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老娘真的是正牌皇后啊!老娘有十萬火急的事要稟報你們皇上啊!再不放老娘進去,你們這大燕國就快改性了有木有! 可說這些有用嗎?唯一的下場就是被砍死在宮門口。 我望著守衛(wèi)明晃晃地大刀抖了抖,長嘆一聲,決然而去。 皇宮不能進,那便只能找能進的地方進了。在京城我舉目無親,唯一認識的人便是嚴品秋了,如今她回家待嫁,多半還在嚴府。 嚴大人是通政司通政史,他的府邸極易打聽,拐過兩條巷口,我便站到了嚴府門前。 府上的家丁倒也隨和,聽說我找嚴小姐,便趕緊接引我進去。 嚴小姐見我先是一愣,接著立馬就要下跪:“娘娘……” 半個月無人向我行此大禮,還真是有些不慣。我慌忙扶住她,拉著她往屋里走:“別跪別跪,我今日有要事找你。” 她聽我這么一說,立馬將屋內(nèi)的人都給打發(fā)了,謹慎道:“娘娘所為何事?” 我四顧一圈,確定周圍再無人聲過后,方道:“半個月前,我從宮里逃出來了?!?/br> 嚴小姐即刻驚訝得不能自已。 趁熱打鐵,我趕緊將逃出宮的前因后果一字不落地跟她講了一遍。當然,顧炎謀反一事事關重大,我暫且未提。只道如今出來容易進去難,我要她想辦法去找衛(wèi)凌,再讓衛(wèi)凌將我弄進去。 嚴小姐聽完長舒了一口氣,立馬便著人去通知衛(wèi)凌了。 接下來無事可做,又聽聞我尚未進食,忙招人端來飯菜點心,與我坐在一起閑磕牙。 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她不禁感慨道:“此事都是民女的錯,當初若不是民女去求娘娘賜婚,娘娘與皇上便不會如此。” 我嘴里包著口飯:“你別太自責了,這是我與皇上的事,跟旁人沒有關系。之所以鬧到今日這個地步,多半還是因為瓊華殿的那場墻角。” 大約擔心我噎著,嚴小姐遞過來一杯茶水:“依民女看,皇上只是被太后逼得煩了,不得已才說了那些話,意在不讓太后找您的麻煩。只是陰差陽錯地,這話被您給聽了去。也怪民女當時離了宮,若當時尚在宮里,還能與娘娘合計合計。” 我笑笑地看她一眼:“女大不中留哇,你這不是急著嫁人么!” 她羞澀地垂下頭,過了一會兒又抬起來:“那娘娘這次回宮有什么打算?” 說到打算……我有些茫然。 說實在的,我從顧府逃出來,滿腦子便只想著要揭發(fā)顧炎的真面目,其他皆未作多想。若真要說私心里的打算……我道:“我想問一問他,瓊華殿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br> 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倘若陸澈全都承認了呢?我該當如何? 頓了頓,只好改口:“算了,回了宮還是將孩子生下來再做打算吧?!?/br> 嚴小姐呆了一會兒,笑道:“心生畏懼,傾心之故。看來娘娘很著緊皇上呢!” 聽她這樣說,我也心生感慨。因為害怕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所以連詢問的勇氣也失去了。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世間的情愛大抵如此。 摸了摸日漸凸起的小腹,我愈發(fā)覺得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無關顧炎的陰謀,只是單純地想,得知我有了身孕,陸澈一定很高興。 只是左等右等,嚴小姐派去傳信的小廝卻遲遲沒有消息,等得人心急。 正欲張口詢問,門外不知誰忽然大喊一聲:“小姐不好啦!我們府上被官兵圍了!” 我與嚴小姐皆是一驚! 嚴小姐起身道:“我爹是通政司通政史,是誰這么大膽?” 眨眼間,外頭的小婢女已經(jīng)奔至屋內(nèi)。水汪汪的地大眼睛蓄滿了淚水,兩扇長長的睫毛因害怕而瑟瑟發(fā)抖:“奴婢也不清楚,只是看他們的打扮,好像是軍中的人。說是要我們交人,否則就一把火燒了這嚴府?!?