(dāng)沒遇到孫齊民的李果,聽到喊叫,只得回頭,走上前說:“小員外,我在給酒館送酒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