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知道啊!我都會寫了!去年就學會了……”明熙說到一半,笑容僵硬在臉上,好半晌,才吶吶道,“耀郎,你在罵我嗎?” 韓耀抿唇,沉了口氣:“真難得,你還能聽出來?!?/br> 明熙絞著手娟,委屈的噘著嘴:“耀郎,我又沒有做錯事,你為何要罵我?” 韓耀冷笑一聲:“耀郎是你能叫的嗎?我叫韓耀,你不知道嗎?” 明熙小聲的辯解道:“可是……可是,你以前也沒有說不能叫啊!” 韓耀冷哼:“你知道我生平最討厭的是什么嗎?” 明熙宛若做錯事一般,垂著頭偷看了韓耀一眼,小聲道:“什么?” 韓耀淡淡的開口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那些自以為是,對別人指手畫腳的娘子!每日的喋喋不休,沒有半分娘子該有的矜持,著實讓人厭煩至極!我病了一場,想明白了許多事,好人家的娘子不該是你這樣的!既不懂禮義廉恥,也不明白何為賢良淑德!” 明熙慢慢的紅了眼:“好好的,為何要罵我?以前也是這樣的,你還很喜歡,我又沒有做錯什么……” 韓耀冷笑連連:“我喜歡?你以為我想應酬你嗎!你覺得你沒有做錯!那是因為你所作所為皆是錯!你的自以為是和沾沾自得,給別人帶來了無盡的麻煩與羞恥!在這宮中誰見你不是繞道就走!你以為我韓氏一介寒門惹不了你,才如此有恃無恐是嗎!你當真以為,我韓氏真會怕你不成!” 明熙吧嗒吧嗒的掉眼淚:“好好的,怎么說起寒門來了,我沒有說過這些話,你不喜歡聽,我就不會說,你喜歡聽什么,我就說什么。我那么喜歡你,怎么會讓你傷心,我也舍不得……” 韓耀疾言厲色,怒聲喝道:“住口!不說不代表心里沒有!你既什么都不懂!便別出來丟人現(xiàn)眼了!哭什么哭,真真讓人厭煩!以后休要再來我眼前!在中宮將規(guī)矩與禮儀學個清楚!省得出去以后,人家會說,我大雍教養(yǎng)出來的貴女,是個不知廉恥,無德無容的粗野丫頭!” “嗚嗚!我招你惹你了!為何要這樣罵我!耀郎,你這是怎么了,本來還好好的……”明熙淚如雨下,紅腫的眼睛,怯怯的望著韓耀。 “住口!以后不許再叫我耀郎!若讓我聽見一次,定然不饒你!我還有事忙!賀娘子自便!”韓耀話說完,轉身朝皇甫策走去,半途卻定在了,“從今以后,你若無事,少在我面前出現(xiàn)!我一點都不想看見你!” 明熙也不敢真的去攔韓耀,委屈的站在原地,嗷嗷大哭:“嗚嗚……我怎么你了!我怎么你了!耀郎,好好的,方才還好好的,你總要告訴我,你為何生氣……” 皇甫策側目瞥了眼,站在原地大哭不止的明熙,踱步從她身旁緩步走了過去。他面上雖無表示,但微微翹起的唇角,標示著好心情。好半晌,皇甫策回眸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韓耀,輕聲道:“早該如此,整日嘰嘰喳喳的,我都替你煩得慌?!?/br> 韓耀臉色十分難看,沉了口氣,好半晌才開口道:“殿下也知我家中境況,我在宮中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日每日應酬起來,早已十分疲累……中宮驕橫,我韓氏本不想得罪,也怕給殿下招惹不必要的麻煩??晌覀円蝗沾筮^一日,出仕之人最在乎聲名,故……若因此事給殿下惹了麻煩,還望殿下莫怪。” 皇甫策閑庭信步,抿唇一笑,安撫道:“你就是顧慮太多了,若當真不喜,我還讓你為了我應酬賀明熙不成?這幾年也是難為你了,不過即便不當真不愿理會那人,也不必怕得罪她!你既是我的伴讀,自然也是我的責任,我哪里會在意這些麻煩?中宮如何驕橫,還能對我如何?” 