/br> 嚴小姐眉心一皺:“交人?交什么人?” 我心下“突突”直跳,想不到顧炎竟這么大膽,為了找到我不惜孤注一擲。 那小婢女哭喪著,時不時用余光覷我一眼:“欽、欽犯……外頭的人說我們府里進了個女子,那女子在尚書府殺了人?!?/br> 我還在震驚中不能自已,嚴小姐已經(jīng)藕臂一揮,怒斥道:“荒唐!我們府上哪有什么欽犯?告訴他們,要再敢亂來,我們便找皇上說理去!” 那小婢女瑟縮著點點頭,臨踏出門檻,又回頭覷了我一眼。 不知道為什么,她這一眼一眼地看得我心里發(fā)虛。顧炎如此不要命,已有窮途末路之嫌,我深深害怕,害怕就此連累了嚴家??扇艟瓦@么出去,我和我腹中的胎兒便必死無疑。 橫也不行豎也不行,簡直沒有活路?。?/br> 我悶聲不響地坐在榻上,只覺這陸澈也忒不靠譜了。此前在顧府等了半月他沒有來,今日在嚴府被人圍了他還是不來,他要再不來,老婆孩子就快被人弄死了啊喂! 嚴小姐雙手握拳,在房內(nèi)踱了幾個回合,氣憤道:“顧炎仗著自家是太后的外戚便在京城無法無天,等此事過去,我一定要讓父親好好地參他一本!” 話音一落,一支火矢便破空而入,擦過她的身側猛地釘在我身旁的椅子上。 我和嚴小姐嚇得立刻閃到一邊。 朝天外一望,只見更多的火矢從府外飛進來,密密麻麻,不時地釘在門上,窗戶上。木材遇火燃燒,屋子瞬間就被點著。 我們嚇得三魂失了六魄,慌忙在屋內(nèi)四處逃竄。 外頭箭矢的箜篌聲不絕于耳,無數(shù)支帶火的箭矢激射進來,火點落得到處都是。若不及時救火,嚴府只怕是要被各處的火光焚燒殆盡。 還以為顧炎只是放話嚇一嚇我,誰他媽想到這老東西居然來真的! 我拉著嚴小姐站到墻角,喘息了兩口,終于決定告訴她真相:“你趕快逃出去,顧炎要抓的人是我!我知道了他要謀反的秘密!” 嚴小姐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周圍的火勢已經(jīng)燎起來,不等她說話,我又道:“我有了身子跑不快,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記住,一定要入宮去找皇上,將這件事告訴皇上!” 她還想說話,卻被我一把給推出了大門。 大約知道此事重大,嚴小姐也不再扭捏,只緊張地回頭看了我?guī)籽?,便狂奔而去?/br> 不多時,房內(nèi)的門窗皆已點燃。許是嚴小姐吩咐,外頭不斷有家丁涌過來救火。然而面對這樣密集的火矢,再多的水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甚至有的家丁還未來得及澆上一桶,便被飛來的火矢射個對穿。 猶如人間地獄! 我抱著頭蹲在墻角,心“砰砰”直跳,不知今日究竟會被燒死還是亂箭射死。滿腦子都在想,陸澈怎么還不來?他怎么還不來? 急著急著,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 再抬頭時,只見屋內(nèi)濃煙彌漫,屋內(nèi)的桌椅字畫統(tǒng)統(tǒng)火光四起。大火燎得我皮膚灼燙,煙塵熏得我口鼻刺痛,門外的不遠處,嚴小姐心急如焚地大呼:“娘娘!娘娘!” 好似黑夜里突然開出一道天光,我急忙站起來回應:“是不是皇上來救我了?” 她的臉頰流出兩道淚痕:“送信的小廝回來了,說皇上得到了娘娘的消息,帶著衛(wèi)凌往封陽的方向去了!” 我身子一顫,便有些站立不穩(wěn)。 到底哪個殺千刀的假傳消息啊?老娘明明就在這里! 轉(zhuǎn)念一想,更是驚悚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急忙朝門外道:“快找人去攔住皇上!這是顧炎設下的陷阱!他想謀害皇上!” 話音一落,一扇大門便被燒穿,夾帶著劇烈的火光坍塌下來。 落地時門板上的烈焰“噗”地一聲,guntang的熱氣直撲四肢百骸。我下意識地抬手一擋,蘇緞的緞袖立馬焚起來。 外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而我耳邊盡是大火的嘶鳴,什么都沒能聽清。