韓耀緩緩垂下眼眸,輕聲道:“殿下說得極是,以往是我顧慮太多,固步自封。殿下放心,從此以后,斷不會讓賀明熙再靠近咱們半步。” 皇甫策低低一笑:“呵呵,難得你想得明白,我也能清凈些了……” 第102章 第四章:辛苦梅花候海棠(23) 屋內(nèi)的火墻還燒著,門窗關得很是嚴實。 明熙是被渴醒的,渾身都疼,太陽xue疼的最厲害。翻了個身,好半晌也不愿睜開眼,已是許久不曾嘗過宿醉的滋味了,越發(fā)覺得難受了。 “嗚,水……”明熙不愿睜眼,“我頭好疼!再睡一會,阿燃來了,也別叫我?!?/br> 輕柔的被扶了起來,茶盅湊到了唇邊,明熙一口氣喝完了一杯溫水,又被放了回去。一雙微涼的手放在了明熙的額頭上,又摸了摸她的后腦勺,明熙呼痛,那雙手似乎是頓了頓,放在了太陽xue上,輕輕的按壓了起來。 片刻間,頭疼似乎緩解了不少,明熙閉著眼長舒了一口氣:“屋里好熱,還是想喝水?!?/br> 再次被扶了起來,又喂了一杯水。明熙喝完這杯水后,才感覺總算是活了過來,但耳邊也過于清凈了,有些不適應。往日的宿醉,可從來沒有過這一份安逸,不睜眼要先被嘮叨上一陣子。 明熙的思緒逐漸的回籠,睜眼對上了韓耀放大的臉,好半晌不曾回過神來:“咿?……” 韓耀半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遮蓋了全部的心思,俊美的臉上沒有半分的表情,可嘴唇有些起皮,眼底有些青黑,眉宇間滿是疲憊。 明熙挑眉,有片刻的心虛:“咳……那個,韓耀?” 韓耀側目,見明熙睜開了眼,沒有同她對視,緩緩的松了手,坐到了對面:“何事?” 明熙見韓耀一直繃著臉,聲音沙啞,更是心虛:“我昨夜喝醉了嗎?” 韓耀眼眸盯著桌上的茶盞,許久,輕聲道:“是?!?/br> 明熙很是尷尬,四處看了看,連應了兩聲,又道:“我給你找麻煩了嗎?” 韓耀面無表情,輕聲道:“你說呢?” 明熙連連點頭,輕聲道:“哦哦,那什么……我酒品一直不好,我知道我知道,那個……其實你可以把我交給謝燃或謝放的……哦,不然直接把我扔在原地也成!我醒了,自己會回去的!” 韓耀垂著眼眸,冷笑了一聲:“謝放跟著謝逸早走了,謝燃醉到人事不省,外面天寒地凍,若將你扔在原地,當真有個好歹,以你的脾性,難免要怪怨牽連無辜的人?!?/br> “好吧好吧,無辜的人。我如今不過是個百夫長,牽連什么無辜的人,這怨氣,呵,都可以煉個妖怪出來了?!泵魑跬嶂^看了一會無辜的人,有心諷刺幾句難聽的,可不知道為何腦海里有些分不清的畫面,話一說出口就溫和了許多。后腦突突的跳著疼,她抬手摸了摸后腦,立即痛哼了一聲。 韓耀不及說話,幾乎是彈坐起來,極快速的拿住明熙的手,側目間對上明熙有些疑惑的目光,不自在的垂下了眼眸:“昨夜撞到了,一會回去找大夫看看。” “哦。我說怎么那么疼?!泵魑醵⒅n耀,疑惑道,“我怎么覺得你今天那么奇怪呢?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你要給帝京傳消息嗎?” 韓耀十分自然的放開了手,筆直的跪坐在桌前:“你想讓我傳嗎?” “當然不想了!我好不容易才出來,若非是我肯自出宗族,賀李氏勸父親給我弄了幾張路引戶籍,我哪里能出來?”明熙立即坐正了身形,卻感覺腳下傳來一陣劇痛,她看了眼□□腳踝上的那個大包,又疑惑的看向韓耀。 韓耀掩唇輕咳:“你昨夜喝得有些多,甚是不安……” “?。∨杜?,好了好了,不用說那么仔細,誰會想知道自己是什么發(fā)酒瘋……”明熙打斷了韓耀的話,只感十分的尷尬,萬分的丟臉,好半晌憋出一句話來,“裴達還在梅園,你派人把他叫來?!?/br> 韓耀側了側眼眸,望向明熙散亂的長發(fā):“你想這樣回去?” 明熙倒也不以為然:“沒事,一會罩在大氅上,誰也看不到的。” 