只覺右手手臂灼燒得厲害,鼻喉也難受得緊。四處的濃煙肆無忌憚地飛竄,蒙了我的眼,入了我的肺,叫人咳嗽不止。下意識地便坐在地上撲打著身上的明火,其他什么也顧不得了。 也不知這個動作持續(xù)了多久,漸漸地,連神識也模糊了。 我軟耷耷地躺在地上,腦中不斷旋轉(zhuǎn),過往的一切飛速略過。我想,若當初選擇相信他多好。可時光不是沙漏,不能等落下最后一粒沙時倒回重來?;蛟S,我這一生也就這樣了。遺憾,不甘。 我極力凝結出最后的神識,想再看這個世界最后一眼,睜眼時卻落下兩行清淚?;秀遍g,我仿佛看到了陸澈。他如地獄中的修羅,渾身浴血,夾帶著滔天的怒氣而來。破門踏火,驅(qū)散所有邪笑著的惡魔,抱起我,用冰涼的身體將我包裹。 他嘴里一遍一遍地說著什么,我聽不見,卻看見他的口型。 他說:“盈盈,你不要死!你不準死!” 我淚流滿面,貪心地想,這要是真的就好了。 ☆、皇后有喜 這一睡我做了個夢。 我夢見我和陸澈又回到了封陽的小院子里,院角的老槐樹繁花滿枝,風一吹,便簌簌地落下來,煞是好看。 如那時一樣,我?guī)退麖奈堇锒顺黾抑械睦戏阶?,鋪上筆墨紙硯,笑笑地站到一邊。 他用筆蘸了墨,手卻頓在紙上。過一會兒,驀地抬頭看我一眼,說:“盈盈,我為你作一幅人像如何?” 我尚未說話,他便已落筆畫了起來。 我在心里樂開了花,嘴角勾起來又放下,生怕動作不好讓他發(fā)揮失常。 可等他笑盈盈地拿著畫來讓我鑒賞,我卻整個人呆住了。畫上那青衣芙蓉面的女子根本不是我,而是顧茗。 陸澈溫和地問:“這是我未來的皇后,好看嗎?” 軟軟糯糯的聲音如同魔咒,不斷地在我腦中盤旋。漸漸地,仿佛天地都旋轉(zhuǎn)起來。我捂住耳朵,想將這個聲音甩出去,它卻響在我內(nèi)心深處,響在我流轉(zhuǎn)的血脈之中。 我害怕極了,將他手里的宣紙撕個粉碎。 陸澈臉色一變,四周的景致立馬消失了??耧L大作,大雨傾盆,整個場景猶如一扇光滑的鏡面徒然裂開。待畫面重新清晰過來,我終于看清,自己正處在一棟破舊的老院子里。 院前柴扉天井,幾只烏鴉在墻頭“啊啊”地向我說著什么。 我忽然痛哭,嘴里大喊著:“我不要死在冷宮里!放我出去!” 這時陸澈飄忽而至,冷笑一聲,道:“想死沒那么容易!我今日就讓你嘗嘗什么叫生不如死!”說完便自顧自地大笑起來。 我驚懼地捂住胸口,慌亂中只想逃離這個地方。一抬眼,便瞧見不遠處的天井。井口一束白光沖天而起,將周圍照得透亮。我想也不想,便一頭扎了下去。 身體不斷下墜,仿佛跌入了無窮無盡的深淵。 正當絕望,我忽然手臂一痛,醒了。 睜眼時,小玉正往我手臂上涂著黑乎乎的藥。瞧著我蘇醒過來,疲憊的眼色忽然一亮,一邊掉眼淚一邊喊:“娘娘醒過來了!娘娘醒過來了!” 我腦袋里模模糊糊的,還有些辨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想開口說話,卻覺得嗓子澀澀地難受,張嘴只有幾個破碎的殘音。 眼前忽然出現(xiàn)陸澈的臉,焦急中帶著欣喜:“先不要說話,你的嗓子被煙熏過,需要修養(yǎng)一段時間?!?/br> 大約剛從那個可怕的夢境中脫離出來,縱然面對如此溫潤的他,也覺得心里害怕得緊。 我瑟縮地抖了抖,想離他遠些,手上一動,卻碰到自個兒的小腹。若沒有記錯,那里應有一團骨血,是我和陸澈的骨血。 他大約知道我想問什么,不等我張口,便先搶答了:“別擔心,孩子還在。”語畢柔柔地掃了那里一眼,勾著唇角道:“盈盈,我們的孩子這樣頑強,將來一定是個絕世的將才?!?/br> 我這時才看清,他的額頭包著紗布,紗布上血跡點點,已經(jīng)浸出。臉頰也多有劃傷,雖已結痂,卻還是可見褐紅色的血痕。 原本還覺得奇怪,但腦子一轉(zhuǎn),忽然清醒過來。 是了,我記得在火場時嚴小姐說過,當日陸澈被顧炎匡去了封陽。他如今的這般形容,多半是中了埋伏。也不知當時情況如何,他又是如何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