韓耀挑眉:“此事不急,你先同我說說,你為何要自出宗族,你為何要離開帝京?你為何又要入漠北軍?” 明熙愣了愣:“我何時說的我自出宗族了?……哦,方才那是口誤!不過,不管我做什么或是想做什么,我覺得以我們的關系,你管不著,韓大人覺得呢?” 韓耀抬眸對上明熙滿帶嘲弄的眼神,滿心的凄涼,化作了滿腹的怒氣:“我是管不著!可總有能管著的人!太子你自然不懼,陛下你就不懼了嗎?他一片慈心,允你出來散心,可不是為了讓你來漠北軍鎮(zhèn)守邊界,真刀真槍的掙軍功的!” 明熙冷笑一聲:“我為何不能憑自己的本事鎮(zhèn)守邊界,爭奪軍功!?我已經(jīng)這個歲數(shù)了,已經(jīng)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了!你走你的自己的路,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從不曾對你選擇指手畫腳,你憑什么來對我指手畫腳?難不成,我這一輩子就只能在帝京做個別人面上尊敬心里鄙夷的賀氏嫡長女嗎?” 韓耀臉色漲紅,怒聲喝道:“你這個歲數(shù)?你以為你多大了?你今年才十八!正是最好的年華!你為何不能在帝京做你的嫡長女,即便賀氏有諸多不滿,只要陛下還活著!他們不敢對你指摘半分!誰敢鄙夷你!你要什么沒有!為何要來這苦寒之地!受這般的苦楚!你是在報復誰!” 明熙怒極反笑:“韓大人!我入漠北軍,能報復得了誰!你覺得誰會真的在乎?!我沒有打算讓任何人知道此事!還是那句話,不管多大,我都有我自己的選擇!今日是你碰見了我,知道了此事。若你碰不見我,不知道此事,即便我戰(zhàn)死沙場,也不需要你韓耀為我收尸!甚至也不會有人特意的去告訴你,我的死活!” “韓大人也宿醉未醒嗎?你當真記得自己的身份嗎?你以什么身份對我來說這些話?你也好,你的主君也好,都沒有資格管我!” 韓耀臉上滿是難堪,長長的呼了口氣:“好好好,賀明熙你可真是……戰(zhàn)死沙場,呵,戰(zhàn)死沙場!我是管不了你,可只要我與謝逸說一句,這漠北就再無你的立足之地!你說我管得著還是管不著!你可以不回帝京!我也可以不告訴任何人見過你!你甚至可以做別的事!但你是個娘子!如何能從軍!如何能守衛(wèi)邊陲!你瞞得了一時,你還瞞得住一世嗎!” 明熙挑眉,緩緩的靠在了椅背上:“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想和你爭辯這些,你著人去叫裴達。” 韓耀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壓住了心中的怒焰:“好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可你想清楚了,若被裴達看見你如此模樣從我屋中出去,是你能得了好,還是我能得了好?” 明熙咧了咧嘴,立即覺得頭又疼了,想到裴達的樣子,立即忘了吵架了:“還不快著人進來,給我梳洗,萬一他一會找來,可不光是我自己的麻煩了!” 辰時已過,陽光正好。梅園這一早就人來人往,因有了裴達的cao持,院內(nèi)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廚房里早早的冒起了白煙。 謝燃跌跌撞撞,頭重腳輕的走了進門,坐在桌前連喝了兩杯熱水,才感覺清醒了些,抬眸看裴達笑盈盈的走了進來:“裴叔……有醒酒湯嗎?” 裴達忙道:“有的有的,昨夜等小郎君到子時,我一看隔壁還沒有散場,就想著你們要通宵達旦呢!一早就給你們準備好了?!?/br> 謝燃咧咧嘴:“什么通宵達旦,我在桌前睡了一宿,阿熙這個沒義氣的,明知道兄長要護送仲兄,還將我一個人留在廳中,還好火墻燒得旺,不然還不凍死。” 裴達的笑容僵了僵:“那什么?阿燃郎君沒有和我家郎君在一起嗎?” 謝燃愣了愣,與裴達對視了片刻:“阿熙沒有回來嗎?” 裴達道:“沒有啊!我還說和阿燃郎君在一起,肯定不用擔心,這才不曾派人去接啊!阿燃郎君沒有看見我家小郎君嗎?那會不會是謝將軍……也不能??!謝將軍怎么也得給我家郎君送回來啊?!?/br> 謝燃道:“我仲兄醉倒了,兄長護送仲兄回府了……哪有空理我和阿熙?我還說,連個伺候的人都不曾留下,定然以為我要歇在此處呢……” 裴達回過身來,忍不住尖聲道:“那我家小郎君會去哪里!這可如何是好!” 謝放大踏步的走進來,聽到了最后一句話,蹙眉掃視過兩人:“出了何事?” 第103章 第四章:辛苦梅花候海棠(24) 竹園正房內(nèi),氣氛比方才溫和了許多。 明熙從銅鏡里打量著,垂眸為自己束發(fā)的韓耀,好半晌開口道:“我昨天是不是對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了?” 韓耀眼眸未抬,一絲一縷仔仔細細的將那頭發(fā)梳理順暢:“不曾。” 明熙了然的挑了挑眉:“可我為何覺得今日的你那么奇怪?” 韓耀將所有的長發(fā)固定在手里,好半晌才開口道:“啰嗦?!?/br> 明熙皺著眉:“按道理說,我們能這般的相處該是好事,可你說我怎么那么不習慣呢?這種伺候人的事,你怎么做的就那么自然呢?仿佛做過很多遍一樣,按理說不該??!你自小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咳,哦哦,對對,舉案齊眉么,有了娘子的人自然和我們不一樣。” 韓耀抬了抬眼眸:“你若不滿意,我讓小廝來伺候?!?/br> 明熙不以為然的撇嘴:“說話就好好說話,作甚威脅我,我也用不到小廝,不就是束個發(fā)髻嗎?哪里那么講究,我們前番抵抗柔然時,我連著三四天都不曾梳洗,也沒見有笑話我發(fā)髻散亂?!?/br> 韓耀停了所有的動作,抬眸望向銅鏡之中:“很值得炫耀嗎?” 明熙驟然想起,方才因何爭吵,因宿醉到底還是累,干笑道:“隨便挽個發(fā)髻就成了,一會我回去,裴達還要重新收拾的!” 韓耀道:“你綰了半天,也不見綰個發(fā)髻出來?!?/br> 明熙道:“平日里我頭上可沒有傷!我這不是一碰就疼嗎?還說呢!你既看見了我,怎么還讓我摔成這樣!我都不曾埋怨,你還來編排我!堂堂四品大員,出門在外的,連個丫鬟都沒有,小廝哪能伺候人?我早就聽說慕容芙上面有五個兄長,端是驕縱,這個醋缸竟是連……咳咳……” 韓耀似乎懶得搭理明熙,將所有的長發(fā)都輕輕握在了手中卷了起來:“怎么?沒氣了嗎?” 明熙話說一半,深覺當著人家的面,如此編排人家的娘子,不太道義,這才住了嘴,嘟囔道:“好好,吃醋是因為在乎,自家的夫君,自然自己心疼,丫鬟什么都是……”話不曾說完,明熙又覺得牙酸,實在說不出違心奉承的話來,“呃,算了算了,意會意會吧!她自來與那王雅懿拉幫結派,在宮中時,就沒少掐我!與你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別指望我能說出什么好話來!不過,在這一點上,你們兩個倒也般配!” 韓耀將白玉冠固定好后,抬眸看了眼銅鏡,緩緩的松了手:“沒話找話,是想知道帝京的事?” 明熙立即道:“誰說的!我可什么都沒說,也沒打聽!” 韓耀側了側眼眸,不再看明熙:“好,那我去讓人送你回去?!?/br> 明熙忙道:“你昨夜是不是說,有事情給我說?” 韓耀背對明熙站定,片刻,輕聲道:“無事。”